２５００学生豆奶中毒恐慌

马　韬　吴佩霜

4月10日下午，辽宁省鞍山市宝润乳业公司，在技监局的封条内，机器已停产多日。但是这里很快聚集起了一批工人，当着辽宁省调查组人员的面，该厂工人和质检员打开了自己生产的豆奶喝了下去，以示无害。

这是一种由政府出面推荐给学生饮用的豆奶，但正是同一批次的豆奶，海城市小学学生饮用后有2500人出现不良反应，一名12岁女孩在此期间死亡，全城恐慌；更令家长们惊恐不安的是，在事发生后20余日内，两次检验结果迥异，而政府缺乏明确的态度，更难令公众满意，事态迄今未能平息

4月9日，辽宁省鞍山市下属的县级市海城市的海城宾馆外聚集着几百名学生家长，从上午10点持续到晚上8点。

上午10点左右，有家长听说在海城宾馆要召开一个关于“3·19学生豆奶事件”的说明会。消息传开，家长们从四面八方赶到海城宾馆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可能出现的“说明”——自3月19日海城市兴海管理区下属的8所小学饮用豆奶大面积出现不适反应后，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海城事态依然未平息

3月19日上午，辽宁海城市8所小学的3936名学生和260名教师，饮用了由鞍山市宝润乳业有限公司生产的“高乳营养豆奶”。自当天上午10时20分开始，陆续有学生出现腹痛、头痛、恶心等症状。出现症状的学生被送到海城市铁西广济医院，但据称，经医生检查，并没有发现明显的临床表现。

然而，从3月20日起，出现类似症状的学生人数不断增加，且部分症状已经缓解的学生在家长的带领下再次入院就诊。

据海城市政府统计，截至4月8日晚，饮用豆奶后反应不良的学生总数为2500名，到医院接受治疗的学生人数为4474人次，其中住院治疗的494人，截至本刊发稿时仍有43名学生在院，外出治疗学生为115人。

病因却一直没有确定，如何治疗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方案，这也是导致家长情绪不稳定的主要原因。

更大的家长集聚事件发生在4月1日。当日上午，1000余名家长上街，至11点40分，这些情绪激动的家长集体赴海城市火车站，阻滞沈阳—大连的K682次列车，虽然海城市公安干警200余人组成人墙拦截，但最后仍造成列车被阻滞9分钟的事件。海城市公安部门依法对拦截列车的学生家长徐玲、吴艳菊、姚艳艳行政拘留15天。

海城市巡警大队大队长张旭升当时就在现场。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我们当时将这些人带离现场的情况，有录像为证。现在，这几名被拘留的学生家长情绪比较稳定，知道自己违犯了治安条例，对被拘留没有提出异议。我们理解家长们当时的心情，但作为人民警察，我们有责任维护社会稳定。”

4月9日中午，在海城宾馆外，一位白发老奶奶拉着一名小女孩对记者说：“她只有妈妈，妈妈被抓进去了，已经有近10天没有人照顾她了。”

两次鉴定结论截然相反

造成一些学生家长游行和拦截火车等一系列过激行为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有关部门做出的结论相反的两次鉴定。

3月23日，鞍山市食品专家对豆奶做了鉴定，鉴定结果为“中毒不成立”。然而，4月2日，辽宁省专家组得出的鉴定结果是“致病因子不明的食物中毒”。两次鉴定，结论截然相反。

在海城市委市政府举行的“3·19豆奶事件情况说明会”上，市政府副秘书长杨丹表示，两次检验结果截然相反，是及时向家长通报情况的主要难点。

豆奶事件事发当天的晚上，海城市政府即通过海城市电视台向全市通报了情况，第二天出版的《海城日报》也发布了这一信息。在那篇题为《铁西小学部分学生发生轻度食物中毒》的文章中有这样的内容：中毒学生已得到妥善治疗，病情稳定，中毒原因正在调查中。

然而，海城市政府在第三天忽然“改口”，认为尚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食物中毒，要求在有关新闻报道里把“食物中毒”改为“身体不适”。这种更改让一些学生家长们产生了不满情绪。

在海城各医院的诊断结果中，关于孩子们的病因五花八门，临床检查出来的病因有：肝炎、肺炎、脑膜炎、心肌炎，也有部分学生有晕倒现象，在外地治疗的学生中，如在北京协和医院诊断的13例病症中，有9例为肝功能不正常。而在海城宾馆外，记者还看到了两张化验单，上写血液检验中有亚硝酸盐成分。

令家长惶恐不安的是关于孩子病情的各种传闻，100多名家长已去北京和沈阳寻求诊断。传闻中，有人说此病会有后遗症，会导致小脑萎缩，极大地影响智力，而在采访中也的确发现有学生反应迟钝的个案。

最令家长害怕的就是李洋之死（见另文），这也是惟一一例经确定于近期死亡的案例，但目前对李洋的死因警方正在进行法医鉴定。“最快也要一周后才会有结果，因为做各种切片需要时间。”

海城市政府秘书长孔伟表示：“在前期的法医鉴定中，暂时不能排除是一氧化碳中毒。”

“现在就是在等由省政府请来的国家级的专家来进行再一次的检验，等这结果出来，还要一周。”海城市政府秘书长孔伟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4月6日晚，海城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孙彬彬已经赶赴北京，准备向国家信访局、卫生部和教育部汇报情况，并于4月7日一早向国家信访局详细汇报了情况。”孔伟如此回答“为什么事情发生这么久还未向国家管理部门汇报”的问题。

而卫生部一官员透露，他们是4月8日从媒体上获知这一事件的，即刻采取了处理措施：当日责令当地卫生部门尽快查明原因并如实向卫生部上报有关情况。第二天卫生部派出的专家组飞赴辽宁，协助当地卫生部门对这一情况进行调查。但是记者发现，如果按照重大食物中毒事故6小时内报告的要求来看，3月19日海城学生集体出现类似中毒的症状，4月7日赴京治疗，直至卫生部专家飞赴辽宁，事隔已20来天。

豆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中国《新闻周刊》在求证中碰到了极大的麻烦。

主管对厂家调查工作的是鞍山市质量技术监督局。该局办公室主任周兴智在与监督处处长通了电话后，拒绝了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

在电话里，卫生局副局长王新建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谁说我是负责此事的？我不是全权负责，我也没有资格和你们讲豆奶事件，我正在与市长开会。”

当记者询问卫生局的哪位领导负责此事时，王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谁负责此事。”

王新建所说的市长就是领导“联合办公室”的鞍山市副市长李晓安。接听李市长电话的是其秘书：“现在市长正在开会。”

“是关于豆奶事件的会议吗？”

“还有别的重要事情，你下午5点再来电话吧。”

然而，当下午5点记者再次拨通此电话时，对方一听是找市长连忙说：“对不起，你打错了。”

当晚20时，记者拨通了鞍山市市长张杰辉的手机。张杰辉说：“我还有点事。”随即挂了电话。

豆奶是如何进入学校的？

宝润乳业的豆奶是如何进入海城市的学校的呢？

在与学生家长交流中，没有家长表示以前曾经听说过“宝润豆奶”这种品牌。

海城钢铁小学一位12岁学生的母亲告诉记者，本意是不想订的，因为学校给订6角一袋的豆奶，觉得那么便宜，担心质量不好。但是孩子回家说，学校要订奶，老师大力推荐，大家都订了，自己也非要订。

海城市教育局一名副局长说，早在去年底，鞍山市政府就召集所辖各县市教育局有关领导，包括兴海管理区教育办，在鞍山东山宾馆开会，商量学生奶的有关事项。这位副局长强调，对于采用哪家公司生产的豆奶，海城市教育局没有发表意见，是由鞍山市教育局确定的。据悉，鞍山市教育局当时指定了两家豆奶生产商——鞍山味邦公司和鞍山宝润公司。

在鞍山市教育局，局党委书记、副局长赵仁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从去年9月起，宝润乳业生产的豆奶就已经在鞍山地区推广了，在进入海城市的学校前一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没想到进入海城市的第一天就出了大事。

赵仁强表示，确实有一个关于确定定点厂商的程序文件--他亲眼见过，但由于负责此事的生产处处长张士莲目前不在局里，没有办法拿到这份文件。

“你别问我了，主管这方面工作的是张书玉副局长，他和张士莲正在海城处理事情。3月28日，我刚从台湾考察回来，对这件事情不太清楚。由我来接受采访不合适，而且组织上也没有委托我解释这件事情。”赵仁强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然而，当记者拨通张书玉和张士莲二人的手机后，二人均没有说自己正在海城，前者自称正在党校学习，而后者语焉不详。

值得一提的是，当天下午14时，记者在鞍山市教育局敲遍所有局长、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均无动静。最后，局党委书记赵仁强出于礼貌才把记者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由于对确定定点企业的程序没有公开的说明，海城市就有了各种传言，如关于鞍山宝润乳业的老总郝国栋就有如下版本：他曾经在鞍山市委工作过，原来是从事化工产品生产的，现在转为豆奶生产；甚至还有传闻，说郝为某副市长的弟弟，所以会有能力将自己的产品弄成定点奶。

鞍山市教育局纪委书记安秀郡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关于这件事情，我不清楚。但的确没有听说定点厂确定过程中有渎职、贪污腐败的情况。”

海城市教育局的蒋局长则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奶是鞍山市教育局根据国家和省里的有关政策定的，海城市在推广的时候也没有强制学生订奶。”

找到如此多的直接管理部门，均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答复；而海城，也因为是下属于鞍山市的县级市，一切问题都要听从上级部门的安排。

目前，豆奶的生产商鞍山宝润乳业有限公司已经被查封，并对其财产进行保全，仅留有两名看守人员。

据该厂职工称，19日的豆奶是16日生产的，那罐生产了两吨，出事后工人们舍不得把剩余的豆奶倒掉，一直存在冰柜里自己喝，“这不，什么事没有？”他们提出的线索是，此前该厂一直用自己的车送奶，但19日当天因增加了向海城供奶任务，就临时雇了一辆车送，没想到出了事。但他们并不愿意猜测这与中毒案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