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特.史怀泽
在小时候,我就感到有同情动物的必要,当时,人们只为人类祈祷,这使尚未就学的我感到迷惑不解。为此,在母亲与我结束祈祷并互道晚安之后,我暗地里还用自己编的祷词为所有生物祈祷。
发生在七八岁时的一件事使我难以忘怀。我的同学海因希·布雷希和我用橡皮筋做了弹弓,它能用来弹小石块。在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早晨,他对我说:“来,现在我们到雷帕山打鸟去!”
这一建议使我吃惊,但由于害怕他会嘲笑我,就没敢反对。
我们走到一棵缺枝少叶的树附近,树上鸟儿们正在晨曦中动听地歌唱,毫不畏惧我们。我的同学像狩猎的印第安人一样弯着腰,给弹弓装上小石块并拉紧了它。顺从着他命令式的目光,我也照着他的样子做了。但由于受到极度的良心谴责,我发誓把小石块射向旁边。
就在这一瞬间,教堂的钟声响了,并回荡在朝霞和鸟儿的歌唱声中。
对我来说,这是来自天国的声音。我扔下弹弓,惊走了鸟儿。鸟儿们因此免受我同学的弹弓之击,飞回了自己的窝巢。
从此,每当教堂的钟声在春天的朝霞和树林中回荡时,我总是激动地想到,它曾怎样在我心中宣布了“你不应杀生”的命令。
在我上学前,我家有一条名叫菲拉克斯的黄狗。像有些狗一样,菲拉克斯讨厌穿制服的人,看到邮递员总是要扑上去。因此,家里人指派我,在邮递员到来时,看住这条咬过人并冲撞过警察的狗。我用棍子把菲拉克斯赶到院子的角落,不让它走开,直到邮递员离开为止。当我作为一个看管者站在龇牙咧嘴的狗前面,如果它想从角落里跳出来,就用棍子教训它,这该多自豪啊!但是,这种自豪感并不能持续多久。当我们事后又作为朋友坐在一起时,我为打了它而感到内疚。我知道,如果拉住菲拉克斯的颈索,抚摸它,我也能使它不伤害邮递员。然而,当这令人尴尬的时刻又来临时,我又陶醉于成为看管者……
放假期间,我可以到邻居马车夫家去。他的褐马已经老了,而且相当瘦,不应老是驾车。由于我一直为当一个马车夫的激情所吸引,就用鞭子不停地驱赶马往前走。尽管我知道,褐马已经累了,但扬鞭催马的自豪感迷惑了我。马车夫允许“不扫我的兴”。但是,当我们回家后,我在卸套时注意到了乘车奔驰时看不到的东西,马的肋腹成了什么样子,我的兴致一下子没有了。我看着它那疲惫的双眼,默默地请求它的原谅,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上高级中学时,有一次回家过圣诞节,我驾着马拉的雪橇。邻居洛施尔家有名的恶狗突然从院子里跳出来,对着马猛叫。我想有权狠狠地抽它一鞭,尽管它显然只是随意来到雪橇前面的。我抽得太准了,击中了它的眼睛,使它号叫着在雪地里打滚。它的哀号一直在我耳边响着,几个星期都不能摆脱。
有两次,我和其他小孩子一块去钓鱼。后来,由于厌恶和害怕虐待鱼饵和撕裂上钩之鱼的嘴,我不再去钓鱼了。我甚至有了阻止别人钓鱼的勇气。
正是从这种震撼我的心灵并经常使我惭愧的经历中,我逐渐形成了不可动摇的信念:只有在不可避免的必然条件下,我们才可以给其他生命带来死亡和痛苦。我们大家必须意识到,漫不经心会带来可怕的死亡和痛苦。这种信念日益强烈地支配着我。我日益确信,在根本上我们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承认和证实它。我们怕被别人嘲笑为“多愁善感”,我们已经麻木不仁了。但是,我决心保持敏感和同情,也不害怕“多愁善感”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