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扣饰.贮贝器

2003-04-29 00:44王永胜
寻根 2003年5期
关键词:晋宁铜鼓珍藏

王永胜

战国秦汉时期,中原的青铜文化已近“夕阳”,而地处西南边陲的云南青铜文化却刚刚步入“正午”。云南古代盛产铜矿,对此古代史籍中不乏记载,如:

俞元(笔者注:今云南玉溪、江川、澄江一带)……怀山出铜。(《汉书·地理志》)

贲古(笔者注:今云南个旧、蒙自一带),采山出铜、锡。(《后汉书·郡国志》)

1987年,金正耀先生以铅同位素比值检测法,对著名的河南安阳商代妇好墓中的部分青铜器进行了检测,结果表明其原料与云南东川出产的铜矿的铅同位素比值最为接近,进一步证实了云南铜矿开采时间早、且输往内地的历史。丰富的铜矿资源是云南古代青铜文化辉煌发展的基础,所以“在中原汉民族创造的青铜器艺术以外,地域和民族特色鲜明,能与中原相媲美的除北方草原民族的外,还有云南古代民族创造的青铜器艺术”(李松、贺西林:《中国古代青铜器艺术》,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年版)。

云南青铜时代存在的时间大致是始于商代晚期,终于西汉晚期,可以分为四种不同的类型:滇池区域类型、洱海区域类型、滇西北区域类型和红河流域区域类型。其中尤其以滇池区域类型发现的青铜器最多,文化艺术性最强,影响力也最大。

滇池区域青铜文化分布范围大致以今天的滇池为中心,东至路南、泸西一带,南到元江一带,西至安宁,并延伸到禄丰,北到曲靖、昭通一带。在这个范围内有大批反映滇青铜文化内容的墓葬出土,包括晋宁石寨山、江川李家山、曲靖八塔台、安宁太极山等重要的墓葬群。其中晋宁石寨山6号墓出土了一枚“滇王之印”金印,印证了史籍中有关古滇王国存在的记载:

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诛南夷兵威风喻滇王入朝。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有劳浸、靡莫,皆同姓相扶,未肯听。劳浸、靡莫数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浸、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滇王离难西南夷,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史记·西南夷列传》)

迄今为止,云南各地发现的滇国青铜器已逾万件,这些器物体型大小不一,装饰精美,许多器物身上都装饰有动物或人的图案,且写实性极强,对当时滇国境内的社会、经济生活状况、人们的思想观念,以及自然界中动物之间猎食、搏斗的场面进行了真实而细致的描写。其中,大件器物以铜鼓和贮贝器最具感染力,小件器物则以扣饰最为精彩。

铜鼓

铜鼓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青铜器,长期流行于我国南方一些地区以及东南亚一些国家。铜鼓的体积不一,大者直径超过1米,重数百公斤,小者直径仅十余厘米,重数十公斤。关于铜鼓的起源问题,目前有皮鼓说、于说、象脚鼓说和铜釜说,其中以铜釜说的支持率最高。研究成果证明,铜鼓在古代是祭祀、庆典仪式中使用的乐器,此外还是上层统治阶级拥有权力和财富的象征,明清以后逐渐发展成为一种纯粹的娱乐乐器。目前,我国已知的铜鼓有2200多面,中国铜鼓研究会把它们细分为8个类型:万家坝型、石寨山型、冷水冲型、遵义型、麻江型、北流型、灵山型和西盟型。

滇国铜鼓以石寨山型为主,因大量出土于晋宁石寨山而得名,是在万家坝型铜鼓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目前世界上已知的石寨山型铜鼓超过了150面,其中我国有56面,云南占39面。关于石寨山型铜鼓的形态特点,铜鼓研究专家李昆声先生已经作了精炼的阐明:“铸造精美,纹饰繁褥,器体上的装饰写实性强。”(李昆声:《云南艺术史》,云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翔鹭干舞纹铜鼓(图1),高31厘米,面径41厘米,足径48厘米,1956年晋宁石寨山14号墓出土,断代为西汉时期。该鼓鼓面光体十芒,芒间饰三角纹,中区主晕饰四翔鹭,鼓胸的饰带下饰竞渡纹,腰分八格,格内饰羽冠执斧持干的舞人纹,造型规整,铸造精美,纹饰有趣,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

这里所提到的翔鹭纹、竞渡纹和羽人纹,都是石寨山型铜鼓上较为常见的纹饰。翔鹭纹是鼓面主晕中最重要的纹饰,一般为四鹭呈逆时针方向围成一圈,绕着鼓面中心处的太阳纹飞翔,关于它的渊源,历来有“鹭为鼓精”和“鸿仪鹭序”的说法,莫衷一是。竞渡之风在我国古代南方较为流行,关于竞渡的意义,有祭屈原说,有祭伍子胥说,有祭江神、水神说,等等。晋宁石寨山出土的铜鼓之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滇族的竞渡场面(图2),少者三、四人,多者十几人,头饰鸟羽,乘坐一舟,正在参加竞渡活动,其中有人在舟前指挥(也有的没有指挥之人),其他人则奋力划桨,场面十分壮观。羽人纹则多装饰于铜鼓的腰部,头部多蓄椎髻,其上饰羽翎,也有的戴各种形状的羽冠,似鸟头,半裸或全裸其身者居多,形象见于各种场合之中,在当时的滇族生活中扮演着类似于祭师、巫师或者是重要族人的角色。此外,椎牛纹(图3)也见于石寨山型铜鼓之腰部,一牛被缚于一柱之上,两旁各有一男子持斧之类的利器,做准备宰杀牛的动作,此乃椎牛祭祀的活动场面,是流行于古代西南民族中的一种习俗,与祈年求雨,保佑农业生产风调雨顺有关。

以上铜鼓上的纹饰内容丰富,刻画生动、形象,都属于平面纹饰。石寨山型铜鼓发展到后期,鼓面边沿出现了四只对称排列的蹲蛙,铜鼓的装饰纹样已经从平面纹饰发展到了立体纹饰,立体效果增强,空间感在扩展。而对于青蛙何以会“光临”鼓面之上,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研究和解释,有求雨止雨说,有消灾弭祸说,有图腾崇拜说,有系绳挂钮说等等,总之是各持己见,莫衷一是。

细芒光体蹲蛙铜鼓(图4),高19厘米,面径21.2厘米,足径25.4厘米,1954年晋宁石寨山10号墓出土,断代为西汉时期。该鼓鼓面光体十芒,芒间装饰羽纹,六晕,主晕素地。与其他石寨山型铜鼓鼓面不同的是,该鼓鼓面的边沿处装饰了四只顺时针方向排列呈蹲状的青蛙,体态娇小,形象生动、可爱,青蛙腹下中空,为分别铸造以后,再焊接而上的。铜鼓鼓面之上出现蹲蛙的形象,这在后期的“冷水冲型”、“西盟型”等铜鼓上也有出现,但是在石寨山型铜鼓的“大家庭”中,这却是第一件,同时也是器型最小的一件,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

扣饰

扣饰被誉为滇国青铜器艺术花苑中的一朵奇葩,如果说铜鼓是以庄重肃穆的“内涵”展现在世人面前并让人肃然起敬的话,那么扣饰则是以其生动鲜活的“个性”令人赏心悦目,一见钟情。

关于扣饰的定义,目前学术界已基本达成共识,即它是滇国时期人们的一种装饰用品。它的背部有一个钩扣,形状呈矩形,用于悬挂在人的身体或者某种器物之上,起装饰和点缀的作用。很显然,扣饰首先是一件实用物品,但是滇国艺术工匠们并不满足于泛泛的实用价值,而是在器物的题材内容方面力求更大的突破,因此,在古代艺术家们孜孜不倦的追求中,扣饰的实用价值逐渐隐没并退居“二线”,其艺术价值迅速凸现并闪亮登场,赢得了世人如潮般的惊叹与赞誉。从艺术欣赏的角度来看,滇国青铜扣饰有两大特点:一是多采用浮雕的装饰技法,正面表现题材内容,并且在此基础之上摒弃了浮雕底板和规整的外廓所产生的静止感,采用动态线等手法加强了造型的运动感;二是多采用写实的手法表现题材内容,内容涉及范围较广,既有表现自然界动物之间互相搏斗的镜头,又不乏滇国时期战争、狩猎、祭祀、乐舞、饲养、斗牛等社会纪实性的场面,就像一部缩编的滇国时期自然历史与社会历史的百科大全书。

豹猪搏斗鎏金铜扣饰(图5),高5.4厘米,宽14厘米,晋宁石寨山出土,断代为西汉时期,现珍藏于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该扣饰以大面积的曲线线条,并结合鎏金的装饰工艺,表现了两只猎豹对一头野猪展开攻击的场面,一豹跃上了猪背,并撕咬其肌肉,一豹趁机窜入野猪腹下,撕咬其肚皮,野猪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展开自卫反击,张口咬住了一豹的后肢,一场猎捕与反猎捕的战斗渐入胶着状态,谁是最终的胜利者和失败者一时间还真是难以定论……

在已经发现的滇国青铜扣饰上的诸多兽斗题材中,像豹猪搏斗鎏金扣饰这样呈势均力敌之势的兽斗场面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弱肉强食一边倒的局面。如一虎噬牛铜扣饰(图6),高8.3厘米,宽15.5厘米,晋宁石寨山出土,断代为西汉时期,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主体形象为一牛一虎,牛在前,虎在后,牛呈静立状态,虎作运动姿态,牛的表情平静,没有怨愤,更没有反抗,虎则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跃上牛背准备残噬这逆来顺受的猎物……又如二狼噬鹿铜扣饰(图7,为局部),长16.7厘米,高12.7厘米,晋宁石寨山6号墓出土,断代为西汉中期,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该扣饰采用回旋构图的方式,表现了二狼猎食一鹿的场景,在这里鹿的耳部和腹部已经遭到重创,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惟有张口嘶鸣的求救本能。弱小者在暴力抑或说是强权的侵犯之下,绝大多数选择了逆来顺受,这是对自然界的一种真实再现。此外,笔者还在思考,滇国艺术工匠们以如此的笔触,是不是也想借此来寓意当时滇国社会的现实?

当然,并非所有的滇国青铜扣饰在表现主题时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反映滇国社会生活题材的器物,一分一寸都具有强烈的写实特点。

骑士猎鹿铜扣饰(图8),高14.4厘米,宽24.1厘米,江川李家山出土,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该扣饰表现了一位盛装的滇国骑士正在骑马猎鹿的场面,马和鹿的嘴均张开作嘶鸣状,尾部飞扬,四足跨跃,运动感十足,加之流畅的线条,让人赏心悦目。滇国扣饰上狩猎人物大抵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奴隶主、贵族或者有身份地位的骑士,上述扣饰上的骑士便属于此例;另一类则是普通的猎户,如晋宁石寨山7号墓出土的猎鹿扣饰(图9),长8.2厘米,高8.4厘米断代为西汉中期,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前一类狩猎者衣饰华美,猎具先进,而且还有坐骑,狩猎目的主要是为了娱乐、休闲;后一类狩猎者衣饰则较为简单,猎具简陋,多为徒步狩猎,狩猎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生活。

“国之大事,在祭与戎。”祭祀是滇国时期的重要事情,在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对此,扣饰上也有反映。

剽牛祭祀铜扣饰(图10),长12厘米,高6厘米,江川李家山24号墓出土,断代为春秋晚期,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该扣饰着力表现了一个典型的滇族祭祀场面:一头犍牛被缚于一圆柱之上,即将被剽杀;不过比犍牛的命运更为可悲的是,牛角之上倒悬一幼童,背向诸位读者,作痛苦挣扎状。惊心动魄的祭祀仪式即将开始,幼童与犍牛即将成为滇族祭祀鬼神活动的祭品。滇族生活的年代,对大自然缺乏科学的认识,因此产生了许多不同形式与不同对象的宗教信仰,而这些信仰几乎都要通过一系列或简单或复杂的祭祀活动来达到目的。目前发现的万余件滇国青铜器上,有关滇人祭祀的场景不少,祭祀内容从农神到动物,从生育到祖先,祭祀的方式中以杀人祭祀最为残忍。在今天的云南少数民族中,杀人祭祀已不复存在,但是剽牛习俗却仍然存在,牛被剽杀之后,牛肉分给在场的诸位族人或乡邻,牛的内脏与牛头则由牛的主人带走,牛头收藏在家中,作为一种财富的象征。

贮贝器

滇国时期,人们使用贝作为货币。由于贝具有数量多,体积大的特点,因此滇国工匠们又创造性地制造了一种专门用来盛装贝的器物,这就是贮贝器。与扣饰一样,贮贝器的第一功能还是一种实用品,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人们的需要,贮贝器器盖上作提钮之用的一些小型的简单饰物,规模逐渐扩大,装饰逐渐复杂,艺术性逐渐增强,大有喧“宾”夺“主”之势,实用功能逐渐退居“二线”。

纳贡场面贮贝器(图11),高39.5厘米,晋宁石寨山13号墓出土,现珍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该器原来由两面铜鼓重叠而成,发现时上面一鼓已废,下面一鼓完好。精彩之处在于两鼓的相接部位,以顺时针方向雕铸一圈人物和动物形象,其中人物17个,牛3头,马1匹。人物中有盛装佩剑行走者,有抬扛物品者,有牵牛牵马者,有背负箩筐者等等。这些人物体貌各异,服饰不同,身份也有较大的区别,他们意欲何往?原来这些人是臣服滇国的周边部落或者族群,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去滇国进贡和朝觐。在这里,艺术工匠们通过对人物相貌、衣饰、举止等方面生动的描写,把千年之前云南人纳贡进贡的场面细腻地再现出来,令人大开眼界。

战争场面贮贝器(图12,为局部),通高53.9厘米,晋宁石寨山6号墓出土,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该器也是用两个铜鼓叠摞而成,下面一鼓的鼓面为底,上面一鼓的鼓面废弃,另外再制作一盖,盖径为33厘米。战争场面贮贝器器盖上的雕像,反映的是滇族军队与昆明族军队交战的情况。在区区33厘米直径的盖面之上,共雕铸了缩小比例的人物22个,马5匹。战斗非常激烈,只见骑兵往来奔突,步兵奋力厮杀,有人受伤倒地,痛苦挣扎,有人跪地求饶,缴械投降,更有甚者业已身首异处,命丧黄泉……战事之残酷与激烈,生动地再现眼前,让人真实地感受到战争的本质。

五牛一鼓贮贝器(图13),高31.2厘米,盖径16.3厘米,1972年江川李家山17号墓出土,断代为西汉时期,现珍藏于云南省博物馆。该器显然已经打破了贮贝器由铜鼓改制而成的特点,器足、器身、器盖和器盖上的立体雕像均为配套制造。器身呈圆筒形,腰部内收,三足,器盖上雕铸五牛和一鼓,边沿四牛,作逆时针方向运行状,中央一牛,体形稍大,站立于一巨型铜鼓上。从此器的特点来看,此时贮贝器的制作水平已经趋于成熟。铜鼓在滇国时期是“重器”之一,象征着权力,而牛在当时则是一种财富的象征,集铜鼓、牛和贮贝器于一体,17号墓墓主人生前对权力和财富的拥有情况也就可见一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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