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煦
《中国西部四十年》鲍大可(美国)著孙英春等译,东方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
鲍大可与费正清、斯卡拉宾诺三人,曾在一本80年代出版的中国学专家名录中被称为美国的“三大中国通”。很幸运,17年前,我差不多是同时与他们三人结识。1981年底我初访美国,就是应斯卡拉宾诺的邀请,去加州柏克来大学担任东亚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转过年来,我到哈佛大学访问,又去费正清家作客。费正清请我看他家二楼的一个房间,说:“你的老师钱端升教授1947年到1948年在哈佛大学教书时,就住在我这间房子里。”后来,我到了华盛顿,又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高级国际研究院会见了鲍大可。在此之前,他本来是布鲁金斯学会的外交政策高级研究员。我见到他时,他刚刚转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书。
鲍大可比费正清年龄小许多,比斯卡拉宾诺也小两岁。我见到他时,他刚刚61岁,精力充沛,双目炯炯,闪耀着学者的坦诚与政治家的机敏。那一天,我们谈得极为投机。
鲍大可的父亲早年在中国是传教士,曾任杭州基督教青年会总干事。鲍大可1921年出生于杭州,在上海长大,15岁时才回美国读书。先后在耶鲁大学、富兰克林一马歇尔大学等校读完本科、硕士和博士学位。他历任美国历代世界事务研究所、美国国务院外交研究所、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和布鲁金斯学会等单位的研究员;以及美利坚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等校教授;《芝加哥每日新闻》特派员,驻中国内地、香港及东南亚记者。数十年来,鲍大可无论是教书、做研究工作,还是当记者,其工作的中心内容都是当代中国问题。可以说是毕生与中国结缘。
1947—1949年间,鲍大可作为美国当代世界事务研究所的中国和东南亚的研究员以及《芝加哥每日新闻》的特派记者,来中国西部宁夏、青海、西康、新疆等地考察。他当时的任务是考察抗战8年后又开始国内战争的中国现状,并分析其发展前景。那时他还很年青,只有二十七八岁。40年后,1988年鲍大可来到中国西部故地重游。这时他已是68岁的老人,在中国西部走的地方却比40年前还多。除过去去过的地方再走一遍外,还多跑了四川、内蒙和云南几省。据他自己的统计,这次他在中国的行程约有17500英里。在近20个省、市、自治区内47个大小城市进行采访。访问了各行各业的居民,其中包括工人、农民、僧侣、政府干部以及高校教师和研究人员,合计约800人。这次旅行采访,他仍保持着当年做记者的习惯,随时随地都把各地所见所闻,每次采访的时间、地点、被访人物以及谈话内容,一一记在小本子上。他这次西部考察,一共写满了44个笔记本。后来他把两次到中国西部考察收集到的资料,写成了这部长达700页的英文大书《中国西部四十年》,1993年在美国出版。可以想见,书出版后,立即引起美国国内和世界各国的中国学专家们的注意和好评。
自1982年我与鲍大可结识后,一直保持联系。后来在香港、北京几次见面。1991年冬天,我去华盛顿时,他已退休,住在乡下写书。我们曾通过电话,用了将近1小时的时间,讨论苏联解体后的中美关系。那次他给我的印象是:头脑依旧明敏睿智,洞察国际风云,见解不同流俗。
1995—1996年,我应邀到加州波摩纳学院教一年书,这是我第10次访美。他从华盛顿把这本书给我寄到加州。他在信中表示,自己毕生从事中国研究。这是最后一本关于中国40年社会变迁的著作,希望有机会能用中文奉献给广大中国读者。
我粗粗翻阅这本书后,掩卷沉思。内心很激动,又无限感慨。
中国确实太大,也太复杂。不但外国人难于了解全貌,即使中国人自己,也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例如谈到中国西部地区,说经济条件落后,民族关系复杂,大家都懂。但具体是什么情况?40年来有无变化?则10个人中,恐怕有八九个人都说不清。提到50年来中国建设社会主义走过的弯路,什么“以阶级斗争为纲”、“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等,人人耳熟能详。似乎50年来,中国办的都是蠢事、错事,简直一无是处。当然,若不是多年“左”倾顽症作祟,今天中国不会仍然这样落后,老百姓的生活,早已有了极大提高。然而,经过这不平常的半个世纪之后,古老的中国到底改天换地没有?与解放前相比,中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包括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到底有无提高?凡此种种,无人能说清楚。甚至有人都认为应该说清楚。与此相反,有些公式化的宣传,应时当令,总不忘记要出来唠叨几句无法使人信服的“空话”、“废话”,想把过去说得“一无错处”。这种陈词滥调的宣传,所以使人反感,就因为只是抽象的歌功颂德,拿不出具体的实际材料,特别是具体的对比材料。没有事实根据的宣传,只能帮倒忙,起反宣传作用。
现在,一位美国学者、70多岁的老人、自称一辈子研究中国对中国还所知不多的中国学专家,拿出了中国西部四十年变迁的具体对比材料。事实胜于雄辩,我认为不论是外国人或中国人,“想全面了解当代中国基层发展状况的人,必须要读读这本书。”(美国年轻的著名中国学专家何汉理对本书的评语)特别是中国人,更应认真一读。
附:作者鲍大可絮语
我是1921年在中国出生的。在我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我一直在研究中国,并就此进行写作。几乎中国所有的地区和省份我都去过,本书就是主要建构在我其中两次旅行和考察的基础上,头一次是在1947—1949年,后一次是在1988年。多年以前,我写了一本书《共产党接管政权的前夜》,概述了我在40年代末的那次旅行。在本书中,我集中描绘在40年后,即80年代末的这次旅行的所见所闻。虽然我曾走遍中国各地,但我还是决定把本书的重点放在中国西部。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大多数人是本书英文版的主要读者,他们并不了解中国的西北和西南地区。我也发现,许多中国人也不熟悉这些偏远的西部地区。所以我希望,本书中文版所提供的信息能够使中国读者感兴趣,其中包括书中涉及的每个地区的人口(包括所有的少数民族)、地理、历史、经济、政府、政治、教育和社会状况,以及经济和政治发展趋势。
自40年代末到80年代末的40年时间里,中国西部——内蒙古、宁夏、新疆、甘肃、青海、川西地区和云南——在经济、政治和社会方面发生了巨大变化,亲眼目睹这些,对我的震动很大。在40年代末,这些地区大多是军阀的统治之下,与中国其他地区的联系很松散,而现代社会的影响基本上没有渗透到这些地区。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我所涉及的40年只是一小部分,但是比起以往任何时期,这40年里发生的变化都远为深远。在发展和改革方面,较中国东部地区而言,西部地区和省份还有差距,但这里发生的变化已经将西部与中国其他地区和现代世界连接在一起。
80年代末我在中国旅行的时候,正是邓小平时代的第一个10年,在改革的年代里,在新的技术型领导人的领导下,不论是经济发展、现代通讯、改善教育,还是提高生活水平和放宽社会和政治控制方面,中国西部以及中国的其他地区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令我十分震惊。
同样使我关注的是,在未来的岁月里中国将要面临的巨大难题。这些难题有些是源自于发展的速度太快,但也有一些问题是来自于中国社会:庞大的人口和复杂的历史。在本书中,我描述了我所访问的每个西部地区的成就,也探讨了其中存在的这些难题。
我衷心希望中国读者能够对本书感兴趣,能够发现它的价值。由于这是一部美国人的著作,它难免有着一些与中国人不同的角度,但是,撰写本书的这个美国人是用了他一生的心血去认识中国,以及几十年来中国发生的历史性变化。如果本书能够为美国人和中国人自己了解中国提供帮助的话,我将感到十分荣幸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