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个问题判断布什

李永辉

在小布什政府上台执政100天（4月30日）前后，很多报刊都发表了不少文章，对其方方面面的"政绩"进行分析和评说，让人们对这届格外引人注目的美国政府有了更充分的认识，也给人们以多方面的启发。但读罢这些文章，我们仍感到意犹未尽。在小布什竞选之际和上台之初，人们对他的分析和判断，现在有哪些得到了证实?又有哪些"脱靶"了？他的内政外交的施政理念，我们现在能够看清了吗？为此，我们再发两篇文章，与读者共同讨论。你也可以把它们和本期任东来、常言的文章一起来读。--编者手记

人们往往认为，美国的两大政党都是垄断资产阶级的代表和工具，并无本质的差别，或者，即使有所差别，也是微不足道的，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所以习惯于笼统地谈论政党政治和两大政党，而不深究其具体的差异。应该说，指出美国两大政党本质上的一致性，并无错误。但是，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

以本届共和党政府而言，尽管小布什及其主要助手们早已明确表达了不同于克林顿政府的对外政策(包括对华政策)倾向，但人们总认为那不过是出于竞选需要的表面姿态，实际上美国的对华政策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然而，事实表明，情况远非如此。小布什政府的党派意识之强烈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首先，我们看到，尽管小布什仅以微弱多数当选，但他却没有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样，组织一个党派和解政府，而是组织了一个党派色彩非常浓厚的保守政府--据称，这是美国现代历史上最保守的一届政府。更重要的是，这届政府一上台便在许多方面显示了与克林顿政府的极大不同。除了在减税和社会福利等内政问题上的传统分歧外，外交上，如上所述，其对华、对俄、对日、对朝政策皆有较大幅度的调整。这恐怕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小布什政府的共和党保守意识，并将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似不能仅以其为普通的政策调整而等闲视之。

事实上，美国两大政党在政治理念、历史传统及执政的风格与特点等方面皆有较大的差别。如果说冷战时期，这种差别在所谓"冷战一致"的掩盖下尚不十分明显的话，那么，冷战结束后，在过渡时期的大论战中，两党间的种种分歧与差别就越来越清楚地显现出来了。随着美国对外政策的不断政治化，所谓的两党一致便不存在了。不幸的是，人们往往对此缺乏足够的认识，实践中也往往产生许多困惑甚至陷入某些误区。在此，笔者试图以政党政治为背景，结合小布什执政100多天的现实，通过一些问题的提出和回答，略表自己粗浅的看法。

问题一：小布什将会重走克林顿的老路,在对华政策上始则态度强硬而终将回到温和的中间道路上来吗？

对这一问题的肯定的回答，无论在中国还是美国，都似乎是主流派观点。但是，以笔者之见，问题恐非如此简单。至少我们不能在传统经验的惯性作用下不加思索地进行这样的简单类比。首先，从逻辑上说，无论过去有多少总统有过类似的经历，都不能保证小布什也必然如此。其次，即使从现实的角度看，情况也未必如此。实际上，冷战意识和党派意识都比较浓重的本届共和党政府将美中关系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而不是战略伙伴，并非一词之差，而是有其深刻的内容和背景，是美国战略重心从欧洲大西洋地区向亚太地区转移的表现。因此，即使小布什政府的对华政策将来有所调整--这种调整大概是必然的--其调整的幅度也不会太大，更难将其理解为克林顿模式的重演。所以，笔者认为，小布什政府的对华政策在未来会有某些调整，调子也会有所降低，但不会有根本性的变化，至少不会有克林顿政府那样的方向性变化。再者，对于何为温和的中间路线，共和、民主二党恐怕也会有不同的理解。

问题二：老布什个人对新政府会有很大的影响吗？

笔者的回答是：否。事实上，在中国，认为小布什政府的对华政策不会过于偏离上届政府对华政策的基本框架，这一判断的一个重要依据即是，作为与中国有较深渊源的前总统老布什之子--小布什的对华政策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乃父的影响。但这里恐怕存在着文化和政治上的双重误读：在中国，家庭和血缘关系历来是政治上的一个重要因素，而在美国，这一因素的影响则要小得多。而且，现在看来，布什父子的政治观点并不完全一致。就政治"血统"而言，小布什与其说是属于共和党温和派的老布什的后代，不如说是属于共和党保守派的前总统里根的后代。这一点我们从本届政府的组成中即可略见一二：共和党的右翼保守派在新政府中占据着明显的优势。所以，可以说，尽管由于其特殊的身份，老布什对新政府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影响，在某些情况下，也不排除其发挥特殊作用的可能性，但是，总的来说，其政治影响将不会太大。

问题三：小布什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现实主义者吗？

严格地说，不是，至少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地地道道的现实主义者"。一般来说，就美国两大政党的对外政策而言，人们认为，在追求美国现实的国家利益的共同基础上，共和党比民主党具有更多的现实主义色彩,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共和党总统的小布什自然是现实主义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现实主义者"。因为，无论共和党还是小布什本人都不可能只有一重色彩。事实上，除了现实主义这道色彩外，共和党意识形态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它的更强的宗教意识，特别是在其右翼当中，这种意识尤其强烈。由此看来，一个共和党人未必就比一个民主党人更现实，里根的共和党政府与克林顿的民主党政府的对比就是很好的例子。如前所言，今天的小布什政府更多地继承了里根的遗产，甚或可以说，不仅继承了里根的遗产，而且正在将其发扬光大。如果说在当年的里根政府中温和派尚有较大影响的话，那么，在今日的小布什政府中，保守派则显然已占了明显的上风。而且，今日的保守派无论在实力上还是在意识形态的成熟性上，都已远非当年的保守派可比了。因此，笔者认为，不能简单地把小布什看做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至少不是尼克松或基辛格那样的现实主义者。这一点在小布什的用人之道上也可略见一斑。这就意味着，他在政策上难免有某种道德主义的倾向甚至是情绪化的东西。

问题四：小布什是一个弱势总统吗？

不一定。尽管美国大选一结束就有许多人预言小布什将是一个弱势总统，但到目前为止的种种迹象表明情况并非如此。说小布什是一个弱势总统的根据，是他在有争议的情况下，靠最高法院的裁决而上台的。但是，在美国，一个总统的强势或弱势并不完全取决于其在大选中获得选票的多少。历史上，民主党的肯尼迪也是以极其微弱而且不乏争议的多数当选总统的，但并未妨碍他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强有力的总统之一。同时，对小布什来说，他还有两个有利的条件，第一，他是在保守主义已成为美国社会主流的背景下当选的，所以，尽管他踉踉跄跄地跨进白宫，但他所代表的保守主义却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第二，小布什实际上是继艾森豪威尔之后第二个由本党同时控制着国会参众两院的共和党总统，虽然在美国的政治体制下，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控制国会，但却无疑使他处于比较有利的地位。就此而言，我们倒不妨称他是个强势总统。他上台以来的种种现实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注脚吗？

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小布什的上台就一定意味着中美关系不可避免地走上对抗的不归之路吗？

那倒未必。如上所述，小布什的上台的确使美国政府的对外政策和执政风格发生了重大变化，也给中美关系的发展带来了严重的影响。但是，这一切并不必然意味着中美两国一定会回到冷战时代那种对抗之中。同时，上述问题的提出及其结论也并非要刻意地突出分歧，渲染紧张气氛，鼓吹对抗。相反，笔者指出这一切，只是希望人们对美国政治及对外政策有更全面、更准确的了解，不要用固定不变的模式看问题，而是要看到变化，看到其中虽细微却意味深长的差别，以免出现误解和误判，从而给双方关系带来更大的危害。此外，笔者认为，认识到这一切有助于我们及时地调整政策，以使之建立在更坚实的基础之上。其实，中美双方都抛弃那些华而不实的空洞之词，清醒地认识到其不同和共同的利益，并进而探寻一条能够为双方所接受的新的合作之路，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有助于建立一种更坚实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