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洋
这次之所以没有沿用上期排行榜的形式评介文学期刊及作品,是因为本期的好作品寥若晨星,布不成阵,勉强拉来排行,则有滥竽充数之虞。万般无奈,只好从简,评介一些有代表性的文学期刊,仅供参考。
首先还是要介绍传统型文学期刊,即《十月》、《当代》和《收获》。
本期《十月》的匠心栏目“第一阅读”和“小说新干线”,同往常一样给我期待。可惜两栏目重点推出的两部中篇没能满足我这份期待。关仁山的《红月亮照常升起》努力表现新农村的新生活新矛盾,可惜流于时尚化。程青的“艾琳系列”比较《艾琳简历》也有续貂的嫌疑。让我感叹作家要超越自己不易,刊物要超越作家更是不易。
本期《当代》和《收获》依然势均力敌,依然笑傲江湖。
《当代》主打的还是一部半长篇。上期半部《蒙面之城》打下的江山,本期又得到半部《蒙面之城》的巩固。在下半部小说中,马格那卓尔不群的自由精神受到了更实在的挑战--亲朋好友的纷纷成功以及自己不合潮流的坚守,形成了无法回避的对比。如果说漂泊于山野高原的马格,能够坚持自由尊严的操守,只能算是小隐,那么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中,他活得依然自我,就堪称大隐了。这也许是许多知识分子读者偏爱《蒙面之城》的缘故。但是冷静想一想,马格的大隐还是缺乏生活底蕴,还带有鲜明的理想色彩,只是当今人文理想要比政治理想更富有魅力而已。我们有理由为马格大隐的可持续性捏一把汗,除非他永远不成家立业永远不融入主流社会!
本期《当代》还刊发了刘醒龙的长篇新作《痛失》。从内容上看,《痛失》也是写官场反腐败的,然而从思想艺术上看,它与《苍天在上》和《生死抉择》有质的不同。《痛失》是在当年名篇《分享艰难》的基础上延伸为长篇的。作者此举既是为了把孔太平及其代表的县乡镇一级官员的故事讲深讲透,也是为了更正人们当年对中篇小说《分享艰难》的误解。此作有两点引人注目。
1苯沂靖败的根源,即商品交换原则进入党内,理想、信仰、原则都有商品化倾向,导致公务人员不顾党纪国法,为所欲为,以致为非作歹时都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和良知约束。
2痹谂判社会丑恶现象同时,呼吁党政公务人员不要痛失职业道德。这符合总书记最近提出的“依法治国,以德治国”。
《痛失》敢于不给读者一个廉价的光明尾巴,除了三部曲的结构因素外,高屋建瓴的道德批判也是至关重要的。
《收获》本期中篇小说比上期池莉、唐颖的小说更本色,更艺术。但是这些“艺术小说”,均有形式大于内容的问题,显得比较做作,用北京话表达就是有些装孙子。必须指出的是,追求形式也有两种境界:一种是艺术观念使然,另一种是投机取巧。《收获》的追求自然是前一种。
本期头条是张生的《来碗米饭》。大意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主人公替朋友顶罪坐了数年牢,出狱后发现朋友不仅夺取了自己的青春也夺取了自己的女友。他想杀朋友,但又下不了手,最后只得自戕。
应当承认小说写得像欧洲电影一样有艺术韵味,主人公也像梁朝伟一样忧虑深沉,但是同张生许多小说一样,这篇小说也是意味大于意义,经不住推敲。
这类写得如诗如画的小说,有个共同的倾向,即坚决不写常人。尽管近来张生之流常常为他们笔下的怪异之人穿上一件常人的外衣,但骨子里还是他们头脑中那些精神概念范畴的东西。这可称为新概念化写作。
读这类小说心里可以有一紧一紧的感觉,但是读多了就像吃玉米花,热闹了半天只剩下空洞。这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也就罢了,而在轰轰烈烈的社会转型期,人们的命运前途大多未卜,谁有耐心看你扯淡。
刁斗的《重现的镜子》比张生的世俗,也就缺少了诗意。刁斗会讲故事,他把一个恶俗的故事讲得有声有色肝肠寸断。《重现的镜子》是写一个总做白日梦的女性最终梦断于血缘骨肉的乱伦。她的命运是偶然也是必然。作品有池莉式的内涵,同时又有恶之花般的形式。读后虽有受骗上当之感,却比读张生多了些心甘情愿。本期《收获》值得一读的是长篇小说《身体上的国境线》。作品是写外院一个中文教员与几个女老外的爱情纠葛。作品要紧之处是研讨爱情的本质以及情爱与性爱之关系。这些老生常谈被跨国情爱演绎出了新意。作者认为爱情的本质是性爱,只是人类的文明文化把它装扮得高雅迷人,从而转为一种精神氛围。所以爱情表面上看是花团锦簇,其实是人类各种阴暗心理之大成的渊薮。
那些女老外早就透过现象看到了爱情的本质,所以她们在性爱上比较随便,而在情爱上则十分谨慎。这让重情轻性的中国男性大惑不解。
其实此作的价值并不只在爱的新诠释,而在作者的写作态度。那是一种非常认真的探讨和诗意的表达。爱情小说如今泛滥成灾,特别是到了70年代后的作家笔下,已成了炫技式的杂耍。写爱情小说已不需要真诚,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退避三舍的粗鲁和胆量,再加上不负责任的自说自话自渎自慰。
接着介绍三本新潮文学期刊,《花城》、《大家》和《芙蓉》。
本期《花城》明显落后。主打作品“行走文学”《枕黄记》,是林白走黄河后的创作。这篇极端个人化写作,除了失望,还不能给我新的感受,更没能担负一家名刊“主打”的重任。
《花城》苦苦追求了多年,被作家视为新潮阵地,大概由于地势原因,常常使我迷失方向。新潮在新,一旦不能出新,勉强支撑,难免会有漂摇之感。
比较起来,本期《芙蓉》目标非常明确,它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本期主打是两篇“重塑‘70后”。这是两部反映新新人类生活方式的中篇。应该说这是此类小说中的精品,写得无懈可击。主要缺陷有两点:一是夸张的写作,把生活片断写成生活方式,二是克隆的写作。她们之间太像了,从内容、构思、行文、情绪甚至口气都如出一辙。因此,《芙蓉》本期屈居中游。
《大家》水平也不稳定,它从上期末名一跃榜首,是得益于洪峰的《跟自己说再见》和胡发云的《葛麻》。
洪峰写了几个新潮女性的爱情故事,以期剖析那些新与半新女儿家的本质。作品写得老道流畅,相信女读者看了会百分百的不高兴。因为这里确有格调问题。
胡发云写了一名老工人在1978年的不幸。标准的社会问题小说。只可惜时过境迁,这类小说写得再好,也无人喝彩了。
最后再说说选刊。本期《小说月报》与《小说选刊》旗鼓相当,《中篇小说选刊》仍是稍逊一筹。
说本期“月报”和“选刊”相当,不是同样好的意思,而是说同样不景气。这一是双方选登的作品互相交叉,可见捉襟见肘,二是都缺乏亮色。“月报”稍好的是四期叶兆言的《马文的战争》和四期“选刊”东西的《我为什么没有小蜜》。
这两篇小说都是写窝囊男人的。所不同的是,叶兆言形写男人实写女人。马文原是被妻子抛弃的丈夫,只因搭上了前妻现夫的姐姐,居然被两个女人抢得不可开交,从而成了稀有动物。可见女人的尊严和价值是在男性那里反映出来的,至于男人的档次并不是最重要的。
东西写的男人真是窝囊到极至了。他赶时髦找小蜜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不窝囊。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无所有了。
这两篇小说之所以只能算是尚可,是因为它们太像两篇名著了。叶兆言的像《大红灯笼高高挂》,东西的则像《小公务员之死》。
《中篇小说选刊》好像永远只能在头条上显示选家的个性,表现出不雷同“月报”和“选刊”的决心。然而本期的头条与上期相同,都不如自己所选的其他的作品。
本期多数文学期刊乏善可陈,这实在令人忧虑。但愿下期能反弹拉升,让读者、评者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