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仁庆
一
1995年冬天,巩小青在河南南阳桐镇中学上学。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巩小青去一位同学家玩。下午3点钟,她来到火车站准备坐公共汽车回学校。一个中年妇女上前与她说话,问:“小姑娘去哪里呀?”巩小青见是位农村妇女,就没了防范的心理,说道:“我回茶庵乡!”她说:“正好,我弟弟的出租车放空回茶庵乡,你坐上吧,公共车要5元,我们只收2元。”巩小青当时想,镇上经常有出租车放空捎人的事,于是就同意去看看。中年妇女把她带到一家宾馆大院,里边停了好多车。她指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一会儿就来。”于是就上了楼。约十分钟后,从楼上下来一男二女,由中年妇女带领着来到巩小青的面前。那男的对她说:“这不,这两位姑娘也搭车回茶庵,你们三个6元钱。”那两个姑娘忙拿出钱交给那男人,巩小青见状,也付了钱。正在她们上车时,男的传呼响了。他回完电话,说:“这会儿送不成了,我得去接个人,大约半个小时就回来。”这时,中年妇女对巩小青说:“走吧,咱们到楼上坐着等他!”巩小青说:“不了,我还急着回家呢?我坐公共汽车算了。”中年妇女忙说:“你钱都付了,再去坐公共车?”她想也是,再等一会儿吧,于是就随那妇女上了楼。
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位中年妇女说:“他干啥去了,还不回来。不然我把钱先还你们,你们先走?我办好事却办成了这样!”这时那两个姑娘说:“再等等吧,反正我们赶天黑到镇上就行。”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人贩子的托儿。
中年妇女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把巩小青叫到另一间房里,拿出一捆钱说:“这是2000元钱,你替我保管着,我这会儿出去办事去。这里比较乱,出去带钱不安全,我相信你,你保管着吧!”巩小青很感激她的信任,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保管好。”后来,巩小青才知道她在用这2000元钱麻痹她的心理,就此取得巩小青对她的信任。巩小青一等就是四个小时。那两位姑娘好像也不急,没事似的在看书。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在看管巩小青。中年妇女利用这四个小时与山东的人贩子联系卖巩小青的事。等到晚上九点钟,中年妇女回来了,进门就说:“妹妹,让你久等了,真对不起。有个急事,我得到山东临沂批发东西,带10万元钱,明早送到。我一个女人家,夜里坐车不方便,你有时间的话,今晚陪我去。明天是星期天,你回去也不上课。”巩小青一听去那么远,就没有答应。中年妇女说:“不去算了,谁让我命苦哩!不过,这次去一趟大约能赚五六千元,你要陪我去,就给你2000元钱,怎样?”她这样一说,巩小青心动了。她想,去一趟就给2000元,何乐而不为呢?父母种一年地才挣几个钱?夜里10点钟,她坐上了东去的汽车。
第二天上午的9点钟,她们到了徐州。然后她们又转车向北。巩小青怕第二天赶不上上学,问中年妇女啥时能回去。她说:“快了,我们把钱送到就回去,最迟明天早上6点以前能赶回。”下午三点左右,她们在一个叫册山的小镇下车。中年妇女带她到一家饭店吃了饭,又来到一个农家院。女主人把巩小青接到屋里,然后与中年妇女在门外说话。一会儿,中年妇女对她说:“妹子,你等一等,我送完钱就回来。”她把巩小青给她带着的2000元钱要回,说:“一会儿我弟弟来接我们,我们很快就回去。”巩小青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见中年妇女回来。她慌了,忙问女主人:“老大姐呢?她怎么还不回来?”女主人长出一口气,用冷漠的眼光看着巩小青说:“姑娘,你见不到你那位大姐了,她早走了。”巩小青一听惊呆了,忙说:“她怎么一个人走了?明天我还要上课呢!”女主人说:“她是个人贩子,把你卖给了东山沟老姚家的二小子,得了3000元钱,走了!“巩小青一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
那男的叫姚兵,28岁,因家里经济困难,一直娶不来媳妇。他花了4000元买了巩小青。他们对巩小青看得很严,从不让巩小青出院,不让她与外人说话。巩小青三天不吃不喝,姚兵就守在她床头,整夜陪着她。他说:“我知道你痛苦,可我花了那么多钱娶了你,你走了,我不是人财两空吗?”巩小青说:“姚兵,你要放了我,让我回去,我到家后给你邮来5000元抵你的损失。我还得考大学,你放了我吧!”可任巩小青怎么求他,他都不同意,只是抱头叹气。就这样,巩小青在绝望中生活着,挣扎着,她盼着有一天能回到父母身边。
月落日出,巩小青苦苦地等待着机会。快过春节了,她对姚兵说:“咱俩到镇上赶趟集吧,在这里快把我闷死了!”姚兵想了想说:“可以,不过得让我妈同意后才能去。”他妈说:“媳妇呀,你需要啥我去给你买,你就在家闲着吧!”巩小青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恨自己命苦。
过了春节,农活一多,他们开始让巩小青下地干活。这时,邻居家一个叫姚川的小伙子从部队复员回来了。他们两家的地挨在一起,巩小青上工时和他一起走,收工时和他一起回。一天,巩小青问他:“你在哪里当兵?”他说:“在河南新乡!”巩小青一听说他在河南当兵,忙问:“你去过南阳吗?”姚川说:“去过,那里有我们的部队。”巩小青想让他给自己家里写封信,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因为她还不了解他,不敢说。
从那之后,巩小青开始找机会频繁接触姚川。她感到姚川是个可信赖的人。有一天,巩小青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他听后,牙咬得直响,说:“这些人贩子,真该千刀万剐!”在收工的路上,巩小青问他:“你能帮我忙吗?给我家写封信好不好?”他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和姚兵是远房兄弟。
转眼到了秋天。一天,巩小青在玉米地干活。姚川见姚兵没在她身边,就对巩小青说:“今晚你到我家来串门,我有话对你讲。”晚上,她吃过饭,早早地来到姚川家。他家有电视,巩小青常来看,婆婆也不会多心。进了门,见姚川家堂屋里坐了不少人在看电视。姚川见她来,忙说:“嫂子,我的蚊帐破了,你给我缝缝吧。”于是她就进到姚川住的屋里。他小声地说:“我决定送你走!”巩小青一惊:“你送我?”他坚定地说:“对,我送你,钱我已准备好了,我要把你送到你母亲手中。”她说:“不行,这样会连累你的,你还得做人。”他说:“我送完你,就直接去南方打工,那里有我的战友。我不回来了。”
随后,他们制定了逃跑方案:等村里放电影时,巩小青和姚兵一起去看。看一半后,巩小青先回家,然后迅速上山,姚川在后山等她。
没过几天,村里放电影。巩小青看一半后,说想回去睡觉。姚兵说,我送你回去。巩小青往外走,他跟着她。姚兵见她进了自己的院门,就又拐回去看电影了。这次她没逃走。这是巩小青用的缓兵之计,目的是不让他们看出她和姚川的计策。没过多久,村里又放电影,这一次,巩小青和姚川开始实施逃跑的计划。终于,他们成功了。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巩小青和姚川于1996年冬季的一天到了南阳。
三
姚川在巩小青家住了半个月。巩小青的父亲对他说:“孩子,你是小青的救命恩人,你要不想回去就住在这里,将来给你成个家,你就当我的儿子吧!”姚川说:“大伯,我救小青是应该做的熡辛夹牡娜硕蓟嵴庋做。我还得去广州打工,住几天就走了。”
半个月后,姚川真的走了。走的那天小青送他。小青问姚川:“你要是在广州有困难了,给我写信,我会帮助你的。”分手时,小青送给姚川一套西服,姚川送给她一套高考指南丛书。
四
姚川经常给小青写信。从信中看,小伙子有点想念小青,并说春节想在这里过年,因为他回不去家了——家里人扬言,如果姚川回家,非打断他的腿不可。小青也想让他来过年,于是就给他写了信。
1997年春节,姚川高高兴兴地在巩小青家过了年。小青觉得自己打心眼里喜欢上姚川了,只是由于不知道姚川怎么想,就没向他说什么。春节过完没几个月,姚川打工的工地出了事故,姚川的双腿被砸断了,小青得知消息,急忙赶去广州。
姚川在医院住了六个月,小青陪了他六个月。在这六个月里,他两定了终身。伤痛中姚川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巩小青就给他讲张海迪的故事。姚川每听完一个故事,情绪就好一些。一天,姚川对巩小青说:“小青,你找一个好丈夫吧,我不能连累你!”小青一听就哭了。她紧紧地拥抱着姚川,喃喃地说:“姚川,我的姚川,我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等治好了病,我们一起回南阳,好好地生活!”
这年秋天,姚川和小青一同回来了。当月,他们办了婚事。结婚那天,村支部、村委会、乡妇联、乡派出所都送来了纪念品。
姚川是个有理想的青年。他不能下地干活,就自学无线电修理技术,很快就能修理收音机、电视机。他常说,小青是他的生命支柱。巩小青也深深地爱着姚川。一次,小青发高烧,卧床不起。几日来,姚川也浑身无力,无精打采,好像生病的不是小青而是他。后来巩小青病好了,姚川的精神也恢复了原状。他对小青说:“咱俩的心是一颗心,上帝不让我们分开!”
1998年春节前,姚川发高烧,十多天都不见好。到南阳中心医院一检查,说是骨癌,而且还到了后期。小青知道后,哭了两个小时。几天来,她吃不进饭,睡不好觉,眼红了,人瘦了,嘴唇发乌了。可她在姚川面前还得强打精神。因为,他怕姚川知道了受不了。其实,姚川早感觉到他极有可能得的是不治之症。一天,巩小青给他洗脸,他夺过毛巾说:“小青,以后我不让你再给我洗脸了,我自己洗,反正也洗不几天了!”小青一惊:“你胡说些什么呀,你这病马上会好的!”姚川笑道:“你别骗我了,从你的目光里,从你的语气里,我知道,我得的是癌症!”小青抱住姚川,放声大哭起来。姚川抚摸着她的长发,对小青说:“这都是命,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我活一天,我就会高高兴兴地生活。”小青也暗下决心,就是卖房子卖血,也要给姚川治病。
卖房子、扫大街、打零工、卖血……小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治好姚川的病。可姚川的病还是一天天恶化。
1999年夏天,姚川的病情严重恶化,不久,他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醒来。姚川一闭上双眼,小青就蒙头大睡,不哭也不说话。第二天早上,她父亲发现她双眼紧闭,嘴唇乌青,医生来看后说:“晚了,她已断了气。”这时,人们在床头上发现了一瓶安眠药,还有一页稿纸上写着:
我为小川而活着,他的痛苦也就是我的痛苦,他走了,我也随他而去。爸,妈,别怪女儿绝情,我对不起您二老。我死后,请把我和小川合葬,我们不是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不孝女小青
根据小青的遗愿,家人将他们合葬。
坟头上芳草萋萋,掩埋着一段让人唏嘘不已的真情!
(责编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