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积农
张越,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生于北京,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为中专教师。1995年起到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组。一直以贴近观众、犀利幽默的主持风格为广大观众喜爱。
——编者
我喜欢挑战,喜欢做事。以前当教师时,生活比较悠闲,但内心隐隐地总有一种渴望和不安。偶然的机会参与了电视台的工作,我很快就被电视这种方式吸引和改变。
我对生活的选择是和家庭的影响有关的。我的母亲曾是富家小姐,世事突变中失去了优越家势的庇护,16岁的她一下子经历了世间沧桑和人情冷暖。很小的时候就不断地听母亲讲她的故事。她告诫我最多的,是人在最艰难的时候,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她让我明白所有的荣华富贵可以在一夜之间散去,父母、丈夫、朋友都是不能依靠的,他们会以各种方式离开你,只有一个绝不会背叛你,那就是你自己。不管干什么,女人都要有一技之长,都要在所干的圈子中是骨干。只有保证了自己基本的生存,女人才会有自己的尊严。这种灌输在我脑子中烙印特别深。可在上高中时,与要好的女同学聊天时,谈到她的母亲告诉她,女人最终的幸福必须得靠丈夫,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要嫁一个好丈夫,这样女人一生就很踏实了。还说家里培养她,让她上学,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她嫁一个好丈夫做准备。当时,听到这话时,我是十分吃惊的,才知道原来女人还有这样的活法。其实,每个人选择怎么活是自己的事。
我能理解所有的方式,而且我们没有必要强调哪一种生活方式好,哪一种方式不好。我的生存的环境不同,得到的教育和暗示不一样,我就选择适合我自己的方式生活。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是多元的。如果我们非要把女性的解放让所有的女人都要冲出家庭,当女强人,这显然是在用一种方式规范女人。真正意义上的女性的解放,是指一种心灵的解放,是女性享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现代社会,女性解放自己的方式其实并不难,就是想好自己要怎么去活,然后去选择。只是,每个人选择自己的活法的时候,都应当清楚任何选择都是有后果的,而你要看自己是否愿意而且能够承担这种后果。职业女性享受到了职业带来的乐趣和所得,就不要去说自己多么忙多么累。你必须完全服从于职业的方式,付出职业要求的所有的付出,不管愿意不愿意,这是必须接受的现实。家庭主妇喜欢家居生活,享受生活的优雅和闲适,也十分幸福。那么,到了中年就不要说自己是因为丈夫孩子才把自己给耽误了。生活其实也很简单,每个人应当尊重自己的选择,承担这种选择可能有的后果就可以了。
没有结婚,并不意味着生活中就只是一个人。从我个人感受看,我没有选择婚姻,是因为至少在目前我个人对婚姻这种方式既不是特别地依赖,也不是特别地信任。我不需要一纸契约维护的信赖,而我对自己的方式感到也十分踏实。事实上,对于完全独立的职业女性来说,抛开生理层面不谈,她对婚姻的要求,或者说对异性的要求,与其说依赖他干什么,不如说需要一个关怀的对象,当然也需要这个对象的关怀,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东西,两个人不需要契约,而需要的是默契。彼此之间既有特别好的关怀和交流,又有相对独立的空间,互相尊重,互相在精神上依恋,至少在目前我认为这是非常理想的一种模式。我既不想约束任何人,也不想被人约束,这绝不意味着我打算放纵自己。只是我惧怕由于有了契约,失去了两个人互相的空间距离后,反而变成两个人的负担。我是个做事比较认真的人,如果结了婚,我肯定会让自己特别地尽职,努力地要去做到最好,而有了孩子我也绝不可能不怎么管他让他自己去长。现在我如果选择婚姻是不明智的。个人的生活一定要自己舒服才可以,别人看着好看没有任何用处,谁知道别人的婚姻里头藏着什么样的酸甜苦辣呢?
女人应当庆幸生活在现在的时代。10年前,一个姑娘过了30岁还没结婚,别人肯定背后议论她。没有男性伙伴,别人说她有毛病,有男性伙伴了,又说她作风不好。有的人弱一些,可能就屈服了。我以前是勇敢地反击的,别人说一句,我堵他10句,并且让自己变得更厉害,看他们能怎么样。后来,我慢慢地捂到这种反击是毫无必要的。女人为了自我保护,就树起一身的刺,可她对外部的世界并没有怎么样,最终伤的却是自己。现在,我根本不去管周围的人怎么看,不去理睬他们说什么,别人怎么说丝毫不影响我怎么生活。我只是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微笑着看他们。
自信对一个女性特别重要。有了自信,你才敢选择。我在《实话实说》节目作嘉宾时曾说过,我是因为有自信才当了主持人,而不是因为当了主持人才有自信。但是,自信不是别人鼓励开导能够建立起来的,是我自己经过十几年的自我磨炼一点点熬出来的。原来我的自卑感特别重,走在大街上,别人多看我一眼我就很不舒服。我以为自己简直要和整个世界作战,后来我意识到实际上我是在和自己作战。我不断地挣扎,不断地跋涉,这个过程持续了10多年。女孩子成长是要经很多事的,生活看上去毫无波澜,但大风大浪可以在人的内心里产生。有的人死在这上面了,也有的人扭曲了。人能从自己的旋涡中挣扎出来很值得庆幸的。谁都有自己最弱的地方。从技术层面上说,有些弱项可以通过人为的努力去克服,可人生层面上的事情,有些事是让人没有办法的,但我可以不去选择,可以尽量避免。现在,我能客观地看待自己,看待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哪些东西我要保留,哪些东西我要改变。
我能感受生活的巨大快乐,当然也有感受痛苦的时候。这种痛苦是无形的,弄不明白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会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地空,特别地轻,无所附着,不知何去何从。最痛苦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跟人交流已经没有用,谁都帮不了你,最终扛过去的只能是自己。第一次遇到这种痛苦时,我感到特别恐惧,因为我不知道它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它朝哪儿去,觉得好像扛不过去了,几个月都不怎么做节目。一个比我有人生经验的朋友说,他知道这种感觉特别难受,但你别害怕,你肯定能扛过去。而当你扛过去以后,你就和蝉蜕皮一样,就成熟一次,蝉蜕皮的时候特别痛,但蜕皮以后才能从幼虫到成虫。人可能也是这样的,每战胜自己一次,就坚强一次。
女人喜欢自己漂亮,别人看见漂亮女人也愉悦。但对我来说,让我漂亮获得的乐趣远不如我在其他方面能获得的。有时间我更喜欢看好玩的书,或者跟朋友聊聊天,这会让我很高兴。当然,这和别人去美容、健身、操持自己并没有高下之分,完全就是个人选择方式的问题。在我看来,一个身体、心灵、性格都健康的,一个有真性情的、生动真诚的人,都好看,都是可爱的。我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欣赏不同的人。
每个人喜欢的方式也是在变化的。早些时候我做节目,满足于要体现自己的风格,谈话中唇枪舌剑,火花迸射,热闹飞扬。现在,我更愿意在众多选择中踏踏实实去做一件事,我把这件事做纯粹了,做彻底了,要让自己有幸福感。我要做的,是带领大家,是引导观众走进一个个丰富的心灵,而不再是自己站在台前评说。大家可能看不见我,但做出来的东西是因为有我它才存在,如果没有我,可以说这个东西就不存在。一主持人如果能走进不同的心灵,能体验不同的人生,就等于他在别人的生命里活了无数次,而别人只能活一次。所以在最平淡的日子里,他也会激情荡漾。
有人说现在好像真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这可能和我们这个不断地变得工业化的时代有关,和我们变得更加个人化有关。人和人势必会离得越来越远。这是一个无可抗拒的事实,特定的发展时期会伴随人自身的迷失。我的性格和我的思维方式,决定了我会用通达的方式去看人和事,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活得沉重。
以前我给学生讲课的时候,看到学生的目光一亮的瞬间,我知道我说的话对他起作用了,我喜欢这种直接的交流,虽然受众面小了,但我能直接看到自己对人成长起到作用的痕迹。原来当教师,是被分配去的。而以后如果我回去教书,我相信自己肯定会成为一个比以前好得多的老师。而如果我选择了,肯定是因为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