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昂
一
在传统和现代的男人眼里,对偏重于理性的女中豪杰总是怀有敬而远之的畏惧感;这类的观照对象,大多被归类于不讲理的尤物。
女中豪杰们大叫委屈,并且迷惑不解。
清醒地看待这种现象,应当承认,错位的是男人自己。
在产生错觉的男人的潜意识里,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偏重于情感的抒发和渲泄,给男人的美好印象和感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而不屑于小鸟依人、以男人为靠的自信自强执着于理性和事业的女性,反倒成了逼近和相似于男性的准男人,成了不可亲不可爱乃至不讲理的另类了。
类似这样的不讲理,不讲的大概就是男人们的“道理”吧。
二
一次,年仅八岁的儿子问我:爸爸,你和人说话时总是爱说“说句实话、说句实话”的,你们大人真的在说老实话吗?
真的在说老实话吗?小儿这一句不经意的诘问,惊出我一身虚汗。
童言无忌,有时却一言九鼎。诸如此类的话语极具穿透力,往往让为人父母的我们在猝不及防的尴尬之余汗颜不已。
三
伟人毛泽东曾经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人最讲认真。
所谓的“认真”,概指为人做事讲究个原则性。
时下,讲认真的人可谓多矣。我们不难想象,如果没人讲认真,人类社会会成为什么样子。
然而,讲认真与认真本身是两回事。
讲认真的人自己未必就认真——只练不做的角儿大有人在,我们耳闻目睹的还少吗?
如此,倒也罢了。更为可恶的是那些自己从不认真的人,偏偏对别人讲认真,其苛刻程度不亚于虐待狂。
想来也不奇怪——大凡作恶之人总爱以伪善的面目出现,规劝别人行善,这样一来,他便能坐收渔利暗售其奸了。
四
男人赤条条的时候,可能是除了躯体,其余的一无所有了;
女人赤裸裸的时候,往往是除了人格,其他一切都有了。
五
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同是乾隆大帝宠臣的刘罗锅与和珅,分别代表了人才和奴才这两个方面。
和珅的丑恶嘴脸令人生厌是毋庸置疑的;刘罗锅的才华出众和正直无私是令人赞佩的,同时,其屡屡触犯权贵、冒犯龙颜的言行,常常令观众为他捏一把汗。
或许,一代明君乾隆皇帝的过人之处就在这里:治国安民需要的是人才,人才也是人,是有鲜明个性和顽强性格的人;在才能与个性发生冲突的时候,择其前者而用之,容其后者而谅之。如此,既能人尽其才安邦定国,又不失王者风范,留下千古佳话。
至于大太监和珅的得宠,倒是历朝历代帝王千古不变的作派所致:文者安邦,武者定国;不文不武或者半文半武的,一朝得意,也捞个吹喇叭、抬轿子的美差,而这种角色恰恰是真正的人才所鄙视的,也是人才们难以胜任的。然而,却是帝王们彰显淫威、维护统治一日不可或缺的。
而今,封建残余政治暴力时隐时现,阴魂不散;资本主义金钱暴力不请自来,渐成气候。在权力和金钱两大暴力的双重挤压之下,人才和奴才都在发生逆转和变异,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便是人才和奴才的中和与互补:纯粹意义上的人才和奴才已难分难解,多的是人才化的奴才和奴才化的人才——和珅和刘罗锅在争斗了数百年之后,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坐到了一条板凳上,称兄道弟,不分彼此。
这,也许就是文明的金钱社会初期所独有的一大景观吧?
六
栅栏,是站立着的障碍。同时,又是一道透明的风景。它所拦阻的往往是捷径,是形形色色的诱惑所在。
面对栅栏,有的人徘徊观望,有的人绕道而行,有的人视若无睹,有的人肆意践踏。
践踏栅栏的人,有的是被栅栏阻挡的人,有的是栅栏的设置者,也有可能是栅栏的守护者。
七
门,乃是一扇活动着的障碍。
当它向你关闭时,就成了一堵墙。
前门如此,后门也如此。
八
枣子不是因为受到敲打才成熟,而是因为成熟了,才受到无尽的敲打。长势良好枝繁叶茂的枣树,恰是那么些不结果的角色。不结果的枣树因祸得福。
枣树挨打,绝不是自身有错。
惩罚,有时并不需要理由。如果偏要追问理由,那么,不是理由的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
九
社会学家认为,在对待性的问题上,男性与女性是有着明显区别的:对男性来说,灵与肉是可以分离的,甚至可能是截然对立的;女性呢,则恰恰相反,毫不例外地追求灵与肉的和谐统一。
当然,也不乏例外。
正像末流作家缺乏人文关怀精神、冒牌政治家从来没有社会责任感一样,操皮肉营生的娼妓在丧失道德感的同时,灵魂也随之出窍;对她们来说,所谓灵与肉的统一,只能是一句永远兑现不了的空话。
十
园丁剪刀阻止冬青树生长,名义上是维护既定的美学理念,实质上是羸弱的园丁不愿用仰视的姿态面对树的高大。
十一
在皖南歙县,有一组据说是世界上目前保存最完整的牌坊——棠樾牌坊群。
站立在牌坊群前,那按照“忠、孝、节、义”顺序依此排列的徽派石雕,仿佛在向现代游客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程朱理学的虚伪与沉重;你也依稀听得到成千上万的“节妇烈女”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与悲鸣。
在牌坊群的附近,有一座世上少见的女祠。就是这么一个略略呈现出一点儿文化亮色的建筑,偏偏没留正门,只有一孔窄窄的偏门,供昔日低人一等的“第二性”和今日思古幽情浓烈的游客进进出出。
在已经成为历史的诸种社会形态中,母系社会可能是个小小的例外,在其余的几种社会形式下,两性关系是单一的——男性始终占据着居高临下的统治地位。这样一种近乎病态的残酷的社会惯性,不仅仅是由男性们在自觉和不自觉地维护着,异化且自我意识萎缩了的女性们也在集体无意识中,充当了可悲的卫道士的角色。
男权社会里,男性注重女性的自然价值,而不能自主自立的女性则看中男性的社会价值;在男性的视野里,对女性的道德评判高于价值评判,反过来,女性对男性的价值评判要远远高于其道德评判。在男性与男性之间,社会地位高于道德地位,而在女性与女性之间,道德地位远远高于社会地位。这就意味着:女性的一言一行不仅受制于她所对立的异类——男性,而且还受到其相同性别群体的监督和制肘,且后者的力度和广度往往大于前者。这样一来,女性的生存环境无形之中就平添了一重人为障碍,受压迫的程度增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贞节牌坊,乃是男权社会的图腾。
站立起来的是徒具其名的旌表;
爬不起来的是灵魂迷失的血肉。
十二
电视这种东西,乃是以无聊的节目供无聊的人打发无聊的时光。
十三
营养学家认为,吃肉不如喝汤。
烹饪大师说,肉总是烂在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