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明
如果你执着
欢乐就会破土而出
如果你放弃
痛苦就会绵绵无期
六月的转瞬即逝,对我们这些应届毕业生来说,大家的心情就像毕业筵席上的菜,味道各有不同。有人十分欢快,早早的就在收拾行李,有人一副平常心态,一点也不急胜似闲庭信步,当然,更多的人是心急如焚,比如说我。临分配的毕业生就像闺中之女子,好嫁的都嫁出去了,出不去的总是各有各的难处。今年的分配形势确实太不好了。
七月是学校放假的月份,偌大的校园此时就像掏空了囊的瓜壳,又像是刚搬完家以后的空房,平时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会儿连个人影也难以觅到。虽然炽热的阳光下,也会投下零零星星教职员工赶着买菜的身影,以及偶尔会有一两个留校的学生在树荫下孤独地和漫无目的地行走。
我就夹在这稀稀少少的人影中。
刚从分配办出来,我又一次增添了无穷的烦恼和焦虑,心情几乎坏到了极点。回到寝室,正在收拾东西的苏坡问我:“怎么样了,还是不行么?”
看着平常朝气蓬勃的寝舍此刻就剩下我们两个残兵败将,我有气无力地说:“希望渺茫啊。”
苏坡劝道:“周玮的家里怎么偏要卡住这一点呢?就算你们暂时分开了,以后还是可以慢慢的调嘛,又不像我,是回到深山老林中的乡下。”
“这不明摆着,不同意罢!苏坡,我看你就不要再陪我了,你家里有事,你还是先走吧。”
“我真的也陪不下去了,家里夏收开始了,我也要回去帮忙。对了,刚才周玮来过,你不在,她又走了。其实,搞得这样,她也是很伤心的。”
“谁不伤心,伤心又何用?”我郁郁地说。
送走了苏坡,黄昏的时候,在学校的食堂里随便用了一顿晚饭之后,我来到了燥热但不时有点零星之风拂过的宿舍前面的球场上。我百无聊赖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球场上跑动着三个玩球的学生。
“喂,来玩玩吧,正好三缺一。”他们向我发出邀请,但我摇摇头,我不想玩。我也有过这样悠闲优美的时光,但那是从前的事了,此时此刻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上一会儿。
“一个人在这里傻坐啊?害得我四处找。”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周玮的声音。
我苦涩地说:“你来啦,家里放风了么?”
周玮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晚霞的金辉映照在她的脸上,倍显她的秀美和动人,但现在,我却没有以往的心情来幸福地独用这份享受,我更多的是在想周玮已经开始离我远去了,我将如何面对即将没有她的生活。一种忧暗的感觉让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周玮温暖的手,苍天可以作证,我是多么的爱着周玮!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可能?”周玮低语问道,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离我是这样的近,我只感到一阵暗香——周玮身上所特有的暗香——向我阵阵袭来。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希望正在为绝望所代替,我还能说些什么?
周玮亦有些支持不住了,软软地依偎在我怀里。球场上正在玩球的他们好奇地看着我和周玮,相互挤了挤眼,然后对我们友好和理解地一笑。
我和周玮沉浸在一片无语之中,谁都有话说,谁也说不出。就这样,我们相互拥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情迷茫和郁闷。后来,周玮轻轻地说:“我爸爸让你今晚去我家,你去不去?”
我想了想,说:“去,为什么不去?”也许我已能预感到什么,所以我决定不再患得患失,如果暴风雨注定要来那就早些来吧,我一反往日那犹犹豫豫的心情。
我要同周玮的父亲作最后的一次交谈。
在这之前周玮的父亲曾多次叫周玮传话要我去谈谈,我常常借故推脱,我总是在希望等工作有了点眉目之后,再去,也就多了一种最本质的力量,但现在看来,我不必争取,不必努力了。
周玮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而且多年从事高校学生工作,极善辞令,一派学者风范。无论地位和身份,此时的我自愧莫如,加上惶惶不安的心态,坐在他面前有如大敌当前,气势上就先被他灭了一截,我感受到了什么叫胜之无形。
我们的谈话——不,应该说是摊牌——开始了。
“小赵,”周玮的父亲先声夺人:“今天之所以把你找来,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当面谈谈。我和玮玮的妈妈应该说对你也有些了解,你的为人、你的学业都是值得让人称道的,我真希望你和我的女儿是真诚的朋友而不是恋爱的关系。”
“可是事实上,我们之间恰恰是恋爱关系而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这你知道。”我坦诚道。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们这层关系。不是我个人对你有什么看法,而是因为生活和社会都是很现实、很理性的,并且有那么一点残酷。”周玮的父亲语重心长。
“这些,我和周玮都已经想过了。只要是我和周玮感情之间的事,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我的声音出现了某种激动。
“我很欣赏你的豪情和一腔热血,犹如我们当年一样,不过想象总是比经历要容易得多。”周玮的父亲点燃了一支烟:“但是,你必须想到,玮玮是不能离开我们的,而你又留不下来——谁让现在的分配这么难呢!两地分居,你知道这简单的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吗?你知道我和玮玮她妈历经了多少坎坷和困苦才走到一起来的吗?这些想必你并不知道。柴米油盐,生儿育女,还有人生和事业,这不是花前月下所能想到的。”
“现在时代不同了,也许距离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我还想据理力争。
“你不用再说。你纵有千万条理由,还是敌不过一个现实的问题,而且,玮玮是学中文的,你是学工的,再者说了,你家在农村——恕我直言——家境当然不会好。虽然你已经离开了农村,但你的根底是在那里,你的家庭对你今后的小家不但不会有帮助,而且只会拖累,也许你没有想到过这些,但作为玮玮的父母,我们要冷静地考虑到这些。”
他拿我的家庭作杀手锏,我只好无话可说。出身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内心已生愤慨,我的家庭不必成为别人揶揄我的借口。
“其实,”见我神色不对,周玮的父亲调整了一下语气:“我想今后你会知道的,我们这样做,既是为了我的女儿,谁又能说不也是为你好呢?另外,时至今日,在这里我不得不实话告诉你,王刚也快放假回家了,周玮不能再和你呆在一起。你是有知识的人,我相信你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如果你是真爱周玮,那么让她幸福也就是你的幸福,你应该坦然地让她过上宁静祥和的生活。”
“我不理解,”我似乎找到了最后一个借口,但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在上海读书,不也同样面临着两地分居的问题吗?”周玮的父亲所说的王刚就是一直苦苦追求着周玮、她的高中同学。
“这不一样,王刚家在这里,而且他在读研究生,分配过来是没有问题的。”
不必再谈了,我决定离开周家。既然我什么都不具备,家境不好,又没有更高的学历,不能留在这个城市,我一无所有,我还说什么呢?我就像一个缴不起学费的学生,只
能独立窗外倾听里面朗朗的书声;我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战士,却要去徒手征战沙场。周玮父亲的一通话不仅让我彻底的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我甚至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我不明白的是,难道我朝思暮想我铭心刻骨我魂绕梦牵的爱情非得要裹上这一层一层的包裹非得要让你负重而行不成?!也许正如他之所言,所有这些只有以后我才明白,可我的现在,谁来拯救我的现在呢?
我想见见周玮,哪怕相对无语也好,哪怕面面相觑也好,我只想要见到我想见到的人,此时此刻,只有周玮才能走进我零乱得不成形状的心情。周玮和她妈妈在另一间房子里,她应该听得见我离开时那慌乱但激愤的声音,然而她却没有出来见我。我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好想见到她,我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可是周玮的房门始终没有向我敞开。
算啦,走吧,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难道还要让周玮看到我这一副失魂落魄悲悲怆怆的样子吗?难道还要让她来和我一起面对这无人能收拾的难堪场面吗?我想,她定有她的难处,她也许已经预知了些什么。这里不是我要来的地方,这里也没有人会欢迎我来,我本来就不该来啊,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来了。
我想起了歌中所唱: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睡不着,我在怀疑我的明天是不是会变得更好。
……把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都带走
再见了,周玮,前世注定我们今生要有这样的一场相聚相恋,前世注定我们今生又不能双飞双栖,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又如何能与命运相抗?
我决定去海南。
当我终于这样决定的时候,我的心里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忧郁、苦闷、茫然压迫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我的心情像断臂的衣袖,里面盛着的是一片空荡。想当初,这个决定是周玮和我一起做出的,那个时候,我们充满了理想,幻想着如果真的我不能留下来,我们就一同去南方,我们上届就有人这么做,我们甚至都设计了行程和起程的大致日期。
但如今,桃花依旧,人面已去,独余我一人孑孑茕立孤身前去了。沐于风中,我想起了战国时代的荆轲,虽然易水高歌他是去刺秦王,而我孤帆远影不过是为自己的一点渺小的前程,事业的重要性是没法比的了,但我的心情比荆轲却差不了多少。
我没等周玮来,要知我走,她定会来的,不知要演出多少离情别绪,这又何必呢?既然一切要结束,就干干脆脆地结束吧,不是有诗这样说吗,如果大海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的心中吧。
我爱周玮,既然不能给她阳光,那也不要去增加她夜的黑暗,周玮的父亲说得对,让她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
我也没有给校分配办打招呼,因为打招呼是多余的。如果有单位接受我,我高兴,学校也高兴,如果没有单位,我愁,学校更愁。我就像一个嫁不出去又不想枉此一生的老姑娘,只得撇开媒人,蓬头垢面,自找婆家,自寻生路去吧。
这天晚上,我把身上仅有的十来块钱菜票到食堂里全买了菜来吃,放了假的食堂亦如我空空如洗的口袋,罕有人迹。
留了一张字条,把门一搭,就这样,离开生活了四年的学校,我走了。
没有什么行李,只有一个用了四年的背包,里面放着我的一些换洗衣服和几本我自认为能用得上的专业书籍,以及各种各样的证书。在人头攒动的火车站我买了张去广州的车票。
夜色如我心重。看着站台上灯光下的人来人往,我的心里还在想着周玮,想着她的音容笑貌,想着她的举手投足,更想着她的楚楚动人,我甚至幻想,会不会像电影里出现的镜头那样,她穿着我最喜爱的衣服,在我蓦然回首的时候,向我深情款款走来,一阵夜风过来,提醒我在做梦。
终于在一片嘈杂声中,火车徐徐开动,我也上路了。站台上离别的人们各式各样的表情,使我想起了古人的一句诗: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哪得离别情;好像另外一句诗倒更适合我,那就是: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没有酒进,阳关以外亦不曾有故人。
我终于没有见到周玮。两年以后我才知道,周玮真的来到了车站,而且赶得很苦,不过,等她跑进站台时,看到的只是呼啸而去的火车。那一天,她穿了一身我最喜爱的衣服。
在火车上,我的心情就像绵延起伏的山峦,在咣当咣当声中,我的思绪也随着车轮飞转起来,我想起了刚上大学时老乡们夹道相送的情景,想起了愉快的大学时光,想起了和周玮在一次文学笔会上的初相遇、再相识,当然,我也想起了我的父亲每月跑上十里山路卖些农货然后将生活费给我汇来。
现在,这一切愰如镜花水月般的在我眼前不断远去,我似乎在告别一个世界向另一个世界而去,虽然这个即将到来的世界对我来说意味什么,会发生什么,我茫然不知。
我拿起周玮的相片,看了又看,相片的背后写着这样一句话:心会跟爱一起走。下面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无论在天涯,无论在海角,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方。
为什么走得最急的总是那些最美好的时光?我的耳旁响起这句周玮不知讲了多少遍席慕容的诗句。
夜色很美,但美中带凄,车中很闹,但热闹是他们的。此时此刻,我心无所属,空有一架身躯。
一路上车船劳顿,经历了短时间的温差快速变化和烈日与暴雨相互交织的天象,当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浩瀚碧蓝的大海,茁壮挺拔的揶子树,以及梦幻般地耸立在大海旁边的城市时,陌生的同船人告诉我,海口到了。
一下船,穿过码头边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林林总总的路边饭摊,海口既不像我想象中的繁华,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遥远。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城市的车特别多,各式各样,让人目不暇接。以后我才知道,这是加长的林肯,那是宽阔的奔驰,以及潇洒的凌志和俊美的宝马。
初临此地,举目无亲,容不得多想,首先得找一个适合我住的地方,我的身上只有学校少得可怜的派遣费以及家里给我用来找工作的钱,两项合计尚不足四百。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洗澡,我的身上已经脏极,脏得我狼狈不堪。
住的地方还真不好找,比我想象的要艰难许多。酒店宾馆很多,但这显然不是我要去的地方。七拐八拐都快到深夜了,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一个二十块钱一个晚上的小旅社。当我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了手续时,饥饿感疲劳感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地向我压来,我精疲力尽了。
回到房间,我浑身上下洗了个遍,所幸这里的水真是好水,凉凉的还带一丝甜意。接下来要解决的是肚子问题,稍作休息我就急不可耐地就近来到一个排档上要了蛋炒饭,一口气连吃了两碗。粗茶淡饭落肚,我才略略恢复了些许常态。
我饱餐一顿之后有些满足,店主过来跟我搭话:“先生,是从大陆来的吧?”店主是个挺斯文的人,一副儒雅模样。
第一次被人称作为先生。我学的是师范专业,这也没错,但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刚从大学毕业,来这里找工作的。”我说。
店主说:“我一猜你就是个学生,学什么
专业的?”
“学计算机的。”我答。
“要是学房地产的就好了。”店主说。
我没听说过有房地产这个专业的,但显然其它的学校有,我感觉自己有些孤陋寡闻。
“用人单位多得很,你可以去人才交流中心,也可以到广告墙上去找。”店主主动地告诉我。
我赶紧问:“这里找工作难么?”
“那要看你的运气了。不过,你要当心啊,也有收了你的钱不为你办事的,不过,既然千里路远的到这里来了,就一定要立下脚来,这里机会多得很呢,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这里都有。”店主能说会道。
我像听天书一样听着店主的介绍。到目前为止,我的身上只有区区一些小钱,我只知道我家乡的人一辈子劳作也不过是为了做上几千块钱的房子,我的父母为了省钱供我读书,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有了病都不去看,我虽然也进入了城市在大学读书,但因为是师范院校,我的同学多半也家境不富。我眼前跃动着各种各样的豪华轿车,以及红墙绿瓦中的高楼大厦,直觉告诉我,店主的话也许有些渲染,但一定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我被店主的话给激起兴奋来了。
“在这里,一切架子特别是读书人的架子都要放下来,适者生存。”店主似在告诫我。
我感谢店主萍水相逢时的友好,我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你怕是猜不出来,我来之前,是在一所大学里教书。”
“你是大学老师?”我一脸的愕然。
“这又什么奇怪的?我是学历史的,教了两年大学,从大学老师到个体户,我也是经历了很多艰苦的,不过,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姓唐,以后有事多联系。”
这一个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唐的话就像房间里的蚊子一样在耳旁挥也挥不去,倒不是说他说的那些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对我有多大的刺激,这些离我远不可及的事除了好奇之外,跟我现在的处境似乎没有什么联系。我是想,一个大学教师能在这里过日子,我为什么不能?我一定要呆下来,我要尽快地找到工作。眼望着斑驳陆离的天花板,我似乎感受到了这个城市在向我招手,虽然现在我对它还是这样的陌生。
忽然又想起了周玮,我把她的相片拿了出来仔细端详。古人说,国乱思良将,家贫念贤妻,我在心里说道,周玮,我现在到了本该我们一起来的地方,却没有你,你可能还在四处打听我的消息吧,我只能在天涯海角来感谢你了,我要以我的努力和勤奋做给你看,哪怕今后我们天各一方。家庭,出身,如果是这些使我背井离乡的话,我一定要让这些使我衣锦还乡。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找工作。
本来我打算去人才交流市场,但一出门不多远,便见有招人的广告,我挤到前面,眼前是一片眼花缭乱,有招经理的,有招会计的,有招司机的,还有招公主少爷的。我不懂,公主少爷也要招么?一打听,原来是娱乐场所里的服务员。终于找到了要求电脑人员的,我一阵兴奋,赶紧掏出笔来,抄了十来个公司的名称,准备按图索骥。
换了两路车,来到了我要找的第一家股份公司。公司在一个很气派的大楼里面,我进了电梯,不进犹可,进去我才知道我的出现是多么的尴尬和不适宜,不要说里面那些西装革履、浓妆艳抹的俊男靓女,单是这明亮如镜、光可照人的电梯便足以让一身寒酸的我自惭形秽,我深深地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落伍,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又像是陈奂生进城。在电梯的镜子里面,我看到了自己的那副模样——除了我青春而原始的脸,我浑身上下都是皱的,衣服是皱的,所谓的皮鞋也是皱的。
好在容不得我多想,电梯运行得很快,一转眼的工夫我就来到了要找的那家公司,前台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我刚想说什么,这位美丽的小姐就先莺歌燕语般地问了起来:“请问你找谁?”
我说我是来应聘的。
“对不起,我们的招聘已经结束。”小姐礼貌地告诉我。
我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我又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随后连珠炮似地自报家门,我希望讲完这些,美丽的小姐能帮帮我。
小姐还是那样的笑容可掬,她对我说:“请原谅,我不能帮你,我们这里确实满了,再说总经理也不在,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找吧。不过,下次你要看清楚招聘有效期限。”
真是病急乱投医。我的第一次应聘就这样结束了。我得继续往下找。
这次就有些仔细了,我选了一家刚刚贴出广告的公司,便马不停蹄地往那赶。从表面看起来这家公司显然要差一些,但我现在没有资格对它评头论足,我首先要的是工作。
接待我的又是一位坐在前台的小姐,她看了我的简历,说我的条件还行,等待通知吧。
我一听就高兴起来了,刚才还一片阴霾,现在却如雨过天晴。
我说:“我的关系也可以过来了吧?”
“关系,什么关系?我们这里是聘用制,不办理关系调动。”
我心往下一沉,说:“我是毕业学生,关系还都在学校里,档案必须要办的。”
“这就没办法了。我们这里是双向选择,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也不勉强,对不起,我们今天很忙,请让一让。”我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挤满了人。
我把位子刚一让开,就再也没有挤进去了,因为来应聘的人像潮水一样越来越多,把我一下子挤出了老远老远。
这样,我上午跑了下午跑,找了一家又一家,有要我的,也有不要我的,有例行公事要我的,也有真心实意要我的,但无论怎样,都不能解决我的关系和户口,然而,我必须要带上这些因素,犹如我出门必须要穿衣服一样,我总不能光着屁股出现在世人面前,人家愿意我还不干呢。学校不会给我保留这些关系的。
五天过去了,我找的公司不下于二十多家,找寻还是没有结果。我都快有些绝望了,我必须面临是要工作还是要户口和关系的选择,我有时一想,豁去了,不就是这些户口关系么,我不管了还不行!但真要这样,我又下不了决心。
我已经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渴了我就喝口自来水,饿了啃个面包,实在不行,我就忍到晚上,到唐店主那里吃个蛋炒饭,就算这样,我的钱也像身上的汗水被太阳一蒸很快就所余无几了。
此时海口的天气正值夏季,烈日当空,光芒四射,我常常是汗流浃背,有时忽然又起一场暴雨,一个躲闪不及,浑身就被淋了个透。
这天,我正在路上赶,神色有些愰惚,这时,一辆漂亮的小车在我身边嗄然而止,随后耳边炸响了一句话:“你想死啊,走路也不长眼!”骂过汽车扬长而去。我心里顿生无名之火,拳头握得紧紧的,但我的愤怒毫无意义,我不知道,是我命途不济,还是人生本来就这么艰难。或许海口只是我梦幻中的美丽。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萎靡不振地来到唐的饭店,唐店主看我一脸的沮丧又过来安慰我,我心情败坏地说我准备回去了。唐就有些惋惜,说既然来了,好歹要干一干。我说不是我不想干,是我留不下来。
忽然,唐说:“听说有家银行要招人,何不
去试一试?”
银行?银行倒是要用电脑,但是没有关系银行能进得去么?我班上倒是有两个同学分进了银行,可他们家里都有背景啊。我摇了摇头,表示几无可能,我开始后悔当初一气之下贸然来到此地,如今山水迢迢,求亲无门,立足无地。
“不一定的,这里用人制度和内地不一样,说不定会行,你都到这个时候了,一定要把握住各种机会。”唐力劝我去。
我拗不过他的一片好意,说好吧。不过我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权当是再跑一次吧,怎么可能呢,我这样想。
不料,我竟被这家银行录用了。
这里倒没有前台接待小姐,我直接找到人事处,人事处处长跟我谈了一个多小时,问了我的一些情况,看了我的各种奖章和证书,当场就定下来要我,而且是正正规规的进人方式,档案和关系试用合格后就办,今天就给我安排住处,明天来上班。
我大喜过望。
我是不是在做梦?从银行出来,我拭去了强忍住多时转动在眼眶里激动的泪水,真是恨别鸟惊心,感时花溅泪,这一切来得太难太难,太迟太迟,又来得太快太快了。我飞也似地往那胡同里的旅社跑去,拎出自己一贫如洗的行李。
我想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唐,不巧得很,恰好唐有事出去了。
我蹬上了开往这家银行的中巴,我的心亦随着车轮飞转,好事就是这么的多磨,本是车到山前疑无路,谁料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被分到了和别人合住的三室一厅的房子。
房管科的人告诉我,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电脑处的同事小王,一个是复旦大学的研究生比我先来一步现在计划处的吴越。我放下行李,整理一下房间,冲个凉,然后倒头就睡在了我刚从行里领来的床和新被子上,我确实太累了,现在头等大事就是美美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放,天已经黑了,我见到了下了班的吴越。
吴越问我是新来的吧,主动地跟我打起了招呼,简单地向我介绍了房间里的设施,稍后我们一起来到了阳台上,吴越对我说:“你看看,这个阳台不错,视野很阔,前临大海,左边是别墅区,右边是绿草坪,到了晚上,我经常端个椅子饮一杯清茶观看着这里的风景,此情彼景美不胜收啊。”
停了一下,吴越问我:“小王又没回来?”
我说:“你是说电脑处的小王吧,我没见到他,可能是吧。”
“这小子,真是风流成性,把老婆留在家里,自己在这里美死了。”
第二天上班,我拿着人事处的通知单到电脑处报到,处长把我介绍给应用科,大家一齐把目光转向了我。
处长一个个地介绍:“这是负责你们科室的李科长。”李科长点了点头,友好地表示欢迎。
“这是小王。”处长继续介绍。就是与我合住的那个小王。小王大大咧咧地说:“你来了正好,我们这里人手奇缺,我都快累死了。”
“这是肖婕。”处长又说。肖婕是个女的,我照例跟她招呼,可是肖婕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有些尴尬。李科长笑了笑说:“肖婕,有朋自远方来,也不表示欢迎?你也太娇了点吧。”肖婕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了一下。
这就是肖婕给我的第一印象,虽然说不上坏,但显然也说不上好。
后来,小王告诉我肖婕的丈夫是个大款,所以特傲,小王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别看她在我们这里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后院失火,家里闹得凶呢。
我不知道肖婕有什么样的家庭,我也不知道她家里到底有多富,这些是我现在考虑不到也没有必要考虑的事情。不过,肖婕真是个美仑美奂的人,我从没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子。
我想,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丑和陋的话,那一定是因为肖婕占有的美和雅太多太多。
但她是个冷美人,我这样评价她。
我每天都沉浸在得到一个好工作的激动心情之中,因为昨天我还在颠沛流离差一点就露宿街头,我没有理由不去珍惜和爱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在别人看来极为正常和普通的银行工作在我看来荣誉无比,强烈的反差和对比,促使我倍加努力的去工作,我常常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我对我的工作和生活充满了激情,我荡漾在幸福的波涛之中,我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女肆意享用着梨花带雨般的花季。
我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试用期结束了。
这天发工资,我领到了近二千元的工资,这是我平生以来第一份收入,它如此的丰厚我都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对于一个月前还几近穷困潦倒的我来说,这笔收入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喜悦和安慰,我取出其中的一千元赶紧寄回家里,以便尽早好让家里把为我找工作所借的钱还上,然后就和吴越上了一趟服装街,高高兴兴买了几件衣服,替换下了与同事和环境太不协调的学生时代的旧装。崭新的服饰下衬托着焕然一新的心情。
肖婕也来领工资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怎么工资老不涨总这么一点点之类的话,小王就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肖婕斜了他一眼没有应答,随手把钱放进了她那如影随形精致的小包里。
领了工资,我去找过唐,想答谢一下他,没有在我困难之时他的鼓励和指点,我也许不是现在的我了。不巧的是未能找到他,听人说他搬走了,我忙问搬到哪里去了,他们就说搞大排档的没个准数,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
我始终没有把我工作的事告诉给周玮,如果她有心,她可以到校分配办去查,如果她无意,我告诉她又有何用呢?
这天晚上,我和吴越都无事可做,各自搬了个椅子坐在阳台上歇凉。皓月当空的海边夜色,月光如水,椰影婆娑,海风轻拂,楼下的草坪上人们三三两两或坐或立徜徉在挺拔的揶子树下,旁边的别墅里不时有一些豪华轿车进进出出,远处红灯绿树,好一派热闹景象。
小王晚饭后又给一个小姐缠走了。吴越感叹地说:“可惜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我们也可以潇洒潇洒了。如今,光靠几个工资是潇洒不起来的。”
我却没有吴越的诸多感叹。
吴越说:“现在行里的情况受大环境的影响也不如从前,贷款收不回来,存款又上不去,船大难调头,恐怕短时期是好不了的,即使能好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不上足,比下有余嘛。”我说,比起我世代为农的家人以及我那些至今在教书的师范同学来说,我的境况算是好的了。
“社会是个大染缸,你今天认为合理的观点和信念,你以后就不一定认为合理了。银行这个职业本来是很好的,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但现在好经却给念歪了,有几个银行搞得真正好呢?其实经营一个银行说难也不难,换了是你,你也会胜任的,关键是要有一颗良心,一份责任心。”吴越停了停说:“可惜我们看到的恰恰少的就是良心和责任心,而多的是私心和己欲,如果少一些人情贷款,少一些轻率的贷款,多一些合理的成份,我们行里的境况也不会到这种地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要把市场这块蛋糕越做越多,然而有些人却把它越做越小,但却把自己的蛋糕越做越大,这其中法制缺位是个关键,所以完善
法律是当务之急,但是,在历经了千百年宗法亲情崇尚人治并习惯了人治的社会,法治之途又是多么的漫长和不易。”
对吴越的一通话,我不置可否,他在计划处工作,业务方面的情况他比我要通晓得多,我是搞电脑的,惟有洗耳恭听。
“你更适合搞理论研究。”我说。
“说不准,哪一天我又回到了学校去念书。”吴越说。
“你是开玩笑吧,你都研究生了。”我说。
在经历了工作初期的兴奋和激动之后,我的工作和生活慢慢也相对平静下来,跟同事的关系也由刚来的陌生、隔膜变得融洽和熟悉,生活也逐渐丰富起来了。早上赶着太阳去上班,中午在单位休息,傍晚陪着太阳回家。我的电脑工作基本上处于被动状态,天天都有事,因为电脑工作已经渗透到了银行的各个领域,成了银行须臾离不开的组成部分。我的工作范围遍及全行一个营业部和五个支行,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有时连星期天都要派上。
不过,也正是这样忘我地投入工作,我已经很少去想从前的事了,我远在天边的家人,还有周玮。我把一切同周玮相关的相片都放在箱子的最里面:如果有需要我拿出来的那一天,我就会再来看她;如果没有这样的一天,那就封存在我心底说声再见了。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心会跟爱一起走。无论在天涯,无论在海角;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方。那一串熟悉和动人心弦的话语又一次在心中响起,像火一样,红红的,烧得黑夜中的我热血沸腾。
转眼到了一个周末的晚上。
我的头发有些长,该去理理发了。
吴越躺在他的小床上看书,他就是这样,一天不看会儿书心里就觉得慌,我邀吴越一起去,吴越说他刚理过没多久。临出门的时候,吴越说:“当心啰,别失去了控制。”
“失去控制?失去什么控制?”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吴越亦不作解释。
夜色已经浓了,四周一片灯火,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南国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更加繁华,恰似一个妩媚动人的处子,浑身散发着无穷的激情和魅力。
理发的去处还真不少,出得门来,街路两边各式发廊如过江之鲫随处可见,各色年轻的女子,至多也就二十来岁,倚门欢笑,迎接来客,向过往的男子特别是单身男子找话搭话。吴越叫我当心的就是这些不经主营专搞副业的发廊妹吧?发廊里的故事我也略有耳闻,但这怎么可能呢?不怕人见笑,虽然我和周玮相爱有两年之久,但我们爱得很纯洁,很质朴,都认为天地之间的事不能苟合,那么容易冲动的时候都坚持过来了,总不能两年之后我红楼追欢牺牲在这种风月场所吧?
在众小姐的一片招呼声中我进了一家发廊。发廊里坐了十来个女孩子,有长得好的,也有姿色平平的,不过都一律浓妆艳抹。
未等坐定,便有理发小姐上前来问是干洗还是湿洗,我说随便,小姐就开始动作起来了。看来小姐手艺还不错,渐渐地我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小姐边洗头边问我是哪里人,我说了出处,小姐突然就很欢喜似的轻轻地叫唤了起来:“我一猜你就是那里的人,我认识你那里的人都很帅哟。”
好话谁不爱听啊,小姐言罢我也高兴,虽然我知道这是小姐的一句套话,因为我刚刚就听旁边的一位理发小姐对一个男人说过类似的话。我说是么,小姐你的嘴真甜,很会做生意嘛。小姐就笑得更放纵,话语更甜蜜。
我们边说边聊,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这其中,有三三两两的男人进进出出,有理发的,也有不理发的,还有进了里屋的。
大约过了半个来小时,终于完了,我照了照镜子,感觉还不错,我付完钱准备走。
这时一位候在一旁多时有些漂亮的小姐嗲声嗲气地上来问我:“大哥,去不去按摩?”
按摩?我从来没有按过摩,但听人说过,去不去按摩呢?我似乎犹豫不决。
小姐热情地说:“去吧,大哥,很舒服的。”
我问了一下价钱,不算贵,我想去就去吧,就算见识一回,上了一个礼拜的班,确实也有些累了。
我跟着这个小姐进了里屋,艰难地上了一层楼,我们就进了一间很低矮的房子,我还未反应过来,小姐就把我平放在床上,我说:“这么快就开始了?”
“抓紧时间嘛!”小姐边说边问我:“大哥,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同时又把纤纤玉手放在我身上左捏右捏,这就是按摩?房间是这样的小,以至于我不得不和她靠得相当的近,我的心里出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舒不舒服啊?”小姐边说又边靠近我,她上身穿着个低领的衣服,领子开得是如此的低,离我又如此的近,以至于我都能看到她黑色的胸罩和蠕动在胸罩里面饱满的东西,我的心里一阵慌乱不已,呼吸也顿时急促起来了。
我透不过气来了,一种本能的东西在我周身急剧地膨胀,我想控制自己,可我已激动不已。这位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姐继续在跟我说话,但我已经听不进她在说些什么了,我的头脑越来越变得阵阵空白。隐隐约约小姐在为我解衣,我心里想你要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吧,你要干什么你就来吧。
这不是周玮吗?就在我忘乎所以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起,是周玮!她怎么来了!一想到周玮,我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
“你是谁?”清醒之后我大叫一声,刚才还风情万种的小姐本来就衣衫不整,此刻被我的大声叫喝吓得花容失色。我问小姐你要干什么?小姐反问到这里来你说还能干什么?我想我错了,于是说我不按摩我要走了,小姐马上就说你要走可以但你得赔偿我感情损失费。还有什么感情损失费?我说赔就赔我给你你拿去用吧。
付完钱后,我飞也似地跑出了这处发廊,落荒而逃,刚理的新发此时已凌乱不堪,像草一样地迎风起舞,身后传来那些妙龄女子辞旧迎新时所特有的爽朗的笑音。
回到宿舍,吴越正在打扫客厅的卫生,我把我的历险简单地告诉了他,吴越卟地一声就笑了起来,说我少见多怪。
我说:“总不能让我的第一次来面对她的无数次吧?”
吴越就说:“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性嘛,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现象。”
我说:“我总认为这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地操作。”
“的确,性这种东西,原本是一种高度的私有,很具排他性的,但如果不和爱结合在一起,也就成了一种最简单和最现实的存在,而失去了它美妙的意境,特别是跟那些逢场作戏的女子在一起,更有一种被亵渎的感觉。”吴越泡了一杯茶继续说:“人跟动物不一样,动物的交配是有时间的,它只有发情期才有性行为,而人,只要可能,他的性要求就会随时随地被激发出来,所以西方有一个哲学家说得好,除了死亡,让人毁灭的就是爱情和科学。”
我试着问吴越:“你也去过这种地方?”
吴越嘿嘿地笑了两声说:“说句老实话,我也去过,虽然事过之后,我有一种人财两空如吃了一只苍蝇的感觉,但是哪个成熟的男人能抵挡得住寂寞和诱惑呢?老婆又不在身
边,想要控制,难啊。”吴越话锋一转:“不过你不一样,你还没有结婚,你坚守你的阵地是对的,而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过来人。”
我说:“难道真如人之所言,有了这种场所,性就能得到合理的疏导?”
“如果说它有作用的话,这可能就是它的作用吧。怎么去全面正确地去评价它的功过呢,我认为它功一半,过一半。”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是小王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摩托车车帽,往桌上重重一放,一脸的怒气,于是我们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事情大着呢。”小王说:“我本来不过跟她玩玩的,谁想她要粘上我,谁能跟这种人结婚嘛,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的是你。”吴越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生活糜烂到了什么地步,你都快上瘾了,你现在进去了出不来吧,当初你不是说她们只认钱不认人吗?再这样下去,我都担心你要被行里开除了。”
“她想傍我,我还想找个富婆呢。烦死了,睡觉。”小王边脱衣服边说,不一会儿,洗手间里就传来了哗哗啦啦的放水声。
我跟吴越相视一笑,想想自己,我的身上顿起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证券部要开办国债期货业务,李科长就派我去证券部负责期货业务的电脑工作。
“小赵,你来这里有些日子了吧?根据你这些日子的实际表现来看,你干得还是不错的。”李科长晃动他那大富大贵的头,他的气色是这样的好,若不是他亲口所说,我真难以相信他已年过不惑。
“我之所以能取得小小一点成绩,还不是因为你李科长领导有方。”我不能不感谢李科长的栽培。
“你小子,会来事,不错,不错,好好干。”李科长得意地对我说:“证券部要开办期货业务,你暂时去那里工作一段时间。”
我很感激李科长对我的赏识。说实在,从小父母就告诫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朝中有人好做官,谁不想在自己的事业上有所作为,没有能力不行,可光有能力也不行。
证券部的工作其实并不复杂,我上路很快,干得比较顺手,一切运行起来之后,我的事情就是处理一些日常看护及应急。
繁忙的倒是我电脑房外交易大厅里的那一方天地。每天各种各样做期货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那里,刚开始的时候,还人烟沓沓,一个月过后已是烟雾缭绕人头攒动了,就像被浪花卷到岸边的各种杂物。
办公室里也有人在做期货。开始的时候我还一心工作,没想什么,后来他们对我说,期货交易真是刺激啊,你怎么静得住呢?我还是下不了决心,我的工资平时要支援一些给家里,自己又要消费,所余并不多。
可是同事们一天天的激情渐渐也让我静不下心来,树欲静而风不止,今天有人手舞足蹈地说他如何如何挣了,明天有人说他又如何如何发了,当然也有懊悔不已的,有照本宣科地计算理论价值的,也有一心一意地跟着感觉走的,我工作的地方已不再是一方净土了。身处这样的环境,怎么不让人热血沸腾?
我终于沉不住气了,也想试一试,大家都在说,现在做事就是要敢为天下先。
我匆忙取出一万块钱。听说003这个品种好,我便打算买它,可好不容易等到它开盘,它的开盘价就已经比昨天涨了1·90元,我一看,如果做多今天还有什么赚头呢?一涨停板是2元。大户室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003这个品种真是不错,也有人在后悔说他要是把003捂到现在的话,手都早就发烫了,起码翻了两番,当然也有因持有了003而神情飞扬得无以复加的,今天的行情真是美煞人,只要是做多,多多少少都有回报。
我在一边想,003都已经涨了六天,就算是牛气冲天,也该有个回调的时候吧,况且一大早就势如潮水,今天的行情难道又这样给封死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003已冲到了2元钱的涨幅,也就是说今天它不能再涨了,行情来得这么快,还不足半个小时。应该会变吧,我决心一赌。
于是我在涨停板处做了个卖空。价格很快就成交了,办完手续,我退了出来,等待我期待之中行情的转变。
这天上午,我的工作第一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上在干活,心里却挂着外面的行情,隔不了一段时间就要溜出去看看。直到上午收市了,我的003就像铁板上钉钉一样,纹丝不动,上午是没戏了,我的心情开始有些紧张,把希望寄托在下午,心想,总不至于那么惨吧?
中午,一反常态,我怎么也睡不着,睡一下醒一下,简直是魂不守舍,糟透了。
终于等到下午开市,一看,003还是一动不动,其它几个品种多多少少有些行情起伏,唯有我的003像沉睡过去的一样,无动于衷。我的眼睛有些花了,脑袋也有些不听使唤,眯眯瞪瞪的就想起了高处不胜寒,酒不醉人人自醉等词句,旁边有众客户在议论今天的期货走势,有人说003确实走得好,也有人估计今天是下不来了,明天说不定又是一个高开,客户还在不停的七嘴八舌,然而我已经听不进了,唯独003关于的话题都是向好,连早上认为003会有调整的客户此刻也调整自己的观点了。
就这样,003终于一根直线一箭到底,也就是说我的牛刀一小试便给砍坏了,人算不如天算,谁叫我逆势而为,不败才怪呢!人家牛气冲天,你偏要牛角一击。
正如大多数人所预料的,第二天一开市,003又高开1·50元,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现在似乎没有了别的念头,只希望它能有个短暂下调,我好低一点抛出,尽量减少一点损失,但不幸得很,003半点也没有调头的意思,我一看不行了,只好在众人的一片看好和惊呼声中忍痛割爱,按1:10的法则,我昨天投下的一万元今天不到九千元,弹指一挥间,樯橹灰飞烟灭。我想起了小时候课本上学过蠢驴驮盐的故事,驴在河里轻轻的一浸,浑身就轻了一层,蠢驴还以为自己挺聪明的呢。
快下班的时候,我无意中又来到屏幕前翻了翻行情,我极不情愿看到003的行情,这是我曾经失手的地方,但是当我看到003的行情时,我差一点没有背过气去。
原来003收市价比昨天收市价还低0.5元,也就是说,我要是继续做空做到现在的话,不仅不会亏,还能赢上几百块钱。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算是好好地感受到了学海无涯股市无情的道理了。
同事们知道我禁不住诱惑,去“游泳”了,而且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未曾下海便呛了一口水,都劝我说算啦算啦权当是交了一次学费吧,市场经济嘛,哪能只有产出没有投入呢,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这之后我又断断续续做了几回,慢慢的我就有了些经验,总结出这样一条规律,即总的看好,适当地做些短线,不要留恋,不要痴迷,要身在三界内心在三界外,保持一份适度的清醒相当有必要。几个回合下来,我不仅填平了亏缺,帐上的钱还翻了一番。
如果这不是一万而是十万百万那多好,我心里这样想。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证券部干了不到二个月,我又回到了
电脑处,因为国债期货这项业务停办了。
日子并不像我刚上岛时那样艰难,也不像我初有工作时那样狂喜。它其实是这样的现实和简单,从前的大悲大喜,现在荡然无存。我过起了很平常的生活,我吃食堂,也学着做饭,和朋友一起去看看电影,也会去外面听听歌,无聊的时候找几个人玩双扣,节日里就约三五个人一起玩,单身汉的日子似水流年。
当然有一点也是无庸置疑的,那就是我也该考虑我的终身大事了。我就像一个快要熟透的热带水果,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期盼着什么,然而却又盼不来什么,甚至都要感到自己快成为易燃易爆物品了,我处处小心,轻易碰不得,青春的感觉让我倍感独处的难耐。
当然寻欢的地方很多,寻欢也很容易,但我下不了这个决心,我有时想我是不是太保守太传统了,干嘛这样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我就像一个汹涌而饱满的水龙头,开关和阀门就掌握在我的理智上,只要我一声令下,一切皆可放任自流。
我也想过找个女朋友,同事也帮着张罗过几回,但却很难,不是逢场作戏的多,真情相许的少,就是开口闭口不离钱,似乎不是嫁人而是嫁钱,正所谓椰子树下无爱情。
我来海口快一年了,因为电脑的关系同各部门都有些联系,所以我跟其它处室里的人也渐渐熟了起来。
这一天,我到信贷部装电脑,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叫李哲,我边装电脑边问怎么就他一个人在。
李哲说:“都出去收贷款去了,我们信贷部就是这样的,跑外面比在家里的时间还多。”
我对李哲说:“还是你们信贷部好。”我早已听说信贷部的人都很吃得开,他们每个人都自己开着车来上班,或是自己的,或是借来的,而我们只有坐行车。
李哲说:“其实都一样,我们有存款任务和催收任务,两座大山呢。”
我说:“再怎么说,进信贷部还是不容易的,可见它的好。做贷款多好,关系又多,不像我们,整天围着机子转。”
李哲叹了一口气:“如今贷款也不好放了。现在社会风气不好,不说贷款本身性质怎么样,就是好的贷款,都发时容易收时难,你没听说现在流行这句话么:借钱时他是孙子,还钱时他是大爷。你不搞这个,你不了解这其中复杂的关系。”
我饶有兴趣地听着李哲的话,这是我电脑工作之外的另一方天地,我充满了好奇。
“哎,你有没有朋友手头上有资金的?”李哲坐到我身边,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要资金?要多少?”我不解地问。
“不是我要资金。这么跟你说吧,我有个客户想贷款,现在银行贷款必须要先组织一笔存款,这叫做以存定贷,我这个朋友把银行关系都搞掂了,现在就差存款,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
我说:“大致明白了,但是……”
“你不要担心,这对存款户绝对没有影响,他存哪里都是存,重要的是,这样操作他还可以得到一份单纯存款所不能给予的高利率,这高出银行规定利率的部分,由贷款户给。”
我说:“这好像不符合银行法吧?”其实我也不大了解什么银行法。
“怎么说呢?其实这也叫一种中介吧。现在做这种事的人多了,罚不责众,而且还形成了一个圈子,大家信息共享。”李哲这样解释,可我心里还是有些狐疑。
我问:“那你做得怎么样?有没有做成过?”
李哲说:“这种事一百次能成一次就不错了!真的,去打听打听,现如今,谁还拿几个死工资过日子啊!”
“那好吧。”我应了下来。
“我留个扣机给你,一有消息马上联系。”李哲快捷地写下了他的扣机号码。
以后的几天,我试着给我的朋友联系资金方面的事。当然,这种事上班的时候不便公开的做,我也是在下班之后才找关系,这样联系了几天,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个朋友说他刚好手头有笔资金,金额在一千万左右,如果有这种办法,可以试一试。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哲,李哲回话说叫我晚上把朋友约上在假日饭店面谈。
于是,我和我的朋友以及李哲他们两个人在假日饭店会上了头。因为我们有存款,所以我们就是宾,主人自然是李哲的朋友,他来作东,宾主双方彼此互换了名片,我们的谈判在服务小姐的殷勤招待中开始了。
说实在,我是第一次介入这种事,经验几乎为零。开始我还能插上两句,到后来就没有我说话的份了,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越到后面越神秘和专业,李哲也在暗示我以静制动,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我只好缄口不语了。既然是李哲和他的朋友,我也就不能不信任他们。不信任他们等于是不信任自己。
两个小时过去,谈话结束,大家谈得还不错,脸上都荡漾着成功者所拥有的笑容。李哲提议:“怎么样,既然大家都有诚意,出去玩一玩?”他的朋友也说:“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我把目光转向我的朋友,他想了想说:“改日吧,我今天还有事,以后机会多得很。”
于是我们各自散去,在回去的路上,我问李哲:“你看事情能成吗?”
“可能性还是蛮大的,这回你想要空都空不了啦。”李哲说。
“能有多少?”这么容易就能发财,我有点不信。
“这个数。”李哲伸出了一个指头。
我说:“一千。”一千也不错。
李哲说:“怎么会这么少,再猜猜。”
我说:“一万?”能有一万当然更美。
李哲还是摇了摇头。“不可能十万吧?”我真是不敢猜。
“这回老兄你猜对了。等事情成了,我带你去中国城歌舞厅好好潇洒潇洒。”
整整一夜,我被李哲说的十万折磨得睡不着。我能睡得着嘛,十万,十万啦!几年的工资啊!
第二天,我就问李哲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李哲说事情有了些变化,说双方在利率方面又出现了些分歧,叫我等等,顺便再去做做我朋友的工作。
第三天,我告诉李哲我朋友那边的工作做通了,他就等你的回话呢。李哲支支吾吾起来了,说他朋友觉得利率还是高了些。我说只要有心想做,大家还可以再谈。又过了几天,见李哲那边迟迟不给我消息,我的朋友在不停地催我,我就去找李哲,没想到他经常不在办公室,我心里又急又气:李哲在搞什么搞?
终于见到了李哲,我拉住他说:“你怎么搞的,资金的事到底怎么样呢?”
李哲一脸的窘态:“不行了,那个人做不成了。”
我说:“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什么朋友?他根本就是一个骗子!我还以为是他自己要贷款,谁知原来他也是个中间人,倒来倒去,真正想贷款的人连影子都找不着。”
我一听,来火了:“我看你也是个骗子,不,是个贩子——资金贩子。”
李哲陪着笑脸说:“老兄,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嘛,我不是早说了吗,这种事一百次能成一次就发了。其实,这事本来还是有希望的,只是中间人太多,一个要一个点,甘蔗就这么长,所以贷款户受不了,便干脆不干了。”
碰到这种人,你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以后,我和李哲照样经常见面,李哲见到我还是那句话:“有没有资金,合作一次吧?”
我心想拉倒吧,我没这个财运,可嘴上却说:“哎呀,巧了,我的朋友正好手头上有一笔资金,一亿,怎么样,吃得了吗?”
李哲笑了起来:“一个亿?屁!你也成了贩子了。”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和李哲资金的事没做成,我和肖婕的关系倒起了很大的变化。
我很惊异这其中的变化,正如后来肖婕所说,她初见我时有些些傲气,我说我初见你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冷美人?原来我们之间的隔膜都是因为大家的气盛和性情所致。
说实在,开始的时候,我没有理由要对肖婕表示过分的殷勤,犯不着,你有你的富裕,可以山珍海味,但我也有我的生活和乐趣,我乐于粗茶淡饭。正是在这种万事互不求的心理下,我和肖婕显得若即若离,常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我们毕竟在一起工作,同在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随着时间的渐渐过去,我们之间的交谈也慢慢多了起来,工作闲余,我们也会在一起就事论事谈天说地,说笑上几句,肖婕她不笑犹可,一笑更迷人。当然,这样的时光总是显得很少,上班她最晚,下班她最早,特别是下班时分,当我们还东一个西一个像兔子拉屎似的在单位门外候车,她早已飘逸地钻进她先生的司机开来的轿车里绝尘而去,留下身后一片羡慕、妒嫉和说不尽的眼红。
行里要举行两周年行庆了,作为迎接行庆的一个内容,要搞一次征文比赛,具体到每一个处室交一篇文章。李科长把我们召集到一起,要我们三人负责写出一篇稿子。
小王一听就往外推:“我不行,我不行,我现在只能看通俗小说了,高雅咱玩不来。李科长,你还是叫肖婕或赵军写吧。”
肖婕立马反驳:“哎,哎,凭什么叫我嘛,你少给我多事。”
李科长把目光转向了我:“怎么样,小赵,只好劳驾你了,总不能要我来亲自操刀吧?”
看形势推是推不掉的,我写就我写吧,虽然我是学电脑的,但写文章倒也不失为我的一大业余爱好,我就答应了下来。
关了自己一个晚上,抽了一包烟,第二天我就把庆祝行庆的文章给拿了出来,题目就叫《青山碎石荡激流》。没想到,征文比赛的结果,我的这篇拙文还得了个第一名,李科长乐得看到我就笑,说我为科室作了重大的贡献,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想不到,你还是个才子嘛!”肖婕第一次有些柔情地对我说。
“不敢!不敢!”我想起了田忌赛马的故璀璨事。我这样的水平能得才子的美誉,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就算真的是才子,如今的才子管什么用呢?
但就算是这样,与其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在走好,还不如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在朝正常的方向恢复。
我和肖婕关系的彻底改善是在那一次国庆节科里活动的晚上,事情来得之快,时至今日,我还能感觉得到它的神速和心跳的感觉。
那天,李科长说是放四天假大家应该好好在一起玩玩,正好科里也一直有些经费没用。我和小王一听就乐了,这当然是好事,我们在外面都是孤家寡人。只有肖婕没有表示出太多的热情,轻描淡写地说岛上好玩地方都玩过了,不过后来她还是加入到我们的度假队伍中来了。
李科长弄了一部很新的凌志轿车,说要带我们好好去潇洒潇洒,我们朝着一个叫阳光地带的度假村开去,我们在宽阔的高速公路上一路欢歌。
还没有到阳光度假村,老远就见前面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好车,在这样的地方李科长驾轻就熟的车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左拐右拐,很潇洒地就把车开到了里面。
我的面前豁然一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风格各异造型别致掩映在花丛之中的别墅,路两边,人工精心培育的草坪呈现出整齐划一的翠绿,设计典雅浪漫洁白的泳池镶嵌在碧绿的地毯上,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挂在碧空上。我们到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度假村里,泳池旁边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游动,身着泳装的年轻女子露出她们婀娜迷人的身姿徘徊在碧波里,或嬉水或驰游。
一派富丽堂皇的感觉,真是人间仙境。
李科长把车停了以后,我们要了三间房,李科长一间,肖婕一问,我和小王一间,价格自然不菲。办好手续,我们就出去吃了点饭,返回之后,大家正在商量着怎么玩呢,这时李科长邂逅了一个朋友,就拉他去打麻将。李科长的瘾立马上来了,嚷着要去玩麻将。小王在一边问,多小钱一和,对方告诉他五十元一和,推倒和,小王就说不贵嘛我也要去玩。李科长问我玩不玩,我说我没带多少钱,玩不了,李科长就拽着肖婕说那好吧你们两人一起自个儿玩吧,转身就把小王带走了。
玩牌是其次,我其实是很想去游泳。
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泳池,不怕见笑,我是第一次见识,弃之实在可惜。我长在湖水边,从小就对水有深厚的感情,极爱水的世界,当然我的水性也不错,再加上大学时期的体育课专攻游泳,因此我愈加喜爱了。看着房间里就只剩下肖婕和我,我对肖婕说:“我打算去游泳,你自己玩吧。”
没想到肖婕比我更有兴趣:“游泳?我也去。”
我问:“你会游吗?”不过转念我又说:“不会也没关系,反正是游泳池。”
“不要小瞧人嘛。”肖婕似嗔非嗔。
等我换好衣服来到游泳池的时候,肖婕已经立在游泳池的边上。她亭亭玉立,如芙蓉出水,冰清玉洁,修长的大腿,洁白的肌肤,淡色的泳衣恰到好处地裹着她娇人的身体。
我第一次看见肖婕的这种泳装打扮,心里禁不住怦怦直跳。
肖婕看我来了,卟地一声跳进了水里。
我也下了泳池。不知是否因为肖婕的缘故,一到水里,我便格外兴奋,潇洒自如地在水中游动,变换着各种泳姿,少年时代的江河畅游和在学校时期的标准培训使得我此刻如鱼得水,我的心境愉悦无比。开始我还不时有意无意地用眼睛的余光来寻找肖婕的位置,到后来我就只感觉到自己一人了,时而潜入水底,观着水面的浮光闪烁,时而仰在水面,欣赏朗朗星空,倾听飘荡在度假村四周悠扬动听的萨克斯音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我的身边钻出了个滑溜的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一看,竟是肖婕。
“想不到你游泳的技术还不错嘛。”肖婕说。
“谢谢夸奖,还凑和吧。”我有些得意。同时我把躯体向外移了移,因为我们靠得太近了,我们一身的泳装。
“哎,教教我怎么样?”肖婕轻声地问我。
“这……”我有些激动但又有些迟疑。
“怕什么?”肖婕娇怒。
其实,肖婕她也游得不错,动作很娴熟,加上身型娇美修长,游在水中仿佛一条美人鱼,只是有些地方不太规范而己,我不时地指点一下。
我这样教她,免不了要肌肤相触,肖婕是何其的柔嫩和绵软,只是一相触,我的心里便顿生阵阵电击过的感觉,我只好尽量严格地
控制自己的动作。
慢慢地我就发现肖婕不说话,如果她要看我,也是与往日不大一样的眼神,我的心便有些慌了,我已经找不着北了。我这是怎么啦?我用劲地捏了一下自己。可是肖婕已经不游了,她在水中紧紧地贴着我,我只感到自己好像在水中快溶化了,她若隐若现饱满似月的乳房她柔软无骨的胴体直压迫得我一阵昏厥,我激动不已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迎和着与她的身体交织在一起了。
我们就这样在水中把持着,大家谁也不说,然而谁都热烈似火。这是怎么啦,我这是怎么啦?头脑里一片浑沌,这时只见肖婕的两片红唇激动地向我袭来,我的眼前一片虚幻,我情不自禁地接住了肖婕的香吻。
后来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言语,我们在相互的眼神中离开了泳池,来到了肖婕的房间,来到了浴室,然后又簇拥着倒在了床上。肖婕春潮澎湃,我也激情汹涌,一个比一个更狂野,一次比一次都激动,终于在一阵刻骨铭心的快慰和颤栗中我们犹如爆破后的大厦轰然倒地。
一切太美了。美得让你眩目。
一切又是如此的静谧,让你感觉不出这里刚才还是地裂山崩。
暴风骤雨之后,我们两人都软瘫在床,浑身汗淋淋的,犹如刚从热锅里捞出的面条,肖婕恣意地散在床上,光洁的胴体在灯光下阵阵起伏。
好半天,肖婕面色桃红的软软地问我:“我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我怎么知道?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到现在还没从那种震撼的悸动感觉中回过神来。
肖婕又问:“你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坏女人?如今有人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女人一变坏就有钱,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肖婕的话。
“难道你不感觉到很幸福吗,要知道,有多少人为我夜不能寐呢。”肖婕不无得意地说。
我不由将她抱紧,但嘴上却说:“好男人多得是,你为什么会偏偏喜欢上我呢?”
“其实,一开始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就有一种欲望。看得出来,与其它的男人不一样,你没有坏习,我是说到目前为止。”肖婕说。
肖婕继续说道:“只是我们之间开始谁都不理谁。但今天我没控制住自己。”肖婕的神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了:“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过这样的事了。”
我的脸不由得一红:你才一年多,我二十多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呢。
我说:“我也听说过你的一些事,但很简单,很零碎。他不在么?”
肖婕说:“我们分开已经一年多了,他常在外面跑。”
随着我们谈话的不断深入,我才知道肖婕和她丈夫是在1990年上岛的,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他们炒股票,利用关系做房地产,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之后集财富于一身了。然而正当肖婕陶醉在幸福之中,满怀希望准备把日子过得更好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开始夜不归宿,到后来心就像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肖婕为之吵过闹过打过,然而一切无济于事,到后来她就经常青灯独坐,但肖婕就是不离婚,日子就这样像冰一样僵持着过。
听完了肖婕的故事,我不禁叹从心中生。当这世上芸芸众生尚在为区区小钱而奔波终日时,也还有肖婕这样的女子却因为有了钱财而痛苦,不接触你以为她还生在福窝里,周身裹着蜜呢,谁还能想到她也有这么多凄婉的故事。
“爱情就是这样的不等式,男人穷,女人瞧不起,男人富,女人又揪心。要说全怪男人,未免有失偏颇,谁说女人自己就没有责任呢?”肖婕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你们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片陌生,但我觉得我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安安心心工作,舒舒坦坦地生活。”
“也许是吧,我们从前就是这样,什么是永远和唯一,什么是生活的真谛,不经一事就不能长一智。”肖婕说:“不过,恐怕你现在安心不了啰。”
夜已深了,我说:“我要走了,等小王回来发现我不在,不好。”
肖婕温软地要我多呆一会。
我想婉拒,却拒绝不了肖婕那迷人香艳的诱惑。
对于我和肖婕之间的关系之所以能发展到这一步,事后我是这样来自我解释的:她正值当年,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都需要正常的感情和呵护,需要金钱之外的关怀。以她的条件当然不愁没有投怀送抱的人,但恰恰由于她目前的境况,又不能不相当的谨慎,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合适的人选来作为对她丈夫的报复,我自然也就成了她最易观察最易接近的候选人之一,演变到后来,就在那泳池的一角,她终于把我带进她的真空地带。
作为我来说,似乎容不得我有更多的选择和冷静的思考,何况我从一开始就为她的美貌和身体所吸引。
自那以后,我和肖婕的交往越来越频繁了,一有机会,我们就粘到一起。我从肖婕那里找到了我消失近一年的心情,肖婕也不止一次地说我次次都让她快活无比,我们没有更多的去想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也想象不出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只是在今天的充实中来迎接不断到来的新的一天。当然,就目前的状况,我们没有把这种关系公开。
但是,我和肖婕的事还是被吴越给发现了。
“你真幸福!”吴越话中有话地说:“很多人只有看她想她的福份却想不到你有这种深入。”接着吴越似在劝导我说:“不过这种事我看还是适可而止好,惹火会上身的,算我多嘴,怕是一出悲剧又要上演了。”
我不服:“我有一杯恋情水,自信人间会有真情在。”这时候,我能听得进谁的话呢,谁的话我也听不进。
有人说,生活像玫瑰,有人看见的是它的刺,有人看见的是它的香。如果说以前的生活扎在我身上都是刺的话,如今的生活里我则迎接了更多袭人的花香。
这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小王已经走了,办公室只剩下我和肖婕两个人了,我们心领意会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肖婕问我:“晚上有事吗?”
我说:“有事没事还不是你一句话。”
“这样吧,我带你去逛逛。我先走,你在后门等我。”肖婕轻盈地说。
等肖婕出了门,我略略地收拾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门,可是不见肖婕,我东张西望地找她。
这时一辆红色的本田车悄悄地滑到了我的面前,我赶紧让出车道,以便让车过,没想到车子就在我面前停了下来,车窗徐徐地摇落,里面竟是肖婕。
“快上来呀。”肖婕对我说。
我上了车,惊奇地问:“你也会开车?”
“在这里不会开车就像在内地不会骑自行车一样,寸步难行的。自己开车既轻松又自由,用个司机,像个尾巴一样。”
“什么时候换的车?”我问。以前肖婕坐的不是这款车。
“这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跟他要了一年了,到现在才拿到手。”
生日礼物?也未免太贵重了吧。我没有说话,肖婕也没有说话,只是潇洒地变换着手中的方向盘,透亮的车窗变换着各式景色。
肖婕突然问:“跟我说句实话吧,我是你的第几个女人?总不至于是梅花一弄吧?”
女人这样问问题真有意思!肖婕浑身充
满着激情。我心想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不过我还是这样说:“我热恋过,但有这种关系的你是第一个。”
“那么说,我很幸运啰!不过看你的毫无经验就知道你不是熟手。”肖婕的眼神分明有些轻佻:“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你会娶我吗?”
我故作惊讶:“别开玩笑了,我能娶得起你吗?再者说了,只有你一松口,求亲的队伍还不排到海里去!”
肖婕一阵大笑,笑得身子摇晃。她说:“我最了解你们这些男人,骨子里都风流,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你不要一次吃了一个坏苹果就怀疑苹果是不是甜的,以偏概全嘛。”
不知不觉,车窗外已是霓虹灯下一片灿烂的世界。
“有人说,男子重后妇,女子重前夫,你以为呢?”肖婕媚眼问我。
“经验不足,无以奉告。”我说。
“也有人说,人的第二次婚姻就像馒头蒸过第二遍一样,你以为呢?”肖婕换了一个话题问我,但换汤不换药,尽是些儿女情长的话题。
“还是经验不足,还是无以奉告。”我能说什么呢,我自己也不过一张刚刚开始书写的纸。
“所以说,人生免谈爱情。”肖婕叹口气说。
“你又多虑了。大千世界,未必人人都一样。”我知道她又在伤心处。
“算啦,不说这些了,黄鹤已去空留悲音。说吧,想吃些啥,川菜?奥菜?还是别的?对了,听说最近有家湘菜馆开张,这样吧,我们就去吃湘菜。”
我们去湘菜店吃了一个多小时,湘菜料干、色香、味辣、挺适合我的胃口。用过晚餐,看看时候尚早,我们就进了一家歌舞厅准备看演出。
歌舞厅里灯光幽蓝,不时有大腹便便老板模样的人前呼后拥地进来,妈咪们陡然生笑忙不迭地上前招呼,聚在一角的各色小姐此时也纷纷深情款款地迎了上去,让人仿佛产生了集贸市场搬进了舞场的感觉。
表演还是歌星唱歌舞蹈表演这一些老套数,不过今天晚上增加了小矮人表演的节目。小矮人上窜下跳手舞足蹈,主持人不失时机地插科打诨,激起了舞厅里的阵阵笑声,小矮人纵到主持小姐的身上连续给了主持小姐三个响吻把晚会推向了高潮,那些或坐或立或卧或偎的小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个个粉面桃花,恰似春风拂柳。
肖婕斜着眼问我:“羡慕这种生活吗?”
我说:“说不上羡慕,但既然存在,总会合理吧。”
肖婕痒痒地说:“啧啧,还看不出来呢,不过我在舞厅里从来不和这些人握手的。”
“那是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的手多半让人看不得,说不定就有病。”
“不至于吧,有这么严重?”我感觉肖婕的偏见又上来了。
我们这样子丑寅卯地瞎聊,不知不觉,歌舞厅里情意绵绵的表演以及一些红男绿女的“捉对撕杀”把我们两人的激情也给激发起来了,肖婕开始坐不住,绵绵地问我:“不看了吧?”
我知道肖婕的意思,但却装着观兴正浓的样子:“不看,我们干嘛?”
“去我家嘛。”肖婕说。
“家里没人吗?这么晚就算了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故意说。
“晚什么晚!”肖婕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出歌舞厅上了车。在车上肖婕说:“你别装了,大家还不都是野渡无人舟自横。我这里弱水三千,你就不要一瓢饮?”
“这么好的诗句硬是让你给糟踏了。”我边说边和肖婕簇拥着来到了她的家里。
这女人怎么屋里屋外区别这么多?我心里实是不解。
正如吴越所说,随着生活的不断深入,我慢慢地在改变着我的观点,如果说一年以前的此时此刻,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是我最大的心愿的话,如今,却为我不能挣上更多的钱而犯愁。我不知道该如何来描绘和解释我这种心情上的变化,在读书的时候,我为能有一百元的奖学金而激动不已,而如今当经济今非昔比时,我还是觉得囊中羞涩,我的心情就这样起起落落。读书的时候可以以成绩自居,工作的时候可以以业绩证明自己,当然和肖婕的事也着实让我美满了许久,但现在我却面临着一个现实,那就是我的经济相对拮据,因为此时此地大家都在谈钱,仿佛市场经济,钱就成了大家唯一的价值取向,人们千里迢迢来到此处,目的似乎也全就是冲着钱来的。我开始的时候看不起这些,但后来我就变得很看不起自己了,当你身陷在这种环境时,如果你是个不甘平庸的人,你就会深深地自责,和肖婕在一起的经历更加剧了我的这种感觉。
但是真要去挣钱,又谈何容易。
中午吃盒饭的时候,小王眉飞色舞地大声叫唤:“股市又启动了,两年了,我差一点没给憋死。”
“不是憋死,是套死吧?股市中,赶一头牛进去换回来的是一只老鼠,和丢一只老鼠进去变成一头牛的故事倒真不少。”肖婕揶揄他。
小王不理肖婕继续说:“如果这时谁能借我一百万一千万我就会把它变成二百万二千万。”
“那是你往好的方面去想,要是你赔了,你卖身都还不起。”肖婕又在抬杠小王。
小王避开肖婕的话,转过脸来对我说:“赵军,你怎么不去炒一炒?这里面的世界其乐无穷啊。”
我怎么不想,我早就蠢蠢欲动了,可是我没有钱,无米不能炊。
今晚我哪儿也没去。肖婕出席她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吴越也有事出去了,小王照旧泡在外面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偌大的三室一厅的房子里,显得百无聊赖。今天的股市又涨了上百个点,我实在是想进去了,家庭理财中有句名言,说是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但当你发现所放的这个篮子不仅不会破,而且极有可能变成聚宝盆时,你恨不得你自己都能下蛋。
我胡乱地找了一本书来打发时光,看着看着,无意中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生财之道,上为假人之财而财,中为取人佣金而财,以己之财而财乃为下。
假人之财?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想办法借点钱呢?可是向谁借钱呢?工薪阶层的同事,彼此半斤八两,对了,肖婕!对,我怎么不去向她借?
这一个想法让我兴奋了一夜。如果说小王中午想到了蓝天的话,而我此时似乎有了通往蓝天的云梯。
我在寻找向肖婕开口的合适时机。
那一天晚上,也是周末,我和肖婕又缠绵到了一起,一番翻云覆雨之后,我觉得机会来了。
我对肖婕说:“婕,我想……”我很少叫她单名的,但今天我必须要表现得更好些。
肖婕微微一怔,见我欲言又止,便问:“想啥呢?”
“我想……”我还是开不了口。
“吞吞吐吐的,哪像个爷儿们,说,你是不是想借钱?”肖婕像是发现了什么。
犹如蛇被击中七寸,一下子被问中了,这倒反让我放下了包袱。在我看来,此时此刻,我之所以在她的面前放不开来,就是因为她比我拥有我目前所没有但又急切想有的财富。
机会来了,我必须赶紧抓住,我顺着她的话说:“是的,我想跟你借点钱。”
“借多少?”肖婕离开了我,坐到了沙发
上,对着镜子在化妆,然后点上一支烟。黑色的指甲夹着雪白的烟,然后又从黑色的嘴唇吐出青烟缕缕。今年,流行黑色。
我壮着胆子问:“借十万行吗?”对这个数字我不能不壮着胆说出口。
半天,肖婕不说话,我坐在一旁坐立不安,不停揣摩着她的心思,说实在,此刻我比她肯定要更加紧张。她到底是借还是不借,我心里七上八下,刚才肖婕还风情万种,此刻却又正襟危坐,前后判若两人。
好一会儿,肖婕才不紧不慢地说:“钱我没有这么多。你是想炒股吧?”然后漂亮地弹了一下烟灰。
我的心一沉,她这不是拒绝了吗?
我失望地坐在那里,颇有些难堪。寂了半天,肖婕打破了笼罩在我们之间的沉静,慢慢地说:“钱我不借给你,不过,我可以让你有发财的机会,这样吧,你帮我炒我的股票吧。”
“我可亏不起。”帮她炒股票我的心里没底。
“这就看你的智慧了。只要你不是胡炒乱来,亏了不要你负责。”
“赚了呢?”我试着问。
“赚了,就五五分成,这总行了吧?”
我一听兴奋了起来:“那你帐上有多少股票?”
“股票的市值和帐户上的钱加起来也就两百多万吧。”
“两百多万!”我差一点没叫。
“怎么啦?惊讶啦?你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哟,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你现是财色双收了。来,过来嘛。”肖婕说着说着就伸出一双纤纤玉手。
带着满脑袋的股票和钱我激动地走了过去,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情不自禁。
机会来了,我一定会成功!阿基米德曾说给他一个支点他可以移动地球,阿基米德至死也找不到移动地球的那个支点,而此时我似乎既有阿基米德的雄心,又找到了移动地球的“支点”。
我给肖婕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股票我来做,但必须给我充分的自由。肖婕说这没问题,我还嫌它烦呢,正想过几天清静的日子。
从肖婕把她的帐户交给我的第一天起,我就踌躇满志地操作起来了。
由于在期货市场上的经验,我开始做得有些章法,先是用她帐户上的闲余资金操作,每天做些短线,选一些热门或者刚刚启动后市看好的股票,快进快出,有时候也会被套,但多数时是能挣一点的,这样一段时间下来,我就有了些盈余。
我所挣的钱已经让我的工资显得渺小了。我想起了一句话,20%的利润会使人努力的去干,100%的利润会人冒险去干,300%的利润,杀头也不怕。我想我已经快步入这20%的边缘了,我的眼前似乎都看到了100%的利润的曙光。
但是不幸得很,在我还没有完全实现20%的利润的时候,大市的连续几天阴跌把我差一点送回到原处,我的心里无形中又紧了起来。
我觉得仅靠肖婕帐上闲置的钱不能把事情做大。我开始的小心翼翼已经慢慢被一种更加大胆的欲望所取代。
我要利用肖婕帐户上的股票来操作!
肖婕的股票都是在以前大行情时买的,潮涨潮落,今非昔比,按现在的市值计,已损失了一半左右,而且以前红极一时的股票如今有人老珠黄的感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我打开肖婕的帐户,就像打开尘封多年的藏宝箱,我必须要像个考古学家一样,先要为它们做一个彻底的清洗,然后再行转换。
谁能说我这不是在冒险呢?
就这样,我试着把这部锈迹斑斑的大机器给开动起来,之所以说它是大机器,是因为两相比较,我从前玩的不过是一块铁。
单位上的同事整天都在议论着股票,仿佛天地之大,现在只剩下股票可资谈论了。同事们都说炒股票不能天天盯着看,我也尝试不去看,但我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我一天不去可以,但第二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鬼使神差都要跑过去看看。我有时就想不通,自己做期货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紧张呢,说到底还是被那一份理想中的蛋糕所折磨。
就在我魂不守舍云里雾里的时候,有一天,李科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小赵,总行电脑部有个学习培训,准备安排你去,怎么样,收拾一下,走吧。
这个时候去开会?可我……手头还正做股票呢,怎么走得开?我一阵暗急。“学习的机会当然很好,可我初来不久,还有比我来的早的人都没去过总行,能不能让他们去,比如说……”我想推脱。
“你还挺能发扬风格的嘛。不过,他们都有事走不开,而且这个培训正好是关于你那一块业务的,你就去吧。你有事么?”
我吱晤:“事倒没什么事。”
“那就这样定了。”李科长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
看来推是推不掉了,但愿三两天吧。我硬着头皮问:“时间多久呢?”
“这次还不错,一个来月吧。”
“什么?一个多月?!”我目瞪口呆。
从李科长那里回来,我赶紧找来各种证券报纸,心想短线是做不成了,只好把这些股票换成报上所推荐的绩优股,只要大行情不走掉,绩优股就是绩优股,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
做完这些以后,我长出一口气,大有壮士断腕,哪管身后洪水滔天的感觉,其实谁知我心,实是万般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登上飞机的时候,我的眼前一派碧水蓝天,心却如乱麻。
说是培训,其实没把我给累死,一天一天的课程压得我气都喘不过来,我好像又回到了寒窗苦读的大学时期。终于一个月过去了,学习结束,我回到了海口。
晚上在食堂吃饭,我和小王同坐一桌。
小王说:“嘿,你知道么?上次你说的那个股票涨啦。”
不经提醒,我都差一点把这事给忘了,忙问小王涨了多少。
“大概翻了一番多吧,你眼光还不错嘛。”
卟的一声,我喷出了一口饭。
“嘿,嘿,至于吗?你投了多少啊,看把你激动得这个样子!我这衬衫可是刚买的名牌,你赔得起吗?”
我赶紧为我的失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心里说你当然不知道我投下去了多少!
晚上,在当日电视的股市行情里,小王的话被证实了,我盯着电视眼睛都盯痛了,看着看着,眼睛突然就湿润了起来。
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我的心情。这回我真是想穷都穷不了啦。
我要立刻找到肖婕!
洗去一身的铅尘和疲劳,我特意去酒店订了一间房。以前都是她消费。如今我也可以表现一下了。是人都想表现,不表现者,要么是没有表现的能力,要么是没有表现的机会,而我现在两者皆备。我给肖婕挂了一个电话,正巧她在家,我还以为这个时候找不着她呢。
“你回来啦,可把我想死了。”电话里传来肖婕嗲嗲的声音:“你请我?出了一次差就发了大财?不至于吧?”
“你来就知道了嘛!”
“那好吧。”肖婕把电话给挂了。
肖婕踩着时间来了。
她一进门,就来劲了,我真佩服她的激情,我浑身也躁动不己,不过我拚命地抑制住兴奋的心情,我要吊吊她的胃口。
我装着十分悲伤的样子:“肖婕,你先别
急,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神经!”肖婕放开了我。
“我的股票炒亏了。”说完,我就低下了头,一副不敢看她的样子。
“不会吧?”肖婕半信半疑。
“真的,我没骗你。”我更加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你有没有搞错!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吗,早知这样,我不如自己炒。”肖婕沉下脸,立马就不高兴。
我一看她急了,心里直乐,也许男人有了钱可以一掷千金而不惜,而女人哪怕再富,除了独爱衣服还是样样锱铢必较。
我忽然一笑:“给你开玩笑呢,看你急得那个样子。我们这次赚了,而且是翻了一倍的赚。”然后我就大致说了一下经过。
“真的?你这个神经,把我给吓死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输的,我说我看人不会错的嘛,要不今天晚上你怎么会把我约到酒店里来。”肖婕在房间里舞动长裙,作翩翩起舞状,接着迫不及待地说:“亲爱的,快,快放马过来吧!”
我和肖婕又缠绵到一起了,一个多月的分离,彼此都有干柴遇到烈火的感觉。一阵欢娱之后,肖婕柔软舒展地躺在我的身旁,我抚摸着她的身体,心旌阵阵荡漾。“婕,我们结婚吧。”我深情地说:“和他离婚,嫁给我。”
“你说什么呀?”肖婕马上转身给了我一个光背。
我说什么?这不是你问过我多少次的话题么?以前我没有这个资本,可我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既有爱你的真诚,更有爱你的资本。
“这不可能。”肖婕忽然大声地说。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有了这些钱,虽然比上不足,但比下也有余,而且以现在的这个标准,我们理应生活得不错。”我意气风发。
“你真是井底之蛙!”不等我说完,肖婕立马呛了我一口:“你有一百万你就激动啦?你很幸福?可你知道在我眼里,一百万是个什么概念?不过就是几叠纸、一串阿拉伯数字而己。在这个地方,你不要说你穷,说你穷显示你无能,但你更不能说你富,谁比谁?说你穷,无人怜悯你;说你富,山外有山,富上还有更富。”
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啦?我糊涂了。
肖婕继续说:“对你来说,这一切当然使你很激动很兴奋,就像当初的我一样,那个时候我比你现在还狂,但现在,钱的增加对我来说,除了存折里变了一个数字以外,它还有什么意义?”
“是的,你有钱,也正是这样,所以我不是用钱来爱你,我是用我的真情来爱你,真情你懂吗?我是真心真意爱你的,一生一世,我敢发誓。”
“感情?多么诱人的字眼!要是五年前,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比你还要动人,可如今这些话最好别放在我面前提,我已不再相信这些写在书里面只能诱惑十七八岁少男少女们的爱情神话了,那些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只会包装在精致的小说里,我已经从根本上不会相信你们这些男人了。男人都是快餐,我讨厌男人,更讨厌有钱的男人。”肖婕从床上穿起衣服。
“你这个人怎么会这样呢,你……”我一时无语。
“我就是这样,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这些。你以为你很好吗,你现在有钱,你就会变的,新人如潮水,而我终会老去。感情……感情是什么……呜呜……”肖婕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我手足无措,这是怎么回事?
“你能给我这些吗:地位、财富和身份,这些不是一下子就能有的。是的,我是有许多苦恼,我有时甚至也在这样想,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但我又是现实和世俗的,叫我离开他,我没有这个勇气,更不甘心,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我要跟他生个孩子,用女人的方式来得到我该得到的那些东西。我有条件拥有我应该得到也本应是我的一切,我为什么不去争取?我哪点不行,是外型?是气质?还是学历?当初和他风雨同舟一起创业我吃了多少苦,而现在苦尽甘来却要为他而弃,没那么容易。人生不就是一场赌局,不就是一场人的比赛么?换了别的女人也许会分他一点羹汤就心满意足地走了,偏安一隅,但我不会,我决不会!”肖婕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继续大放悲声。
我有点明白她今天的一反常态了,但没想到她后面的话更让我大吃一惊。
“我可能要走了。”肖婕拭了拭眼泪。
“要走?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他回来了,准备把业务转移到内地,所以我也得跟着他走。”
“你要辞去这份银行工作?”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是废话,工作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
这一晚,我们不欢而散。
第二天,肖婕没有来上班。第三天,还是没来。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李科长也在说肖婕怎么回事,不来上班也不打个招呼,单位又不是菜园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四天,肖婕终于来了,她一改往日那粉面桃花的模样,眼圈发暗,一脸的憔悴,显然是头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我想她肯定出事了,我在寻找着跟她讲话的机会。
肖婕没有在办公室呆一会儿,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告诉科里的人她以后不来了,因为她已辞职。太快了,就像忽至惊雷,我的心都给炸飞了,可是在众人面前我又不便表露出来。
等终于同她有独处一室的机会,我心情极为沉重但尚存一线希望地说:“你真的要走?”
“是的。”肖婕异常平静。
“你……你……难道你一点也不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我心里阵阵难受,有一种小数点后被忽略不计那种强烈的痛苦和受辱感。
“我们之间的事已经了了,我也没让你吃亏。”肖婕依然不为所动。
“我要的不是钱。”我知道肖婕所言为何。
“可我要的是钱。”肖婕仍然冷静地说:“忘掉我吧,当我们是朋友一场,或者就当游戏一场吧,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明明不可能……”我语无伦次地说。
“没有这么严重。我比你要艰苦得多,但我都挺过来了。好了,我要走了,我的车子已经来了。”肖婕一转身欲离去。
“肖婕,肖婕……”我在后面低声地呼喊着,可是肖婕头也没回消失在她那辆红色的本田车里。
愰惚若地陷,我好半天都僵在那里。
这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偷偷地四处打听肖婕的消息,然而我的找寻毫无结果,沓无音讯的肖婕犹如羽化登仙,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个中滋味让我心力交瘁,我仿佛顿感苍老了许多。肖婕的冷漠而去,让我经历了情感上第二次深度的创伤。也许,肖婕认为是她让我不再贫穷,我们之间已不存在谁欠谁了,可是,这世上的万事万物,独一钱字可以了得了么?
这之后的几个深夜,我在家里接到了几个电话,可是电话那头总不说话,我猜想这电话是肖婕打来的,一定是的,我一遍一遍地问是不是她,一声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始终不说话,然后就是让人心碎啪地一声挂断电话的声音。旁边吴越立在一旁,默默地陪着我。
我万念俱灰,我心冷似水。
这天晚上,我把肖婕给我的存折取了出来,我看了又看,这就是我这些日子梦寐以求
的东西?然而,当我真正拥有了它的时候,它到底又给我带来了什么?这就是我的追求吗?我比贫穷的时候更好了吗?也许钱没有错,错的是我;也许肖婕没错,错的是我的执着和理念。肖婕走了,只有无声的它陪伴在我左右。
我默默地收起了这本小小的存折,把它放到了箱子里面。
忽然,在箱子的一角我看到了周玮的相片。
周玮!我的心头一激,你如今在哪里呢?你过得怎么样了?
一个月以后我对肖婕的一腔热血才慢慢地冷却了下来,我失去了温暖它的源泉。我又一次别无选择。
这天上午,我照旧在电脑房里上班,为行里的通存通兑业务设计一个程序。工作,工作,依然只有工作才可以让我忘掉我忘不掉的事情。
十点来钟,办公室来了两个穿制服的检察院的人员。
肖婕走了,李科长也出差了,办公室就只剩我和小王两个人。小王问:“找谁?”
“谁叫赵军?我们是检察院的。”来人冷冷地说。
“找我,检察院?”我心里纳闷,检察院找我有什么事呢?再说,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在检察院。
“请你出去一下。”检察院的人对小王说。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小王赶紧溜了出去。
他们在我面前坐了下来,问:“你在证券部干过期货吧?”
我说:“是的,这有什么不妥吗?”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事情得劳他们大驾。
“我们想了解一下李科长负责电脑期货工作期间的情况。”
李科长?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李科长不是出差了么?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他当时的确是负责,我只不过是去做具体工作而己。”
“你听着,据我们调查,你们的李科长在其职务范围内,利用职权电脑作案,挪用客户的钱做期货,你要如实相告。”
“告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他的事。”我一脸的茫然,我真的不知事情的内幕,这事确实来得突然。
“听说你跟他的关系不错,你要对组织负责。”对方一脸严肃。
“我对谁都要负责!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跟他关系不错,并不可以说我们什么都有关系,就像你们戴了个帽子不一定时时都要戴它一样。”我胡乱地打了个比喻,我的情绪明显地激动起来了。李科长出了事,这是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的,前几天还好好的,而且一年多前的事不是像看照片一样想看就能看,想怎么看就能怎么看。
他们又问了我一些,但我的回答还是如初,他们看我真的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也可能估计我确实不知其情,就笑了笑说:“你不要激动嘛,可能时间久了,以后想起了什么,就给我们反映反映。”
李科长的事当天就传开了,全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着他,因为检察院的人找过我,所以就有好事者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一些消息。看他们那种别人吃肉他就难受别人跌倒他恨不得再踩一脚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就特恶心,我的火也上来了,本来肖婕的离去留在我心头上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散去,现在又出了李科长事,怎么都离不开我?我心里乱得很,我对他们说你们别再找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谁再烦我我跟谁急。!
一个星期后,李科长出差回来了,人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李科长回到办公室没呆上一会儿,就被行里的保卫处给找了过去,然后一个上午也没回来,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见到风度翩翩的他了。
事后,关于他的传闻沸沸扬扬。有人说他挪用了客户一百多万元,赚了一百多万元,也有人说他挪用公款五百多万元,赚了两百多万元,然后把挪用的钱还了回去,所以事情直到现在才被发现。传闻是这样的多,真真假假弄得我也有些怀疑起来了,李科长平时总是那么风雨无阻地给我们传达各种反腐倡廉洁身自好的文件和精神,怎么弹指间他就沦为阶下囚?
有一次在办公室,我问小王:“你说,老李真的挪用了公款?”
小王一脸深沉地说:“事肯定是有这么回事的,但真正的幕后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卒子而己,丢卒保车,他是个替罪羊。”
“既然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为什么他要独自承担下来呢?”
“这你就不懂啦。甭管怎么样,他都脱不了干系,与其大家都进去,不如一个人先顶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其实老李犯案金额远没有传闻的那么多。不过,老李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他家里富得流油,他的老婆在一个证券公司当副总,完全犯不着为这些破钱牺牲身家性命。所以,”小王点了一支烟,长吐一口说:“想发财没错,但千万不能乱来。君子爱财,要取之有道。”
老李的事慢慢地平息了下来,不过科里的工作还是要有人来领导,我们之中又没有合适的人选能顶替他的位置,于是行里就从内地一家银行调来了一位张姓科长。
新来的张科长据说来头不小,他的架子也一点不次于他据说的来头,我倒是第一次见这种模样的人。
又一个夏天快过去了,炎热夏季的过去意味着海口的美好之秋和无雪之冬要依次到来,从九月份开始到来年的四月,是这个城市真正意义上的旅游黄金季节。
吴越要走了,那天回到宿舍他告诉我说他已经考上了母校的博士生。
吴越要走我早有听闻,但一下子说走就走,还是让我有些意外,这些天我为自己的一些事情弄得焦头烂额,很少去关心身外别的什么事情。
走的那一天,我执意送他去机场。
在车上,我问吴越:“你真的要放弃这份银行工作而再去读那清贫的书吗?”吴越家境并不太好,老婆孩子在内地,老婆单位效益不好,说钱对他们没有作用那谁都不信。
吴越说:“想开点便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像我当初放弃上海来到这个岛上是为了赚钱一样,两年过去了,没赚多少钱,实践证明我在这一方面是不行的,因此我该上岸了,回到适合我生活的地方。处理人际关系不是我的强项,所以我只有再次选择读书和做学问这条路了。当然说不留恋这种日子也是假的,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两年,这两年的生活还是相当有个性和色彩的。”
我说:“社会其实并不完全如你想象的那样。站在外面看,是一回事,深入到里面去,又是一回事。你的智慧和知识是相当丰富的,但恕我直言,可能也正是这些长处束缚了你的手脚和自由,你在学问上的智慧和知识并没有有效地转换到社会上来,你沿袭的还是你学生时期的那种光靠个人奋斗将自己封闭起来的生活方式。社会虽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坏,你对社会的误解是因为你自身对社会拒绝的缘故。我虽然没有你的思想深度,但是我想,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什么地方,因地制宜、积极主动地生活才是行之有效的方法。知识应该教会我们的是独立,而不是教会我们去孤独。”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既有为吴越怀才不遇的抱憾,他工作七八年了,又是研究生,至今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也有为他身上太多的书生意气而忧虑。吴越长时间没有说话,半天才挤出一句:“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我说:“在上海若是物质上有什么困难,
只管对我说,我会尽力而为的。”
吴越说:“我在这里两年工作的收入足可以让我完成学业,只是今日离去,不知我们从此何日能得以相见。”
我说:“怎么会呢,你要有空,随时可以来嘛,我有机会,也会去上海的,上海我还没去过呢。”
吴越转开了话题:“和新来的领导处得还好吗?”
我说:“怕是难处,他似乎带有很深的偏见。”
“都想用自己的人,你要及时把心态调整过来。”吴越反过来劝我。
我说:“争取吧。”
“还是没有肖婕的消息?”吴越突然说起了肖婕。
我摇了摇头。
“这种事要拿得起放得下。依我看,你们这种结局算好的了,因为你们原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长痛不如短痛,这就好像戴眼镜,度数不合适,反而要伤眼睛。”
机场到了,我蓦然涌起一股依依惜别之情。目送吴越进了候机室,我觉得站在热闹的机场,却是那样的孤独和落寞。
这天,我正站在电脑房里的窗户前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夏天已经过去,这个城市依然绿意盎然,我不禁想起了北方同事说北方此时已有相当的寒意了,情景反差如此之大,不身临其境是不能理解此种感觉的。
“赵军,有人找你,一个女的!”正当我出神的时候,冷不丁小王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纷飞的思绪。
“女的找我?”哪个女的找我?
“好像是内地来的。”
有谁会从内地来这里看我?我好奇地出去。
我的天,这不是周玮么!她怎么来了?她背着个背包,身边还放着一个旅行袋,正在羞涩地看着我。
我们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周玮先打破了寂静:“怎么,不欢迎我么?”
我这才转过神来,赶紧说:“哪里,哪里,什么香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
“坐火车来的呀。”周玮说。
“坐火车?不要太辛苦了,赶快休息,你等一下我,我去请个假。”我转身对小王说:“麻烦你给我请半天假,下午我不来了。”
“怎么,来了个小芳,也不向我们介绍介绍?”小王悄悄地附上我的耳边说:“你这个小芳真漂亮!”
我理也没理他,领着周玮急急地打车回到宿舍。
等周玮稍事休息,梳妆打扮以后,我这才得以仔细地看看她。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两年了,我心里这样念道。周玮依然是那样的清纯和亮丽,一头秀发似一匹瀑布飘逸在我的眼前,两年时光过去,也许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但周玮分明还是原来的她。
“你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我说。
周玮莞尔一笑:“学校里放暑假,我来看看你嘛。”
我说:“你还好吧,和……和他的事怎么样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也快毕业了吧。”
我不愿意提到王刚的名字。
“他是快毕业了……你怎么样了呢?”周玮闪烁其辞。
“我?”我该怎么说,我能说什么?说我和肖婕的事?说我几年来的遭遇?看着楚楚动人的周玮坐在我的身边,而她却正在和别人展开美好的生活,我心里只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滋味。
但我嘴上却说:“出来了总比在内地好。”
周玮不说话了,痴痴地看着我,这是我曾经多么熟悉的眼神和从前爱到深处时无声的语言,但此时此地……这些都已经不属于我了。
我说:“这样吧,既然来了,我一定要尽一下地主之谊,陪你好好玩玩。这里的风景挺不错,你尽可以畅游一番,明天我们就出发。”
周玮想说又没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几乎不能平静地面对。
第二天,我就带着周玮登上了环岛的旅途。
我们去三亚,去苗族区,去看大东海,亚龙湾,去温泉度假村,去海底潜水观热带鱼,反正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让周玮尽情游玩在热带风光之中。
一个星期的日子在我们的欢乐中很快就过去了,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美好的梦幻般的青春岁月。
但是,这种日子毕竟是短暂的,她要走了,犹如撕去的日历撕了就没了一样,我可以给她我所能做到的一切,但我却无法改变周玮即将离去的这一事实。
和周玮相处的这几天里,我的心里慢慢地又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每当深夜把她送回宾馆之后,我都要伫立在楼外的草坪前,久久不愿离去,直至那一扇窗灯灭。
但我却不能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想,我能做什么,我能这样对她说吗:周玮,你跟我吧,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可以使你过得更好,这个世界不是到处都在较量吗?他是研究生,可我有钱。但是除了钱,我还能有什么呢,我还是那个让她甘愿为我洒一腔热泪的男人吗?就算我有钱的优势,我为什么非得横刀夺爱,以破坏他人的幸福来争取自己的幸福呢,就像当初我受到伤害一样如今去伤害别人?
已经夜里十点多钟了,周玮的行李也收拾好了,我对她说:“我们去吃宵夜吧。”
周玮不想去的样子,说何必又花钱呢,我们坐坐聊聊吧。我说还是去吧,边吃也可以边聊。其实我心里乱着呢,我更怕的是和她独处。
于是我们就打了一部车,漫无目的找酒店。忽然周玮指着一个叫“云满天”的酒店说:“这个店名很有些意味,可能是个文人开的吧,我们就在这里好不好?”
服务小姐热情地把我们迎了进去,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向我们走来,他是那样的胖,以至腰上的肉都快把皮带给遮住了。周玮悄悄地说这人真肥。
也许是生意有些清淡,老板过来给我打招呼,我们便拉起了家常。老板问我们在哪里工作,是何方人,我总觉得这个老板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当老板得知我在银行工作时,他忽然叫了起来:“是你啊,我姓唐,你还认识我吗?”
这时我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初我刚上岛时曾在他那里吃过饭的唐店主吗,不,现在该叫他唐老板了。真是巧了。
我赶紧说:“我到处找你,谁曾想你搬了,更没想到如今你鸟枪换大炮了。”我马上给周玮介绍:“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在我刚来之时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那个唐老板,典型的文人下海。”我又对唐老板说:“这是我的女……女朋友。”
唐显然有些误会了,说:“你很有福气嘛,这么清纯的小姐,岛上可不多见了。这样吧,今晚我作东,我们要好好聚聚,难得,真是难得。”
这一天晚上,我和唐开怀畅饮。大家各说各的经历,唐说他当初创业的艰苦,世事的变化,说人生只要努力还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我说我的工作,单位上的事;周玮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有时搭上一两句话。我们喝到凌晨三点多,我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可我始终把握着这一点,不在周玮面前提肖婕的事,想着曾经和肖婕激情荡漾的那一段日子而现在肖婕却不知在何方,我深爱着周玮而周玮却为他人所属,我以为有了钱以后就会有幸福而如今依然却一无所有,我的心头顿时一阵酸楚和伤痛,我喝着喝着,忽然就涌出一行热泪,伏在桌面上情不自禁地哽咽了起来。
我的举动无疑把他们
两人给吓了一跳,只听唐说:“赵军可能喝醉了,我们送他回去吧。”
我迷迷瞪瞪地说:“我没……醉,我不会……醉的,我明天还要送……送周玮去机场……周玮你以后还要来看我,我天涯一孤客,天涯一孤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醒了过来。
我的头隐约有些作痛,但却特别的清醒,我坐在床头,像是有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窗外,天已大亮,我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周玮怎么不在我身边?一想起周玮,她今天要走了,是十点以前的飞机,哎呀!我大叫一声,立马冲到宾馆,服务小姐告诉我说周玮已经走了,并交给了我一封她留给我的信,我来不及多想,接过信就飞身冲下楼。在奔向机场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展开了周玮的信,一行行娟秀熟悉的字迹顿时跃入我的眼帘:
赵军,我走了,请恕我的不辞而别,我实在没有勇气跟你在一起了。
这次到海口来,我是来看你的,也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找你的。我没勇气当面跟你说我的事,我和王刚的事已然了断,他要留上海,跟他导师的女儿好上了,这样将来就可以出国。我两年的等待换来一场空欢喜,这也许是报应,我重复了两年前你在我身上所受的苦痛,如今我已无话可说。
感谢这些天来你给我的快乐和幸福,我又找到了从前的日子,在你的周围有那么多亮丽的女子,我想你的生活是这样的幸福,我为什么要破坏你这美好的生活呢?
我走了,在你熟睡的时候,当你醒来之时,我已在蓝天之上。
再见了!
周玮
激动不已地把这封信看完,我的眼前已是一片湿润,这一切周玮怎么不早说?我也太笨了,要是她没事,她怎么会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
我对司机说:“快些,再快些。”
司机说:“不能再快了,再快就要出事了。”
到了机场,我冲下了的士,闯进机场大厅,我到处打听去南昌的飞机是否已飞走,当得到异口同声的答复时,我眼前一昏,颓然倒在了椅子上。
在一种复杂的心态中,我决定离开海口了。周玮所赠相片后的那一行字又在我耳旁响起:心会跟爱一起走。无论在天涯,无论在海角;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方。
我联系了去深圳的工作,因为我有熟悉的银行电脑工作经历,在深圳又有朋友帮忙,我很快找到接受单位,并办完了调动的相关手续。与当初相比,如今我已羽翼丰满了。
同事们得知我要走了,纷纷过来向我辞行,张科长也第一次对我展示了他的笑容。其实,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矛盾,只不过是因为我跟前任科长老李好些,他们就一朝君主一朝臣,这真是何必呢?我心里这么想。
想不到继肖婕和吴越走了之后,我也要走了,而且走得这么急。
临走的前一天,我在路上邂逅了李哲,见他正骑辆单车在街上乱窜,我便叫住了他。“怎么骑起了单车呢?资金生意还做不做?”我对李哲说。李哲耸了耸肩说:“做,怎么不做!不过现在难了,你别看我现在骑单车,换了三年前,我是有小车坐,就坚决不打的;有的打,就坚决不坐中巴;有中巴坐,就坚决不骑单车,如今却反过来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哎,”李哲凑到我耳旁说:“听说你跟肖婕都搞上了是不是?你小子,真行!”
我没有说什么。看着李哲摇晃着那“聪明绝顶”的头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一方面叹服他的信息功能,一方面祝愿他早日实现“一百次做成一次”的愿望。
我就那么呆呆地站在绿树浓荫的人行道旁,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了。
此时此刻,肖婕会在哪里呢?
责任编辑舟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