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锁

1999-05-31 16:33陈启垠
章回小说 1999年5期

陈启垠

在江滨市西城区,配了四十三年钥匙的刘全德在这一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

刘全德看到什么什么都打广告,心想:好酒也怕巷子深啊,便特意打印了三百份“包打开”的广告,内容无外乎是包酡各种钥匙,包开各种锁。

三百份广告贴出后,刘全德的生意果然比以前好了起来,甚至还有老远慕名而采的顾客。

忽地,外面响起一阵不急不慢的敲门声。

刘全德纳闷儿老婆回娘家了,儿子这几天又在厂里加班,吃住都在厂里,家里就只自己一个人,谁深夜跑来敲门?

开门后见门口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穿一身笔挺的西服,颇有几分风度。他给刘全德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官儿,最低副处级。

那人有些着急地问道:“这里是配锁的刘全德师傅家吗?”

刘全德道:“我就是。”

那人从西装内袋中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刘全德谴道:“鄙人左清明,西城区机械制造公司的。”

刘全德接过名片,名片正中写着左清明,名字右下方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正处级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字,江滨市西城区机械制造公司副经理,旁边还有一个括号,时面写着“主管人事”四个字。

刘全德看着名片不禁为自己的眼力和判断而自豪。

刘全德赔着笑道:“不知左经理找我有啥事?”

左经理道:“是这样,今晚我值夜班,要去公司讨论兼并一个厂子的问题,谁知下楼后才发现兼并合同草案还有钥匙忘在家里了。老婆孩子都外出旅游,家里就剩我一个光轩司令,所以想麻烦刘师傅去帮我开一下。”

不待刘全德吱声,左经理又接着道:“深夜打扰刘师傅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会多付给劳务费的。”

刘全德边收拾工具边搭讪着道:“这次不知又有哪几家厂子要被你们公司兼并了。”

左经理道:“西城区第一汽修厂、焊管厂、高温配件厂。左经理皱皱眉头,“难哟,这三个厂有职工一千三百多人,可我公司目前只能安置七八百人,很令人头痛啊。”

这几句话听在刘全德耳中却无疑是一个晴空霹雳。刘全德上个月就听儿子讲他们的焊管厂要被别的公司兼并了。现在到处都在搞兼并减员增效,下岗分流,儿子所在的厂一理被兼并难说不下岗。他正在为此发愁,而现在接收单位主管人事的经理就在自己屋里要自己为他开锁,刘全德的心忽地猛跳起来。

刘全德赶紧放下手中工具,从抽屉中拿了一包自己平时舍不得抽的红塔山,撕开,抽出一根,双手递给左经理道:“左经理,抽烟。”递烟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左经理谢了一声,接过烟点着。

刘全德又恭敬道:“左经理,您稍坐一下,我给您泡杯茶。”

左经理赶紧道:“刘师傅别客气了,我还急着去公司呢。”

刘全德连连点头:“是,是,这就收拾好。”

看着手忙脚乱的刘全德,左经理问道:“我家大门外面是一道铁门,里面是一道防盗门,刘师傅有把握吗?”

一听这活,刘全德就来劲儿了:“左经理放心,我配锁配了几十年了,这点儿活,不是我吹牛,动作快的话,就三五分钟。”

左经理笑着:“这就好,这就好。”

两个人出了门,左经理拦了一辆的士,和刘全德坐进去。左经理对司机道:“富康小区B座。”

刘全德知道富康小区离自家有十几分钟的路,那里住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不过左经理官这么大,怎么会没小车呢?

刘全德小心翼翼地问道:“左经理,您工作这么忙,公司怎么没给您配车呢?”

左经理笑道:“本来配了一部桑塔纳,不过这几天公司业务繁忙,我也就把车交给公司小车班用去了。反正现在打的也挺方便的。”

听了左经理的话,刘全德不禁又对他产生几丝好感。这年头能替公家着想的官实在不多。

刘全德又小心地赔笑道:“左经理,我有个儿子也在西城区焊管厂上班。”

左经理道:“那个厂效益不好嘛。”

刘全德红着脸道:“是啊,是啊,这次他们厂就要被你们公司兼并了,也不知他能不能……能不能去得了你们公司。”

左经理道:“去不去得了这得看他个人,我们公司肯定只接收那些能认真工作、能吃苦耐劳的人,”

刘全德赶紧道:“左经理,我儿子就是您说的这号人啊,你看这几天厂里加班,他硬是吃住在厂里,一直都没回来过。”

左经理沉默一会儿,转头对刘全德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刘全德喜出望外,道:“刘敏。”他又生怕左经理没明白,赶紧补充道:“敏捷的敏,”

“刘敏。”左经理从内衣里掏出一个小本,抽出笔边念边写着。

刘全德看在眼里,喜到了心口,他的一颗心几乎快跳出来了。

车到富康小区B座后,他们坐电梯来到了八楼十八号,刘全德不禁在心里暗自羡慕,瞧人家多神气,住的是八楼十八号,发要发。

刘全德将工具袋放在地上。

左经理轻声道:“刘师傅,现在是深夜了,你干活时尽量轻些,以免影响别人休息。”

刘全德也点头轻声应道:“我知道。”他心想,这年头能处处考虑到别人的人是越来越少见了,这左经理人还确实不错。

刘全德果然没吹牛,手脚麻利地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将门弄开了。

“多少钱?”左经理笑着手向口袋里伸去。

刘全德赶紧按住他的手道:“左经理,您这就太见外了,这次就当我学雷锋,义务劳动,以后有活儿的话,我一定严格收费。”刚才打的的钱就是左经理付的,刘全德正为此事懊悔,现在他又怎能收左经理的钱呢。

左经理还想说什么,刘全德道:“现在夜已深了,我要是和左经理争起来,一定会影响大家休息的。”

也许是这句话起到了作用吧,反正左经理终于将手放了下去。刘全德紧忙撤离。

第二天傍晚,忙碌了一天的刘全德回到家,就打开电视机,本市新闻联播的时间就要到了。这是他每天必看的节目。

新闻开始了,漂亮的女播音员用漂亮的声调播诵道:“我市西城区富康小区B座八楼十八号,昨晚发生一起特大盗窃案,屋主是西城区一家私人企业的总经理。据屋主讲他前日从银行提出十七万元现款准备于今日买货用。因昨晚陪客户去夜总会喝醉,今天早晨回家,才发现现款及其它贵重物品均被洗劫一空。据公安部门介绍,罪犯是通过打开门锁入室的,作案手法老练。目前此案公安机关正在进一步追查之中,”

刘全德只觉得浑身不停地颤抖。蓦地,箭似地射出屋门向派出所跑去,他此时只想对公安人员说:“我还记得那狗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