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小镇

鲁良洪

小镇是城市用一根麻绳抛出去的泥球，麻绳是城市通往小镇的公路，绳子在山间盘绕，小镇浸在清新湿润的空气里。

一条由石板铺成的路，弯弯曲曲，上上下下，是小镇的街。街的一边是依山的泥木瓦房，因了青翠的山脉，而成淡淡的黛色；街的另一边，有的房子的后屋站在清澈的小河上，为漫游的鹅鸭点缀。

在外经年，偶回小镇，尤其是夜晚，独自站在丈把宽的石板街上，越过屋脊望着很近很近的淡青色山脉，我感到这里太孤寂，即使能听到好几家屋里传出来的电视声音。我在想，小时候，这里没有电视，甚至没有电灯，在如豆的油灯光下，在常闻犬吠的夜里，为何从未觉得这里冷寂?!

闷热的夏夜，除了露天乘凉之外，年逾古稀的外公常常带表哥与我一起到街后的小河洗澡。全身浸在水里，静静地呆一会儿，河里的小鱼就会用嘴轻轻地来舔，我们很小就在这里学会了“狗爬式”的游泳。正因为小河以及小河的记忆，我一直不太习惯城市里的游泳池，而始终十分向往自然界的江河湖海。因为乡镇的质朴、自然，使我十分厌恶人为的刻意修饰!

小镇上，儿时相识的人家，已搬走了不少，一些熟识的人相见时，交流起来似乎很生硬。表哥去了火热的南方，外公在小镇上生活了近一个世纪，去世了。我十分惊讶的是，在我记事的20余年里，外公确是从未生过病，却从来离不开酒，每一餐都要饮一二杯，直至他饮酒很容易被浓烈的曲味呛着的高龄。记得在他去世的半年前，我们大家庭团聚，席间碰杯，外公也颤巍巍地伸出手，把满满的一杯白酒全干了。当时他说话已不甚清晰，饮干之后，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满座的儿女后代。他那岁月留下的皱纹中灿烂的笑，定格在我的心中，很久，很深。慢慢地又似乎是刹那间，我理解了一位平凡又平凡的老人。

这个小镇人们勤劳、质朴的性格给我的印象太深刻，这种深刻来自于我将它与我熟悉的其它乡镇多少次对比之后。

小镇的情味常让我联想到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外公的性格就是小镇那种自然、人文环境塑造的典型。外公的平凡，曾常常不为后生所理解，因为那种善良品质，在现实生活中，不时给他自己和家人带来委屈。面对委屈以及家人的埋怨，外公只是沉默，他的文化水平使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些，他肯定也解释不明白。

勤劳、质朴伴随了外公一生，因此他长寿而安息，也让我们懂得了平凡的意义。

(侯书文、李桂彬摘自《工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