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超
中国封建社会历来把科学技术当作奇技淫巧。虽然在农学、医学、工艺学等领域取得不少成就,产生了如《农政全书》、《本草纲目》、《天工开物》这样的著作,但是,近代科学却是在国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经过了长久的探索之后才在中国立足的。
1600年,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来华。这些传教士都是学识渊博、有很高科学修养的人,他们是近代科学的传播者。他们来华,带来了新的知识,新的书籍。单1620年金尼阁等人一次就带来了7000多卷图书,天文地理医学人体应有尽有。
不过科学在中国受到了冷遇。绝大多数士大夫对此不感兴趣。中国读书人的心目中,科举的价值远高于科学。在他们看来,十年寒窗苦,只要金榜能题名,就可当官发财光宗耀祖。而科学有什么用?只是奇技淫巧。利玛窦说:“在中国,钻研数学和医学并不受人尊敬,因为它们不像哲学研究(空谈理性)那样受到荣誉的鼓励。学生们因希望着随之而来的荣誉和报酬(中举当官)而被吸引。”而且,中国人也看不出这些番夷小国来的人有什么名堂。“中国人认为所有各国中只有中国值得称羡。在他们看来,世上没有其他地方的国王、朝代或者文化是值得夸耀的。”中国根本不必向外国学习什么,当然也不必学习科学。
满清晚年,士大夫们对西方科学不再冷漠,却产生了一种天生的恐惧。有人声言:“立国之本,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途在人心不在技艺。”驻英副使刘锡鸿在《英轺日记》中写道,科学技术“徒坏风气,徒惑众心,徒糜有用经费,平时则适以养奸,有时则适以资敌,于我大清国计民生,但见其害,不见其利。”主张“禁奇技以防乱萌,揭仁义以立根本”。也有人认为,“以机器代人力,是率天下之民,习为骄惰”,科学技术会把社会风气搞坏。1862年,清政府设立同文馆。这一年中国大旱。京城的官僚百姓士大夫,都认为是上天不满于设立同文馆而降灾人间。史书记载:“天象之变,必因时政之失,京城中街说巷议,皆以为同文馆之设。”人们以为同文馆里学外文,讲科学,才搞得天怒人怨。
不少中国人还尽力排斥西方传来的科学思想。日心说传到中国,大学士阮元认为它“动静倒置,上下移位,离经叛道,不足为训”。谁相信科学,谁就是“名教罪人,士林败类”。帮助中国制定历法的西方科学家汤若望被关进大狱,一些人大叫,“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西洋的历法不要,西洋人不要,西洋的科学技术更加不要。
不过,西方科学技术越来越显示出它的奇妙,中国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一些中国人对西方科学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承认西方科学的发达,但是,声称西方科学之源在中国。这些人的心目中,无论西方科学技术多么了不起,我们中国古已有之,西方科学是从中国传过去的。康熙皇帝就说过,西方的数学出自《易经》,西方的算法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有人认为:“西方之电学、汽学、力学、重学皆出于易。”杨恩寿认为,轮船是中国的孔夫子发明的,“孔子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为今日轮船之先声。”如此骄傲自大,怎么可能去学习外国的科学技术呢?
排斥科学技术,使中国从上到下长期处于愚昧昏聩状态中。鸦片战争时,慈禧太后每天念经,每念一遍,太监李莲英就报告“又毙洋夷一名”。就用这种方式,慈禧太后每天“消灭”洋鬼子72名。在广州的清军统帅惊奇于英军虽在海上,风急浪高,却每弹必中,以为英兵必有“妖术”,为了破除“妖术”,竟下令收集500马桶的粪便经血,用于战场。定海之战时,清兵将领在杭州灵隐寺抽签,签示虎可克敌,于是用属虎的将军在虎时进攻,可惜也没有打胜。义和团攻打外国使馆,上阵前喝仙水,念咒语,以为可以刀枪不入,结果却纷纷倒毙。
鸦片战争失败了,终于使一些先进的中国人清醒了过来。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他主张学习外国的“量天尺、千里镜、龙尾车、风锯、火轮机、火轮舟、自来火、自转碓、千斤秤”。但当时想学的主要是技术,表现出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19世纪末出国留学的人,也大都去船厂、兵工厂,学造船造炮,以为有了坚船利炮,就能战胜列强。
开始想学西方的技术,这当然是一种进步。但是,不少中国人的自我优越感依然很强,还放不下架子。洋务派人物张之洞说:“中国学术精微,纲常名教以及经世大法无不具备,但取西方之长补我不逮足矣!”以为中国文物制度,事事远出西人之上,只有火器不如人家。
1905年中日甲午海战,中国以失败告终。这给思想界极大的震动。大批中国留学生开始把目光转向科学。他们学科学、办刊物、跑书店。严复在接触进化论后,把它作为救国保种的武器,翻译并介绍了《天演论》。到了五四时代,爱国志士提出了民主与科学的口号,陈独秀说:“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的一切黑暗。”经过长期的摸索和思考,中国人终于接受了近代西方科学,科学终于在中国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