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虚

1992-08-24 06:03
中国青年 1992年7期
关键词:剪彩交通法规德利

又该请《人间指南》的同仁来编辑部侃一侃了,可一时却找不着什么话题。没有实的,就务务虚吧。反正是例行公事,总不能让《侃在编辑部》这个栏目白开。请这几位名人来,一应形式都得履行,像什么吃招待饭啦,送纪念品啦,照相啦,这几位当然不好意思吃了就走,怎么也得走走形式吧。既然是走形式,就侃侃形式主义得了。

陈主编:形式主义这东西害人不浅哪!想想看,这么些年,从“大跃进”到“文化大革命”,咱们在形式主义上吃了多大亏。所以中央提出力戒形式主义,我是举双手赞成。

余德利:哎,老陈这么一说,我倒发现形式主义有个特点,就是离不了“大”字:大炼钢铁、大放卫星、大干快上、高大全……

刘书友:那也不一定,像什么革命小将、小靳庄、小而全,这些带“小”字的不也是形式主义?照我看,形式主义不在大小,最大的特点就是文山会海,动不动就开会,前一阵的新闻,简直成了会议专题报道。其实哪有那么多事非得开会解决?我看纯粹是走形式。

李冬宝:这你就不懂了。有句俗话叫“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你说是什么意思?我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开会就不犯难,犯难就是因为不开会。所以动不动就得开会。

余德利:高!细琢磨起来,好些成语俗话都说的是形式的重要性。比方说名不正言不顺,名就是形式,形式不正连说话都不利落。

戈玲:所以你用余德利这名字,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划拉钱了。余德利:那没错!你可别小看名字,一个人的身份志向全体现在这上边了。

李冬宝:别说名字,连姓都有讲究,要不怎么有人说,干什么事,都得先问问姓什么。

余德利:我们街北儿的李处长头两天得了个闺女,让我帮着起名,说最好能体现出当爹的身份。叫“处生”吧,听上去容易产生歧义。我想了好几天也没弄出个合适的来。

李冬宝:噢,这太容易了。处长的闺女,叫“处女”不就结了?

戈玲:这不合适。她将来结婚了,总不能还处女吧?

牛大姐:你们还有正经的吗?照你们这么起名,局长的孩子就得叫“局子”,司长生的孩子还不得叫“司生”?这不像话!

李冬宝:我看挺好,您牛大姐的少爷也该改名叫“牛仔”了,整个儿一个美国西部片。

牛大姐:去,又拿我开心!人的名字嘛,不过是个符号,叫着顺口就行。境界高的,名字也能体现出远大的革命理想和志向。至于那个什么李处长,我看他是当官儿当昏了头,连起个名字也要搞形式主义。

余德利:你别跟当官儿的过不去,你牛大姐的老伴不是官儿?没听人说吗:“有能耐的当官儿,没能耐的练摊儿,横路敬二才上班儿”?能当官儿那叫本事!

李冬宝:所以搞形式主义也叫本事。人一不留神当了官儿,不搞点儿形式主义,本事打哪儿体现呢?

陈主编:你们这种说法我就不能同意了。搞形式主义,固然一些领导干部负有重要责任,可我们其他人就没责任啦?一哄而起,大拨轰,这种事我们还少干了?我看呀,形式主义这东西在我们民族传统心理中根深蒂固,决不是几句话就能治好的。昨天我去一个大学开座谈会,在教学区看见这么一条标语:“只生一个好”。宣传计划生育当然没错,可也得看对象呀。教学区都是大学生,生几个都轮不上他们,这不是无的放矢吗?所以说形式主义无处不在,可以说是深入人心。

刘书友:还说呢。那天我跟大街上看见一条标语:“鼠害造福人民”。一张大红纸上写一个字,还真显眼。我怎么瞅怎么别扭,鼠害哪能造福人民呢?琢磨半天才明白过劲儿来,原先准是写的“消灭鼠害造福人民”,后来写着“消灭”的那两张纸让风给消灭了,结果意思就全拧了。

牛大姐:标语口号泛滥成灾,说起来这还是“文革”遗风。“文革”那会儿标语口号满天飞,人人唱高调,写文章、发言,头一句必定是“战鼓敲,红旗飘”……

李冬宝:我记得那会儿有一首歌,开头的歌词是“乘东风,迎朝阳”,仔细想想,乘着东风怎么能迎朝阳呢?那不得瞎转腰子?可那会儿就得这么写,要是改成“乘东风,迎夕阳”或者“乘西风,迎朝阳”,虽说方向对了,可不把专案组招来才怪呢。

戈玲:现在就没有这一套啦?什么事都得拿数儿去套,我看报上有篇报道,一个小组11个人,党员占了50%,不知道那半个党员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二五八三六九,好像天底下的事拿数一套就全整明白了。一说破“三铁”,马上就出来个用“三铁”砸“三铁”;要是除“四害”呢,还不得弄出个用“四害”除“四害”?

李冬宝:老陈说了,这是民族传统。自古就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现代也有“三忠于四无限”。俗话说,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见数字的重要性。

陈主编:这也不能绝对化,有些数字口号,观点鲜明,抓住要领,既说明问题,群众又易记易懂,还是很有必要的嘛。问题是有些口号华而不实,净搞假大空,花架子,我们反对形式主义反对的是这些。

余德利:有道理有道理。形式主义主要指的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有时还起反作用。今儿早上我上班,看见东边路口正宣传交通法规呢,喝,又是黑板报又是宣传栏,大喇叭里放着港台流行歌曲,还弄一帮人跟那儿敲锣打鼓。当时我就想,宣传交通法规本来是件好事,可在十字路口这么锣鼓喧天的,本来骑车骑得好好的,这么一闹还不得瞧瞧热闹?说不定一走神,呱唧和汽车杵上了,宣传交通法规就成了破坏交通法规。

李冬宝:形式主义这东西,我琢磨着说到底就是驴粪蛋儿,图个表面光。要说在日常生活中,净图表面光的,八成没咱们男人的事……

戈玲:哎,你把话说清楚。合着你那意思是说,形式主义全是我们女人搞的了?

李冬宝:你别吃心呀。我准是说你啦?

余德利:就是,冬宝可没指名道姓说你戈玲。—你还别不服气,我们男人什么时候涂脂抹粉,满头满脸瞎招呼了?再瞧你们女的,光身上的圈就套了多少:脖子上有项链,耳朵上有耳环,手腕子上有镯子,手指头上还套着戒指。

李冬宝:现在腰上又套了个圈,叫呼啦圈。

戈玲:跟你们这些人没法抬杠,你们连什么是美都不懂。告诉你们,这个世界上的假恶丑,往往是你们男人的杰作,而真善美,却要靠我们女人来体现。好打扮怎么啦?这是我们女人爱美的天性!

牛大姐:想不到冬宝、小余年纪轻轻的,也有这么严重的男尊女卑思想。我们妇女也是半边天,那是真天,不是形式主义的假天!-过说到打扮,我不同意戈玲的看法。要说美嘛,我们还应该以朴素大方、精神风貌健康向上为美,而不是靠涂脂抹粉来体现美。

戈玲:得,牛大姐,您的美学观点我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不美,您美,行了吧?

刘书友:扯什么美不美的干嘛?美就不是形式主义啦?我常看见开幕式上剪彩用的大红绸子,那多美呀,咔嚓一剪子就交待了。那要拿回家去能做多少身衣服呀。看着就叫人心疼。我看剪彩就是形式主义,没这个必要嘛,净糟践东西。

余德利:你这人叫不开眼。照你说剪彩仪式干脆取消,客人来了直接奔餐厅,吃饱了喝足了,每人领八尺红绸子回家去做衣裳。

刘书友:如果非得剪彩,也不一定用那么好的红绸子呀,拿红纸代替不行吗?

李冬宝:用红纸也是浪费呀。最好拿舞台灯打一道红光,剪彩的拿剪子那么一比划,那边赶紧关灯,意思也到了,还不费什么材料。

戈玲:那不是还得用电吗。干脆找面镜子,晃出个影来就完了。

余德利:这全是瞎掰。能折腾的几十几百万的往外扔都不心疼,省这几尺红绸子管什么用?真是他们家自己的东西,连根裤腰带都得算计算计。

陈主编:我看时间不早了。今天的务虚还是务出点儿东西来。回去之后,咱们再把今天谈的形式主义的危害好好议一议,然后正式开个会,由冬宝和戈玲整份材料出来,报到社里去,再认真总结一下,要搞就搞得像点样儿,——必要的形式总还是得有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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