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 澄
昔顾亭林治学,取譬于采铜矿于山以铸钱。他不肯取旧铜钱或铜器重铸。这是开辟新天地,采取了新材料,用了新工具和技术,审之以新眼光,按新型模冶炼融铸。
溯洄半世纪。自抗日战争年岁起,知识人士在流离奔窜救死扶伤之际,一般的学术水准偏有所提高。那是大众凛然于民族之存亡,努力争取无可保的时光,成就自己分内的一点事业。有几部史学上的名著,皆出现于那时期。其后开放了一新时代,——中间可惜荒废了十年于乱动;——至如今,在学术界导入了新空气,用了新材料,并多角度的审察的新眼光;随处一看,成绩皆颇斐然。多处有新发现,于旧物亦多新阐发,工技或前所未有,用力则不甚相异。这情况正在开展。
无疑,中国卓立于世界者,舍其深厚的文化背景不论,是其悠久的历史或史学。他如文学之著作,其繁富精深,亦非他种语文者可拟。但他种语文亦各自有其文学,非汉文所独擅。中国和外国皆有其诗人,各自成其为伟大。独史学可于世界称善。昔梁任公读西洋史,叹息说:“皆是邻猫生子!”——诚然。自孔子修《春秋》以没,二千五百多年来,史学已在我们多么发达。种类之繁多,体例之缜密,载笔之深严,效果之广远,举世莫及。而其事之至艰至难,亦必为任公所熟知,自不免为其所讥议。
史之最不容易撰述者,无过于宗教史。因为它有两方面。其本体发自一源,便是信仰,信仰出自情心;理智发于思心,是后起附加。由民间朴素信仰而制度化,随人文之进化,遂成为今日之各大宗教。已制度化之大宗教的研究,犹容易获得成果;而民俗信仰之朴素宗教,其研究难于为功。两方面一内一外。在制度化之宗教,凡其外在之庙堂仪法、经典、传承、盛衰等等事,皆明著而可考;其内在面即其真精神——姑取运名词的广泛义——之所在,便难于探讨,然犹有可寻,在于其经典中,在于其效果中。然在民俗朴素宗教中,便往往几乎无从着手了。多是一、二相当于教主的非常人,发其才智,或者操其巫术,煽动凡庸,立出了一宗一派。而多秘密结社,在当时已是隐在社会下层,亦或有或竟无有其文字记述,在后世极艰于寻索。由立教而倡乱,则入乎通史。
这困难近年来可说局部也解决了一点。有多个深入农村的调查报告,正如考古学上的田野工作,虽不完善,总有些新发现。这便如同采矿铜山,又辅之以其他史料,如在尘尘档案中层层发掘,得出了新的结果。
于此无妨浏览须臾,看这些民间宗教是些什么。大致自十七世纪初叶算起,据《神宗实录》则有:涅
用历史唯物论的眼光研究民间宗教,知道其形成,发展,以及举兵等事,其症结另有所在而非在宗教本身,这是以往诸名史学家,如汤锡予先生,陈援
(《清代八卦教》,马西沙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一九八九年九月版,5.2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