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你，新文明

刘欣欣 马义

在某种意义上说，高速公路代表着现代文明。

作为一种能量巨大的生产力，她延伸到哪里，就会促进哪里的经济发展和繁荣。

90年代第一秋，中国公路史上前所未有的宏大工程——全长375公里的沈大（沈阳—大连）高速公路于9月1日全线通车。

炎黄子孙终于迎来了这新文明。她将会给中国带来什么？

并非早到的文明

作为中国大陆兴建的第一条高速公路，沈大公路从工程开始上马直到建成之日，一直有着各种非议。反对者最主要的论点是：目前在中国修建高速公路“是早到的文明”，“是超前建设”，“不合国情”。

有争论是一件好事。因为正是有“反调”，才促使我们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全面地思考问题，它的价值同“正调”一样宝贵。

所幸的是，沈大高速公路的建成，终于使中国应不应该修高速公路的论争从理论上的推断，走向了实物的考察分析。

沈大高速公路是1984年6月开始动工修建的，经过两年的试验准备，1986年开始大规模施工。1988年10月，沈阳到鞍山段开始区段性通车。去年通车里程达239公里，目前已全部修通。这条路是包括台湾省在内的我国领土上最长的一条高速公路，它令人瞩目的成功主要表现在4个方面：

一是建设质量好。大部分路段目前已经过1年以上的运行，质量达到了设计标准。不少国外专家实地考察后认为，这条路同国外的高速公路比毫不逊色。二是建设速度快。从1986年开始，平均每年向前推进70公里，论整条路的筑路速度超过日本。三是成本低。这条路的每公里造价600万元，比国内已修完或正在修的几条高速公路成本都低30～40%。四是见效早效益高。从1988年起就开始区段通车，修成一段使用一段。目前已收费5000多万元。

从沈大公路的实践看，一个地区要不要修高速公路主要取决于两个条件：一是交通状况，二是经济水平。

交通滞后、“先行官”拖后腿，是我国经济带有全局性的问题，在辽宁反映尤为突出。辽东半岛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区域之一，聚集着沈阳、大连、鞍山、抚顺、本溪、辽阳、营口、丹东8个大中城市。可在80年代初贯穿南北的只有一条7米多宽的3级公路，按设计能力每天仅能通过2000辆汽车，可是每天却有7000多辆车拥挤在这条路上，平均时速只有30多公里，堵塞车辆现象严重，常常一堵就是几小时。由于公路疏通能力低，使大连港吞不进、吐不出。压船压港有时竟超过100天！

高速公路是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的产物。目前，我国人均国民收入近400美元。辽宁则达到了500多美元。台湾和日本开始修高速公路时，其经济水平与我们目前相近，甚至不如我们现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不是经济发达后才修高速公路，而是勒紧裤带、建高速公路为经济起飞打基础。1963年，日本第一条高速公路通车时，日实际通过量只有2000多辆次，而沈大公路现在就已达到了1万多辆次。据一些专家测算，只要日通过量超过1万辆次，修高速公路就合算。在二三百公里内，高速公路的运输优势大于铁路。沈大高速公路的货运量约相当于5条单线铁路，投资却比5条单线铁路省得多！

后来者捷足先登

中国大陆第一条高速公路为什么会出现在辽宁？

是国家偏爱吗？不是。在全部22亿元的投资中，国家补助投资仅占1/5。在国家计划最初的蓝图上，修建的第一条公路是京津唐高速公路，可沈大高速公路为何捷足先登呢？

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是，辽宁较发达的大工业造成了辽宁人的现代交通意识。他们最早感应到了时代对高速公路的呼唤。这条路不是国家让辽宁修的，而是辽宁自己要干的。

在修建沈大公路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资金不足。有限的钱用于建工厂还是修公路？辽宁省的决策者认为，在交通滞后的情况下，修公路所带来的巨大社会效益是远非建几座工厂所能比的。高速公路也是一种巨大的生产力，在现代生产中，它对于回忆商品流通和整个经济运转速度其作用是难以估量的。这是对交通在现代生产中重要地位认识的一次飞跃！辽宁省因此作出了“不等不靠、逢筹资金、不惜血本办交通”的战略决策。

1983年，辽宁省正式决定修建沈大公路，建一条腾飞之路，成了辽宁人的共识。各行各业，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征地动迁是沈大路最困难、花钱又相当多的一项工作。省政府定出了国家规定的最低补偿土地占用线费和房屋动迁费。这个决定得到了沿途5个城市的理解和支持。大连市的态度是：“修沈大路是我们自己的事，谁也不能敲沈大公路的竹杠，不动迁不行，动迁多要钱也不行。”海城县主持动迁工作的副县长李久阳说：“海城决不提出让沈大路为难的要求。”沿途各级政府的支持，使沈大路段因征地扯皮仅耽误一天工期。

公路需要钢板作护栏，鞍钢经理李华忠说：“这条路鞍钢受益最大，我们要做贡献。”他们以少有的慷慨提供了1.5万吨平价钢材，需要沥青，辽河油田二话不说，拿出了7万吨平价原油，需要电，东北电业管理局千方百计，每年挤出1000多万度平价电……

在辽宁的历史上，还没有一项重点工程能像沈大路这样，得到上上下下尽心竭力的支持。沈大公路在全国已建的八条高速公路中，造价最低，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辽宁省“众志成路”，给人们最可贵的启示是：要改变我国交通滞后的状况，仅靠中央一个积极性是不行的，应该是上下一起使劲，方方面面共同努力。

“世界变小”的价值

时间是永恒的，距离不能位移，只有可变的速度是创造奇迹的魔术师。当沈大公路把车速从30多公里提高到100公里时，人们便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世界变小了！

气若长虹、纵贯辽东半岛的沈大公路，缩短了沿线的沈阳、辽阳、鞍山、营口、大连之间的时距，把这5个大中城市连结成一座庞大的“辽东半岛城”。过去，从沈阳到大连乘汽车要11个小时，而现在只需4小时。沈阳这个内陆城市过去到最近的港口营口市鲅鱼*港乘汽车要6个多小时，如今沈大路却把沈阳“搬”到了海边。以至沈阳出口加工区副主任陈晋棠颇为得意地向外商介绍：“现在我们用2个多小时就可把货运到海港，沈阳是港口城市了！”营口市过去从沈阳请教师讲课来回要3天，而现在当天就能返回。大连运输公司大件分公司过去从大连港运大件货物到沈阳的定额时间是4天，现在改为2天。

“世界变小”促进了生产在更大范围内优化组合。大连市旅顺口金星养鸡场屠宰能力大，苦于当地肉鸡饲养不足，而300公里外的辽阳市灯塔县沈旦堡镇的农民却为肉鸡无销路发愁。过去，两地间汽车要跑七八个小时，运活鸡伤亡损失大；沈大公路修通后时距缩短到4个小时，两家“便可握手合作了”。金星鸡场白天到沈旦堡镇收购肉鸡，晚上拉回场屠宰。场长王兆胜说：“我们现在不愁无米下锅了，他们的鸡也不愁卖了，一条高速路成全了我们两家。”

沈大路在把“世界变小”的同时，却把城郊成倍地扩大了。城市的副食供应基地由过去的30～50公里，扩大到现在的100至200公里。距离沈阳市140公里，在沈大路沿线的海城市东盛王村近两年每年仅卖到沈阳市的温室菜就有60多万公斤。种着8亩大棚菜的农民孙长信十分感慨地说：“真想不到，现在到沈阳”比过去到县城还省功夫。早起下菜，装上汽车，两个点就运到沈阳，黄瓜还顶花带刺呢！过去县城人吃我种的菜都不易，可现在沈阳人吃我种的韭菜、黄瓜一年也得有一两千斤！”

一个崭新的时空世界，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沈大公路去年修到了鲅鱼圈港，使大海对沈阳人不再那么遥远了。于是今年盛夏时节，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沈阳人涌向海滩。到海边游玩已成为今天普通沈阳人的度假方式。

沈大公路由于节时、节油、减少车辆磨损等带来的可以计算的价值是每年4亿元，可“世界变小”的无形价值谁又能算得清呢？沈大路不仅把沈阳、鞍山、辽阳变得与港口城市相差无几，也使整个东北离大海更近了。

新文明的冲击

“车速从40公里到100公里，从低速保安全到高速保安全，这是一场革命。”早在两年前沈大公路区段通车时，林声副省长就看到了新旧两种文明的冲突。

“一慢二看三通过”，这个在中国遵循了多年的行车准则被高速公路否定了。一般公路限制高速，可沈大公路却限制低速：时速低于50公里视为违章！然而，高速公路否定的又不仅仅是旧的行车准则，还有以慢节奏、低效率为特征的旧观念、旧习惯和工作方式。

高速公路要求人们必须转变行的观念。公路公路，公众走的路。几千年来，中国的路都是人、车、马混行一路。可高速公路只供汽车专用，行人、自行车、畜力车及拖拉机都在禁止上路之列。因为如果还是混合交通，就无法保证高速，所以沈大公路两侧全部用钢网和铁丝网封闭。对此，沿线的老百姓起初很不习惯：“路是人走的，哪朝哪代封过路？‘皇军还不封路呢！”以至发生了村党支部书记带领村民用焊枪割断护栏、阻止封路的事。现在，路是全线封闭了，但要改变几千年来形成的行的习惯，还需要时间。

在交通规则上，高速公路与一般公路也有截然不同之处。在一般公路，只要汽车撞人通常是不问情由司机都要负一定的肇事责任，而且要负担伤者医药费。在高速公路撞人司机可以不负责，这在国外是天经地义的，而且被撞者还要倒拿处理费。这是合乎情理的：高速公路撞死飞鸟都是常事，突然发现前方有人刹车能来得及吗？如果人人都敢违章上高速公路，还谈何高速？8月1日晚，鞍山市大榆堡村一名男育年穿拖鞋横穿沈大路，被一辆急驶的旅行车撞成重伤，交通警察在勘察了事故现场后宣布：司机没有责任，伤者医药费自理。考虑伤者未带现钱，送医院抢救用献先由司机垫付。这就是高速公路的情与法。人们必须接受新的法律观念：高速公路汽车撞人被撞者舅自食苦果，公民必须严格依法行路。

要有“高速意识”的，当然不止沿线的群众。鸳驶员亟需要改变旧的行车习惯。一些南来北往的汽车司机，由于不懂高速公路行车规则，随意掉头、停车、倒车、穿越隔离带。由于路上车速快，时常酿成车祸。究其原因，全国各地对司机的培训考核，目前还没有高速公路行车知识这一条。

高速的实现还有赖于全体公民行为文明水平的提高。记者在采访中看到，一些旅客随意往路上扔吃完的青玉米棒、西瓜皮、酒瓶等杂物，这在一般公路上是影响卫生，可在高速公路一个拳头大的硬物就足以导致翻车。

路对车也提出了挑战。现在的国产车经济时速多是五六十公里，这怎么能适应高速公路？国产车的质量也急须提高。在沈大路上“抛锚”的多数是国产车。有一天在沈阳至鞍山115公里的路段上，竞有105辆国产车发生故障。要达到高速、安全，不光要有好路，还要有好车。车的品种结构也需调整：大吨位货车在高速公路上运输效果最好。在美国，10吨以上的重型货车占总吨位的85％，我国则以中小型居多。

高速公路管理与一般公路管理一个明显不同的特征是：它要求高效率、快节奏。不论法规的制定，还是通讯、交通安全、清扫养护等方面的管理，都围绕一个目标：保证高速！辽宁省把沈大公路当作“特路”来统一特管，成立了沈大高速公路管理局。经过几年的努力，初步实现了预期的目标：多数车时速达到了70～100公里，最高的达到了180公里，事故率还低于一般公路。但管理局长张文汇并不敢过份乐观：“现在沈大公路日实际通过汽车1万辆，如果满负荷达到5万辆我们还能保证这个速度吗？”

沈大公路竣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已经完成了从低速向高速的转变。这有待于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更艰难的跨越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