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材料与政治权威

1989-07-15 01:07顾国泉
读书 1989年7期
关键词:宗族王朝权威

顾国泉

近来,理论界对政治权威又展开了讨论,从中既有新的学术创见,也有老的论题复述,但不管如何,政治权威确实是政治学中的诱人的旨题。不过,假如谁问政治权威的萌芽形态怎样?政治权威的渊薮状态如何?恐怕极少有人能完整地解答。对这个问题,必须进行历史的考察。

有一位学者,一位美籍华人学者,他有资格,并且有份量地阐述这个学术难题,那就是张光直先生和他的《美术·神话与祭祀》。张先生认为,古代中国的每个“国”,都是一个由若干等级不同的城邑构成的网状组织。而这些“城市构筑其实是一种政治行动,新的宗族以此在一块新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权力中心”。(第7页)由此可见,中国城邑的早期形成,不仅仅是建筑文化的意蕴,更重要的是政治权威的涵义,它表明“在古代中国的政治景观中,正分布着成百上千个由不同氏族和宗族所占据的城邑;它们按照亲族关系和聚落互动模式,在政治分层系统中彼此联结在一起。”(第20页)这是一个明察秋毫的发现。

张先生接着又探索到另一个研究层面,他说道:城邑、氏族和宗族的分级分层,尽管组合了一幅理想化的政治结构图,但深究之后,却发见它的平衡终究是脆弱的。因为,氏族内部的宗族分化为许多等级,它们日益分散,并相互间的地位差别也在日益缩小,也就是说,“亲族制本身已不能严格维持层序体系,不得不把其他因素引入这个平衡面中来。”(第21页)照张先生来分析,当时古代中国处于宗族分散、城邑割裂状态,因而对维持众多竞争者的政治平衡砝码,便是以“功”(merit)为基础的价值评判。统治者为了夺得真正的统治权,就让“天命”来裁定权力的归属,同时也让“上天”给权力予以道德辩解。像殷商把“功”作为统治的基础,这就产生了儒学理想的萌芽,并且又演化了古代中国权术的始端。张先生分析道:政治王朝的覆没是由于君王无道,失去了统治资格;而新王朝推翻旧王朝而确立功业,是符合民众心愿的行动。他精辟地阐明道:“古代中国的王朝循环与文明的盛衰并无干系,它仅仅意味着个别社会集团政治命运的变化,其领袖取得或失去建立统治的道德权威。”(第23页)这恐怕也是一个独辟蹊径的发现。

张先生对中国青铜时代这一段历史素有研究,因而他能够随着青铜时代这条脉络来探寻更有意义的东西。他判断道:如果青铜是古代中国稀缺资源运用方式的缩影,那么中国文明的肇始和政治文化的开端就在其中扮演了主角。由于青铜器制作十分困难,而且耗资昂贵,同时必需要有一个手工业网的保障才能完成,因此只有组织成强大政治力量的民族才能办到。作者明确地论述道:“青铜及其复杂的工艺,可能曾是具有鲜明特征的古代中国的权力政治所追逐的主要对象。”(第90页)这是一个洞若观火的发现。

古代中国政治权威兴起的意义,一方面使中国文明演进到新型的历史阶段,另一方面也使中国政体走向了封建性的文化形态。另外,古代中国的财务攫取主要凭借政治权力,而财富又是获得和保持这种权力的条件。也就形成了如此的模式:统治者首先树立政治权威,而后才能行使政治权力(第107页),因此,张先生就推断这样一个结论;在中国,文明的最初集聚,是通过政治手段(国家社会)而不是技术突破来实现的。

(《美术·神话与祭祀》,〔美〕张光直著,辽宁教育出版社一九八八年七月第一版,1.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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