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源
电视荧屏上闪现着时装模特儿光彩照人的镜头,报刊杂志上登载着时装表演的大幅照片。这几年,时装表演成了记者们报道的热点之一。巴黎时装节,上海表演队第一次参加便轰动四座;日本的大中国展,上海时装模特儿是最受欢迎的人;在莫斯科,中国姑娘刮起了一阵“模特儿旋风”……
而我所采访的,却是告别模特儿生涯后的模特儿们。
小李是全国第一批时装模特儿。那时时装表演还被不少人侧目而视,而她却做了勇敢的吃蟹者。不过她是在干活时被糊里糊涂选中的,根本不知道时装模特儿是怎么回事。家里不同意,把她锁在屋里,她硬是从窗户爬出去参加排练。几年后,时装表演被社会承认了,她也超龄退役,她又糊里糊涂地回到工厂,干起了挡车的老本行。来到车间,人们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连过去的小姐妹也不睬她。几年不挡车了,手脚不听使唤,越急越出次品。人们在背后议论“肯定是犯错误了,不然怎么会来挡车呢?”“卖大腿的能有好的吗?”在家里,也得不到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混了几年,怎么还当挡车工?”她大哭一场,做梦也没想到会象劳改回来一样。半年后的一天,她走过办公室,听到表演队领队的声音。她仔细一听,是在商量调换她工种的事:“当过模特儿也是照顾的理由吗?又不是世界冠军。模特儿本身就是青春产业,青春一过就完了,我们没办法照顾。”轰!她的脑子一下子响了起来,不知是怎么走回的车间。她伤心极了,那话中流露出的轻蔑刺得她心疼。她对我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对我们退役的模特儿有一个正确的评价,能得到社会的理解和尊重。”
小方是一个服装门市部的营业员,照理是很可以继续发挥特长的。可当我提出了这个问题后,她却拒绝和我谈话。我只好找到她的一个好朋友,听对方讲了关于小方的故事。
小方长得挺漂亮,大眼晴,高鼻梁,小巧的嘴唇老是挂着笑。由于职业的习惯,她喜欢描眉抹唇,穿有个性的服装。这一切使小方的丈夫十分恼火,他想,退役了,应该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干什么?一次,小方参加舞会回来晚了,她丈夫就大打出手。从那以后,吵吵闹闹成了家常便饭。小方一直忍受着这种处境,因为“人言可畏,她只有缄口不语”。过了几天,我又走过这家门市部,只见小方成了活模特儿,她穿着正在出售的最新款式,热情地招呼着顾客,引得姑娘们争相购买。她终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路,可我却看到她眉宇间露出一种淡淡的哀怨。
另有一位叫小戴的模特儿,境遇要比小李、小方糟糕得多。她身高1.68米,比起现在要求1.75米的高度,她自然在被淘汰之列。最使她伤心的是原来的工厂不要她,让她自找门路,她只好进了一家集体企业。正在这种困难的时刻,相识了3年的男朋友也离她而去。这个拍过电影、上过电视,演出了700多场的时装表演新星坠落了。她喝酒抽烟,无故旷工。工厂给了她警告处分,提醒她再这样下去要被开除。可谁来帮她一把,谁来慰抚她被伤害的心呢?
一个仍在时装表演舞台上的姑娘给我看她昔日同伴的一封信。“我谁都不怪,只怪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只知道表演和玩,根本不考虑今后的事。国外时装模特儿在风华正茂时赚的钱够用一辈子,而我们,黄金时代一过就被淘汰了。自然法则不可抗拒,只恨自己认识得太晚了。你在学习服装设计,真好。我多愿意看到你有个灿烂的明天。”这位写信的人只有28岁。
采访归来,我感到心情沉重、压抑。我要向社会说,她们虽然不是世界冠军,却是发展我国服装事业、进行时装外交、赚取外汇的功臣。她们遭到封建偏见的歧视和人们的抛弃,连“理解和尊重”的起码要求都得不到满足,岂不令仍在为国出力的姑娘们寒心吗?
我要对有关领导说,当初让她们在舞台上冲锋陷阵,现在也应该为她们负责到底,及早为她们设计一条新路,发挥她们的特长。她们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应该得到相应的回报。
我要对这些退役模特儿们说,为什么不振作起精神,向旧势力旧意识再发起一次进攻呢?你们只有30岁左右,只要努力学习,坚韧不拔,命运是不会苛待奋斗者的。
我要向已经成了时装模特儿或还想加入这个行列的人们说,不要只看见鲜花掌声,只想到出国观光,还要看到未来道路的坎坷。今天就要为明天作准备,先行者的教训就是最好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