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可平
相对而言,在历史的进程中,东方美术的美学特征较少变化,始终徜徉在古典和谐美的范围内,其美术的艺术风格也较为单纯。而西方美术的美学特征从古典的和谐美,到近代的崇高美,再到现代的“以丑为美”,其间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其美术的艺术风格也是不断花样翻新的,它驳杂斑斓、波诡云谲,常常给人复杂、散乱、难以把握之感。有感于此,英国的萨日·考纳尔女士撰写了《西方美术风格变迁史》一书,描述出西方世界从古希腊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术风格发展的轨迹,使西方美术风格变迁的历史如一条波澜起伏而又延续不断的长河,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作者吸收了以前西方美术史家研究成果中的长处,运用系统论等现代新的方法,注重各门类美术之间的相互影响,同时把美术放在西方社会、历史的大背景下,放在文艺、宗教、哲学、政治等学科的文化网络中来考察、研究。
正因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又使用了先进的方法,作者对于美术史上一些问题的看法同以前的美术史家有着截然不同之处。例如,在论述西方中世纪美术的时候,她指出,人们往往把整个中世纪看作“黑暗的时代”,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从四世纪到十世纪的西方社会是动荡不安的,然而这一时期却是西方文明的中心由罗马转向欧洲的重要预备期,中世纪艺术则是联结古代罗马和近代欧洲两大艺术高峰的桥梁和纽带。在中世纪独立发展起来的寺院和城堡,前者构成宗教和文化的中心,起着保护古代文化、激发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和信心的作用;后者则构成人们政治、经济生活的中心,起着护卫现实生活的“避风港”的作用。二者皆自给自治,传统文化的许多东西都被僧侣们编入自己学习、研讨的材料,历经动乱而保存了下来。也正是在六世纪到十二世纪初——寺院制度和封建制度兴盛的期间,欧洲有了活跃的政治、经济体系,有了强盛而统一的宗教,以及欧洲最早的统一风格的艺术:罗马式艺术。欧洲罗马式艺术基本上是依靠教会赞助的宗教艺术,而后来长期风靡欧洲的哥特式艺术与宗教更加密不可分。作者以富有激情、文情并茂的语言和生动的图例,说明了哥特式艺术的辉煌成就。
有关中世纪部分占了全书的五分之一的篇幅,显然作者是在有意识地纠正人们的偏见。而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其意义远远不限于给予所谓“黑暗时代”的艺术一个新的估价,更重要的是,由此我们能以对宗教与艺术的关系、宗教对文化和人类文明的贡献等问题产生深刻的思考。那带有尖塔、尖拱券、立柱,飞扶壁的体现强烈上升感的建筑,以及建筑内部那气象恢宏的雕塑、绘画和精美绝伦的工艺雕镂、镶嵌等组成的哥特式艺术综合体,给予人的魂天归一之感,是宗教神秘的感触,还是艺术审美的感受?那慑人心的力量,是宗教的威力,还是艺术的魅力?那如幻如梦、似天堂又似人间的效果之创造,凭借的是基督教徒虔诚的宗教想象,还是美术家天才的艺术想象?没有人能区分清楚。因为,在哥特式艺术那里,艺术与宗教是浑然一体的,而天才的艺术想象与虔诚的宗教想象又有着相通之处。宗教不仅在特定的时期对文化有着保护的作用,而且在整个人类文明发展史中对艺术起着促进的作用。宗教的寓意对艺术的象征有一定影响,其处在虔信情绪中的特定思维方式符合于艺术创作的内部规律,宗教还为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世界上,迄今已有无数艺术品因宗教而产生,又因宗教而得以保存、流传。宗教,它绝非仅仅是“麻痹人民的鸦片”。这可以说是该书给予我们的重要启示之一。
作者对于西方现代派艺术的看法也颇有见地。她认为,现代派艺术发展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已成为当初被它取代的古典艺术那样的学究式的东西了,因袭成风,流于庸俗化,而又显得太冷酷,缺乏人情味。作为一种风格的“现代派”既已如此走上定型化的穷途,“现代”的名称对于它也就不再适用了,它在西方美术史中已成为“历史的过客”,“当代的先锋艺术不再是‘现代派,‘现代派也不再是当代的先锋艺术。”
这部《西方美术风格变迁史》,不仅展现了西方美术的历史和现状,而且昭示了其未来的趋向。该书是以这样的内容作结尾的:当代西方艺术的主流是偶发艺术和观念艺术等。许多艺术品看起来并不适宜于放进博物馆,却适宜于放在影剧场。艺术所强调的不再是永恒性,而是非永恒性和变动性。其所表现出的倾向,似乎不利于公众的欣赏,然而对于表达只有艺术家自己才能懂得、才能解释的创造性观念却非常有利。有人希望艺术回归到文艺复兴及更早的那种较为和谐、单纯的美的状态,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历史的发展曲线不是圆环而是螺旋”,“现代艺术已改变了我们以前关于‘什么是艺术的观念”。以创造性为根本特征的艺术,它只能是向着更多元、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Sara Cornell:Art,A History of Changing Style,Phaidon Press Limited,Oxford,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