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现实主义与《堂吉诃德》

1986-07-15 05:54陈众议
读书 1986年2期
关键词:堂吉诃德塞万提斯魔幻现实主义

陈众议

著名魔幻现实主义作家阿斯图里亚斯说:“一个印第安人或混血儿,居住在穷乡僻壤,叙述他如何窥见一朵彩云或一块石头变成一个人或一个巨人,或者彩云变成巨石。所有这些都不外是村人常有的幻觉,无疑谁听了都觉得可笑,不能相信。然而一旦生活在他们中间,你就会意识到这些幻觉的分量。在那里,人对周围事物的幻觉和印象渐渐转化为现实……自然这后一种现实是神话,是信仰,存在于人们的意识。魔幻现实主义便是对它的如实反映。”他进而指出:“魔幻现实主义即拉丁美洲的‘真正现实(客观现实)加拉丁美洲人的‘魔幻现实(主观现实)。”另一个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卡彭铁尔也认为魔幻现实主义忠实地表现了拉丁美洲的神奇现实。这一现实既非光怪陆离的自然现象和社会现实现象,更非作家的凭空想象,而是迷离恍惚的意识形态,是信仰,是拉丁美洲人的信仰对客观现实的突变、启明或夸张。

然而,魔幻现实主义曾长期被视为神乎其神的幻想文学或“荒诞不经的现代派”。魔幻现实主义的这种遭遇本身就颇令人迁思《堂吉诃德》。悠悠三个世纪,《堂吉诃德》只是一则逗人发笑的奇情异想的“滑稽故事”,塞万提斯也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逗笑作家。而这个奇情异想的滑稽故事却包含了多么严肃的创作态度,多么深刻的现实意义。

《堂吉诃德》诞生的年代,西班牙尚未摆脱中世纪封建文化的桎梏,中世纪的基本阶级关系和封建统治秩序仍根深蒂固。但是封建统治赖以生存的基础已经动摇,王朝已由盛极转向衰微。在这个没落的、动荡的西班牙,堂吉诃德出身的那个庞大的小乡绅阶级已经失去作用。因为那时已经没有封建贵族间争权夺霸的战争需要他们参加。他们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日趋低落,生活每况愈下。所以他们对现实强烈不满,打心眼里憎恨这“世道人心,一年不如一年”的“可恶的年代”,缅怀帝国的强盛时期。骑士思想作为他们这个阶级的光辉岁月的象征,对他们有着无比的吸引力。堂吉诃德的骑士疯魔症是当时西班牙社会的一种病态心理。塞万提斯正是通过描写这种带有普遍意义的心理现象,揭露了黑暗的西班牙社会,鞭笞了腐朽的封建文化,宣扬了人文主义思想。

堂吉诃德对于骑士道具有宗教徒的虔诚。他要走遍世界去恢复骑士道,实现扶弱锄强的誓愿。他挨了打,吃了苦,受了罪,却从未放弃自己的信仰。他坚信自己的主义,坚信正必压邪、善必胜恶。

塞万提斯对堂吉诃德持批判态度,把他的信仰安置在夸张之中,用讽刺的手法、鲜明的形象加以表现,取得了不可胜言的艺术效果。

同《堂吉诃德》一样,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对象也是人的意识——拉丁美洲人的信仰。它是拉丁美洲国家民族、种族意识的集中反映,既包孕着拉丁美洲国家的民族文化、民族精神,又体现了拉丁美洲人的孤独、落后和迷信。

在《这个世界的王国》中,黑人蒂诺埃尔的内心独白道出了黑人的奇特意识:“在非洲,国王是武士、猎人、法官和教主。他的宝贵的精液孕育了强盛王国的无数英雄。然而在法国,在西班牙,国王只知道发号施令,自己则无能解决争端,还要忍受修道士的责备。至于精力,他们充其量能生一名手无搏鸡之力的王子……可是在非洲,在伟大的非洲,王子们结实得象铁钻,象豹子……”蒂诺埃尔的意识是神奇的,是对西方思想方式的反动。

海地种族矛盾的激化,使黑人神奇的宗教意识充分地显示出来。黑人笃信伏都教(加勒比地区的黑人大都信奉这一宗教),他们对现实另有一番感觉。他们“看到”英勇就义的黑人领袖马康达尔挣脱枷锁,变成飞禽走兽,自由地翱翔、奔驰。面对着把马康达尔化为灰烬的熊熊篝火,他们竟毫不悲伤,他们“欢呼着”,“歌唱着”,嘲笑着殖民者的“愚蠢”。然而法国殖民者莱诺尔曼及其夫人(一位虔诚的天国教徒)却从黑人的“麻木不仁”中推断出关于种族优劣的哲学、道德观点。这就是卡彭铁尔所说的信仰。它对客观现实进行了神奇的突变、扭曲和启明,并使之产生奇迹(法国殖民者对黑人的真正惨无人道的血腥镇压和黑人的真正视死如归的斗争反抗)。

阿斯图里亚斯的《玉米人》以本世纪初危地马拉资产阶级为适应农村资本主义发展和扩大商品粮种植规模,肆意吞并玛雅人的土地、焚烧玛雅人的森林的暴行为背景,表现了玛雅民族的文化传统和精神世界。

玛雅人长期忍受残酷的民族压迫,意识形态同古老的神话传说、宗教信仰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对他们来说,玉米是神圣的物质,上帝用它创造人类,人类依靠它繁衍生息。囿于根深蒂固的万有灵论、神话意识和宗教信仰,森林的消失、玉米的商品化不仅铸成了玛雅人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导致了他们的沉重的精神负担。他们终于忍无可忍,举行了武装起义。但是起义很快遭到镇压。玛雅人遁入内心,借助想象以战胜敌人,表达生活意味。于是一系列新的神话在玛雅人中间流传开来。

玛雅人用诅咒对敌人施以报复(敌人遭到大批猫头鹰和萤火虫的袭击,在阴火中丧失性命),用“苔贡传说”、“尼乔传说”等神话想象表现他们贫困、孤独的生活。

苔贡是一位年轻美貌的玛雅妇女,不意着魔,突然弃家出走,下落不明。她那双目失明的丈夫伊克历尽千辛万苦,最后终于在一个卖酒郎的帮助下,找到了她的踪迹。兴奋使伊克恢复了视力,但见山峦起伏,草木丛生。原来他的妻子已经变成了一座高不可攀的青山。绝望的伊克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结果被控为贩酒犯身陷囹圄。不久,第一位玛雅信使尼乔从苔贡山经过,一种莫名的魔力拽住了他,使他变成了山狗……显而易见,苔贡象征着被剥夺的土地,尼乔意味着玛雅人的孤独以及他们同外界难以沟通的隔阂。

阿斯图里亚斯十分了解玛雅民族,对其古老的文化有很深的研究。《玉米人》是玛雅民族意识(“魔幻意识”)的感性显现,是一部神话,一部形象化的民族心理学。

《这个世界的王国》和《玉米人》的诞生启迪了一代拉丁美洲作家。他们从不同的角度,用夸张的手法、鲜明的形式开掘拉丁美洲人的内心世界和拉丁美洲国家的民族文化、民族意识。鲁尔福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就是这种开掘的杰出代表。

鲁尔福的《彼得罗·帕拉莫》艺术地再现了墨西哥人的独特心理。它“超越了小说的常规,改变了时间和空间的本来涵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幻想小说。应该说它是一部“亡灵传”。《彼得罗·帕拉莫》通过无数亡灵的回忆,塑造了一系列人物形象,使满目苍凉、一片荒芜的墨西哥农村科马拉获得再生。

作品对亡灵的这种神奇的表现方法决非单纯地为了渲染神奇气氛。作者把科马拉当作一座坟墓旨在表现墨西哥农民的“混血儿意识”,烘托卡西克主义(地主专制)的摧残和连年战争的破坏造成本世纪中墨西哥农村万户萧疏的悲凉氛围。在墨西哥农民的头脑中,古老的印第安文化根深蒂固。几世纪前的神话传说、宗教信仰至今主宰着他们的思想。他们虽然生硬地接受了基督教的灵魂说,但仍然念念不忘坟墓里的那具尸体,岁岁为它焚献祭品,年年向它历数家常。对墨西哥农民来说,亡灵是存在的、真实的,且具肉体和感官,受时间和空间的制约。这种神奇的意识在科马拉每一个亡灵的记忆和感觉中得到形象的显现。

总之,小说的亡灵描写不是纯粹的幻想,亦非单纯的手法。它是民族意识(包括宗教信仰、迷信观念以及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愿望)的艺术表现,很大程度上源自古老的印第安文化。诚如著名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所说的那样,墨西哥土著不象我们这样给生死划绝对界线:“生命在死亡中延续。”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具有《彼得罗·帕拉莫》等上述作品的共同特点:现实主义。它在反映现实时达到了非一般小说所能达到的深度和广度,它刻画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它具有细节真实,尤其是心理活动的真实细节——马孔多人的魔幻意识。

由于马孔多人的魔幻意识,更由于马孔多的落后与孤独(这两者是有必然联系的)。马孔多人对现实的感知产生了奇异的效果。他们相信特内拉未卜先知的本领,相信科尔特斯的情欲能使大地生辉、六畜兴旺,相信魔鬼的威力、上帝的万能和吉卜赛人的法术。正因为这些信仰,现实产生了异变,马孔多成为一个梦幻式的地方。

马孔多的神奇来源于一种多样文化的混合体。它所遭受的暴雨和飓风更使我们联想起《圣经·旧约》中上帝惩治罪恶人类的洪水。马孔多的飞毯(床单)、魔鬼可以使人想到《一千零一夜》。那些占卦先生和魔术师也可说来自在哥伦比亚侨居着的以魔术师、占卦先生著称于世的吉卜赛人。至于阳魂世界则来自哥伦比亚土著契勃恰人的传说。因此马孔多的神奇并不在于某一神奇现象,而是导致这个土地上全部神奇的混血儿意识。马孔多是哥伦比亚的缩影,那里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的白人、黑人、土著印第安人、阿拉伯人和混血儿长期共存、混杂,产生了神奇的混血儿意识。认识了这一点,马孔多人对现实的种种幻觉(马孔多的种种神奇)同《圣经》、同《一千零一夜》和吉卜赛文化或印第安神话传说的关系就不难理解了。

同时,马孔多的孤独和落后增强了马孔多人的意识的神奇色彩。墨尔基阿德斯的磁石使马孔多人大为震惊,吉卜赛人的冰块使马孔多人屏息相视,放大镜被马孔多人誉为“一大法宝”,二十世纪中跨国公司的火车、电话、电影更被视作“奇迹”,令他们“惊讶”、“恐惧”。这种对平凡事物的不平凡感觉是《百年孤独》的重要特点。通过它,马孔多闭塞、落后和孤独的现实得到了生动的表现。譬如电影,马孔多人看了非常气愤,因为他们为一个已经死亡并且埋葬了的人物流了同情的泪,而这个人物却变成阿拉伯人重新出现在另一部影片中。那些曾经置身于人物生活周折的观众经不住这种“前所未闻”的“愚弄”。他们终于捣毁了椅子,撕破了银幕。

可见,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所渲染的神奇(魔幻)氛围,所描绘的神奇现象无不基于人物的魔幻意识,无不是人物的意识的形象显现,就象《堂吉诃德》的奇情异想之无不基于人物的骑士思想,无不是其骑士思想的形象显现。

“塞万提斯说过:‘信仰可以使人产生幻觉(engaoa1osojos)。”塞万提斯的思想在文艺复兴时期不无典型意义。正如当时西班牙著名哲学家路易斯·维贝斯所说的那样,“我们如何判断是非,完全取决于我们的意识,所以我们所认准的现实并非一定是真正的现实,也许仅仅是我们的幻觉,如此而已”。显然这是对封建文化、宗教神学等传统意识形态和观念的普遍怀疑(在塞万提斯也是对骑士文学、对骑士道的怀疑和否定)。这种怀疑来自文艺复兴时期反封建的人文主义思想,来自对现实的理性认识。基于这种认识,塞万提斯说:虽然“真实可能被感染,但它并不因此而死亡”。

《堂吉诃德》是塞万提斯思想的艺术反映。塞万提斯以鲜明、生动的画面展示了西班牙的社会现实和绅士阶级的幻觉。通过对幻觉的表现,绅士堂吉诃德对骑士道的信仰(骑士疯魔症)得到了感性显现。堂吉诃德笃信骑士道。他的骑士疯魔症使现实发生了扭曲,风车成为巨人,客店变作城堡,理发师的胡碴钵成了魔法师的头盔,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同《堂吉诃德》一样,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中的奇情异想是信仰的产物,是拉丁美洲人的魔幻意识的艺术夸张和形象表现。黑人因为信奉伏都教,所以从马康达尔的死看到了他的变形和复活;“玉米人”因为有了传统信仰,才使现实充满了神话色彩;墨西哥农民因为有了奇特的混血儿意识,所以生死界限才会消失;马孔多人也因为有奇特的混血儿意识和百年孤独,所以才体验了众多的奇迹。

同《堂吉诃德》一样,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对拉丁美洲人的魔幻意识的描写是具有讽刺意义的。当拉丁美洲人在落后、孤独、文化混杂的环境中产生的神奇信仰被感性化、形象化了的时候,讽刺的效果出人意料。一部优秀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常常使人忍俊不禁,同时也难免令人伤心。那些落后的信仰、意识以及由此引起的滑稽的、荒唐的场面归根结底都是殖民主义的长期统治和独立战争后一百多年间帝国主义的不断侵略造成的严重后果。拉丁美洲作家的嘲笑是含泪的嘲笑。加西亚·马尔克斯等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一再声明,他们笑孤独、落后、迷信是为了打破孤独、落后、迷信。《百年孤独》摧毁马孔多的飓风象征着拉丁美洲人民的觉醒,意味着孤独的结束(塞万提斯为堂吉诃德安排了同样的命运)。在许多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中,人物成了可笑而又可敬的悲剧英雄。由于历史的原因,他们落后、愚昧、迷信,对现实产生了种种幻觉,但是他们有不少传统美德,他们富于斗争精神,他们按照自己的逻辑憎恶现实,缅怀过去。在马孔多人眼中,最初的马孔多是世界上最公平、最幸福的地方;对科马拉人来说,从前的科马拉充满了生活的乐趣;在海地黑人看来,只有过去的非洲,才是真正的仙乡乐土;而对于“玉米人”而言,也只有古代玛雅社会才算得上美好的社会。其他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也不同程度地显示了理想与现实相矛盾的悲剧因素。乌斯拉尔·彼特里、J.M.阿格达斯、罗亚·巴斯托斯笔下的印第安人和富恩特斯等魔幻现实主义所刻画的混血儿形象(如伊斯卡·西恩富戈斯),都是堂吉诃德式的悲剧英雄。

杨绎先生在分析堂吉诃德时指出:“作者对自己所嘲笑的人物,不一定仇视或憎恨。他也可带着同情来嘲笑。象堂吉诃德这样一个模范骑士……的确有些悲剧英雄的成分。从他主观出发,可说他是个悲剧的主角。但主观上的悲剧主角,客观上仍然可以是滑稽的闹剧角色。塞万提斯能设身处地,写出他的可悲;同时又跳出堂吉诃德的主观,客观地批判他,写出他的可笑。”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中,人物也大多是主观上可悲而客观上又十分可笑。他们按照自己的信仰和意识生活、奋斗、反抗,甚至牺牲。但是由于他们所追求的理想或目标是同现实相矛盾的,由于他们的信仰和意识是不合时宜的,所以他们既可悲又可笑。

由此可见《堂吉诃德》与魔幻现实主义的共同特点在于用合理的夸张与可笑的情景、讽刺的手法和鲜明的形象反映一种具有时代特点的心理现象,摒弃一种不合现实的文学倾向。堂吉词德的可笑形象基于十六、十七世纪西班牙绅士阶级的病态心理,魔幻现实主义的人物形象来自拉丁美洲人的信仰、拉丁美洲国家的民族意识和种族思想;《堂吉诃德》是对“作孽”的骑士文学的批判和讽刺性模拟,魔幻现实主义则是对拉丁美洲文学西方化倾向的反驳。卡彭铁尔曾经宣称:“我觉得为超现实主义努力是徒劳无益的。我不会给这个运动增添光彩。我产生了反叛情绪。我感到有一种要表现美洲大陆的强烈愿望。尽管不清楚怎样去表现。这个任务的艰巨性激励着我。”卡彭铁尔和阿斯图里亚斯青年时代在巴黎参加过超现实主义团体,合办过超现实主义刊物。但是不久他们便不约而同地摒弃了超现实主义文学主张,创造了符合拉丁美洲实际的魔幻现实主义。

当然,反对拉美文学西方化并不意味着概不继承西方优秀的文学遗产,概不吸收、借鉴西方崭新的文学成就。众所周知,拉丁美洲作家之所以能创造出优秀作品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世界文学(不仅仅是西方文学)有博采众长的拿来主义精神。《堂吉诃德》作为西班牙语文学的第一传世之作和世界文学的瑰宝,对拉丁美洲文学、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且不说开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先河的《这个世界的王国》如何援引《堂吉诃德》以说明神奇现实的产生首先需要一种信仰的理论,集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之大成的《百年孤独》不但与《堂吉诃德》在表现方法上有相似之处,而且对它进行了诙谐的模拟。在《堂吉诃德》中,叙述者在市场上偶然见到一部阿拉伯文小说并聘人译成西班牙文。这部小说就是《堂吉诃德》。在《百年孤独》中,小阿乌雷利亚诺悉心破译了吉卜赛人在一百年前完成的手稿,它就是《百年孤独》。在《堂吉诃德》中,人物欣然评论《堂吉诃德》,使作品更具真实感(Verosimilirud)。在《百年孤独》中,人物极口称赞《百年孤独》,使读者与人物的界限变得模糊。此外,在《百年孤独》的混血儿身上流着西班牙人的血液,他们的意识中显然不乏西班牙意识形态,他们的奇情异想多少也有一点堂吉诃德的影子和西班牙人对黄金国、骑士功勋的炽烈想象。

如果说塞万提斯的创作方法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现实主义,是由先进的人文主义思想作指导的,那末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便是二十世纪的现实主义,很大程度上受惠于“拉丁美洲意识”。所谓“拉丁美洲意识”,简而言之,即二次世界大战后拉丁美洲人民团结一致,反对帝国主义和新殖民主义侵略、压迫、干涉和渗透的进步意识。在“拉丁美洲意识”的启迪下,拉丁美洲作家自觉投入“寻找民族特性”运动,揭露造成拉丁美洲落后、孤独的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反动的专制统治,挖掘拉丁美洲人的内心世界。魔幻现实主义是这个运动的组成部分,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用民族的眼光反映拉丁美洲国家的民族生活和民族特性,用夸张的手法和鲜明的形象表现拉丁美洲国家的民族意识(嘲笑其落后、孤独和迷信,肯定其传统美德和反抗精神),并使之得到感性显现。

①冈特·W·劳伦斯:《访阿斯图里亚斯》。

②《堂吉诃德》第一卷,杨绛译,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三年版,第74页。

③《世界文学丛书·拉丁美洲文学》第二卷,第239页。

④ 爱·罗德里格斯·莫内加尔:《重温<彼得罗·帕拉莫>》。

⑤奥克塔维奥·帕斯:《孤独的迷宫》。

⑥见阿斯特拉纳·马林:《塞万提斯一生》。

⑦梅嫩德斯·贝拉约:《哲学批评》。

⑧阿美利科·卡斯特罗:《塞万提斯思想》。

⑨杨绛:《<堂吉诃德>译本序》,第19页。

⑩卡彭铁尔:《巴罗克作家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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