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二十四小时(侦破通讯)

1985-09-24 05:01郑福成李季秋
啄木鸟 1985年2期
关键词:侦察员案犯

郑福成 李季秋

1984年8月14日,沈阳铁路局公安处的单路真迹传真机同时向公安部和辽宁、吉林省公安厅、铁道部公安局发出报告:

10日19时30分至11日19时,我处的大连分处和沈阳分处,经过二十四小时奋战,破获一起盗窃枪支,预谋劫船逃往外国的反革命集团案。七名罪犯全部落网,缴获“五四式”手枪六支,“五六式”冲锋枪二支,信号枪一支,各种子弹一百六十九发……

这是通过正常程序传出的一份不平常的报告。它向人们宣告:

我们赤胆忠心的公安战士,进行了一场机智勇敢的搏击!

一小撮祖国的叛逃者,遭到覆灭的下场。

8月10日,艳阳西坠的傍晚,602次临时旅客列车从沈阳车站开出了。车尾刚刚闪过出站信号,乘警刘文团就开始了例行的车厢巡视。他高高的身材,方方的脸膛,身穿洗得雪白的制服,戴着端端正正的制帽。

来到2号车厢,一个反常的情景闪过他的眼际——

坐在82号、83号座位上的两个青年人的目光和他相遇却又马上转开,旋即不自然地投向行李架。刘文团也看了一眼行李架,那上面放着一只中型黑色人造革手提包。这个提包的两侧空荡荡的,这就使它显得更加醒目。

“这只提包有问题?”刘文团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决定再做进一步的试探。他想,如果有鬼,这两个青年人的目光不会离开自己的左右。他若无其事地走过两个青年人的身旁,到了车厢端部,猛地掉转身,啊,不出所料,果然遇上那两个青年不安的目光。

“这只提包有问题!”刘文团心中的问号变成了肯定号。他迅急来到两个青年人的面前。

“这个提包是你们的吧?”

“是,哦,是我们的。”

“拿下来让我看看好吗?”

刘文团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然而这语气表明没有置辩的余地。两名青年同时表现出惶恐的神色,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一边迟迟疑疑地答着:“好,好的。”一边起身把手伸向提包。刘文团心中一动,不能让他自己动手!他抢先把提包拿到手,让戴眼镜的青年原地坐好,然后“嚓”地拉开了提包上的拉锁。一只汽车轮的内胎从包中迸了出来,下面是一只小型黑色造革手提兜,刘文团把手伸进兜子里,摸到的是一排排用纸包好的子弹。

“枪!他们身上有枪!”刘文团心中一惊,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诧的表情。他把手提包放在一边,突然转过身来,右脚踏上座席,用膝盖顶住另一个青年,向戴眼镜的青年命令道:“两手抱着脑袋,站起来!”

威严的气势,把那青年震慑住了。刘文团从他身上搜出一把牛角刀。随后,又用同样的手段从另一个青年的身上搜出一把牛角刀。

有弹而无枪,这里肯定有文章!刘文团决心弄个水落石出。在乘坐这次车的金县公安局赵政金同志的协助下,两个青年被带到乘务员宿营车。旅客们看到这位魁梧而文静的乘警在为保卫人民而克尽职守,纷纷投来赞佩的目光。坐在4号车厢的两个青年人却象怀里钻进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

宿营车里。休班乘警陈连顺得知有了“情况”,立即和刘文团一起,分头对两个青年进行侦讯。

“叫什么名字?”刘文团逼视着带眼镜的青年问道。

“韩灿锡。”两点鬼火在镜片后面不住闪动。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从延吉来,去大连。”

“这提包里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这包不是我们的。”

“谁的?”

“呃——”鬼火在镜片后面跳了跳:“在长春站捡的。”

“捡的?!”刘文团冷冷一笑,顺手拿过刚从韩灿锡衣兜内掏出的,已吃剩一半的“益肝宁”药袋:“这是你的吧?”

韩灿锡点点头。刘文团蓦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两袋同样包装、尚未启封的“益肝宁”,厉声问道:“这又是谁的?”

韩灿锡哑口无言了。刘文团逼上一步:“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

韩灿锡顶不住刘文团那鹰隼般的目光,把脑袋低了下去,额头上沁出了细碎的汗珠。

沉默。刘文团眼里的两把利剑,几次击退了对面镜片后的鬼火。

“请给我一杯水吧。”

刘文团给他倒了一杯水。

“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刘文团掏出刚刚拆封的一包香烟,放在茶几上。韩灿锡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眨了眨金鱼眼,突然全身软瘫地仰靠在椅背上,绝望地慨叹道:“唉,我们失败啦!”

刘文团心里一怔,但马上镇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说:“既然知道失败啦,就应该争取立功赎罪。”

“好,我说,”韩灿锡的第一道防线崩溃了,他交代说:“我们是从和龙来的,要到大连去,准备在码头上劫一艘轮船,往国外跑……”

“我们!”指的就是他们俩吗?仅他们两人能劫船吗?刘文团心里又升起一连串的问号。他审视着从罪犯身上搜出的物品,寻觅答案。两张客票的号码引起他的注意:A 7649、A7652,两人同行,一起买票,中间怎会空着两个号?他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们一起来了几个人?”

“四个。”韩灿锡脱口而答。

“那两个在哪儿?”

“在4号车厢。”

这时,陈连顺来找刘文团,告诉说:“我审的那个叫崔龙善,车上还有两个他们的同伙。我去搜捕吧!”

“好!我向上级报告。”

陈连顺和自告奋勇的乘务员齐勇、郭扬、孙军一起,搜遍了全列车的车厢。但那两个同伙却杳无踪影。

当天晚上的八点三十分。

几乎是在同时,沈阳铁路局公安处处长朱子明的家里,大连铁路公安分处处长陈维俊的家里,还有沈阳铁路公安分处处长的家里都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他们接到了海城车站公安派出所传来的刘文团的第一次报告:

“602次列车上查获一起阴谋劫船叛逃案。两名罪犯已于车上逮捕,另两名下车逃跑,持8月9日延吉至大连车票,票号是A7650、A 7651。罪犯身上可能有枪。二人特征是:

崔永浩,男,21岁,穿蓝衣裤,一点六七米,吉林省和龙县林业局汽车工人。

金东宪,男,21岁,穿黄衣裤,和龙县待业青年。”

几乎也是同时,三位沉着老练的指挥员,做出了几乎是同样的部署:

“注意看押车上的罪犯,由盖县、熊岳城、大石桥站公安派出所派民警上车协助乘警工作。

继续抓紧突审案犯,扩大案情,随时报告。

沈——大沿线各站公安派出所和运行中的各次客车乘警,严密堵截在逃的两名罪犯。”

案件发生在由大连公安分处乘警队值乘的客车上,案犯又是要到大连来作案,陈维俊自然地感到自己的肩头担起了重担。他把案情通报给副分处长刘录德,五分钟后,俩人脚跟脚地来到办公室。刑警队队长苏成业、副队长左德林和十几位侦察员也陆续集合到分处长办公室的会议桌旁。

陈维俊把刘文团的报告念给大家,然后说:“目前的任务是听电话,等报告,随时准备战斗!”

听说有战斗任务,侦察员们个个如上弦的利箭,憋足了力量。少顷,随着阵阵电话铃声,从熊岳城、瓦房店,接二连三地传来刘文团的报告:

“据列车员反映:车上的另两名案犯于灵山站下车。

韩犯交代:大连市尚有其两名同伙,名叫崔铉、千相龙。8日曾往和龙县日杂公司挂长途电话找韩。”

“情况清楚了吧!”陈维俊放下电话耳机,从桌后挺起身来,严肃地部署道:“立即去两位同志到邮电局,控制一切可疑的电报电话,扩大线索,防止逃犯与大连的案犯串通。同时,查阅8日打往和龙县的长途电话登记!”

两名被派往邮电局的侦察员刚刚迈出办公室的门槛,陈维俊又拨通了邮电局的电话:“值班调度吗?我是铁路公安分处长陈维俊,我们去两位侦察员执行任务,请大力协助,谢谢。”

602次客车在灵山站刚刚停稳,崔永浩和金东宪就迫不及待地挤出车门。这种莽莽撞撞的行动,引起列车员的注目,她刚要提醒他们注意公共秩序,话到嘴边,看到俩人已窜向出站口了。

夜黑黑,路茫茫,虽然逃下车来,可又往哪儿去?他们商量来商量去,还得坐火车去大连。看看车站上的《列车时刻表》,602次车的后边还有一趟302次快车,这趟车还能赶在602次的前边到大连。他们决定:乘302次快车走。302次在灵山不停,他们又急匆匆地挤进开往鞍山的有轨电车。

电车从灵山一开,他们那提到嗓子眼上的心,似乎下沉了一些,不由回想起几天来,以至几个月来的经历——

他们俩和韩灿锡、崔龙善,还有在大连的崔铉、千相龙,虽然都只有二十二、三岁,都生活在条件不错的工人、农民家庭里,可是他们纠合成一个打架斗殴、流氓盗窃集团,为此受到了社会舆论的斥责和法律的制裁。然而,他们并没有从此悬崖勒马。他们常常收听外国电台的反动宣传,渐渐滋生了背叛祖国的罪恶意念。

去年春,他们开始了叛逃的预谋。有人负责搞枪,有人负责搞子弹,有人负责物色可劫持的轮船,有人负责探测出逃的路线。就这样暗中鬼鬼祟祟地活动了一年多,一切条件都似乎具备了。8月8日,他们从来自大连的长途电话里听到崔铉发出的暗语:

10日,人、货到连。

他们明白,这就意味着叛逃行动开始了。于是,他们结伙从和龙到延吉,从延吉到长春,再由长春到沈阳,登上了他们认为十分保险的临时旅客列车。谁料,在这样一趟不起眼的列车上竟遇到了“灾星”。当他们看到韩灿锡、崔龙善被押着走过车厢时,惊得差一点叫出声来……

“到鞍山啦,乘客们请下车。”电车售票员的喊声把他们从回忆中拉回。他们走下电车,眺望火车站,只看到几点烛光。

“这儿停电,太好啦!”黑暗中传出他们沙哑的声音:“我去买加快票,然后咱们分散上车。”

他们在庆幸自己的走运,殊不知,鞍山站早已张开捕捉逃犯的法网。

车站公安派出所的干警们,就着微弱的烛光和手电筒光,进行着艰苦的搜捕工作。既不能漏掉任何一个可疑者,又不能惊扰任何一位旅客,这可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干警们在困难中精心地战斗着。

候车室内搜过了,没有。

站台上查遍了,未发现。

售票室的工作人员报告:只卖三张加快票,购票者的相貌特征未看清。

302次快车进站了。一时间旅客上下频繁,吸引了也扰乱了干警们的视线。然而,公安人员的眼神练就得十分敏锐,民警张孝奎发现就在列车将要开动时,一条黑影从站外窜来,东张西望地奔向车厢。他立即迎上去,看清了来人穿一身黄衣裤,身高一米七十左右,这正是刘文团提供的一人的特征。张孝奎出其不意地发问:

“你为什么从这儿进来?”

“我,上这个车。”

“从哪儿来?”

“延吉,哦,从沈阳来。”

分明是延吉!现改口也掩不住马脚了。张孝奎暗暗做好了捕捉的准备。

“车票给我看看。”

作贼者心虚,他未敢把加快票拿出,递给张孝奎的是那张慢车票。

A7650!好啊,送上门来啦。张孝奎递还车票,就在对方伸手接票的刹那,张孝奎一个扣腕,亮铮铮的手铐已锁住了对方的双手。

“你,要干什么?”

“算了吧,金东宪!快说,你的同伙在哪?”

金东宪象泄了气的皮球,指着已开动的302次快车,嚅嚅地回道:“他,上了这趟车。”

302次快车上也已迅速张开了捕捉逃犯的法网。

沈阳铁路公安分处乘警队的乘警安德斌和特来助战的海城站派出所民警李春林,协同列车长在仔细地查验旅客的车票。他们已查出三张加快票中的两张,只剩一张号码为8148的车票了。

查票在例行公事式地,然而也是紧张地进行。换上了便衣的安德斌和李春林,分站在车厢的两端,察颜观色。

列车驶入大石桥站,查票工作正好到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蹲在车门甬道上的一个青年人忽地站了起来。这一反常举动没有逃过安德斌的视线。他暗中打量:这人身高一米六七左右,穿一条蓝裤子、白衬衣,地板上的一只手提包上搭着一件蓝上衣。这些都符合刘文团报告中提供的特征。安德斌想提醒同伴注意,但看到李春林已站在那个青年的后侧堵住了去路,他便向列车员使了个眼色。列车员立刻会意,急中生智地喊道:

“列车就要进站了,请把车票拿出来,验票啦。”

列车员验过那个青年的车票后,转过身来,朝着安德斌在手心上写出两个数码:48。安德斌心中有底了,他上去一把抓住那个青年的左臂:“你叫金永浩吗?”这是有意的错问,以错验正。那个青年果然下意识地答道:

“我叫崔永浩,怎么?”他一边答着,一边想要挣脱,右臂又被李春林钳住了。

“我们要抓的就是崔永浩!”

“你们——”崔永浩又作挣扎,并极力俯身去抓手提包,安德斌马上想到提包内可能有枪,他一脚把提包踢到一边。待把崔永浩铐好后,他和李春林迅速搜查了崔犯的全身和提包,除了一把牛角刀、一颗步枪子弹以外,并没有什么枪支。

两个逃犯落网的报告报到了大连公安分处。然而,这两个案犯的身上也没有枪。那么,枪一定在大连的两个案犯身上。大连的案犯又在哪里?大连虽说不是大城市,可要在这里找出两个不知住处、特征的人来,真象大海捞针呀!

“针,只要在海里,就一定要把它捞上来!”陈维俊有信心,侦察员们有毅力。他们坚信刘文团和邮电局会拿来可供行动的报告。

邮电局的调度员,是一位很机智、很负责的工作人员。公安分处的侦察员还未到,他已经派车把票据库的管库员接来,又动员了四位工作人员,翻开了6日到8日的长途电话记录。

602次客车上,刘文团的沉着同坐在他对面的案犯韩灿锡的慌乱形成鲜明的对照。这个案犯的脚前脚后堆满了烟头,刘文团已经为他打开了第二包香烟。开水,也不知他喝下了多少杯,擦汗的手帕拧了又拧。

其实,刘文团的心里并不是不着急的。枪和潜藏在大连的人,象两块石头堵着他的心扉。他知道,这是本案的关键,这个关键主要要靠他来突破。他想象得到,自己的首长陈维俊一定在焦急地不住地扶他的眼镜框,而战友们也一定在急不可耐地磨拳擦掌。他表面上一派冷静,实际上心急如焚。他的对手在用吸烟、喝水来维持自己的防线。自第一道防线崩溃后,韩灿锡那镜片后的金鱼眼,不再闪动多少鬼火了,可他仍不肯放弃最后的防线。他当然也明白,枪、人一完,就意味着他们的阴谋全部、彻底的破产。所以,对于刘文团的追问,他一概来个“毛拉嘎绍”(朝鲜语:不知道)。

刘文团看看手表,离到大连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决心以更猛烈的攻势,发起在列车上的最后冲击。

“你10日往大连打过电报吧?”

韩灿锡故作惊疑地:“我——?”

“还是别狡赖吧,这是证据!”刘文团把一纸电报收据向韩灿锡晃了晃。这是从韩灿锡身上搜到的,他不吱声了。

“电报打到哪儿?”

韩灿锡瞥了一眼那张小纸条,额头上冒出一片汗珠。他用那已湿透的手帕擦了擦,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

“电报,是崔永浩打的,打给谁,我不知道。”

刘文团冷笑一声:“你们在长春呆多长时间,都干什么啦?”

“时间不长,就是等换车。”

“分开行动过吗?”

“没有。”

“那,就算是崔永浩打的电报,你会不知道!”

“……”韩灿锡又没词儿了。他偷眼瞟了一下面前这位威如泰山的人民警察,苦于无计可施了。沉吟了一下,他支吾地说:“他们,可能住在——渤海饭店。”

显然是话到舌尖留半句。刘文团立即进击:“说得肯定一点!”

“哦,今年2月,他们到大连来过一次,为的是选择往国外跑的路线。那次来,住的是渤海饭店。”

“往下说!”

“嗯,两个月前,他们又来一次,坐船去青岛,还是为了看路线。”

列车一阵摇动,开进了普兰店站。刘文团一边记录案犯的交代,一边写好了他向上级送交的第六份报告。

“韩灿锡!”一声严厉的吆喝,震得韩灿锡打了一个激灵。“很明显,你是在跟我兜圈子!我告诉你,列车就要到大连了,你的交代如有半句不实,也算你抗拒坦白,那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是明白的!”

眼镜片后闪出了恐惧的光点。韩灿锡从嘴里爆出一团浓重的烟雾,把自己犹疑的面庞罩在烟雾之中。刘文团朝着烟雾劈了一掌,把韩灿锡的神色拉到光亮中来:“你真的想在最后时刻表现顽固吗?”

韩灿锡两肘拄在大腿上,脑袋埋在两肩中,眼光死死地盯住手中的烟头。突然,他把烟头往地板上一拧:“我,全说了吧!”

602次车已经停靠在普兰店车站的月台边上了。刘文团匆匆在已写好的报告下边加上两句话:

“崔永浩曾于8月10日发电报到大连站前旅社208号房间,崔铉收。

电文是:11日早到连。”

刘文团跳下车厢,刚把纸条塞给站台上的值勤民警,列车已经开动了。他唯恐报告有所遗漏,一边跑着追车,一边回头高声向值勤民警嘱咐:

“立即报告分处领导。记住:站前旅社208号房——”

“间”字未及出口,他觉着身体一闪,原来他已跑到道口的站台缺口处,一脚蹬空,两条腿向车轮下甩去。幸好他已抓住扶手,凭着他篮球运动员的硬功,一个“引体向上”,跃上了车梯。进入车厢,他觉着膝盖如火灼般疼痛,撩开裤腿一看,车梯磕破的伤口涌着鲜血。

差不多就在刘文团往报告上写着“站前旅社208号房间,崔铉收”的同时,邮电局里的几位同志也在一万五千三百多张票据中发现了同样的地址、同样的姓名。于是,两份报告,差不多同时地送到陈维俊的面前:

“站前旅社208号房间!

11日早到连!”

这是两条重要线索,于是,在分处长办公室里迅即形成了一套两路出击的作战方案——

一支搜捕小组,火速赶往站前旅社,逮捕崔、千二犯。

由左德林率三名侦察员,乘汽车赶到金州,登上602,协助乘警,挟持车上的两名案犯,在大连站下车后,于案犯相互接头时当场逮捕。

方案是周全的。然而,实际情况往往又如俗话所说:事与愿违。两路出击都扑空了——

站前旅社的登记簿上注明:崔铉、千相龙已于8日退宿,去向不明,只有那份崔永浩拍来的电报,孤零零地插在旅社值班室的窗口上。

大连站的站台上,广场周围,布满了由陈维俊、刘录德率领的侦察员,可是,刘文团、左德林等人带着韩灿锡、崔龙善走了一圈,全然没有崔铉、千相龙的踪迹。

他们是事先得到危险的信息而潜逃了,还是临场惊觉了?我们的侦察工作出了什么纰漏?

陈维俊又紧张地“开动机器”了。他深知,如果说在这之前犹如“大海捞针”,那么,如今可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一份案情通报,很快地传递到大连市公安局。

一张恢恢法网,漫天地铺展在铁路、公路车站、码头、机场、街道、边防……

一个守候小组,静悄悄地埋伏在站前旅社的楼上楼下。

侦察员们从旅社服务员那里了解到:崔铉是个细高个,说话总是嘻皮笑脸的;千相龙是个矮胖子,与他的同伴相比,却是少言寡语。他们从8日离去后未再出现过。他们住这里的期间,曾有一军人来会过客。

军人!这就意味着又多一个嫌疑犯,枪在他的身上,就又增加一层危险性!

站前旅社是一处比较嘈杂的地方。它不仅象一般旅社那样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而且,由于它的楼下是旅馆介绍处,楼上是住宿房间,就更增加一些混乱。侦察员郝希有和高树全,游动于楼下的过往旅客之中,注意着每一个进出人员的动静。侦察员于仁汉和刘立东,穿起白大褂,带上绿色三角服务臂章,悠然自得地坐在楼上值班室前的条凳上。他们四个人从早晨四点多钟就来守候,如今已是午后四点多钟了。他们不时地瞟一眼插在玻璃窗后面的那封电报。他们等的就是它的主人呵,可它却一直是那么静静地、静静地插着。侦察员们的心情却是多么不平静啊,这些常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敌人的卫士,现在是正极力以表面的悠闲按捺心中的激动。多年的侦察经验告诉他们,崔、千二犯一定会来取这份电报,因为他们此刻无从得知同伙落网。而不与同伙相会,他们的罪恶计划也无法付诸实施。侦察员们明白,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一旦敌人出现,应该如何出其不意地将他们擒获。一个“快”字凝在侦察员们的心头:发现要快!出手要快!须知,对手将是携有武器的凶犯!

“当!”壁上的挂钟发出打点的声音,时针指向午后四点半。

“哐郎!”随着推门声,进来两个风尘仆仆的青年。两个人目不斜视地奔向楼梯,在楼梯口,相互默默示意,一个驻足,另一个人急步上楼。

这个情景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也就在这很短的时间里,郝希有和高树全的脑子里泛起了一连串的问号:

这两个青年是不是崔、千二犯?走在前边的身材、面庞很象;可后边的不是矮胖子,若说是那个军人吧,为什么未穿军衣?是不是又冒出来个第四者?而如果有第四者,那两个人又在哪?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多想。郝希有向高树全递个眼色,小高会意地走到门口,观察了一下门外的情况,严密地封住了退路。郝希有则紧紧盯住了楼梯口的这个青年。

心怀鬼胎的人,对周围的一切总是疑神疑鬼的。我们的侦察员在寻觅、搜捕着他们,他们也在窥测,躲避我们的侦察人员。这个守候着楼梯口的青年,似乎嗅出了不对头的味道,躲过几次郝希有投来的目光,便磨磨蹭蹭,故作镇静往大厅内的天井处挪步。

“想逃?”郝希有马上看出他的意图,不由心中暗笑:“退路没啦!”

就在这时,刘立东出现在楼梯转弯处,他向郝希有打出事先约好的手势:楼上的家伙逮住了!郝希有毫不迟疑地上去扭住了已经挪到天井边上的这个青年的胳膊。

“你凭什么扭我?”青年想拼命挣脱,郝希有觉出他还真有点气力。

“你马上就会明白!”郝希有以更大的力量将他的胳膊扭到背后。刘立东、高树全也赶上前来,一齐用力,将这个青年按在墙角。经过搜查,没有任何武器。他们把这个青年架往楼上。

208号房间,这个崔铉曾经住过的房间,如今他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回来他被捆住了手脚。郝希有禁不住对战友们行动的干净利落表示钦佩。他问:

“你们怎么把他抓住的?楼下一点动静没听到?”

“迅雷不及掩耳!”于仁汉回答得轻描淡写。

然而,事情却不是那么轻易的。

崔铉登上楼梯,一副嘻皮笑脸相立刻引起于仁汉、刘立东的注意。服务员于爱华从值班室里迎出来,一边向于仁汉、刘立东使个眼色,一边象见到老熟人似地说:“我知道你就准得来。”

上来的这个青年,脸上的笑容更加轻浮、讨厌。他未同服务员搭话,径直走到窗前,伸手掏出了那封电报:“嚓”地撕开封套。于仁汉、刘立东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迅速而又自然地站在这个青年的两边。于仁汉问他:

“电报是你的吗?”

“是呀。”青年人奇怪地瞅了一眼于仁汉,见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服务员,便不屑一顾地抽出封套中的电报。

“你叫什么名字?”

“叫崔铉,怎么——”青年人有些不耐烦了。不过,他这种不耐烦的心情还未表达出来,突然觉得手腕被死死掐住。

“他的身上也没有枪!”于仁汉向郝希有介绍了搜查崔铉的情况。

立即突审,弄清枪支情况!侦察员们当机立断。他们观察出楼下的这个青年恐惧心理比较强烈,便选择他做突破口。

“你叫什么名字?”

“严光洙。”

“你们的同伙还有谁,现在哪?”

“还有千相龙,在江边。”

“还有一个军人?”

“军人,就是我。”

侦察员们交换一下眼色,又突然发问:

“你们的枪在哪儿?”

“枪在……”严光洙这个军人中的败类交代出他们共盗得九支枪。两支冲锋枪和一支信号枪埋在丹东的一座山上,六支手枪埋在星海公园,由千相龙在看守着。

星海公园,是星的海,更是人的海。天上的繁星难以数清,公园的游人无法数计。尤其是在这盛夏里,住在市内市外的,南来北往到大连的,谁不想到海边上来舒展舒展心胸,开阔开阔视野,吸几口海风,受几次波浪的涌击呢!

可我们的侦察员们知道,他们既要到这“海”里捞针,又要不扰乱这“海”的欢愉气氛。正是为此,他们分乘一辆吉普车,一辆警车,一前一后地向星海公园驰来。吉普车里,由四名侦察员押着严光洙,直扑千相龙守候的地点,捕人缴枪;警车里,陈维俊率领十五名长短枪齐备的民警,防备万一,以保护人民的安全。

吉普车停在公园西侧的花墙外。严光洙认出这就是昨天夜里,他们越墙而入的地点。他指了指墙里的几丛灌木:“枪,就埋在那下边。”

侦察员们轻快地跳进公园内。从旁观察,灌木丛下有两片新土。可是,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的踪迹,千相龙不在现场。他会在哪?枪是不是真如严光洙所讲:都埋在地下?侦察员们分散开来,展开了搜索活动。

细心的侦察员赵元洪,并没有立即离开埋枪的现场。他想:千相龙在这伙案犯中是负责在公园看枪的,他不会离开现场太远,而且一定会隐蔽在能够看到埋枪现场的地点。他目光扫向四周,极力寻找着疑点。

面对他的是一片浩瀚的大海,海里除了几艘游船、一群游泳的人,没有引人注目的对象。

他的西侧是座凸进海里的半岛,岛上遍布层层的灌木丛,他把如剑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一个白点上。他闭一下眼睛,定定神,仔细地辨认,不错,是一个穿白上衣的人侧卧在树荫下。他断定这个白衣人可能就是千相龙,他决定靠上去做一番详细的观察。

白衣人所在的地点,是半岛楔入海面东侧的悬崖边缘上。这一面刀削似的陡壁,高近二十米,此刻正是落潮期,海底的礁石犬牙交错地裸露在陡崖下。崖上的草坡不少于四十五度,草木之间只有一条游人踩出的羊肠小道。这样的场地,展不开手脚,一对一的捕人,可能要做一番搏斗,地形是十分不利的。手脚稍不利落,可能使敌人逃脱,或者共同滚掉悬崖下。

赵元洪一面观察着地形,一面盘算着一旦确认这个白衣人就是千相龙后,该如何将他擒获。他悄没声地绕到了白衣人的背后,看到这个白衣人果然是个矮胖的个头,一件黄上衣搭在身旁的一个提兜上。在树荫下成双成对的人群中,只有他侧卧在这里,不眨眼地盯着公园入口,又时时往西墙下扫视,显得十分特别。

“他就是千相龙!”赵元洪虽然懂得一个侦察员最忌主观武断,但眼前的情景使他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得想好对策,在确认他的同时就把他制服在地!”他叮嘱着自己,筹划着行动的步骤。他看到这个矮胖子所卧的地点在小道的上方,如果自己从上面出击,既有树丛阻碍,又易使对方跳下小道逃脱,那样就可能使对方得手掏出武器来行凶。如果从下面出击,自己虽有危险,对手却无退路,悬崖的一面也可由自己拦住。赵元洪策划好了,便绕到小道上,象一个普通的游人那样,走近白衣人身旁。

树下卧着的确实就是千相龙。他们昨天搞到枪支,远道归来,清晨三点越墙进入公园,埋好枪支,便在这座半岛上踡伏至天明。

天亮后,崔铉嘱咐千相龙在这看枪,由他们再到码头上看看那艘外轮在不在。然后去接韩灿锡他们四人。如果一切顺利,晚上行动!

千相龙焦急地等了一个大白天,眼看红日就要把它的下颏搭在西山上,崔铉他们还无踪影,焦急中又增添了几分不安。自从离家以来,他何尝安生过啊。在海上乘船摸索出逃路线,装扮成装卸工混进码头物色船只,到丹东去盗窃枪支,从丹东携枪乘公共汽车返回大连,虽说一切还算顺利,可那是怎样难挨的时光,他总觉着随时都可能跳出几个公安人员把枪顶住他的胸口。此刻,他盯着公园的大门,一面盼着崔铉他们归来,一面窥视着有没有穿警服的人,或者如他想象中的侦探走进公园来。这种不安的心情,使他感到无比沉重。

“喂,你是哪儿的?”

一声问话,打断了千相龙的遐想。问话的正是赵元洪,他从小道上出其不意来到千相龙身边。

“我,来玩的。”千相龙不情愿地回答。

“我问你家住哪儿?”

“延吉,”千相龙脱口答出又觉着气氛不对,“怎么,你要干什么?”说着要起身。赵元洪一个虎扑,上去把他扭住,“先别动,你是不是叫千相龙?”

千相龙还以为对方想在自己这个外乡人身上捞点什么油水,便硬充好汉地说:“是,又怎么样?”

“是就好哇,你被捕了。”

被捕!这时,千相龙才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他想挣扎,只觉肋下被顶上了一个凉冰冰、硬梆梆的枪口,耳边传来一声断喝:“不许动,动就打死你!”他脑子“嗡”地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直到被扭到小道上,才又想起挣扎,为时已经晚了,侦察员杨明栋、宫本禄、李厚基先后过来,团团将他围住,最后一个案犯也束手就擒了。

千相龙被拖到西墙根下,他眼睁睁地瞅着侦察员们扒开浮土,起出六支手枪。他完全明白过来了:刚才还憧憬着的异国生活,不过是一场美梦,等着他的却是人民的审判。

吉普车、警车凯旋了。陈维俊下意识地看看手表,时针指向晚六点四十分。

回到公安分处,警车来不及更换应该更换的电瓶,就又在夜色茫茫中开上通往丹东的公路。十几小时后,埋在那里山上的两支冲锋枪和一支信号枪,同人犯一起归案了。

我们向读者报告的这桩发生在1984年8月10日的“八·一○”案件,侦破至今已有几个月了。

在这段时间里,走向末日的叛逃者正在接受人民的审判。

在这段时间里,我智勇的公安战士受到人民的嘉奖。刘文团被公安部授予二级英模的光荣称号;陈连顺、朱子明、陈维俊等本文提到的那些指挥员、侦察员和值乘、值勤民警,也都分别荣立了一、二、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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