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阳
在哲学史上,费尔巴哈和黑格尔是一对矛盾。一般说来,费尔巴哈代表唯物主义,黑格尔代表唯心主义;费尔巴哈代表形而上学,黑格尔代表辩证法。这是公认的定论。最近读费尔巴哈的《黑格尔哲学批判》,发现问题也不是那么纯粹:在这里,以形而上学为基本特征的费尔巴哈用辩证法思想批判了以辩证法著称的黑格尔的形而上学!
黑格尔哲学中包含着十分丰富的辩证法财富。可是他的体系本身却是形而上学的。费尔巴哈曾是黑格尔的学生。当他要建立自己的哲学时,黑格尔哲学占据思想界的统治地位。这对费尔巴哈来说当然是不可忍受的。因此,他转到唯物主义立场以后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黑格尔哲学批判》(一八三九年)。而这篇文章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猛烈批判黑格尔哲学的绝对性。费尔巴哈指出,黑格尔以“绝对阶段”自居,把历史上的东西都当成一些影子,一些环节。有的黑格尔派分子公开证明黑格尔哲学是“哲学理念的绝对现实性”,把它宣布为“绝对的哲学”。实际上,这种“绝对”是根本不成立的。
首先,费尔巴哈指出,黑格尔哲学也是“一种一定的、特殊的、存在于经验中的哲学”。在哲学的世界里,它只是一个个别,而不是哲学的“类”本身,不是哲学的一般。如果说黑格尔哲学是“绝对哲学”,那就是把个别等同于一般了。费尔巴哈说,这里的问题在于,“‘类在一个个体中得到绝对的实现,艺术在一个艺术家身上得到绝对的实现,哲学在一个哲学家身上得到绝对的实现,究竟是不是可能的?”“类”是一般,它总是体现在无数的个别之中。它本身并不独立存在。哲学不可能在某一个哲学家身上完全绝对地完成,正如艺术绝不会在某一个艺术家身上绝对地完成一样。凡是现实的东西,总是作为一个一定的东西而存在。因此,“类在一个个体中得到完满无遗的体现,乃是一件绝对的奇迹,乃是现实界一切规律和原则的勉强取消——实际上也就是世界的毁灭。”
其次,费尔巴哈认为,黑格尔哲学也摆脱不了时代的局限性。他说:“黑格尔哲学是在一个时代里产生的,在这个时代里,是有一种一定的哲学存在的;黑格尔的哲学与这种哲学相联系,甚至与这种哲学相结合;因此它本身就应当有一种一定的、因而有限的性质。”费尔巴哈并不否认,从严格的科学性、普遍性和思想丰富性来说,黑格尔哲学要超过以前的一切哲学。但是他认为,尽管如此,黑格尔哲学决不会是绝对完善的,它仍然是一定时代的产物,所以不可能超出时代的局限。它只能是一种有限的相对的哲学,只能适合于一定的思维阶段。“绝对哲学”是不存在的。
最后,费尔巴哈认为,客观世界在时间上的发展是永无止境的。黑格尔哲学也会过时的。他指出,“如果黑格尔哲学是哲学理念的绝对现实性的话,那么黑格尔哲学里的理性的静止就必然要以时间的静止为结果。因为时间以后如果和以前一样继续它的可悲的进程,黑格尔哲学就不可避免地要失去绝对性这个宾词了。”时间是不会停滞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格尔哲学必然要变成一种与我们疏远了的过去了的哲学。历史上的改革家曾经感觉亚里士多德哲学是一种压力,一种负担,总有一天人们也会感觉黑格尔哲学也是一种压力,一种负担的。后人不愿依靠先人的遗产度日,他们会创造出新的哲学。这就意味着把黑格尔哲学从“绝对现实性”拉回到一定的特殊的哲学地位上来了。
总之,费尔巴哈认为,黑格尔哲学不是绝对哲学,不是哲学的最终完结。哲学还要随着时代向前发展,还会产生新的哲学。
费尔巴哈要创立新的哲学,必然要反对占统治地位的旧哲学。在这个过程中,他合乎逻辑地表现出主张发展前进的辩证法思想。一般说来,费尔巴哈的辩证法思想远不及黑格尔深刻。可是在这里他确实抓住了黑格尔“绝对哲学”的要害。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绝对哲学”的批判的实质,是用辨证法思想批判形而上学。通过这种批判,费尔巴哈为新哲学的产生和发展清除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