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伟大水道的人们／见习生

鲍里斯·波列伏

那时候已经不早了，总办公室才收齐了从这个伟大建设工程的各角落里送来的当日工作进行的报告。像平常一样，主持这个工程的著名的苏维埃工程师召集了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和监工人员，来拟定次日的行动计划。在工地上，这种简短的夜间会议被称为“参谋会议”，这个有趣的名称是相当有道理的，因为在这个伟大建设工程中的生活，的确很像处在一场大进攻的前夕，只不过这是一个范围日益扩展，程度日益激烈的和平劳动的进攻而已。

让我还是讲讲我要讲的故事吧。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要求总工程师帮我们找一个人引我们到一个很远的工地去看看，因为在那儿第二天将要展开一个伟大的场面。总工程师用他那粗大而有力的手摸了摸他高出的前额，若有所思地说。

“恐怕没有人能给你们引路了，你们得自己去问路去，因为所有的人都必须留在这儿开会。不过让我仔细想一想，”他停了一下，他那变冷静的灰色的目光中隐藏着机警的神色，“仔细想一下嘛，还有一个人可以给你们……而且是一个很认真的同志，但是……”

他按了一下桌上的电铃，一个拘谨的上了年纪的女秘书一声不响地出现在门口。他便对她说：

“请你叫那位见习生到这儿来一下。假使他已经回家，就派一个车去接他。”他讲完以后，把头转过来向我们说：“现在你们得先答应我：不要露出惊异的神色来，也不要问你们的向导任何使他难为情的问题。关于他的一切，待会儿我会告诉你们的。”

总工程师满脸倦容，他的表情像平常一样的严肃和认真。但是现在他爽朗地显出了笑容。这时门打开了，一个很瘦小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夹外套，那件夹外套简直大得像潜水夫的罩衣，袖口翻起来还不行，还得往上卷。看样子他大约十四岁左右，但他那一本正经的神气和他那生满雀府的扁扁的小鼻子，两颊上的细毛，以及柔软的小嘴，显得极不相称。看来令人要发笑。

“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总工程师说。“但是康土坦丁·尤莫陵科，我们的见习生。小康，请你把这些同志领到他们想要参观的工地上去。千万要把什么都指点给他们看。”

这位少年毫无惊异的表情。很显然他已经习惯于执行这一类的任务了。他孩子气地拉了一下他那过大的夹外套说：

“好的，”然后又对我们说：“请这边来。”

我们这位奇怪的向导，原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智囊。到工地去的一路上，他谈到有关建设工程的事情，对我们提出的问题作了智慧惊人的和十分圆满的答复。实际上他对什么问题都能答复。关于建设工程的事情，凡是应该知道的他都知道得很清楚。尤其难得的是他正好知道新来的人们所感兴趣的东西。他具有不平凡的记忆力，但因为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少年，他并不单凭记忆、他不时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卷角的笔记本，查证精确的数字。

但最使我们喜欢这位少年的是：这个伟大的建设工程好像是和他分不开的。他把这个建设工程看作是属于他的，与他是血肉相连的。他对我们新来的人所抱的能度是恳切殷勤的，他觉得他有义务用最通俗的话把所有一切关于这个工程的东西解释给我们听。例如他告诉我们：用土填起来的大水坝，像一座山岗那么大；混凝土挠拌厂每天用的水泥，就可装满一辆多火车；假使把这座水坝所用的钢筋拉成一条直线，便会得出一根长达一万五千公里的金属练子。工地上的人们好像都认得他，很明显他是一个众所喜爱的人物，因为一路上我们碰到的好几个工程师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有一个运水泥的重型货车司机从后面赶上我们。在我们旁边刹住了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叫道“到工地去吗？康土坦丁·尤莫陵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搭我们的车去。”

当我们爬到水坝顶上向下眺望的时候，黑夜里点点闪烁的灯光就像秋夜的星斗，反映在漆黑的水面上一样，这时我们的少年向导碓实是诗立洋溢了。在这千万颗耀眼的灯光中，他凭着只有他自己能识辨的标志，一一指点出各样的建筑物。非常激动地向我们描述着，那神情就仿佛他真的看到了那将要流经那儿的辽阔的水面的波纹，看到了防波堤顶上的灯塔在闪闪发光，看到了来自五海的船只将要停用的港口，看到了港口的水位和船只随着人的意志在水闸中升降。

这伟大的建筑工程的确抓住了这位少年的心。我完全相信，他能在当时笼罩着这片开掘了的干燥草原的黑暗中，清晰地预见所有到现时为止别人只能从篮图和绘图上看得见的建筑物。当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边肮脏的小手，指东画西的时候岭，他那张生满雀斑的小脸，闪耀着充满信心的光彩，看了令人感动。

我们谨记者自己的诺言，因此，我们没有问我们的向导任何关于他个人的问题，虽然我们对这位热心的少年越来越感兴趣。最后和他告别时，我们对他的帮肋和指点表示了十分的感谢。并匆匆地赶回去见了总工程师。从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看来，我们晓得，他还在办公室里。

“唔，怎么样？”当我们一进屋子，总工程师就放下了公文抬头问我们。

“好极了！令人兴奋的景致！”

“我不是指那个。那不用说。你们觉得咱们的见习生怎样？他是不是领着你们到处走了一趣，把每一件束西都给你们满意地解释了吗？”

“了不起的孩子！你到底从那儿把他找来的？”

我们又看到总工程师眼中闪烁着机警的神色。我

们感觉到这一个受党的委托担负着我们这时代最伟大的建设工程之一的人，并不是缺乏人类的情趣的。

“他并不是我们找来的。像其他人一样，他是自己来的。呱呱叫的孩子，对吗？他刚满十四岁。在这个年龄你和我都还在妈妈的食厨里偷果酱吃呢！而他现在却是我们的活的百科全书了。他对每一件事情都十分有兴趣地研究着，关于我们的工程，没有什么他是不懂得的。”

“你们的见习生都是这么年轻吗？”

总工程师把正在阅读的文件，推到办公桌的一边，好像认为这一天的工作已经做到半夜，这时可以告一段落了。他靠在椅背上，把尤莫陵科——这位闻名全工地的见习生——的全部故事告诉了我们。

那并不是一个怎么特别新奇的故事，奇怪的倒是故事十分平凡。共产主义的伟大建设吸引了全国人民：有些人是出于可嘉的志向而参加工作的，他们想在这个历史性的工程中献出一分力量；有些人是受了这一工程的传奇般的场面所吸引；有些人认为在这个规模宏大的工程中可以有更好的机会来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还有一些人则是对这个建设工程所产生的一些新的工作——庞大的建筑工程问题——发生了莫大的与趣；也还有些人是想得到更高的薪金。建设工程的人事部门得每天回复大批申请工作的信件。几十个人专门处理任这些申请书，并决定新的工作人员的取舍。

康士坦丁·尤莫陵科就是这些申请人中的一个，他是一个六年级的学生，他的父亲在战争中牺牲了。尤莫陵科并不是写信来要求工作而是亲自跑到现场来的。他下决心要参加条建伏尔加——顿运河的工作。暑假开始的那一天，他就带着各科成绩优异的学校通知单搭轮船去，为了忠于事实，我们不必讳言，他搭轮船是没有买票的，到把二个停泊港口他就难为情地被撵下船来了。但是旅途的意外事故，并没有减低他的热情。他徒步走了一段路途，剩下来的路程则乞求人家的货车送他走，这样他终于到了工地，来到人事科里。

由于这个合法的理由——年纪太小，人事科不肯分配工作给他，但是尤莫陵科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他要去找人事科长，把自己的优异的成绩单，以及青年团真理报号召青年参加建设工程的社论拿给他看。然面曾使小康如此激动的社论也不能感动这位人事科长。尤莫陵科气得很，便跑到总办公室，要求见总工程师本人。

“我的秘书跑来告诉我，有一个名叫康士坦丁·尤莫陵科的一定要见我。”总工程师继续说，他那愉快而温暖的目光和他那副疲倦的面容正成了显明的对比。“我告诉地说：‘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是没有时间接见每一个要求工作的人的。‘唉，请你一定见见他她说。我得告诉你们，我这位秘书决不是那一种容易动感情的人，但是这次她居然向我恳求了。我晓得这件事不同一般。‘好吧，要他进来吧！我就说。后来他进来了。当时他还没有穿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件夹外套，他穿那件夹外套是为了想把自己衬得老成一些的新花样——当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真像一个小孩儿。但是他一点也不胆怯或者怕羞。他大胆地走了进来。把他的情沉跟我讲了：他要在这个建设工程中工作而人事部门不要他。‘他们是正碓的。我说：‘你出生晚了几年，小伙子。他把成绩单和那已经相常残旧的剪报拿出来给收看。我了解到这个小伙子是着了迷了。可以说是有点疯狂，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得承认我已经有点被他说服了，但是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你忙什么呢？我跟他说。‘将来建设工程还多着，叫你一生也做不完。你现在还没有毕业嘛！他对这个问题也有准备好了的回答。‘你们用学生做见习生，对不对？让我也做一个见习生吧，我只在暑假里做。嘿，我没话可说了。我决定破例地收用他做些跑跑腿的工作。可是你瞧，他在这儿竟成了一个不错的人物啦！呱呱叫的小伙！而且他的记忆力多么好！”

当我们走出总办公室，穿越那在平原上新修建起来的静静的住宅区街道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总工程师吸了一口有苦艾叶味的草原的新鲜空气，带着深思的微笑说：“想想那样的小伙子，将来长大了会做出多么了不起的事业来！“（阜民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