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

按照约定，早上10点，小猫们准时站在门口开始挠门了。挠了一下……又挠了一下……他们拉了拉门，门是关上的，门后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静默持续了好一会儿，门后响起了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正是那位老奶奶，前演员薇奥拉·沃尔斯卡娅。她已经为试镜装扮完毕了！她头上缠着头巾，后面还留了个小尾巴，穿着带有孔雀刺绣的绸缎长袍，脚上是一双闪闪发亮的拖鞋，拖鞋的鞋尖高高地向上翘起，别具一格。真是活脱脱的剧院人物啊！

“哎哟……”老奶奶脱口而出，“小猫咪！”她眨眨眼睛，伸出双臂，“你们都是来找我的吗，小家伙们？你们确实没有弄错房间吗？”

老猫们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不对啊，看来并没有谁在等我们啊。你们真的没搞错吗？

波波猫提醒道：“尊敬的女士，我们约好了10点钟见面呀。”

“10点干什么？”老奶奶笑着问。

“10点钟试镜！”

“试镜，你说……嗯……这好像……打住！等一下！我想起来了！”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两只小猫，用指尖抚摸他们的额头，开心地叫道，“哎哟，你是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一世，你是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二世！我认识你们！”

“就是啊，我们昨天刚见过面的。我们是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一世和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二世。”

“哦，对啊，我认出你们啦，小家伙们！看看，你们走得多神气，多好的品种啊！我都想起来了，快请进吧。哎哟，这得是个多大的比赛呀，看看，有这么多参加试镜的啊！快请进，请坐。”

客人们慢慢走进来。

“咱们开始吧！”女主人拍拍小手说，“你们每一个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就像在舞台上一样。试镜即将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无毛猫男爵夫人和镜子里的她使劲吸了一下脂粉盒，然后打了个喷嚏，点点头，那意思是说她准备好了。粉红的尘雾在空中慢慢消散。

“嘿，大家好！我是评论员黑猫！”在房间正中央出现了一只和夜晚一样黑的黑猫，爪子上抓着一个麦克风。

女主人眯起眼睛仔细看：这哪儿是什么麦克风呀！黑猫爪子上拿的竟然是她的口红。这家伙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小心点化妆品，这可都不便宜啊。”她警告说。想了一下，女主人又委婉地提醒大家：“这可不是真的在你们自己家。”

黑猫摇着尾巴，自信地走到台前说道：“我们现在正在无与伦比的薇奥拉·沃尔斯卡娅的闺房里！”他优雅地挥了一下麦克风，“现在，呈现在你们面前的，是这位艺术家辉煌时刻的无声证明！”

黑猫将口红指向房间的墙，墙上有几张薇奥拉·沃尔斯卡娅穿着小兔子或松鼠服装的演出海报。

“你们也想成为这样的演员吗？”

无毛猫男爵夫人用爪子戳着一张小照片，在这张照片上辨认出薇奥拉稍微有点难度：她穿着一条背带裤，粘着假胡子，戴着帽子。

“那是我在《白雪公主》中扮演了一个小矮人。”老奶奶证实道。

“著名女演员将会担任导演！”评论员黑猫继续说道，“她将排演《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这部戏剧。”

这间屋子的女主人专心致志地听着黑猫讲解，时而点点头表示赞同。她不再计较自己的口红了，就让他用吧，现在黑猫需要它！她还有两支呢。

“各位观众，下面即将开始的环节是为这部戏剧挑选演员。被选中者将参与戏剧的演出。我们看到，来参加试镜的猫可真不少，一共有40多只，但只有少数几只能被选中。看得出来，所有猫都很紧张，所有的试镜者在前一天都在为此做准备……”

“嘿，我说，并不是全部。”独眼条纹猫库图佐夫在壁橱角上蹭了蹭后背说道，“并不是所有猫都紧张，也并不是每只猫都为这个做了准备……”

解说员黑猫并没有让自己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争论中，而是继续保持自己的节奏，大声说道：“……每只猫都选好了一首诗，或者小说中的一个片段……我们看到，直到此刻，大家的戏剧表演天赋都还在打盹儿！现在，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秒钟了，3、2、1，就让我们开始吧！”

薇奥拉·沃尔斯卡娅郑重其事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铅笔和笔记本，头巾上的羽毛来回摆动着：“请大家首先报上自己的姓名。谁是第一个？”

“我叫波……波波猫，我的表……表演准没挑！”这只勇敢的猫咪从屏风后跳出来，没有浪费任何时间，边拍爪子边朗诵道：“在花园里，在黑莓灌木丛中勇敢小猫咪毛茸茸的爪子经常遇到礼貌的甲虫……”（乌克兰作家安纳托利亚·科斯坚茨基的诗歌《勇敢的小猫咪》中的一节）

“停下，”薇奥拉·沃尔斯卡娅轻柔地打断了他，“你读得太快、太单调了。请再试一次。”

波波猫点了点头，开始放慢朗诵速度，但最终被这绕口令般的诗句绕迷糊了。谁都没有办法在他的喃喃自语中分辨出他究竟说了些啥：住——她——契契！呷——赫赫！

“你可以放慢速度吗？然后在读的时候稍微停顿一下，朗诵者得把每个字都说清楚。”女主人把铅笔当作指挥棒在空中猛然停住，“下一个！”

小家伙回到观众席。虽然开场很欢快，但他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沮丧，他觉得自己没啥朗诵才能。

“谁是下一个？”没有想上台的。

大家都安静下来，极力避开薇奥拉探寻的目光。

“那么，就请你们……”薇奥拉·沃尔斯卡娅用铅笔指向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两兄弟。

“我们唱歌。我们表演二重唱。”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一世说道。

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一世碰了一下兄弟的爪子，然后他们俩就开始比画奇怪的动作，好像是哑剧，大家谁都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要唱歌吗？哈哈，其实这是他们唱歌前的暖场动作。当不再挥舞爪子、晃动尾巴时，两只小猫就并排站在一起轻声唱了起来：“摇啊——悠啊，两只猫浑身长着灰色的毛……”

“很好，”女主人在笔记本上标注了两个加号。

然后，只见乞丐猫向前迈了一步，沿着额头把爪子向两边张开，头向胸口低下。此时，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乞丐猫停顿了好一会儿，以调整好演出的状态。他跳了一下，叹了口气，同时用爪子砍了一下他面前的空气，朗诵道：“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生存还是毁灭？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猫世的无涯苦难？睡着了？出路也不平坦。”

“停！”导演叫住了他，“这是什么呀？你读的是什么啊？”

“哈姆雷特的独白呀。难道您不知道吗？我朗诵的和原作差不多，只不过是用自己的话来说的，可以这么说……”

“够了够了。谢谢。下一个。”

谁都不知道薇奥拉为什么那么不喜欢乞丐猫。说实话，你看他抖头发的姿势多帅气啊，他那娴熟的颤动以及摇摆身体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找自己的尾巴。

评论员黑猫宣布：“接下来是大丽花猫组合，表演节目是合唱。”

一串儿大丽花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她们站成一排，眼神都怯生生的。她们一个接一个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伊维特、利希特、明希特、热娜特、乔琪特、克拉瑞特、考莱特和玛丽特。这些猫咪的爪子在晃动的时候，我们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巧克力色斑点。

她们站好后齐声唱道：“哎哟妈妈，我爱上了个叫格里高利的青年，他骑着高头大马在我面前转圈圈，他头戴草帽遮住脸，我爱上了格里高利这个青年！！”

“非常好，”大家都认为她们唱得太好了，“但你们怎么好像不太愿意唱似的？”

“其实我们都挺害怕公开演出的……我们最喜欢静静地跳舞……或者安静地在一个地方涂鸦……”

“涂什么？”

“嗯，就是我们猫在木头上创作的画。用爪子挠出来的。”

“太可惜了，你们胆子太小了！好在接下来我们还有其他的候选猫！那现在该到谁了？”

“绒毛猫！”绒毛猫跳到房间中间，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高难度空翻。薇奥拉·沃尔斯卡娅点着小碎步跑到她面前，大喊道：“就是她啦！白雪公主！”

“我叫绒毛猫。”绒毛猫纠正道。

“我的意思是，由你来扮演戏剧里的白雪公主，就是你，这角色非你莫属了！其他的猫谁都不行！”

绒毛猫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童话，我没读过。”

“是吗？”薇奥拉·沃尔斯卡娅倒吸了一口气，“你难道不知道格林兄弟的童话故事吗？”

绒毛猫动了动自己的左耳朵表示不以为然。

“那又怎么样？”其他的猫也都支持绒毛猫，“我们阅读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呀，各种报纸、杂志、墙上的日历……无毛猫男爵夫人手机里的网站内容——前天网站上说猫对人的健康有很大益处。怎么说的来着？对，这种益处叫放疗。在这之前我们还知道了怎么抓跳蚤，还有怎么保护自己免受秋季螨虫侵害……”

“你们的阅读范围太有限了！”薇奥拉·沃尔斯卡娅吃惊地说，“我从图书馆借些书来给你们读，或者我帮你们在图书馆登记注册，你们自己去读。真搞不明白，这些该读书的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

“那《白雪公主和七只山羊》是个什么故事？”绒毛猫用爪子碰了碰薇奥拉·沃尔斯卡娅问道。

“是小矮人。”乞丐猫提醒她。

“嗯，我说的就是……”绒毛猫表示同意，“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你们听着，”薇奥拉·沃尔斯卡娅满怀激情，她躲在屏幕后面，清了清嗓子，脸上浮现出严肃的表情，“那是冬天里的一天，外面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她高声说道。头巾上的羽毛不停地摆动。“亲爱的有胡子的听众们，邪恶的王后不断地问镜子，她是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当她知道白雪公主长大后会比自己更美丽时，她就把白雪公主撵出了王国，并命令守林人把她带到森林里去。那女孩在森林里找到了七个小矮人的房子，并住了下来，还帮着小矮人收拾屋子。邪恶的王后知道这件事后，就化装成一个讨饭的女人，送给女孩一个毒苹果。女孩吃了毒苹果后睡着了。后来一个王子唤醒了她，并且娶了她。”

“我想扮演那个邪恶的王后！”长尾猫站起来，沿着房间的墙根轻快地大步走起来，长尾巴使劲儿在空气中晃动，“我觉得自己有这个天赋！有一次，我对绒毛猫感到非常生气，就在她的芭蕾舞鞋里塞了个纽扣，就在绒毛猫登台之前干的。我就是想让她在台上跳不了舞。舞鞋里有纽扣，就会磨脚。她只要一跳，那么脚爪子就会很疼！”

为了更有说服力，长尾猫一边说，一边向大家展示受了伤的舞者怎么样在舞台上跛着脚跳舞，每次跳跃好像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然后她几乎一直都在幕后……”长尾猫的步履越来越虚弱，脚掌几乎都支撑不住她了——她的爪子抽搐起来，马上就要倒在地板上了。

“好像稍微有点过分，可是……”

“就是过分啊，你这个怪物！”薇奥拉·沃尔斯卡娅激动地大喊道，“你简直太阴险了！”

长尾猫看着天花板，以邪恶王后的哈哈大笑声回应了薇奥拉的指责。接着，她止住了笑声，好像有人关闭了她的声音似的，她用平时说话时的声音说道：“这是我长尾猫表演的舞台习作，这是专门为引起你的注意而演的，也为将要扮演的那个角色。你信不信，我要是这么演那个邪恶的王后，观众肯定想冲上来把我掐死！”

薇奥拉·沃尔斯卡娅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太棒了！”她就像刚才那样吃惊地说道。

屋子里响起了欢乐的喧闹声，猫咪们欢快地笑了起来，一起使劲儿鼓掌。

薇奥拉兴奋地说：“我竟然相信了，相信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她的每一个姿势。太有天赋了！我自己都做不到这么逼真。”

“我也相信了！”绒毛猫惊讶地说道，“虽然我从没穿过芭蕾舞鞋跳舞，但我也相信了！”

“我们继续试镜！”爱说话的那只黑猫边来来回回地走动边说道，“让我提醒你们一下：咱们还得继续选演员呢！谁是下一个？”

猫咪们也想知道试镜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那些没有通过面试的猫咪，也不着急离开，而是继续在这儿看其他猫咪面试。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时刻。

“现在，请表现出喜悦的样子！”沃尔斯卡娅女士让下一位候选者按照她的意思表演。此时是浓眉猫，听到女导演的指令后，他立刻扬起了眉毛。

“现在，请表现出伤心的样子！”沃尔斯卡娅继续指挥道。浓眉猫立刻把眉毛表现出忧伤的样子。

“表现惊喜！”沃尔斯卡娅要求道。浓眉猫又将眉毛高高扬起。

“非常丰富的面部表情，和电影里边的一样。但是这还算不上舞台艺术。你的动作在哪儿？你的造型技巧在哪儿？你为什么只是把眉毛挑来挑去？”

“因为……”浓眉猫布罗夫奇克抬起眉毛说道，“眉毛足够让我表达任何情绪。”他像鸟一样调整了一下眉毛，“除非我去上大银幕，不然的话，我倒是不着急登台演出！”

除了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一世和无忧无虑猫哈罗德二世兄弟俩外，神马猫和雅科夫猫也得到了小矮人的角色，这是因为他们表现出了对表演的热情，都特别希望能参加这场戏剧演出。沃尔斯卡娅女士在他们身上实在没发现任何特殊才能，要是没有这股子热情，他们可能就会落选了。

招风耳猫的表演任务最艰巨，他必须让观众明白，此时他正盯着的拐角处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对观众们说：“你们走开！”然后他开始仔细打量马桶后面的角落。他蹲下身子，瞪圆了眼睛，然后用爪子遮住眼睛，耳朵缩到脑袋后面，而后一下子跳到窗台上，发出咝咝的响声。

“好了，好了！”薇奥拉·沃尔斯卡娅叫住了他，“太过头了，明显表演得太过头了！但是基本的意思还是有的。表演要自然、生动，有感情。我们再看看其他的怎么样。你是哪一位？”她眼睛向下盯着摔跤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猫咪？你能不能不用语言，就给我们表演出脆弱的状态？”

摔跤猫懒洋洋地走过来，那样子不慌不忙的，就那样，来回溜达，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满不在意。而后，他的眼睛耷拉下来——好像在地板上看到了什么。他仔细看了看，做了个鬼脸，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观众们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摔跤猫转了个身，走开了，但又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只向下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一下子平躺到地板上，失去了意识。这也太脆弱了！摔跤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昏迷不醒，没有呼吸。直到沃尔斯卡娅夫人拍手称赞，他才站起来。“太好了！又一个小矮人有着落了！欢迎！”

摔跤猫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和其他被选中的演员坐在了一起。

尽管猫们无法理解，但还需要再选一个小矮人。

面试这个角色的时候，还涉及了几个法语词，比如女士、盐、慈悲、夫人、请、非常感谢等。廖·小灌肠猫当然是这个角色的不二猫选啦。这真是，多懂一门外语多一条路呀！

“还有几只小猫——你，你，你，还有你，请过来！”薇奥拉·沃尔斯卡娅让他们排成一队，她要在这几只猫中选一只来扮演王子。

她选中了皮子猫，却没有让他扮演王子，而是让他扮演守林员。这就应了那句老话：无心插柳柳成行。

薇奥拉·沃尔斯卡娅叫剩下的猫咪：“你，你，你，还有你，过来。”而后把他们排成几排。她仿佛在宫殿的舞会上一样，说道：“王子！”她挥了挥手，“向前走！”最后将手指指向了两只猫——红猫和白猫。

这两只猫她都很喜欢。女导演表明，现在的选择不是最终的，排练过程中再来判断他们两个谁更适合这个角色。

对于这种不确定的试演，红猫和白猫都没反对意见。相反，他们对能够加入到皇家队伍而感到受宠若惊。

贪睡猫死乞白赖地请求女导演让他干提词的活儿，也就是坐在提示亭里悄悄地给演员提示要说的话，而贪睡猫也适合这项工作。反正，他不必去学习新词，只需要跟紧出现在眼前的台词就行了。

“我非常想让你参与……”薇奥拉·沃尔斯卡娅看着无毛猫男爵夫人说，然后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这精心设计的外貌啊……”

“我不确定这里还有我什么事儿。”无毛猫男爵夫人说道，“我看这个戏剧里没有适合我的角色……”

“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无毛猫男爵夫人。”

“无毛猫男爵夫人，要是有空的话，你也来这儿排练吧。我很愿意邀请你和我们一起来排练，毕竟旁观者的视角会对排练大有好处。”

“那就看看吧。”无毛猫男爵夫人站起身来，优雅地跳下梳妆台。

薇奥拉·沃尔斯卡娅久久地望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