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面对全球化的多极化与不确定性,高等教育国际化亟需走出“象牙塔”,助力高校在本地及全球层面积极履行社会服务职能。基于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服务职能”的概念内涵与主要内容的系统考察,发现全面国际化、在地国际化等概念演化的过程及多样化的国际化实践范式,为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服务职能的提出构筑了理论与实践基础;而“世界一流”的全球声望与卓越的资源条件、“全球平视”的方法论思想与支持国际化的“文化观”、在地国际化与课程国际化的体系化、多主体参与的行动网络则构成了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服务职能的要素条件。中国高校可从进一步加快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认识论转向、深化国际化课程的主题构思与内容构建、深化与国际学术组织的合作关系、探索构建“一带一路”高等教育共同体等方面,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服务职能的实践转化。
关键词: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服务职能;可持续发展;在地国际化
中图分类号:G649" " " " "文献标志码:A" " " "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5.01.02
高等教育国际化既表现出要素和过程的复杂性,又表现出多层性。[1]当前,地缘政治结构的突变裹挟着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深入、疫情对全球不平等现象的加剧,对全球化进程中所涉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环境及相关支撑条件均产生了结构性影响。国际经济社会的巨大变革导致高等教育国际化步入摇摆期。[2]高等教育在应对社会挑战方面的作用正在重新成为许多国家的政策优先事项。[3]内嵌于经济全球化的高等教育国际化是否应该走出其“象牙塔”,将视野从“向内的”转向“向外的”,进而为高校介入更大范围的社会过程以及回应全球化现象提供必要路径。这不仅将进一步确立高等教育国际化作为一项制度的合法性基础,也将为高校拓展其国际化的实践范式和要素结构提供新的机遇。学者研究发现,高校国际化制度和国际化战略几乎没有从一种系统性的方式关涉到高校社会职能,而高校社会服务战略也几乎没有将国际维度融入本地场景。[4]鉴于疫情影响、地缘政治权力转移和气候变化等全球挑战,重新思考国际化如何在未来30年为社会作出有益贡献将具有多种新含义。[5]基于此,本文从理论层面廓清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服务职能(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for Society,IHES)提出的背景及其内涵,并基于此,探讨其实践特征和基本要素条件,力求对其形成一种整体性的认识,以期为中国高校在新形势下转换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理念、认识及实践范式提供新的思路。
一、概念提出的四重底层逻辑
从帕森斯(Parsons)的“社会适应”模型(AGIL模型)来看[6],作为高校制度与职能的交汇点,IHES被提出的底层逻辑仍植根于其有助于高校作为一种社会组织以及高等教育作为一种社会制度的存续,需持续获得合法性的理据。
(一)高等教育国际化亟需走出“象牙塔”以参与更广泛的社会过程
基于学缘关系的学生学者的跨地域流动构成了大学作为古老社会组织的基本特征,也促成了自国家主权意识(“威斯特法利亚体系”确立后)形成以后,大学国际化的雏形。“大学国际化”的概念成型可追溯至20世纪90年代。[7]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展开,大学国际化也从学生学者跨区域流动的机制化转向大学组织层面的制度化与战略化。大学国际化的观念与要素不断丰富,其实践形式也不断分化独立;从价值取向上看,甚至形成了以市场机制和以公共利益为“两级”的一个“连续体”。可以说,战后人类对全球和平环境的憧憬,加之受益于“发展”这一宏大叙事主题的关照,以及最为关键的全球地缘政治格局的相对“稳定力”外溢至高等教育领域,成为推动大学国际化嵌入经济全球化的话语基础。但随着逆全球化、民族中心主义的“再次抬头”以及地缘政治结构的变化,大学国际化赖以发展的话语环境被改写,资源途径和实践范式也面临调整。在这样一种情境下,大学国际化需要寻求新的合理性基础与发展空间。从教育视野转向服务人类共同利益提升,从“向内”转向“向外”,就为提升大学国际化的“社会适应性”创造了前提与契机,也为大学国际化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更为宽泛的“想象空间”。
(二)高等教育国际化作为制度同构的“惯性”需被进一步打破
根据迈耶(Meyer)和罗文(Rowan)的“制度进化三阶段”学说[8][9],高等教育国际化从作为一项制度创新不断转向一种制度规范。这种规范力不仅形塑了公众对国际化的认识,规定了国际化实践的范式,还演化为评介一所高校是否具有“世界一流”特质和全球声望的“量尺”。而各种高校排名、跨国(境)学分与学位互认体系等外部制度的发展,也加速了高等教育国际化作为一种制度的扩散。虽然高等教育国际化对促进跨文化理解、知识传播具有正向作用,但也需要正视由这种制度同构所导致的同质化,以及这种同质化对高等教育国际化职能拓展的限制。这种制度规范甚至“潜移默化”地加剧了留学生所在国家本来就不平等的接受精英教育的机会。[10]同时,在规范性力量的引促下,高等教育国际化逐利倾向表现出的“工具理性”,导致高等教育社会服务职能被竞争性思维所遮蔽。在国际化和本地化张力依然强烈的现实情景下,从国内层面考虑本地的发展需求(公共利益),以及从全人类的视角思考对全球公民社会(global civic society)的共同利益,能够为拓展这种“想象”提供充分的理论进路与实践空间。
(三)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需要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充分支撑
不同于中世纪时期大学作为教会组织或权势贵族依照个人兴趣而设立的社团组织,回应社会关切、适应并介入社会变革需求是推动大学从社会权力的边缘走向中心的关键驱力。大学促进可持续发展这一理念的出发点,可追溯至对大学如何促进社会进步的思考。[11]高等教育机构历来被视为应对可持续发展相关问题的“变革推动者”和“催化剂”[12],其任务就是要通过支持致力于公平、多样性和包容性的社会变革议程,履行其对本地和全球社区的社会责任。[13]总体而言,高等教育作为实现所有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基础,对于在社会整体层面形成集体意愿以支持可持续发展目标,作出了重要贡献。然而需要认识到,由于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性、高等教育政策的异质性以及高等教育全球场域“中心—边缘”的限制,导致对可持续发展的认识在全球不同地区呈现出明显差异。因此有学者提出“有必要在全球层面形成可持续发展的视野”[14]。同时,实现可持续发展的17个目标,离不开各国政府和高校在议题共同设定、知识和技术共享、人才联合培养方面的协作。
(四)科学议题的复杂化与研究范式的多样化需要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有效介入
随着传统学科知识边界不断被打破、以大语言模型为典型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迭代,人类社会对解决复杂科学问题的能力不断提升,其方法论基础也不断得到拓展。科学研究呈现出议题复杂化和范式多样化的特征。在“大科学”视角下设置科学研究议题以及提升技术范式创新的效率,已成为各国政府满足社会发展需求、提升社会公共利益的通行做法。依托高等教育国际合作网络,不仅可以实现在资金、高端设备和技术储备等方面的有效互补,还能通过汇聚全球的一流人才及其跨学科和跨领域团队,对共同解决“大科学”问题提供更为充分的资源、数据和人才支撑。当前许多“大科学”问题均是全球性的,如应对气候变暖、疾病控制、生物经济发展等,离不开全球顶尖科研团体,尤其是“团队群”的智力融合与技术协作。以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为例,NSF在对科学研究范式进行分类(“融合研究”与“变革研究”)的基础上,面向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交叉议题,与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日本的国家科学基金会合作,聚焦气候变化(2023年)和生物经济(2024年)两个领域,鼓励美国一流高校联合建设“全球中心”(Global Center),旨在产出以应用导向(practice-oriented)并能服务社区发展的研究成果。该计划强调本国一流高校需积极与其他国家高校构建实质性的科研合作关系。
二、演进过程与主要内容
(一)概念缘起与初步成型
20世纪80年代以后,以英国、澳大利亚等西方国家为代表的传统留学目的国对留学生学费收费制度的改革,掀起了新制度主义笼罩下的高校教育国际化新机制生成的序幕。市场机制的介入拓展了高等教育国际化作为高校发展的核心制度的必要性,国际化也作为一种政策话语在全球高校中得到广泛扩散,成为高校提升其全球声望的核心要素。事实上,从“全球—本地”和“本地—全球”两个维度来看,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成果也间接地履行着社会服务职能,只是这种服务职能并未制度化,也未能在高校层面作为一种政策话语被提出,而关于高校社会职能的理念和要素也未曾与国际化进程直接关联,相互之间缺乏意义指向。
回顾高等教育国际化相关学术思想可以发现,从奈特(Knight)于1997年首次将高等教育国际化概念化[15],到奈特于2003年[16]对其修正,再到阿特巴赫(Altbach)于2014年提出高等教育国际化应服务于为本国本科生提供全球视野和确保外国学生、博士后和访问学者对全球化有正确认知,直至德威特(De Wit)于2015年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再定义”。高等教育国际化概念经历了从“作为对全球化的回应”,到“一种方法论”,再到“过程化”的演化,直至高等教育国际化将视角转向服务社会。高等教育国际化概念在2003—2015年期间的流变是可以理解的:在此期间学术界和公众均愈加认识到“全球北方”(Global North)和“全球南方”(Global South)之间日益扩大的差距,国际化应回归其核心价值观。[17]此外,胡迪克(Hudzik)对“全面国际化”(Comprehensive Internationalization)的定义和布林(Breen)对在地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 at Home)的探讨,均提出服务社会作为高等教育国际化职能的维度。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国际行为体的国际学术组织也促进了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职能基本观点的形塑。例如,由南非国际教育协会(International Education Association of South Africa)于2014年提出的“全球对话”(Global Dialogue)为高等教育国际化落实其未来议程提出了“面向人类自身发展”和强调平等性的价值观取向,即“提升学生学者国际项目的质量和多样性”“更加聚焦课程国际化以及相关学习成果的国际化”“在全球层面承诺构建具有平等性和伦理内涵指向的高等教育伙伴关系”。[18]
从另一个方面看,国际理解教育、全球公民教育等高等教育国际化实践形式在战后全面兴起,为IHES的概念化创造了经验前提,其培养成效也提供了一定的可行性基础。以国际理解教育为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964年提出该理念,并于1974年发布的《关于促进国际理解、合作与和平的教育以及关于人权与基本自由教育的建议书》中特别强调了国际理解对于国际社会的重要性,突出了包含“国际理解”“合作”在内的“国际教育”。[19]德洛尔(Delors)指出,国际理解教育指世界各国在国际社会组织的倡导下,以“国际理解”为教育理念而开展的教育活动;其目的在于增进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信仰和不同区域、国家、地区的人们之间的相互了解和相互宽容;加强他们之间的相互合作,以便共同认识和处理全球社会存在的重大的共同问题。[20]事实上,在过去的70年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推动下,国际理解教育在美国、日本、韩国、荷兰等国得到大力推广,各类国际学校、国际项目纷纷建立,学校逐步建立渗透国际理解教育思想的文化课程体系,国际和平、多元文化等国际问题也受到各国教育领域的普遍关注。[21]中国以学校为落脚点,从课程、师资到评估等方面开展了一系列国际理解教育实践探索。[22]无论是作为一种教育理念或课程类型,国际理解教育均属于课程国际化的范畴,即将与国际理解有关的认识论视角、要素与方法融入课程的设计开发与实施全过程。可以说,国际理解教育以一种间接的方式昭示了如何将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职能进行实践化的过程。事实上,伴随全球社会经济发展模式和文化交流需求的变化,IHES概念的基本成型和提出,是高等教育国际化相关理论(见表1)及其实践内容持续演化和融合的结果。
正是基于此,琼斯(Jones)、利斯克(Leask)、勃兰登堡(Brandenburg)和德威特联合提出通过构建IHES的话语体系与实践模式,面向高校“第三职能”对高等教育国际化议程进行优化并实现二者的“战略统合”,从而助力高校通过国际或跨文化教育、研究、服务,在国内和国际两个层面履行其公共角色。[27]IHES将被作为一种认识框架和行动框架来指导高等教育机构寻求履行其全球社会责任,并确保其在快速变化的互联和全球化世界中持续发挥作用。[28]与传统意义上的“大学第三职能”所指涉的对象略有不同,如近20年兴起的“创业型大学”概念是对大学履行第三职能与“社会适应”行为的整合[29],IHES更侧重于对提升社会公共利益的相关议题的关注,包括社会公平公正、性别歧视、低碳生活等。
(二)主要内容
结合黑兹尔科恩(Hazelkorn)提出的对高等教育服务职能的“三类型”划分[30],即“促进社会公正模式”“经济发展模式”“社会福祉模式”,以及由欧洲高等教育社区参与平台(European Platform for Community Engagement in Higher Education)发布的“欧洲高等教育社区参与框架”(European Framework for Community Engagement in Higher Education Toolbox),德威特等学者从目标、行为主体、目标群体、高校参与、实践形式等方面提出了“IHES矩阵”(IHES Matrix)(见表2、表3)。[31]
三、从内到外: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
社会服务实践的要素条件
高等教育国际化作为高校履行社会服务职能的一条新路径,无论是基于“向内看”还是“朝外拓”的视角,均离不开强资源要素的系统支撑。从IHES实践来看,“全球平视”的方法论思想与支持国际化的“文化观”、课程国际化的体系化以及多主体参与的行动网络将构成IHES从思想走向实践的基本要素条件。
(一)“世界一流”的全球声望与卓越的资源条件
博克(Bok)和克拉克(Clark)均认为,现代美国多元化(巨型)大学能够存在的原因在于其与“周围社会环境的和谐相处”[32]以及“在服务先进文明社会的众多领域方面作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33]。大学以其在学术上的自由探索特征和在管理上的自治特征,能够自由地观察人类社会并在诸多社会领域与特定群体形成“共鸣感”,进而对社会治理问题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事实上,自“威斯康星思想”提出,大学被赋能成为社会的“显性组织”以及社会过程的主要参与者,公众对高校的期待也从对职业能力塑造转向对社会职能的履行。然而,在高等教育的“中心—边缘”的话语场域中,具有“全球一流”话语优势以及具有较高全球声望的大学具备更强的话语表达能力和意义解释能力。公众对其卓越学术能力的“信任感”会迁移至对其“社会能力”的“信任感”,而且这些大学所在国家的政府也给予它们相对更大的“包容度”,对其在社会热点和事件中所表达的观点表现出更为开放与支持的态度。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世界一流”大学具有更为丰富的优秀校友群体,能够更为系统、更具成效地落实可持续目标以及社会平等与社会正义的相关议题。正是这种话语层面与资源条件层面的优势构成了“世界一流”高校深入介入社会发展议题的正当性与必要基础。例如,牛津大学就在其《2018—2024战略计划》(Strategic Plan 2018-24)中明确提出,依托其广泛的国际合作网络,利用其学术研究成果“最大化”地提升全球社会、文化和经济效益。[34]在2019年世界经济论坛年会期间,清华大学倡议并邀请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伯克利加州大学、剑桥大学、帝国理工学院、麻省理工学院、东京大学等著名高校共商一流大学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进程中应承担的历史责任,联合发起“世界大学气候变化联盟”。[35]
(二)“全球平视”的方法论思想与支持国际化的“文化观”
IHES强调摒弃传统的“安格鲁撒克逊”模式,同时超越国际化的“工具理性”思维,进而发挥促进社会共同利益的“变革器”的功能。这要求高校要“平视”和“共情”全球性的社会事件,即高校在国际化战略框架及实施路径的设计上,能够始终基于“命运共同体”的视角,尊重异质文化情境中发生的社会事实,同时在与同行组织以及其他组织协作解决全球问题的过程中,始终采取协作与互助的工作方法,基于自身特色和优势提出方案。“全球平视”的方法论思想是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服务职能的基本要素前提。此外,正如胡迪克所指出的那样,高等教育国际化是指“通过有明确目的的、校际层面的承诺和行动,将国际化的、全球性的、有比较价值的内容和观点融入并整合进入大学的教学、研究和服务功能的过程”。这种内化的“文化观”(ethos)既凸显高校内部的一致认同,也强调从高校内部形成基于文化特质的规范性力量。这种文化性的规范力要求“社会服务”作为一种知识要素嵌入高校的知识产出过程,从而能够提升“高校—社区”互助关系的有效性,进而形成一种“可持续性”。[36]事实上,履行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社会服务职能作为纵深推进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高阶形式,这种规范力能够引导高校在推动国际化的过程中自发地、有组织地设计并落实相关议题,并基于直观、有效的自评估结果,推动IHES的理念与实践在高等教育利益相关群体中取得更大范围的认同。同样地,由奈特和德维特共同提出的“国际化过程模型”[37]将“共同意识”(Awareness)与“承诺”(Commitment)置于国际化过程的前提,也充分说明从高校内部形成一种“文化观”进而形成集体行动的重要性。对于后发国家来讲,要进一步扭转对高等教育国际化属于“锦上添花”的认识,首先就应该解决国际化“文化观”缺乏的问题。
(三)在地国际化与课程国际化的体系化
在地国际化的提出为全球高校创新国际化实践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IHES与在地国际化均属于高等教育国际化理念和实践的高阶形式,在特征上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同时要求高校本身具有较高的观念支撑与资源保障。从价值向度上看,IHES高于在地国际化。在地国际化的根本目的在于通过提出一套解决方案,促使高等教育利益相关者反思如何才能让更多的学生从国际化的趋势中受益,尤其是面向那些对国际化表现出兴趣但由于经济因素等原因而无法获得跨境学习交流机会的学生群体。[38]在地国际化指向“普惠、公平”的学习机会。这与IHES促进社会公平、社会平等的议题如出一辙,只不过在地国际化强调的是从本地层面促进资源覆盖的平等性,而IHES则是面向全球视野。此外,在地国际化主张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变发展思维,从“竞争性”视角转向“合作性”视角,回归教育作为社会公共物品属性。这个特点也在IHES上得到充分体现,即IHES强调全球国家应形成协作合力,既要助力解决教育不公平的社会问题,也要助力推动社会公平和正义的议题。从实践条件层面看,在地国际化实践构成了落实IHES议题的基础。比伦(Beelen)、罗布森(Roson)等学者均认为,在地国际化的实践路径就是构建国际化课程体系。[39][40]国际化课程的学习成果指向对学生跨文化能力和跨文化视野的塑造[41],提高学生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生存能力和工作技能。[42]而IHES的实践载体就是有计划地设置人才培养项目和开展科研成果转化,其实践的主要行动者仍然是高校学生学者,其对跨文化能力和跨文化视野的习得是决定IHES实践成效的关键。此外,设置国际化课程也是落实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关键途径。[43][44]由此可见,在地国际化进一步构成了落实IHES议题的实践条件。
(四)多主体参与的行动网络
正如皮茨(Pitts)和布鲁克斯(Brooks)所指出的,虽然国际化并不是一个新现象,但国际化在其目的、过程和意识形态方面存在激烈争议,其内涵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具体的情景及其所涉及的利益相关者。[45]而从一种战略思维的视角来看,高等教育国际化又是一个相对较新的、具有宽泛价值意义的现象[46],受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学术理性的动态驱动。[47]这样一种复杂交叉的要素样态,再加之内嵌了多样的价值与意义,IHES的实践必然涉及多种利益相关者。因此,IHES的实现需要依托于一个由政府、跨国企业、国际组织等多主体参与的、具有不同利益指向的复杂行动网络。首先,高等教育国际化履行社会服务职能时,不能脱离国家政府对人才培养与科学创新方面所提出的基本任务框架。政府在高校制定IHES战略和实施路径的过程中将发挥关键的引导作用。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复杂性需要在全球不同层次的不同政策领域加强协调,找到应对多重挑战的建设性方式。[48]其次,跨国企业由于海外业务工作扩展和实现本地化的现实需求,依托其与高校所形成的具有共生意义的产学关系,通过委托高校在他国开展人员培训或技术攻关,推动IHES的“间接实现”。最后,作为推动国际学术关系和服务关系形塑与变革的最重要国际行为体,国际组织既能调节高校间在学术和教育领域的竞合关系、确立高等教育国际合作的意义框架以及设定全球议程等,又能通过设置国际援助项目、社会事务咨询等,为高校实践IHES提供多样化的载体。以中国高校为例,在科学技术部的引导下,中国高校近年来持续强化面向国际科学理事会(ISC)、世界工程组织联合会(WFEO)的工作布局,尤其加强在此类国际科技组织中的高层任职及议题设置的能力,为中国进一步融入国际科研网络、深度参与国际“大科学”项目,进而向全球利益作出贡献拓展了新的途径。
四、中国推动高等教育国际化
社会服务实践的构想
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概念和实践范式在不同的文化情景和经济发展环境中表现出多维性。[49]中国高校可从服务本地和全球公共利益的视角出发,进一步拓展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理论认识,完善有关实践范式创新的举措安排,将国际化进一步融入高校的整体发展进程。
(一)进一步厘清困惑:加快高等教育国际化的认识论转向
高等教育国际化作为一种实践话语和政策话语不断介入中国高等教育制度变革和质量提升的全过程,国际化也成为中国构建世界一流高等教育强国的重要特征之一。然而,中国的国际化现在已愈加朝“工具理性”倾斜,自发性与组织性依然存在不足。归根结底在于,中国高等教育国际化缺乏基于文化特质的落脚点或逻辑起点,仍未能厘清国际化的真正意涵。国际化不仅是“高等教育机构声望的符号”或“高等教育质量的代名词”[50],更应“培养致力于一个可持续未来的负责任的全球公民”。[51]在IHES概念参照下,高等教育国际化实践的意义回归到人作为一种社会性存在的本身价值,并将国际化进程置于一种更为宏大的历史叙事语境中,为高校厘清国际化的逻辑起点提供了遵循。为此,面对社会经济发展的新形势与新特点,中国高校应进一步拓展对国际化实践的想象空间,进一步厘清国际化实践的价值起点与价值归宿,着力维系并有效提升高等教育国际化实践的话语地位与话语能力。
(二)进一步明晰路线:深化国际化课程的主题构思与内容构建
在地国际化进一步构成了落实IHES议题的要素条件,其核心在于国际化课程体系的构建,主要涉及优化主题构思、强化内容建设和提升跨学科性三个方面。首先,应进一步扭转对“国际化课程就是用英文授课的课程”的传统认识,并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践行“可持续发展”理念等为基础形成话语引导,基于“共同性”“可持续性”“文化多样性”“公平正义”等主题要素对国际化课程进行构思,将这些思想要素融入课程设计、授课及学习评价的全过程。其次,应融汇具体的学科知识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具体内容,形成一种“互嵌”的内容结构,旨在从社会和文化的角度对知识意义进行阐释,以提升学生处理跨文化问题的综合能力。最后,应进一步提升课程内容的跨学科性。解决可持续发展问题需要环境、生物学、工程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知识的支撑,具有跨学科、多维度及涉及多利益相关者的特征[52],而采用跨学科的方法可开展可持续发展教育[53]。
(三)进一步拓展边界:深化与国际学术组织的合作关系
为更加深入地落实可持续发展议题,中国高校可与各类型的国际组织、国际智库、非营利性基金会等国际行为体构建高级别和深层次的互动关系,在多层次、多领域加强政策协调的同时,将其在知识创新和人才培养方面的优势和成果迁移至服务全球社会共同利益的能力上。首先,中国高校应全面加强国际组织(尤其是国际学术组织)的高层任职和与其共同设立区域办事处,以获得设置相关议题和组建科研小组的优先权与主动权,主导构建区域性乃至全球的科研合作网络。其次,以促进人类共同利益为主题,同时基于自身的非政府性,中国高校通过提升国际组织的合作层次与深度,更加深入地介入国际组织所设置的各类援助项目。最后,中国高校可与国际高端智库、非营利性基金会探索构建深度合作关系,借助非营利性基金会现有的资助体系,就可持续发展等议题面向全球发布研究项目,针对相关区域和全球问题“联合发声”。
(四)进一步筑牢基础:探索构建“一带一路”高等教育共同体
截至2023年6月,中国已同全球152个国家和32个国际组织签署了200余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54]教育部于2016年印发的《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将教育合作进一步融入倡议的整体框架中。中国高校已经在积极实践国际化的社会服务功能并已取得相应成果。一方面,面对复杂而不断变化的国际地缘政治结构,高举社会服务的议题可在一定程度上对冲美西方国家对“一带一路”的负面宣传,为倡议实施营造一个相对更加有利的舆论环境。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国际化社会服务理念嵌入“一带一路”高等教育整体合作框架,有助于进一步拓展合作的内容以及更加精确定位服务对象。再者就是高等教育合作具有相对低的风险性与自成逻辑性。当然,由于突出的文化异质性与经济发展水平差异,构建诸如“欧洲高等教育区”(EHEA)的整体性框架具有较高的难度,但形塑“共同体”思想可成为中国高等教育国际化从初级阶段迈向国际阶段的重要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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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nceptual Evolution, Main Contents, and Essential Conditions of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for Society
ZHENG Chun
(Department of Liberal Arts, Southwest Jiaotong University, Chengdu 611756, China)
Abstract: Facing the multi-polarization and uncertainty of globalizatio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urgently needs to move beyond the “ivory tower” and help universities actively perform social service functions at both local and global levels. Based on a systematic investigation of the connotation and main content of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for Society” (IHES), it was found that the evolution of concepts such as comprehensive internationalization, local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the diverse practices of higher education internationalization have laid the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found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IHES. Besides, the “world-class” global reputation and excellent resource conditions, the “global perspective” and the supportive ethos for internationalization, the systematization of local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curriculum internationalization, and the action network with multi-stakeholder participation constitute the essential elements of IHES. China’s universities could further accelerate the epistemologic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ternationalization, improve the theme conception and content construction of internationalized curricula, deepen cooperative relationships with international academic organizations, and explor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Belt and Road higher education community to promote the practical transformation of IHES.
Keywords: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Social service function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ternationalization at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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