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冬里的闲,有闲意,更有闲趣。
闲冬里赶集,最有闲趣。
我最怀念的,还是童年时代的闲冬时光。趁着冬闲,跟随大人去邻近的集市赶集。
赶集需早起。闲冬里的时光醒来得总是迟,因为第二天要早起跟着去赶集,天亮时分我总会早早醒来,悄悄望着没有窗帘的木格窗,窗外和窗内是一样的夜色弥漫,黑魆魆的,这时候就只好继续装睡,但心中对赶集的渴念却是那么强烈,像田野间奔突的小兔子,撒开腿四处乱撞。那时候,家境贫寒,没有多余的钱买糖果,但集市上铺开在门板上的糖果确实花色丰富,不说糖味的甜,单就那糖纸,总是一遍一遍出现在梦中,整个梦里飘荡着五颜六色的糖纸,飞扬着,逸散着奶香,经久不息。再黑的天也总有亮的时候。
天色初晓。我兀自起床。挤进窗棂的晨光带着凉意,一同挤进来的还有门前高树上的鸟声,带着清凉的气息。
出得门来,父亲早已在院子里装好了两个半袋玉米,挑玉米的担顺墙立着,母亲在厨房里不紧不慢地忙着烙饼,烧汤。
饼是磨面时多磨两次加工出来的黑面,汤是玉米面汤,清清亮亮,这一切准备好了的时候,我们就顺势坐在厨房靠墙的地方,吸溜一碗汤,吃半角饼。“收拾了走!”父亲起身的时候边说边走出房门。我就跟在父亲身后。
父亲担起两个半袋玉米,去十里开外的集市。
去集市的村人一拨一拨出得家门,在村巷开阔的地方有人大声相互吆喝几声,赶集的人们就鱼贯而行。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挑着粮食的、推着自行车驮了草编的、塑料袋子装了猪仔的,总之带到集市上去的都是为了变卖点零碎钱,回来时再购回一些日常急需品。至于孩子们,心心念念的只是跟随大人去一趟集市,看看集市的样子,当然,有时真会吃到一碗凉皮,买回几颗包装精美的糖果,女孩子还会买回一团爱不释手的红头绳。
人们相互交谈着,即便是推了自行车的人也绝不骑着,也很难骑着,驮了重物,山路蜿蜒,大家前前后后说笑着,孩子们在人群的长龙中追逐着,奔跑着,叫喊着,这个时候没有人会限制孩子们的一切活动,只要不是顺势攀上路边的山崖,也不要试图从山崖边跳下来,一切都是最为合理的。
十里开外的路程,在快乐中很快就到了。
大人们开始忙活着将手中的农产品或手工品变卖出去,孩子们三五成群围在门板上堆了糖果的摊点前,摩挲着双手,凝心静气一遍一遍嗅着糖果的香气。如果有大人给孩子买了糖,我们就会围着他,除了焦糖香的味道之外,我们更渴念的是那一张能够反射太阳光芒的金箔纸,那纸揉皱了,再铺展开来捋几遍,就又平平展展了,夹在书页中,是整个童年最值得炫耀的收藏。至今,在我的一本老舍先生的散文集中还藏着好几张这样的金箔纸,那是童年时代永恒的爱,那是一段永不老去的时光深埋在记忆的深海中。
当然,集市上还有菜蔬,墙画儿,少量的塑料玩具,迎风转动的风轮,竹编的生活用具,身上披着午后慵懒阳光的牛羊,散发热气的蒸馍,调制了油泼辣子的酿皮,清凉的浆水面。但这一切都不是我所需要的,也不是和我一样经济拮据的孩子所需要的。我们只是在集市上热热闹闹走一趟。
午后,太阳暖暖地照耀着,我们再次鱼贯而行,大人们已多了一份倦意,只有孩子们三三两两边走边围拢在一起,讲述着集市上的见闻,浑身散发着新鲜的气息。
又是一年冬闲时,童年的集市已然远去,留存在记忆中的馨香,至今散逸着甜蜜的味道,幽远而宁静。
(编辑""""高倩/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