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了指面前这张床,床挨着书橱的一侧,木头做的,说,躺下试试。我并未推却你的好意,此刻我有些疲乏,也许是刚和你小酌了几杯的缘故,头晕晕的,像一页纸,躺下就能睡着。
“能再来点咖啡吗?”你问。
“可以试试。”我笑了笑说。
你走到客厅,用半自动咖啡机做起了咖啡。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屋内出神。我对屋内的陈设并不关心,此前屋内放了一只乌龟,假的,活化石,你说是二手市场淘的,书橱里放了很多古董,有清嘉庆年间的青花瓷瓶,也有河南洛阳的唐三彩,没人知道背后的故事,我不禁对你的身份起了好奇,考古学家?你说,再猜。哪里猜得到嘛,偶尔也会笨拙地从你读的哲学书里发现些端倪,总不能是哲学家吧。你笑了笑,并不言语,你的神秘总会勾起人的探索欲。
梦一样的。你说。忘记和你是怎么认识的了,那最初的缘由不免让人发笑,我当时正在寻找一张床,一张可以安心睡觉的床。我试过很多床,大的、小的、方的、圆的,但总不能让人满意,也许是我太挑剔了吧,伤心是不可避免的。那次,逛家具城时就撞见了你。你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想体验一下失眠的感觉。我当时还在想怎么会有那么古怪的人。后来你像推销员那样说,你有一张床,躺在那里就可以做梦,梦见别人的生活。不知道你用这种鬼法子钓到多少青春少女了,我一眼就识破了,可内心的声音还是在说,去吧,去吧,体验一次。醒来的时候,你就坐在床边抽烟,身上穿得整齐,桌前放着一杯咖啡和一台电脑,你坐在电脑面前安静地打字。
你很快就把钥匙给了我,还特批给了我餐厅的使用权。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开始学着做饭,其实我并不会做饭,用刀切食物实在太烦琐了,我总是笨拙地切到手指,血流到手上的时候,你放下手里的东西,慌忙地拿纸擦,又拿起我的手指轻轻地吸吮,我第一次感到震颤,我想象的是你抱紧我,然后去那张床上。可是,你却没有那么做。在我面前,你总是模糊的,但你第二天又告诉我可以使用阳台和卧室了,我开始期待和你一起的生活,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喜悦,只是拉着你的手,让你看着,我跳了一支《天鹅湖》。你说我是个精灵。
那次,我们陷入了争吵,起初是我对你身边的异性起了好奇,我知道自己无法从你身边夺走任何一样东西,包括那张床。你回来了,钥匙转动的时候,我才听到声响,看到地上狼藉的一切,你很快就明白了。我穿好衣服,到淋浴间的镜子前整理好自己的衣着。你生气了,说,这里并不属于我,不对我开放。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从未属于过这里。那次,我无意间翻到你的书里夹着一张黑白照片,我长得实在太像她了。
我现在已经没有权利知道了,你拿走了我的钥匙,也拿走了更多的。你希望我离开这里,我想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譬如给新房子刷漆,然后添置一张床。我并没有走,在你的楼上又租下一间房子,在同样的位置也放置了一张床,我经常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到房子里,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可能只是想让你吃醋,偶尔我也会和你在楼梯间碰上面,我期待和你打招呼,可你只把我当作陌生的女人。
我对床越来越失去耐心了。依靠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不可靠的。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想象自己是宇航员,整个房子是飞行器驾驶舱,我找到了更加贴合自己的方式,只需要一面墙或者一块光滑的地板。
选自《作家天地》
2024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