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创新生态

2025-02-19 00:00:00徐建伟韩晓王妍
开放导报 2025年1期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科技创新

[摘要] 我国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具有自己的产业优势、路径优势、主体优势、市场优势和制度优势。同时,也面临重大和前沿科技领域处于追赶状态、企业要素配置能力不强、落后产能转型难度较大、地方竞争导致合成谬误等问题。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需要适应高质量发展的需要,更加注重自主创新、更加注重质量效益、更加注重绿色低碳,深化经济体制和科技体制改革,打通束缚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堵点卡点,从科技创新体制机制改革、产业转型升级体制机制改革、要素组织配置体制机制改革三方面协同发力,拓展高质量发展新优势、新空间。

[关键词] 新质生产力" "生产力质态" "科技创新" " 要素配置

[中图分类号] F124"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004-6623(2025)01-0082-09

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大战略举措。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围绕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体制机制作出系统谋划和全面部署,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已成为新时代我国把握新一轮科技革命战略机遇、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实现高质量发展、推进和拓展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遵循和行动指南(阴和俊,2024)。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需要准确把握新时代新征程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优势条件,找准亟待攻坚突破的困难制约,把新质生产力“是什么”的理论认识、“干什么”的实践要求和“怎么干”的方法举措有机结合起来,从而高效推进体制机制改革,更好推动新质生产力发展实践。

一、巩固扩大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核心优势

新质生产力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其发轫于科技创新突破、形成于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实现于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根植于构建新型生产关系。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加快,战略性新兴产业蓬勃发展,自主创新能力持续提升,企业主体日益壮大活跃,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持续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充分发挥,为新质生产力的形成提供了重要支撑,为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中占据有利位置开辟了广阔前景。

1. 产业体系推陈出新的载体优势

现代化产业体系与新质生产力一体共生、互为表里。产业是生产力的载体,产业转型升级是生产力变革的表现形式。新质生产力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形态展现,其由产业深度转型升级而催生,蕴含于高端、智能、绿色的现代化产业体系之中。由于多数发达国家都经历了长期的去工业化进程,其竞争优势集中在高精尖领域和技术密集环节,产业间结构严重失衡,供应链体系制约明显,结构体系的循环畅通性、内生成长性受到破坏。我国则不然,不但经济体量大的规模优势日益凸显,门类领域齐备的体系优势更是少有国家可以比拟,拥有效率品质优势突出的传统产业、国际竞争优势显现的战略性新兴产业、蓬勃发展势头向好的未来产业。在我国制造业结构中,消费品工业、原材料工业、机械装备工业营业收入结构比例大致为1.7:4.2:4.1,在主要国家中结构最为均衡、部门最为完整(表1)。因此,我国拥有培育新质生产力深厚的产业基础、宽广的发展领域、强大的内生动能。通过积极采用新技术改造提升传统产业、拓展转型新空间,推动新兴产业规模化集群化发展,塑造竞争新优势,加快未来科技和产业一体化布局、培育发展新增长点,我国现代化产业体系有条件有能力推陈出新,在各行业各领域实现新旧动能转换、繁育新质生产力。

2. 以科技创新推动产业创新的路径优势

培育新质生产力,创新起着主导作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一个显著特征是科技与产业深度融合、研发与制造同频交互,表现为从科技创新突破到产业转化应用的周期大幅压缩、进程显著加快。受长期产业转移外迁影响,一些发达国家虽然科技创新能力突出,但由科技走向生产需要在全球范围内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配置加工制造能力。我国既是工业化快速推进的制造大国,也是科技日新月异的创新大国,产业发展与科技创新叠加构成培育新质生产力的双重引擎,颠覆性技术和前沿技术能够催生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将形成更具创新性、更加高效的发展路径。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在十几年时间内实现技术创新突破、产业快速崛起并引领全球发展,也印证了一体部署、协同推进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带来的巨大发展机会和增长潜力。2022年,我国新能源汽车专利公开量36.2万件、约占全球的70%,产量958.7万辆、占全球的64%,科技创新与产业发展同频共进特征鲜明。2023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为46587.8亿美元,PCT国际专利申请量为6.96万件,分别约占全球的30%和26%,均居全球第一。统筹整合庞大的制造能力和优质的创新资源,我国有条件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布局产业链,在产业体系的薄弱短板环节加快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在技术革命性突破的基础上构建起高效、优质的产业链供应链体系,形成先进生产能力、育成产业先发优势。

3. 创新型企业加速涌现的主体优势

企业是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最大主体。熊彼特认为,企业家成批地出现是繁荣产生的唯一原因。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的快速发展,我国形成了数量多、类型全、梯度完整的现代企业队伍,积淀了坚守实体经济、踏实创新创业的实干苦干精神和奋楫争先精神。一方面,我国在传统领域拥有大量扎根实业、坚守制造、深耕细作的实体企业,这些企业在技术上攻坚克难、在产品上追求卓越、在市场上开拓创新,正在从过往的成本价格竞争模式向更可持续的创新驱动发展模式转变。在新技术变革影响下,传统领域的制造业领军企业已经成长为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数字智能技术应用、绿色低碳技术践行的主力军。2023年,我国重点工业企业数字化研发设计工具普及率达80.1%、关键工序数控化率达62.9%。另一方面,在创新政策驱动下,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不断夯实,咬定新技术研发、锚定新赛道发展、笃定新市场开发的科技创新型企业加速涌现,成为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发展的生力军,也是应对技术和市场不确定性、培育形成新增长点的最大底气。2023年,我国高新技术企业数量达46.3万家,独角兽企业有375家,位居全球第二。通过完善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深化国资国企改革、促进民营经济发展、扩大外资开放准入,进一步提高各类企业资源要素利用效率和经营管理水平,将涌现更多世界一流企业和科技领军企业,为培育新质生产力积蓄动能活跃、百舸争流的企业主体。

4. 超大规模市场的应用场景优势

我国拥有全球第二大消费市场和投资市场,为新技术新产品的推广应用提供了丰富多样、潜力巨大的应用场景和市场空间。当前,我国消费需求向高端化、品质化升级,投资需求向高端、精尖、新兴方向演进,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构建先进生产能力的需要成为发展新技术、布局新产业的重要取向。优质产品供给以先进的生产制造能力为支撑,新型制造技术、新能源技术、绿色低碳技术是制造模式变革更新的关键,对企业生产工艺流程、投入产出结构和产品质量性能有着重要影响。我国拥有嫁接应用新技术最大规模、最丰富的制造业场景,以新技术渗透应用为支撑,“技能+智能”“制造+智造”“大规模个性化定制”等制造新模式快速兴起,在“智改数转”、智能工厂、绿色工厂、工业互联网等方面走在全球前列。从新产业新业态来看,面向人工智能、生命科学、量子科技等科技变革新领域,我国建立了系统完整的验证中试、转化孵化和应用场景体系,为技术迭代和产品升级提供了坚实支撑,有利于新技术从科研机构、实验室走进工厂、走向市场。以发布新品、开设首店等为代表的首发经济已成为新技术、新产品走向市场的典型实践。通过加快培育完整内需体系,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创设各类应用场景,能够实现生产与消费、新业态与新需求之间的衔接互促,形成“科技创新—生产制造—市场应用”全链条顺畅循环,从而加快新技术在实践中探索验证和推广应用进程,并借助快速成长的市场需求获得规模经济优势。

5. 健全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的改革优势

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的紧密结合(刘俏,2024)。在长期的实践中,我国积极探索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相结合的好思路、好做法,在发展实体经济、推动科技创新、扩大开放合作等方面的制度安排、机制构建和政策谋划上积累了深厚经验、形成了良好传承(黄群慧,2018)。建立高效的市场机制提高了市场主体的活力,激发了企业的创新动力,使我国在全球竞争中逐步形成显著的产业优势。与此同时,有为政府的宏观调控、产业政策、科技支持和公共服务等一系列措施,有效引导了市场行为,弥补了市场失灵,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为新质生产力的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李炳炎和余飞,2024)。在发展实体经济方面,通过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能够进一步提升经济的质量和效益。在科技创新方面,通过持续加强自主创新能力建设,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加大科研投入,支持基础研究,促进科技成果转化应用,为发展新质生产力提供坚实的技术支撑。在推动更高水平开放合作方面,通过建立自贸试验区、打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等创新举措不断拓展国际市场,扩大对外开放,为市场主体提供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和更多的发展机遇。

二、找准束缚新质生产力发展的堵点卡点

发展新质生产力要坚持问题导向和目标导向相结合(徐晓明,2024)。尽管我国具有培育壮大新质生产力的独特优势条件,但发展新质生产力绝非一蹴而就、轻而易举,而要破除制约、攻坚克难,加快破除重大技术跟随追赶、企业要素配置能力不强、落后产能转型难度较大、地方竞争导致合成谬误等堵点卡点,充分释放新质生产力的增长动能和发展活力。

1. 重大和前沿科技领域处在跟随追赶状态,亟待创新突破、增强科技引领性先占性

一是战略领军人才存在突出短板。新质生产力源于科技创新。我国从事科技研发的人员队伍庞大,论文和专利成果数量众多,但对技术和行业发展有决定性影响的战略领军人才、跨学科复合人才不足,具有原创性和颠覆性的重大研究创新成果不多。在全球顶尖科学家排名中,2022年,我国职业生涯终身科学影响力入选科学家数量为9013人,占比4.42%,低于美国(81155人、占比39.83%)、英国(18694人、占比9.18%)、德国(10989人、占比5.39%),年度科学影响力入选科学家数量23484人,占比11.21%,仅为美国(69258人、占比33.05%)的1/3。在2022年人工智能全球最具影响力学者榜单(AI2000)中,美国入选及提名学者数量为1146人,占比57.3%,我国仅有232人,为美国的1/5。

二是关键核心技术跟跑特征鲜明。当前,我国部分产业技术水平已经居于国际前沿,如纺织工业在技术上已经处于“学无可学、引无可引”的状态。但仍有大量的关键核心领域处于技术跟跑阶段,距离国际顶尖水平差距较大。目前,在我国依赖进口的电子元件、自动设备及零部件、计量仪器、电工器材、半导体制造设备、汽车零部件、医疗器械等领域,国内外企业在技术研发创新、产品质量性能上还存在一定或较大差距(表2)。在新兴和未来领域,国内高校和科研院所大多侧重于新型人工智能模型开发与训练,大模型基础技术理论、核心算法、框架平台研究等方面积累不足,应用效果尚不理想(田永静和范卫国,2024)。根据斯坦福大学《2024年人工智能指数报告》,2023年,61个著名的AI模型来源于美国机构,我国仅有15个,不到美国的1/4。

三是部分底层和先进技术对外依赖严重。2022年,我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的比重不足1.4%,远低于发达国家2.5%—4%的水平,有Ramp;D活动企业的比重不足四成,大量传统企业处于无自主品牌、无研发中心、无专利产品的“三无”状态。这也导致我国企业对美西方国家技术依赖程度较高,处于技术净进口的被动地位,存在被遏制打压风险。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数据显示,1994—2021年,我国持有的美国发明专利累计14.1万件,美国持有的中国发明专利累计30.5万件,相差2.1倍。以农药产业为例,我国农药企业对国际农化巨头到期技术专利依赖严重,自主创制能力匮乏,常用的300多种农药品仅10余个为自主创制,自研率仅为3%。在新材料领域,尚没有一个主要新材料的原始结构是由我国发现的,均为西方国家的知识产权。西方国家加速与我科技脱钩、阻断科技交流合作,可能会延缓先进技术扩散进程,在短期内对我国创新能力提高造成阻碍。

2. 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发挥不足,亟待优化配置、增强企业整合利用要素的主导性话语权

一是企业研发资源偏少、积累不足。由于长期沿袭低端嵌入式产业发展路径,国内企业多由简单制造、加工组装、出口贸易等业务起家,对创新的重视和积累不够,向科技创新型企业转变难度和挑战不小。在科技项目组织实施中,科技项目主要由高校和科研机构申报、政府主管部门审批下达,实施主体多为高校和科研机构,财政科技经费配置也以高校和科研机构为主,企业的研发资源和创新能力相对不足。基础研究是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的源泉。2022年,我国企业在Ramp;D经费中的自筹资金比例高达80.32%,政府资助仅为17.77%。在企业研发经费内部支出结构中,基础研究占比仅为0.73%,规上工业企业更低,仅有0.56%。这也导致企业以模仿创新、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为主,自主创新、原始创新不足。

二是产学研合作不畅、转化率偏低。我国专利授权量已连续多年居世界首位,但科技成果转化率不高。国家知识产权局数据显示,2023年我国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为39.6%,远低于发达国家60%—70%的平均水平。2022年,高校发明专利产业化率仅为3.9%,远低于有效发明专利36.7%的产业化率。这主要是因为高校、科研院所与企业之间没有形成紧密互动,缺乏技术需求衔接,转化渠道不够畅通。一方面,一些低水平、重复研究技术含量不高,科技成果转化价值不大,投入实际生产效益不高,转化缺乏实际意义。一些具有学术价值的科技成果在实用性、成熟度等方面未经市场检验,存在中试和放大问题,导致其转化应用存在制约障碍。另一方面,企业和高校、科研院所之间缺乏专业的、权威的、有效的技术成果交流平台,技术转化体系不完善,转化机构服务效能不够,技术转移转化专业人才缺乏。

三是科技领军企业有差距。我国科技领军企业数量少、体量小,在研发投入规模和强度上离世界领先水平仍有一定差距。在2022年全球研发投入最多的2500家企业中,我国上榜的企业平均研发投入经费为全部企业平均值的65.4%、美国企业的51.3%,仅华为一家的研发投入超过全部上榜企业均值;排名前十的企业平均研发强度为7.8%,低于全球上榜企业16.7%的研发强度水平。在2024年科睿唯安“全球百强创新机构”榜单中,中国大陆入选企业仅有5家,远低于日本的38家、美国的17家。在波士顿咨询公司(BCG)发布的“2023年全球前50家最具创新力公司”榜单中,我国有华为、比亚迪等5家企业上榜,美国则有25家,占据榜单半壁江山。从胡润《2024全球独角兽榜》看,我国和美国上榜的独角兽企业数量从2019年的206家和203家变化为2023年的340家和703家,差距有所扩大。在人工智能领域,过去5年中国前十大企业贡献的专利数量约为美国企业的一半,专利平均被引证次数约为美国企业的1/13,专利平均转化次数约为美国企业的1/10。

3. 传统生产方式和落后产能占比大,亟待创新机制、增强智能化绿色化转型发展动能

一是智能化改造的投入增长和收益回报机制尚不完善。智能化改造是一项投入大、周期长、“伤筋动骨”的系统工程。由于效益水平下降、发展预期不稳,部分企业在重资金投入的智能化改造上“观望”“摇摆”“等待”心理浓厚,甚至徘徊于成本、收益和风险之间,难以及时高效地做出投资决策。根据相关调查,不同于大型企业,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风险大、成本高、政策支持少,转型定力、动力和能力缺乏。由于传统中小企业需求场景各异,龙头企业应用成熟的数字化方案无法直接适用于中小企业,高昂的定制成本、试错成本让传统中小企业对数字化转型望而却步。2022年麦肯锡相关报告显示,中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成功率仅为20%,传统中小企业成功率更低,贸然实行数字化转型则会带来较高风险。中小企业各行业数字化转型得分显示,金属加工、纺织制造、设备制造等传统产业,数字化技术在行业生产流程中的应用程度偏低,数字化水平整体落后。埃森哲在调查中曾观察到,受经营环境不确定性影响,化工、建材、冶金等领域的企业数字化转型出现投入减少的情况。

二是新一轮绿色低碳改造的持续增长机制尚未建立。数字化绿色化转型任务繁重、动力不足,绿色低碳投入的沉没性、不确定性较大。我国部分传统产业生产方式固化,绿色技术积累不足,绿色低碳改造投入压力较大,仍在沿用高污染、高能耗的粗放型传统发展模式。随着绿色低碳国家标准的深入实施和节能减排工作的深入推进,标准倒逼特点突出的“达标式”节能减排投资高峰期已近尾声。具有市场争先和创新引领特点的新一轮绿色低碳转型投资期尚在酝酿中,产业绿色化转型进入从政策推动向市场驱动转变的新阶段,面临投资动力、投资方向、投资模式等方面的深刻变化。根据行业调研,钢铁、有色、石化、化工、建材等行业超过80%的产能能效已经达到基准水平,如何引导达标产能建立成本收益可持续的绿色投资模式仍待探索、破题。

4. 地方贯彻落实国家部署易造成合成谬误,亟待优化布局、增强发展协调性耦合性

新质生产力既是国家部署,也依赖地方实践。在我国宏观经济治理中,地方政府对中央部署调控的放大作用很突出,“中央出政策、地方加油干”的“区域锦标赛”常有发生。在传统产业增长乏力、新兴产业竞争加剧的情况下,许多地方把新兴产业、未来产业当作经济发展新的突破口,部分领域出现扎堆布局和抢风口的苗头,争资源、引企业、建项目、抢市场等竞争日趋激烈。无序布局不可避免地带来重复建设和过度竞争问题,甚至再蹈“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的覆辙,从而对企业竞争秩序和产业发展生态造成不良影响。同时,一些地方认为发展未来产业既“高大上”又“高精尖”,是先进地区、发达城市的方向选择,对于本地来说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在发展中把未来产业和传统产业、新兴产业割裂开来,在工作中存在“畏难情绪”“观望状态”“等待心理”,结合本地资源和优势产业嫁接衍生未来产业的布局不够积极主动,可能错失产业转型契机和动能转换空间。

5. 适应新质生产力的生产关系存在卡点堵点,亟待深化改革、营造高质量发展新生态

当前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堵点卡点是体制机制改革进入“深水区”的必答题,需要通过制度性公共产品的优化设计和持续供给予以破解(王四清,2024)。特别是科技创新以及产业发展的不确定性、突发随机性、多种知识融合性,对创新组织、产业培育、市场开发等体制机制安排上提出了新的要求。随着各大科学领域、各个学科间交叉融合的深度发展,单一学科的新突破似乎难以支撑像前三次科技革命那样重大的科技变革。如人工智能、基因组学、脑机融合、人机融合等前沿科技事实上建立在物质科学、信息科学和生命科学三大领域的交叉融合基础上(周济,2024)。

在科技创新上,关键核心技术“0到1”颠覆性创新的攻关机制还不完善,“1到100”的科技成果转化机制还有制约,如何戒除浮躁心理、务实求真地开展科学研究,如何破除圈子文化、高效协同地组织科技攻关,如何打破合作藩篱、跨界融合地推进成果转化,都还没有完全破题。从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融合来看,市场化、可持续的产学研合作机制仍不完善,科技成果“处置式”、技术需求“购置式”对接较多,面向实践应用、企业主导、市场化配置的科技攻关组织模式尚不完善,离资源深度整合、供需深层对接、研发投入共担、转化收益共享的产学研合作还有较大差距。此外,科技成果转化服务体系不够完善,高校和科研机构的研究成果资产管理方式不清,专职技术经理人收入保障激励性不足,有利于成果转化的细化政策和配套措施不健全。

在要素配置上,知识、资本、数据、人才等要素流动存在体制机制障碍,实现“用人有其才、人尽其才”“用物有其力、物尽其力”“用数有其流、数畅其流”梗阻严重、制约不少。从政府来看,一些地方把组织调度以“产业资本”为核心的要素组织配置经验用在科技创新体制建设上(姜宁,2024),把用“大资金”“大手笔”引进“大企业”做法转变为“建科研大楼”“引知名大家”“配大型设备”,追求“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并不得法。从企业来看,企业对创新人才、科学装置、科技成果、科创平台等优质资源的整合配置能力不强,在创新方向选择、科技项目设置、产业政策制定等方面的主动性主导性较低,企业“出题”、合作“答题”、市场“阅卷”的机制仍不完善。在数据要素上,在数据产权界定、数据开放共享、数据要素市场、数据配置机制、数据安全等方面存在制度供给不足问题,各领域各部门的信息碎片化严重、“孤岛效应”突出,面临大范围、全生态的数据集成陷阱。在人才保障上,适应颠覆性创新的高端战略人才培养机制、适应新技术开发应用的跨领域复合型人才培养机制还未完全建立。

在开放合作上,面对一些国家“小院高墙”式的封锁打压,如何对外创新合作机制、维护产业链供应链公共产品属性也亟须在体制机制上创新突破。特别是我国经济发展中的一些优势产业,是在技术引进、外资合作、代工生产、外向出口等合作路径上发展起来,在生产组织、标准规则、市场开发等方面对跨国企业的跟随性依附性较强,要从以外部循环合作为主的发展格局向增强国内大循环的内生动力和可靠性转变,同样需要在体制机制上进行较大范围、较深程度的创新突破。在一些新兴和未来产业,我国与发达国家技术差距不大,都处在起步发展阶段,开展合作的方向不清、路径不明、机制不完善,如何整合资源、嫁接优势,协作推进关键共性技术开发、投资生产合作、规则标准对接仍未完全破题,还在探路摸索过程中。

三、深化改革构建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创新生态

构建同新质生产力更相适应的生产关系,涉及经济、社会、思想变革,改变人们生产、生活、思维方式,需要推进创新性、深层次、系统性改革(何立峰,2024)。加快构建适应新质生产力发展的新生态,需要打通经济发展的一系列困难和掣肘因素,把“难点”和“堵点”变为挖掘体制潜力的“攻坚点”(常修泽,2024),从科技创新体制机制改革、产业转型升级体制机制改革、要素组织配置体制机制改革三方面协同发力。

(一)聚焦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的深度融合,推进科技创新体制机制改革

技术跟随和模仿带来的是生产力转移和同质扩张,无法孕育新质生产力。科技强和产业强犹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轮,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跳出以引进学习为主的传统技术进步路径,走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发展道路,把更高级、更先进、更绿色的生产力建立在科技自主创新的基础之上。新一轮科技革命加速变革为我国抓住新技术突破的窗口机遇期,在全球科技竞争中迎头赶上乃至谋得领先提供巨大空间和可能。作为发展中国家、追赶型经济体,发展新质生产力需要从土地、劳动、资本等一般要素驱动向科技创新、人力资本、现代金融等高端要素驱动转变,首先要筑牢科技创新根基和底座,增加高质量科技供给,持续产出重大原创性、颠覆性科技成果,抢占科技竞争和未来发展制高点,为生产力发展积蓄新动能。

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是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的有效路径。发挥大国科技创新体系的整体效能优势,适应重大科技创新由复杂技术向超复杂技术、线性创新向网络创新、单点突破向体系突破等方向演进,优化科技攻关统筹决策和组织协调机制,高效配置科技力量和创新资源,形成政府和市场协作合力,组织科技创新大联合、大协作、大攻关,防止单点突破和底层依赖对原创性、颠覆性创新造成制约。科学凝练事关战略全局和国家命运的关键核心科学技术问题,健全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新型举国体制,重点聚焦要素投入端的新能源技术、生产配置端的数字智能技术、生产资料端的新材料技术等基础性强、渗透性广、关联辐射作用大的基础和通用技术,开展跨领域协同攻关。面向重点产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场景,强化各细分领域高精尖技术攻关突破,加大行业垂直颠覆性技术实践验证和推广应用力度,在行业技术变革中占得先机、在国际对标中跻身发展前沿。建立健全需求导向和问题导向的科技计划项目形成机制,探索企业“出题”、合作“答题”、市场“阅卷”的合作攻关方式,切实提高科技成果质量和转化孵化价值。

(二)聚焦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推进转型升级体制机制改革

发展新质生产力要将科技创新成果应用到具体产业和产业链上,加快摆脱传统经济增长方式、生产力发展路径,协同推进改造提升传统产业、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布局建设未来产业。科技创新突破为产业转型升级注入强大动能,但是技术进步方向是否利于高端化升级、新技术应用能否创造更高的效率效益空间、转型升级是否具有内生的市场化动力、发展路径是否具有长期的持续性,关键还是要看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的实际成效。由于不同产业的发展阶段和技术经济特性差别较大,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路径、形态也有很大差别。传统产业处在成熟期,技术和产品相对成熟,发展新质生产力关键是嫁接应用新技术、提高发展质效水平、拓展增长新空间。新兴产业处在成长期,技术快速突破、新产品加速涌现,发展新质生产力关键是培育科技领军企业、抢占技术和产业新赛道、加快形成新的增长点和国际竞争优势。未来产业处在孕育期,科技创新投入大、不确定性高,技术产品产业化尚有较远距离,发展新质生产力关键是增强科技创新支撑、有序布局创新链产业链、优化健康发展生态。

我国提出建设具有完成性、先进性、安全性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核心是建立“向优”“向新”“向绿”的投入增长机制,形成以全要素生产率大幅提升为导向的效率提升机制,实现更可持续的效益提升和收益回报机制,进一步增强产业核心竞争力。聚焦传统产业深度转型升级,建立市场化、可持续、增收益的要素投入和产出回报机制,搭建传统产业转型发展共性和公共服务平台,推动技术创新—转型投入—效益效率同频共进,尽快走出技术创新和转型投入的“效率沉没”陷阱,引导低端、低效产能向高端、优质产能升级。聚焦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和布局建设未来产业,协同推进技术创新和产业治理能力提升,完善技术创新的溢价增值机制,把技术创新优势转化为产业治理优势、价值分享能力,推动新兴产业跳出“低端嵌入”“被动跟随”的既往路径,增强产业自主可控水平和协同治理能力。推动技术创新优势向高水平产业竞争优势转化,强化技术创新赋能品质品牌增值,建立以价值创造和体验增进为导向的品牌升级机制,建立合理有序、健康向上的市场竞争秩序,摆脱长期依赖的成本比拼、价格竞争发展模式。推动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统筹高质量“引进来”和高水平“走出去”,深入开展国际产业与投资合作,加强与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对接,扩大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

(三)聚焦优质高效要素保障,推进要素组织配置体制机制改革

英国经济学家马歇尔将宏观层面的全要素生产率增长主要归于技术进步和各类要素在不同行业领域、经济主体之间的再配置,较少涉及不同要素资源之间的协同耦合关系。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一体部署、协同推进生产要素的培育配置和生产力的创新发展。新质生产力强调推进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及其优化组合的跃升,把劳动、资本、土地、知识、技术、管理、数据等生产要素看作一个有机系统,对“配置哪些要素”“如何配置要素”“要素往哪配置”进行整体部署和统筹安排,最终落在激发要素耦合发展新潜能上。对于我国来说,在经济起步追赶阶段,跨国企业借助先进技术、优质资本等高端资源整合利用国内低成本要素,在产业链组织、供应链管理以及技术路径、标准规则、市场对接等方面起着主导作用,当前要加快培育国内科技领军企业和产业链链主企业,依托国内的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人力资本等高端要素禀赋条件改善,进一步增强在国内外要素整合配置中的主导性、协调性和控制力。

发展新质生产力要充分释放各类要素的流动配置效应,聚焦发展中的堵点卡点,打破科技创新、人力资本、现代金融等生产要素间的割裂,打破各地争抢要素、保护市场造成的离散、碎片,打破企业配置使用要素面临的障碍制约,打破数据要素流动整合存在的“孤岛”和壁垒等。优化生产力布局和调整机制,引导各地把科技创新、产业发展、市场开发有机融入区域和国家创新体系、产业体系和统一大市场建设,引导各地客观理性看待自身发展优势和潜力空间,有选择地推动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发展,防止在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中“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统筹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统筹推进教育科技人才体制机制一体改革,完善科教协同育人机制、科教协同创新机制,一体化推进教育发展、科技创新、人才培养。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打破各类显性和隐性壁垒,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破除先进生产要素培育、流通、配置的障碍制约。做好数字“+”“×”文章,打破“数字壁垒”“数字鸿沟”“数字陷阱”,深化实体经济和数字经济双向支撑、互相促进,把数字经济的带动效应和赋能效应激发出来。强化企业创新发展和要素配置的主体地位,提高科技领军企业的创新组织、要素配置、市场开发能力,支持各类经营主体全球范围优化配置先进优质生产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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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 an Innovation Ecosystem for Developing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Xu Jianwei, Han Xiao, Wang Yan

(Institute of Industrial and Technological Economics, Chinese Academy of Macroeconomic Research, Beijing 100038)

Abstract: China possesses its own industrial, pathway, entity, market, and institutional advantages in cultivating and developing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However, it also faces challenges such as catching up in major and cutting-edg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fields, weak resource allocation capabilities among enterprises, significant difficulties in transforming outdated production capacity, and fallacies of composition arising from local competition. To accelerate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n line with the needs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greater emphasis should be placed on independent innovation, quality and efficiency, as well as green and low-carbon practices. It is necessary to deepen the reform of the economic and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systems, remove obstacles hindering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and make concerted efforts in three areas: reforming the institutional mechanisms for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industrial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and factor organization and allocation. These efforts will help expand new advantages and spaces for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Key words: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The Qualitative State of Productivity;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Factor Allocation

(责任编辑:赖芳颖)

[基金项目] 2024年度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重点课题: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研究(A2024041014)。

[作者简介] 徐建伟,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产业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研究方向:产业经济、工业经济;韩晓,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产业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产业经济、能源经济;王妍,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博士后,研究方向:产业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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