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时空书写与生命意识的交融

［摘 要］ 时空书写与生命意识是《诗经》中两个重要的主题，它们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这部经典作品的独特魅力。从自然景观中的生命感悟、社会变迁中的生命体验、人生历程中的时空感怀三个方面论述了《诗经》中时空书写与生命交融的表现，探讨《诗经》丰富的艺术表现力，呈现其哲理思考和人文关怀的深层内涵。

［关" 键" 词］ 《诗经》；时空书写；生命意识；哲理思考；人文关怀

引言

《诗经》以丰富的内容反映了从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500年间的社会风貌、风俗习惯和人们的思想情感；以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远的文化影响，为中国后世的诗歌创作提供了宝贵的借鉴；其蕴含的思想观念、道德伦理和审美情趣，深深地融入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血脉之中。

“人类的时空观是文化建构的产物，不同时代、不同社会，适应于不同的生活节律和活动领域。”［1］时空书写与生命意识的交融，使得《诗经》不仅是一部文学作品，更是一部充满哲理和人文关怀的经典。在《诗经》中，时空书写表现为对自然景观和社会变迁的描绘。而生命意识在《诗经》中表现为对生命本质、生命价值和生命无常的思考，传递出对生命的敬畏和珍视，深刻地反映了古人“对自身、天地、万物及其法则、形态的初次认识，其本质是生命与时空的沟通与融合，是时空意识在生命体验中的诗意觉醒”［2］。通过对时空的描绘，表达了对自然和社会变化的敏锐感知；通过对生命的思考，传达了对人生意义的深刻追问。这种交融不仅丰富了《诗经》的艺术表现力，也为后世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

一、自然景观中的生命感悟

“传统农业社会生活节奏单纯而自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农业人生的生命节奏，为大自然的生命节奏。”［3］《诗经》中的自然景观不仅是时空的象征，更是诗人对生命感悟的深刻表达。通过对自然景象的描写，表达了对生命的敬畏、对命运的思考以及对人生意义的探索。

（一）自然景观的时空特征

“时间观念的发现，是人类最初的意识生产。”［4］《诗经》中对自然景观的描绘不仅展现了古人对周围世界的细致观察，更体现了他们对时空的独特感知。在《诗经》的世界里，自然景观并非仅仅是静态的存在，而是充满了时间的流动和空间的变化。诗人通过四季更迭、昼夜交替、山水变迁等自然现象，将自然景观与人类的情感体验紧密相连，赋予这些景象以深刻的时间性和空间感。

1.以四季的轮回和昼夜的更替象征诗人的情感变化

“在古人看来，季节首先意味着劳作与收获，是他们的生命方式。小而言之，日出日落，月令交替，决定着先民的生活节奏。”［5］《召南·野有死麇》中的“野有死麇，白茅包之”以春天田野上的景象，表达了对新生事物的喜悦与期待；《小雅·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通过对比夏与冬的景象，表达了离别与归来的复杂心情，同时也暗示了时光的流逝和生命的无常。昼夜交替也是《诗经》常见的时空主题，白天的阳光明媚象征着希望与活力，而夜晚的黑暗则常常引发诗人对孤独、思念和忧愁的思考。《邶风·柏舟》中的“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以难以入眠的夜晚，表达内心的焦虑与不安；《郑风·子衿》中的“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以昼夜的交替，表现了恋人之间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

2.将山水之间的变迁当作情感寄托的载体

《周南·汉广》中的“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通过描绘汉水和长江，表达了诗人对远方的向往和对未来的迷茫，以物理空间的宽广象征无尽的延伸和无法逾越的距离；《秦风·蒹葭》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则营造出一种朦胧而遥远的氛围，表达了诗人对理想境界的追求和对现实的无奈。山水之间的变化不仅仅是自然现象，更是诗人内心深处对时间和空间的深刻体悟。

3.以天象的变化展现对宇宙秩序的思考

《小雅·大东》中的“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通过描写银河和织女星，表达了对星宿的关注和对宇宙规律的敬畏，隐喻着对时间和空间的哲学思考，表达了对生命短暂的感慨和对永恒的渴望。“由自然生活的支配者与个体生命掌控者的推演，古人自然把时间与‘天命’沟通起来。”［6］

（二）生命感悟的深刻表达

《诗经》中的自然景观是诗人对生命本质的深刻感悟。自然景观成为诗人与宇宙对话的媒介，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生命的真谛。

自然景观中的生死轮回让诗人深刻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小雅·苕之华》写道：“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花从盛开到枯萎的过程使诗人意识到生命如同四季一般，有着盛衰起伏的规律，而这种规律是不可抗拒的，表达了对生命消逝的悲叹、对生命无常的深刻反思。

自然景观中的永恒与变易让诗人思考生命的有限与无限。《邶风·柏舟》写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河流不仅是时间的象征，更是对个体生命能否通过与自然的融合而获得某种永恒的生命意义的思考。

自然景观中的和谐与冲突让诗人思考生命的平衡与矛盾。《召南·摽有梅》写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诗人通过对梅树果实变化的描写，表达了对婚姻和爱情的期待。梅树的生长与凋落象征生命的起始与终结，而诗人期望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种平衡，表达了对生命中各种矛盾的思考，试图在对立中找到和谐，在冲突中找到统一。

自然景观中的宁静与动荡让诗人思考生命的静谧与喧嚣。《小雅·鹿鸣》写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诗人通过对山林中鹿群的描写，表达了对宁静生活的向往，思考如何在喧嚣的世界中保持内心的宁静，如何在动荡的人生中找到生命的真谛。

二、社会变迁中的生命体验

社会变迁的时空背景为《诗经》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诗人通过描绘具体的场景和人物，表达了对时代的深刻感悟和对未来的思考。无论是对战争的批判，还是对和平的向往；无论是对个人命运的关注，还是对国家前途的忧虑，都体现了时空书写与生命意识的紧密交织。这种交织不仅反映了诗人的个人情感，更揭示了整个社会在变革中的集体记忆和共同命运。

（一）社会变迁的时空背景

《诗经》所处的时代是从西周到春秋这一重要的社会转型期。这一时期，政治格局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原有的宗法制度逐渐瓦解，诸侯争霸的局面日益激烈，权力结构的变化不仅影响了国家的政治生态，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秩序。

在经济方面，社会阶层更加复杂多样，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在文化领域，礼崩乐坏，对传统礼制的挑战愈加明显。诗人通过描绘具体的社会现象，表达了对时局的忧虑和对未来的迷茫。例如，《小雅·十月之交》中写道：“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这不只是对天文现象的描述，更是对当时政治动荡、社会黑暗的隐喻。诗人通过对自然现象的观察，揭示了社会秩序的混乱和人心的不安。《邶风·击鼓》中的“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表达了对战争的无奈和对和平生活的渴望，反映了人们在动荡时代中的心灵挣扎和精神追求。《王风·黍离》中的“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则暗示着社会秩序的崩溃和人民生活的困苦。

（二）生命体验的多样呈现

《诗经》中的生命体验是多样的，既有对个人命运的深刻思考，也有对集体命运的关注；既有对现实生活的真切感受，也有对理想世界的憧憬。在社会变迁的背景下，诗人通过诗歌表达了丰富的情感和复杂的内心世界，展现了不同时期、不同阶层人们的生命体验。

其一，社会变迁给底层人民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和生存压力。《诗经》中有许多作品反映了劳动人民的艰辛生活，尤其是那些描写徭役、赋税、战乱等内容的诗篇。《豳风·七月》详细描写了农民一年四季的辛勤劳作，从春耕到秋收，从织布到酿酒，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艰辛。诗人通过对日常生活的细致刻画，展现了农民在社会变迁中的无奈与坚韧。其二，社会变迁给贵族阶层也带来了诸多挑战。《小雅·北山》中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通过对不公平现象的控诉，表达了对自身命运的不满。其三，诗人通过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描写，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例如，《郑风·子衿》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首诗通过对爱情的描写，展现了人类情感的真挚与执着；而《小雅·巧言》中的“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彼何人斯，居河之麋”，则揭露了谗言的危害，表达了对正直品格的赞美。其四，在社会动荡的背景下，诗人常常通过对美好生活的想象，寄托对未来的希望。《召南·甘棠》中，诗人赞美召伯仁政，表达了对理想政治的期待；《小雅·鹿鸣》展现了君臣和睦、宾主尽欢的美好景象，表达了对和谐社会、理想世界的向往。其五，诗人通过对不同情境的描写，展现了生命的脆弱与坚韧、痛苦与希望、现实与理想的对立统一。例如，《邶风·柏舟》中，诗人表达了对命运的无奈和对理想的坚持：“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三、人生历程中的时空感怀

“先秦文学，从所表现的时空观念看，已经从现实时空进入了审美时空。”［7］诗人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探讨了生命的有限性与无限性的辩证关系。“艺术通过虚构的方式建构了一种有别于现实时间的‘他性’时间，这一‘他性时间’与人的生命的时间性进程正好合拍，所以，人得以从自己所创造的艺术幻象中窥见自己的时间本质。”［8］

（一）人生历程的时空轨迹

《诗经》中的人生历程描绘，往往通过具体的时空背景来展现。这些时空背景不仅是人物活动的场所，更是情感和思想的寄托，往往将个体的生命体验融入宏大的时空框架之中。

1.对生命起点的体验

《周南·葛覃》中，诗人以“葛之覃兮，施于中谷”开篇，描绘了一幅初春时节葛藤蔓延生长的画面。这里的“中谷”不仅仅是一个地理位置，更是诗人内心世界的象征。葛藤的生长象征生命的延续与发展，而山谷则暗示了人生的曲折与起伏。葛藤虽然柔弱，却能在山谷中顽强生长，这正是对人类生命坚韧不拔的隐喻。

2.对生命成长的体验

《邶风·静女》中“爱而不见，搔首踟蹰”的描写，展现了青年男女在爱情中的羞涩与期待。这里的“爱而不见”不仅仅是物理上的不见，更是心理上的等待与期盼。诗人通过对时间的刻画，将爱情中的不确定性和焦虑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时间在这里成为情感变化的重要因素，等待的时间越长，内心的渴望就越强烈。这种时间的拉伸，使诗人的情感更加深沉。

3.对生命的流逝体验

《小雅·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表达了时间流逝带来的巨大变化，反映了人生的不同阶段。春天的杨柳象征着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而冬天的雨雪则象征着中年后的沧桑与无奈。诗人通过对时间的深刻感悟，表达了对生命流逝的无奈与悲凉。

4.对生命尽头的体验

《王风·黍离》中的“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双重描写，表达了对往昔辉煌的怀念与对现实衰败的悲哀。时间在这里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而空间则成为记忆的载体。诗人“着眼于日常生活基本视域的打开，却在更宽广的视域之中关联于宇宙与生命，关联于个体在世的根本意义问题”［9］。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表达了对生命尽头的深刻思考。

（二）时空感怀的哲理思考

1.对时间永恒性的思考

《大雅·文王》写道：“文王在上，於昭于天。”通过对祖先的缅怀，告诉人们时间虽然无情的流逝，但它并不会抹去那些伟大的精神遗产，表达了对时间永恒性的思考。

2.对时间有限性的思考

《小雅·蓼莪》中的“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表达了诗人对父母的感激之情。通过对时间的反思和感怀，深刻认识到了生命的短暂性，也表达了对生命的珍惜与敬畏，“体现了周代先民从自然中寻找人存在与生活的依据，并修正改变自身的意识来与客观的自然相一致的思维模式。”［10］

3.以有形空间思考生命的广度与深度

《召南·殷其雷》写道：“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雷声虽然来自远方的山峰，但它却能够穿透时空，传到每一个角落。人的生命虽然渺小，但却可以通过对自然的感知，拓展自己的心灵空间，表达了对生命广度与深度的追求。

4.对时间与空间辩证关系的思考

《大雅·荡》中的“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表达了对历史变迁的深刻思考。历史虽然已经过去，但它留下的痕迹却依然存在于时空之中。通过对历史的回顾，表达了对时间的敬畏之情。历史虽然是由时间和空间共同构成的，但它的影响却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结束语

《诗经》通过对自然时空和社会时空的描绘，展现了古人对宇宙万物的深刻感悟，以及对生命本质的探索，构成了《诗经》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思想深度。对其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理解《诗经》的艺术特色和思想内涵，丰富《诗经》的研究视角，也为当代文学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

参考文献：

［1］卢梦雅.《诗经》中的时间：葛兰言的节日与历法研究［J］.民俗研究，2018（2）：26-33，157.

［2］王雪柔，夏兴才.先秦时空意识的自觉及其物态化建构：以观物取象、秩序感与共通感为中心［J］.河池学院学报，2021，41（6）：123-128.

［3］胡晓明.九首古诗里的中国［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9.

［4］侯外庐.中国思想通史：第一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57.

［5］张蕾.《诗经》中的时间意识［C］//中国诗经学会.第六届诗经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4：9.

［6］许迪.《诗经》中的时间意识探析［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3（2）：55-61，112.

［7］陈铁镔.先秦文学审美时空观念的探索［J］.锦州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2）：45-51.

［8］詹冬华.中国古代时间意识与早期文学观念：以先秦孔门儒学为中心的考察［J］.文史哲，2012（5）：17-28.

［9］刘铁芳.出发与回返之间的生命选择：《诗经·君子于役》的教育哲学阐释［J］.社会科学家，2022（7）：9-13.

［10］陈玲.试析《诗经》时间意识的及时性特征［J］.福建江夏学院学报，2012，2（3）：103-106.

作者单位：普洱学院

基金项目：普洱学院2021校级一流课程——古典文献学；普洱学院青年骨干教师培育工程项目。

作者简介：郭振华（1983—），男，汉族，河北万全人，硕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教育管理、古典文献学、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