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在旷野悄悄地降临,原野上的甘蔗林在风中摇晃着青纱帐,隐约中好像还能看到那纱帐上有露珠在滚动,一颗颗像玛瑙般晶莹剔透。不远处的无人机闪着彩光在低空来回巡逻,生怕这满原野的甘蔗不打招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深蓝如海,几朵白云似白莲花般轻轻地浮在海上,柔柔地散发出夜的静谧。月亮悄悄地穿行在夜空,洒下满山满野的月华。月华涌动,那远远的山脚下好像有人家,一两盏灯光在晚风中飘浮。
学生们站在围墙边踮着脚努力拍着栅栏外的月色,为了找到角度,他们有的把手机举过头顶,有的把手机镜头伸过树叶和花丛,有的商量着那甘蔗林与夜空的画面比例应该是多少,有的直接伸手把圆月摄入自己的镜头,有的跳起来对着远山就拍。晚风就那样柔柔地吹着,田径场上灯火通明,好多学生在进行体育锻炼,跑步,散步,或者在田径场边坐着聊天,田径场旁的羽毛球场、篮球场满是跳跃的青春。这就是青春的样子,这就是大学的校园。父亲和母亲多次说过要来我的大学看看,可总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就在我调来这所大学工作没满一年时,父亲重病去世了。他住ICU的那些日子,我直接把车停在了医院,心里一直默默祈祷着父亲早日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我会带他看我的大学我的校园,带他去看最美的风景。可是,那三个月里他始终没有醒过来。父亲走了,母亲很伤心,我带她来我工作的城市住,可她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说这里没有熟悉的乡音,没有父亲的气息,离父亲太远太远。
年轻时的母亲与父亲生活在农村,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劳,让她彻底地融入了那个山乡。插秧时,母亲没日没夜埋头苦干,一行行绿色的禾苗在风中招展时,她的指甲都泡掉了。折斗笠时,一根根细长的竹条在母亲的手中翻转,竹篾时不时把手扎破,母亲只是皱一下眉便继续抽动手中的竹条。每天扯猪草喂猪,她把嫩绿的猪草背回家,在水塘边洗干净,回家剁了,和上红薯和萝卜煮猪食,看着嗷嗷待哺的肥猪,母亲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每天傍晚,母亲都要走到田垄间大声喊着“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听到她的呼声,家里养的几只鸭子就会“嘎嘎嘎”扇动着翅膀飞快地钻出稻田,一摇一晃地跟着她回家。母亲忙完了田间地头又忙家务,手上的老茧一天天地增厚。农闲时,她还要和父亲拉着板车,去几十里外的雪峰山上捡柴禾。那时附近的柴禾不够,村里的人连田垄上的茅草都割回家晒干当柴烧。每次去雪峰山上捡柴禾时,母亲和父亲都要带几个饭团去,给我和姐姐也留几个在家吃。在那山高林密的地方,带饭团吃是最方便的。每次,他们都是凌晨出门,夜晚汗流浃背地拖着满满一板车的柴禾回来,双手满是青色的划痕,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母亲告诉我,那里的山很陡,上山时要抓着地上的杂草和灌木丛,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下山时要拉扯着两边的草和树,蹲在地上边走边滑行,稍不留神就会从山上滚下去。山上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很漂亮。山里散落着很多干枯的树枝,每次她和父亲都是从山这边捡到山那边,要翻过两三座山,柴禾捡好了,还要用绳索捆好,再把这一捆一捆的柴连扛带拖地拉到板车上绑好。
母亲也常说她和我爸的事。那时的父亲秀气、文静,是全村唯一的高中生,吹着笛子,拉着二胡,常随着公社的文艺队到处演出。那天,父亲在台上吹着笛子,笛音一响,好像有凉爽的风拂过脸庞。母亲扎着两条小羊角辫站在台下,满心满眼都是父亲的身影。从那以后,两人就好上了,一起看青山绿水和炊烟袅袅,一起聊生活的坎坷艰辛和曲折困扰。母亲没有嫌弃农村出身的父亲,父亲也不顾忌母亲从小在城里生活,两个人的眼中心中,只有那相依相偎相知的生活。可是母亲周围的人坚决反对他俩在一起,父亲周围的人却坚决支持他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母亲担着一箩筐的衣物跑到了父亲那,从此,两人就生活在一起了。清晨乡村第一缕阳光洒下时,他们一起出门去地里劳作;黄昏田间太阳洒下金色的余晖时,他们一起扛着锄头回家。无数个夜晚,在洗去了满身的疲惫后,母亲依偎在父亲的身旁,听父亲吹着笛子,拉着二胡,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向往。我们常问母亲,那些年那么辛苦,你后悔吗。母亲笑了,眼中满是沧桑:只要和你父亲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小时候的我特别调皮,才两三岁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母亲不放。有一次她外出帮工修水库,把我放在家里,让我一个人玩。谁知母亲一出门,我竟然摇摇晃晃地一路跟上,她远远地走在前面,我远远地跟在后面。爬过沟坎,翻上田垄,一直跟到水库边的一条深水渠时我彻底过不去了。我一会儿晃向左一会儿晃向右,小脚就是不敢伸下去,那水看不到底啊。正好有生产队的人经过,把我抱到了母亲身前。那天她吓得够呛,抱住我时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那时村里的娃都这样,父母出门做工,就把娃扔在家里,村里的娃们常聚在一起,玩泥巴,追鸟,扔纸飞机,放纸船,捉迷藏,斗嘴,还打点小架,他们玩着玩着就长大了。我有时和堂兄堂姐堂妹们下水塘摸鱼,有鳃旁带着红晕的小鳊鱼、金红色的小鲤鱼、白色还跳动的小鲫鱼、青背的小草鱼,还有那一触就蹦得老远的小鳜鱼,它们都成了我脸盆中游来游去的小精灵。我们还经常去水田里翻泥鳅,去山上找野果,放牛时捅马蜂窝。每次回家,我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泥,母亲总是无奈地给我洗脸洗衣,她说,没办法,娃如果不到处活蹦乱跳那就不叫娃了。
1979年母亲去县城工作,父亲也去了公社当会计。因为工作的问题,他俩有时一两个月都回不了家,家里只有我和姐姐。那时,我四岁,姐姐八岁。八岁的姐姐要照顾四岁的我,每天我和姐姐一起烧火煮饭,只不过我不大记得姐姐炒过什么菜。那时的农村难得吃一次肉,如果要吃肉,每年都要等到春节杀了猪才行。吃腊肉,每次最多在一大碗的辣椒中加一两片腊肉尝尝肉味,腊肉也吃不了几个月,农村的活又重又多,肉吃得很快。母亲每次从城里回来时都会带一个大的玻璃瓶,瓶中装着特别好吃的面条。那时农村连面条都少见,吃着面条,别样的清甜和香味直抵心底,让人飘然欲飞,想去看看山外的世界。每次吃面时,母亲总会把堂妹叫过来。在爷爷奶奶的十个孙子孙女中,最小的孙子是我,最小的孙女是堂妹,我比她大两个月,大家都宠着我们两个,我们两个也总在一起,有好吃的一起分享。
五岁那年,母亲接我和姐姐去县城生活,我们住在母亲单位宿舍。父亲一有时间就回来,公社离县城也就五六里的路,先前父亲都是走路上下班,后来就骑上自行车了。那时的自行车品牌有永久、飞鸽、松鹤等等,车头的铃一响,清脆的声音传得老远老远。父亲常把我抱到自行车座前的横杠上坐,母亲就抱着姐姐坐在后面。坐在车上,被父亲结实的双臂怀抱着,我心里觉得特别安全,仿佛远洋的船儿回到了港湾。后来我上学了,暑假一到,父亲常带我回老家打豆子。那时的夏夜很亮,蟋蟀总是不甘寂寞地叫着,虫声如潮,乡村在夜雾中朦朦胧胧,就像浮在海上的船,月华从高空倾泻而下,把远山近岭铺上了一层层轻柔的白纱。不时有流萤飞舞在夜色中,四野好似童话中的王国,那时的我喜欢追着萤火虫,把它放在手掌心,看它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就像天上的星星。满山遍野都是月光留下的影子,父亲担着两箩筐豆子,牵着我的手,我就漫无边际地和父亲一直聊。聊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问有没有善良的神仙老爷爷送礼物,有没有海底龙宫,孙悟空在哪里,爱偷吃萝卜的兔子要怎么才能抓到。父亲总是耐心地笑着回答我,我总是欢快地跳前跳后,在父母身边,咱永远是快乐的娃。一回到家,我就绕着母亲喋喋不休地说打豆子的事,一会说豆子有好多的毛毛,沾到身上就痒,一会又说今天在堂哥家吃到什么了,那酸菜汤挺好喝的。母亲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听我说啊乐啊。在母亲的眼里,自家的娃总是最可爱的。
刚到县城的那段日子,母亲一有时间就带我们去看电影。晚上,她时常背着我,牵着姐姐的手,还带着点炒熟的豆子去电影院。在电影院里,我看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体会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生经历和情感,远比看小人书精彩,它会让你情不自禁地跟着电影里的人物一起快乐或悲伤,让你暗自为里面的角色担心,主角经历的一切就好像是自己经历的一样。电影看多了,真的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毕竟,我们那个县城在大山脚下,只有一条公路弯弯曲曲地穿过大山,通向远方。那时的我,每次看完电影后就忍不住问母亲,外面的世界很大吗,是不是比我们这里更漂亮。除了电影,县城的大会堂还时常上演花鼓戏,母亲也常带着我们去看,每每听到锣鼓响,看到穿着戏服的人满场飞舞,我就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的人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生活的,穿着类似的衣服行走在街道上,街上酒幡招展,车水马龙,偶尔还有人在卖小糖人,耍杂技。
小学五年级时,我们搬到了母亲单位总部的宿舍,那里的小伙伴也多了,我经常和小伙伴在单位的草坪上跳绳、疯跑,放暑假时,也常和小伙伴们搬着凳子在楼梯的拐角处打扑克,输了的钻桌子、刮鼻子。玩没耽误学习,我不仅在年级名列前茅,还是班上的班长。那时的母亲看到我时满心满眼的骄傲,觉得我一定能考上大学。每每和同事说到我时,她的眼角总有止不住的笑意。早上,她早早地给我和姐准备饭菜,让我们带到学校当作午餐。冬天,她早早地给我和姐准备好小火箱,放好炭火,上面再盖上一层灰,防止炭火在风中快速燃尽。那时坐在冰冷的教室,我穿着母亲做的棉鞋,小脚放在小火箱上,小手时不时伸到课桌下烤会火,整个人都像坐在火堆旁,全身暖洋洋的。
母亲单位宿舍离河边不远,河水的哗哗声总在深夜流进梦中,还有那自由自在的鱼,掠水而过的翠鸟,水边摇曳的杨柳。河边有一座古塔,听母亲说,那塔是唐朝建立的,为了镇压水中的恶龙。相传以前我们那一到夏天就发洪水,水一涨,河两岸的房子就被淹了。后来有高僧经过,遥指水的中央,说那有恶龙惹事,必须修塔镇压。塔一修好,便再也没有发生过洪水了。那座塔古色古香,一共有八层,每层的檐角都挂着铃铛,壁上还画着一尊一尊的菩萨。每次我们想登塔去玩时,母亲都不让我们去,说小时候的她跟着舅舅们去那玩,迷了路,那塔里面太大了,路又修得复杂,每次登塔时,如果不点上香火拉上线,必定迷路。每次听母亲说塔的故事时,我总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从小到大,那塔我一直没登上去过,直到现在已成了受保护的文物,更加不能登上去了。一到晚上,塔身上装饰的夜灯就发出别样的光彩。
初中升高中考试,我意外地没有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最后进入县城的一所普通高中学习。那时的我很沮丧,母亲总是鼓励我,让我不要因一时的挫折而灰心,要努力。她告诉我,爷爷在我出生时,不知为何,隔不了多久就会来掀我的小被子,笑眯眯地看着我,他一个劲地嘱咐母亲照顾好我,说我以后长大了会有出息的。母亲还对我讲,有次我生病,奶奶去祠堂为我祈福,在祠堂里跪拜了很久,爷爷奶奶都是最疼爱我的。我一岁左右,奶奶在一个冬天雪花飞舞的日子永远地离开了。我不记得奶奶的样子,但梦到过好多次,梦中我看到一个坐在山头上纳鞋底的慈祥老人,我感觉她就是我的奶奶。听母亲说完这些,我的内心不由一阵感动,原来,有很多人在关心和爱护着我,除了爸妈以外,还有爷爷奶奶。
校园的草枯了又绿,树上的叶落了又发芽,大学时光在不经意间到来。临行前的那天早上,我们一家在一起吃饭,母亲的眼中含着泪水。母亲把我的衣服整理好,钱放好,还给我带上零食,一再嘱咐我在学校要吃好,养好身体,要好好学习,说着说着就哭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可儿不行千里又怎么成长。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中我远行了,尽管我也很留恋在他们身边的日子,斗斗嘴、逛逛街、唠家常,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美好。特别是母亲炒的菜,那血酱鸭、猪血丸子炒腊肉、青椒炒肉,火辣辣的香喷喷的回味无穷,让我每次在假期返校时都想带上一大碗。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日子里,我喜欢上了大学校园的恬静,还有同学们的热情。上课,练字,在操场上赛跑,在教室早自习晚自习,和同学开玩笑,日子一天天平淡地过去。直到实习时,班上漂亮的团支书跟我回家,母亲一见到她开心得不得了,拉着她的手怎么也看不够,那架势好像在直接告诉人家:儿媳妇啊,你来了就不要走了,娘会对你好的。她一边给我使眼色,让我端茶倒水,一边让我带团支书到处去转转看看。母亲不知道我是个榆木疙瘩,总以为人家都跟我回家了,这事肯定八九不离十了,可那时的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怎么谈恋爱。团支书很喜欢我,这是全班同学都知道的。我也很喜欢她,这是我扪心自问确定无疑的,可我不知道如何与女孩子相处,更不知道该如何把她带回我的家乡与我一起工作和生活。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我永远失去了团支书的消息。母亲一直问,我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当母亲知道其中缘由,一连好几天都在叹气,她在叹我没有这个福气,叹我没把握住一桩好姻缘。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所偏远的乡村中学。每次周末返校时,母亲总要给我炒一大碗菜让我带到学校吃,她说学校伙食不好,让我带些菜过渡一下,还嘱咐我工作时要注意身体。慢慢地,慢慢地,我好像厌倦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每送走一届学生,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都想追着他们一起去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郁闷时,我就在黑黑的夜晚吹口琴,任凭悠扬的口琴声在夜晚的山乡回荡,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望着那深蓝夜空的远方。白天有老鹰飞过天空时,我也会久久地看着,心里升起异样的情绪,因为,我也想飞,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父母,他们听后表示支持。终于有一天,我离开了学校去外地复习,准备考研。母亲一再叮嘱我要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还宽慰我不要心急,考上更好,考不上也有工作,让我不要太逼自己。复习的时间过得很快,研究生入学考试结束后没多久就出分数了,我天天担心能不能被录取。母亲劝我不要太担心,她偷偷告诉我,儿啊,我那晚梦见有一匹长着翅膀的金色天马从天上飞入我家堂屋,放心,你一定能考上。那时,我竟然莫名地相信了母亲说的话,心里也平静了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想清楚那是母亲安慰我的话,做母亲的,总是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办法安抚自己的儿女,那些话语就是沉沉的母爱啊。
我最终如愿以偿地考上研究生。三年的研究生生活,是我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睿智的老师,阳光的同学,温馨的图书馆,浪漫的校园小路,清香四溢的荷花塘,一切都让我久久回味。那时,母亲总会在电话中问我生活费够不够,如果不够,再怎么困难,他们也会给我寄生活费过来。在母亲的心里,他们挣的钱就是给孩子花的,如果没人花自己的钱了,赚钱也没有意义了。看到我读研时取得的成绩,母亲由衷地感到高兴,总是鼓励我加油。我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因为我知道,父母一直在我的身后陪着我,看着我,他们怕我受苦,更期待我获得更大的成功,希望我成为高飞的鹰。望子成龙,盼子成器,这是天下所有为人父为人母的心愿。
研究生毕业后,我去了市委党校工作。母亲又担心起了我的住房问题,她问我在别的城市生活习惯吗,租房贵不贵,一个人苦不苦,叮嘱我不要苦着自己,有啥难处就对家里人说,家里帮着解决。一听到那些话,我什么纠结什么痛苦都没有了。我对自己说,怕啥,咱爸妈就站在身后。后来我买了房,离房子不远处有一个大公园,公园里有个面积不小的湖,湖边总有很多白鹭飞翔。母亲一来,就喜欢拽着父亲环湖散步,一走就是一两个小时。我让他们别太累了,他们说这是锻炼,人就是要多走动,活动气血。
好几个春节我们都是在这个城市一起过的,这里虽然没有老家遍地盛开的烟花,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觉得温馨。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直到有一年春节,我们发现父亲总是一个人悄悄地找药吃,说一吃东西就觉得撑,不舒服。他吃了肠炎药,又吃胃药。我们也没往心里去。那年暑假,父亲偷偷地一个人去医院做检查,母亲发现后告诉了我们,我们忙跑去医院,让父亲在门诊大厅等着。我们去取结果,医生说是结肠癌晚期并已经扩散到肝和肺。知道结果的那一天,我们几个都觉得天塌了。母亲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和姐姐两腿发软,医生说父亲最多只能活半年了。以前这样的事只在电影电视中看到过,谁承想现在就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谁也不敢把这事告诉父亲,怕他受不了,即使带着他去肿瘤医院做化疗时,我们还极力说这病没事的,心态好就能康复。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没过半年,父亲就在手术后去世了。
那时的母亲流了不少眼泪,天天喃喃自语叫着父亲。在父亲下葬的那一刻她泪如泉涌,哭得撕心裂肺,风风雨雨陪伴了几十年,有谁受得了这种离别,而且这一别,就是永远永远。我不敢哭,不敢表现出很伤心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地想着父亲的好,我怕我的泪水一流出来,家人也会跟着崩溃。我一直后悔,为什么不趁父亲在世时带他去我的大学看看,也许他一直在等着我带他去,可我就是没想到那一步。彼时,我真的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母亲不习惯在别的城市生活,每天上完课了,我总要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生活怎样,聊聊家常,甚至打听邻里乡亲的近况。母亲常把她看到的听到的告诉我,甚至是谁在江边钓到了一尾上百斤的大鱼也告诉我。她说,有人钓到一条金色的大红鲤鱼时,那条鱼的旁边一直有另一尾大鱼在绕着猛转,只是钓鱼人死活不肯松掉手中的渔线,最后金色的大红鲤鱼钓上来了,另一尾大鱼也无奈地游走了。围观的人都唏嘘不已,万物有灵,应该把那条鱼放了的。我听了也感慨不已。
父亲走了,母亲的头发白了很多,电话中我们常常忍不住聊起曾经的过往,却又总是刻意回避谈及父亲。我们知道彼此都特别想念父亲。过去,是母亲一直陪着我。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用自己的爱小心地呵护着我和这个家,但我在她那普通的呵护中感受到了力量。现在,应该是我陪护着母亲了,希望她一直健康。
娘在,家就在。儿在,娘就有牵挂。但愿我们都好好地活着,但愿我们都有一份爱的牵挂。
作者简介:肖立新,男,系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南宁市作家协会会员,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四十余篇,散见于《少年文史报》《少年儿童研究》《小溪流》《贺州文学》《参花》《三角洲》《散文诗》等报刊。
(责任编辑 宋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