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earch on the origin of quilts
摘要: 针对被子起源问题的研究空白,文章运用古汉字字源学、古文献及科技哲学三维印证方法,对被子起源问题中原始形制、使用材料、起源动机及价值分析等问题展开分析。研究表明:从起源形态上来看,被子由原始衣服覆体功能分化而来,其最早形态为鞣制的片状皮革,随着社会发展为纺织材料所取代;从起源时间来看,被子形态确定于新石器时代早期;从起源价值分析来看,被子在人类睡眠功能进化、地理扩张、认知能力提升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关键词: 被子;起源;被服;文化研究;三维印证
中图分类号: TS941.12; K876.9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25)02期数-0094起始页码-07篇页数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5.02期数.011(篇序)
研究被子起源问题对古代纺织品文化的拓展与研究体系的构建具有非常意义。目前,被子起源这一问题在学界鲜有人研究。一方面,被子作为生存工具是人类与环境交互的中介,其起源与早期发展必然受到文化与遗传演化的双重影响,这使得单一学科的解释缺乏普适性;另一方面,基于被子今日的功能与文化对其起源进行回溯性构建必然会导致对历史事实的认识偏差。因此,有必要重构古人类生存场域,将被子置于人类、工具、环境系统中,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探讨被子起源的形态与材料,对其本质与价值进行判断[1]。基于以上判断并结合被子起源问题较为空白的研究现状,本文使用古汉字字源学、古文献及哲学三维印证方法将被子起源视为动态的而非静态的,方向性的而非目的性的,情景性而不仅因果性的过程,结合体质人类学、民族志研究及考古资料来认识被子起源,并为后期被子起源与发展研究提供更有力的辅助材料。
1"古汉字字源学方面被子起源信息
物品的出现必然早于其定义产生,但织物与皮革因易腐败而少有实物留存,而甲骨文使得人们能越过实物与文献的限制重构文明社会早期的生存场域,将“衣”置于古汉字体系进行字源分析,可以从中获得被子在起源阶段的原始信息。
1.1"被子是原始衣服功能分化的产物
从中国古汉字的字源分析上看,甲骨文“衣”代表了诸多纺织品与毛皮制成的生产生活工具(表1),而非特指狭义上的服装上衣。古汉字字形中反映了许多甲骨文“衣”的工具属性,本文对其进行分析。
由表1可知,“裕”字是用“衣”盛放谷物以示丰饶;“奋”字象以“衣”罩鸟雀进行捕猎;“夺”“裹”中的“衣”均有包裹之意。显然,这些“衣”部在这里是指代有捕捉、盛放、包裹等作用的工具。这些功能在甲骨文中也有例证,甲骨文中就已经出现了“网”字,并且已经应用于捕猎活动,用作动词表示张网捕猎,如《甲骨文合集》10514中“网雉,隻(獲)八”,意为用网捕获八只野鸡,又如《甲骨文合集》28329中“其网鹿”[2]。这些古汉字均反映了衣最初在人类的生产生活中以不同形态发挥着多种功能。
显然,在更早的原始社会存在一个衣服的诸多功能尚未分化的时期。此时的原始衣服既是作为服装的“衣”、作为被子的“被”,又是具有携行具功能的“包”“带”及狩猎时使用的猎具。随着人类对自然资源利用的深入及人类认知能力与生产技术的发展,这些功能在人类发展过程分化为形态确定的专门化的生产生活工具,而文字上的不断分化也是人类社会文化与工具功能分化相适应的过程,被子与“被”字的出现正是工具功能与社会文化分化的结果(图1)。
1.2"甲骨文“衣”对原始衣服形态的启示
鞣制后不经裁剪的片状兽皮是具有被子功能的原始衣服形态,甲骨文“衣()”与“裕”“奋”“夺”“裹”等均反映了这一点。一方面,甲骨文的“衣”像左右襟掩覆之形且变化集中于衣领襟部位,衣作为其他汉字部件时,经常在左右襟中添加其他部件作为工具元素以构建其应用场景来表意。这是因为原始社会生产力低下,分工模式为自然分工,石器与骨器技术呈现生产水平低且器型单一的特征,因此一件生产工具拥有多种功能以应对多种生产任务,这要求原始衣服形态上灵活、技术上简单。鞣制的片状兽皮完美满足这些条件,可以覆盖在身体上维持睡眠时的体温,或披挂缠绕于身体上、或包裹果实或工具以便于盛放、携带,这也与甲骨文“裕”“奋”“夺”“裹”等字的工具属性分析相应证。另一方面,考古发现与人类学研究也证明这种形态在技术缺失状态及恶劣环境中具有良好的适应性,公元前2000年左右的新疆罗布泊小河墓地所代表的小河文明,在掌握了纺织技术前提下,上衣仍是披挂式的毛织斗篷而不是模块化技术的服装[3]。在火地岛过着游猎生活的Selk’nam土著在寒冷环境生活中仅披挂一块原驼皮,白天披挂在身晚上覆体睡眠,显然这是为了适应技术缺失与游猎生活的产物。
1.3"被子形态确定于新石器时代早期
被子相较服装形态上更原始,因此其形态的独立应以服装从原始衣服形态中独立为节点,这一节点应当是模块化制衣技术的出现而非骨针的使用。一方面,工具的定型化产生于工具的重复制造。虽然最早在旧石器时代遗址辽宁小孤山遗址中就发现了骨针,但进入新石器时代后骨针才得以大量使用。旧石器时代晚期骨针出土仅为31件,新石器时代早期为261件,而新石器时代中期就达到了711件,所以成熟的模块化制衣技术更可能出现于新石器时代[4]。另一方面,早期骨针的质量不适合缝纫大型动物的皮革。4万~2万年前的东北地区动物资源以大型有蹄类为主,而早期骨针质地并不坚韧且尺寸相近,旧石器时代晚期最长的骨针也未超过95 mm,且针眼两侧的针壁很薄,难以用其缝制厚重的大型动物毛皮或制作复杂服装,而尺寸相近说明其功能单一,只能用来完成简单的缝纫工作。
被子形态确定于新石器时代早期,这一变化与旧石器时代晚期开始的广谱革命关系密切。首先,古人类的工具制作技术得到提升。随着环境改变带来的资源获取压力,旧石器时代晚期开始生产工具出现磨制石器比例上升,呈现骨器种类增加的文化特征。新石器时代早期兴隆洼文化出现磨制的斧、锛、凿等石器及骨锥、骨匕、鱼镖等骨器证明了工具制作技术进步与动物资源开发水平的提高,人类可以获得更多毛皮资源。其次,骨针的大量使用其形态逐渐分化。进入新石器时代,骨针尺寸长度达51~212 mm,直径0.8~6.4 mm,骨针功能更加多样且应用场景更加广泛[5],说明以纺织品和毛皮为原料的生产生活工具已经开始分化。最后,食物广谱化的发展导致了被子形态的确定。食物的广谱化是广谱革命的重要特征,随着人地关系的失衡,旧石器时代晚期后人类开始加强对小型动物资源的开发[6],这使得对小型动物资源的利用成为问题。而从前文对早期骨针的分析来看,其主要功能更有可能是在小型动物资源开发的背景下加工小型动物产出的小块皮革而非进行模块化制衣,在这一过程中,古人类进行了大量将小型皮革缝合并与身体轮廓匹配的实践。这提高了古人类对人体与缝合技术的认识,在这种将小块皮革缝合一体的过程中古人类发掘并掌握了模块化制衣技术,从而使被子与服装在形态上最终分道扬镳。
综上所述,被子最早期的形态就是夜晚覆盖在人体上的一块完整的兽皮,而在白天则承担衣服、盛器与携行具的功能。被子形态的最终确定发生在新石器时代早期,骨针的大量使用加速了模块化制衣技术出现,被子最终从原始衣服中分化出作为专门化的睡眠用具进入人类的生活中。
2"古文献方面的被子起源观点
被子形态的确定会导致人们对于其认识的变化。中国古人很早就意识到文字符号的能指与所指随时空而变,如刘熙在《释名·自序》中提到:“自古造化,制器立象。有物以来,迄于近代,或典礼所制,或出自民庶,名号雅俗,各方多殊。”古文献展现了被子以覆体功能独立出来时人们的认知变化,其中蕴含着被子形态分化与使用材料等相关信息。
2.1"被子由原始衣服覆体功能发展而来
古今被子的功能均为睡觉时用以覆体的工具,但认知上古人仍将其视为衣服而非寝具进行讨论,这种差异源于被子形态从原始衣服中的分化。一方面,古文献中对“衾”与“被”分类证明其被视为衣属。《说文·衣部》:“衾,大被。”[7]《释名》中“被覆人也”明确了被子的覆体功能,而在分类上《释名》中有《释衣服》与《释床帐》两篇,“席”与“褥”在《释床帐》一篇,而“被”与“衾”却同在《释衣服》一篇中,这说明古人将被子归于当时衣服的概念之下[8]。另一方面,被子的别称“寝衣”也验证了此观点。“寝衣”一词最早见载于《论语·乡党》,所谓“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孔、郑注“寝衣,今被也”,何晏亦注其为“今之被也”[9]。显然,寝衣为被的观点是被普遍认同的,寝是指其使用场景与用途,衣是指其为衣服的一种。
这种与现代认识的差异也体现于人们对于“衣”字本义的讨论,甚至有学者认为“衣”字的本义就是被子。许慎在《说文》:“衣,依也。上曰衣,下曰裳。象覆二人之形。凡衣之属皆从衣。”其中提出了此书中服饰文化研究的重要观点“凡衣之属皆从衣”,显然最早期的“衣”的概念是极为广泛的,这与现代“衣”的观念截然不同。而许慎这一句中“象覆二人之形”引起了人们最早对于衣被关系的讨论。俞樾认为许慎所言“象覆二人之形”代表“衣”的本义是被子,他在其从形义方面研究《说文解字》的作品《儿笘录》中指出:“衣之本义,盖谓被也……盖被者,衣之所本义。而衣裳者,其引由义。引由义行而本义转为所敚,乃谓被为寝衣,以别于书所著之衣。”[10]朱骏声认为“象覆二人之形”仅是许慎对字形的一种描述而非字义[11]。吴曾祺对以上两人观点均持反对意见,他认为“衣”字从“二人”其意并非两人,而是对多人的泛指。段玉裁认为此句是衣所覆者无贵贱之分之意,所谓“云覆二人则贵贱皆覆,上下有服而覆同也”。实际上,这种“衣”之本义的混乱是衣被分化过程的遗留,展示了被子逐渐脱离衣属概念的过程。
古文献中明确指出“衣”的概念并不单指上衣而是泛指一切覆体之物。如《释名·释衣服》:“衣,依也。人所依以庇寒暑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叠韵为训。依者,倚也。衣者,人所倚以蔽体者也。”王筠曰:“人无羽毛鳞介,以衣为所依也,二字叠韵。”[12]这些文献均在强调“衣”的最主要属性是覆体之用功能的观点,孔子用“寝衣”称呼被子,“寝衣”晚于“衣”的出现,因其属于覆体之物而以衣命名。以上文献及分析证明被子具覆体功能的同时又认为被子属于衣服的一种,展示了人们观念中被子从衣服概念中分化时的中间状态,显然在此之前睡眠时用以覆体的被子就已分化独立出来。
2.2"兽皮是最早的被子原料,进入文明社会后以纺织品为主
在先秦时期被子被普遍视为“衣服”的一种进行讨论,那么本文便可以基于此在古文献中分析其最早的使用材料信息。诸子百家均认为被子起源的早期材料是兽皮,其后才是植物材料的使用,这一变化来自于“圣人”或“圣王”的文明教化之功,穿着皮革自然就变成了“文明未开”的表现。如儒家典籍《礼记·礼运》:“昔者……未有麻丝,衣其(鸟兽)羽皮。后圣有作……治其麻丝,以为布帛。”那么相反的,衣皮者就是戎狄了,《礼记·王制》中“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儒家认为麻丝之服为圣人所做,羽毛之衣为蛮夷所服。再如,墨家《墨子·辞过》:“古之民未知为衣服时,衣皮带茭……圣人以为不中人之情,故作诲妇人,治丝麻,捆布绢,以为民衣。”[13]《墨子·非乐》中也提到人兽之别为人“纺绩织纴”而兽以羽毛为衣裘,墨家认为治丝麻为民衣圣人教化之功,而以羽毛为衣裘是禽兽之性。最后,法家典籍《韩非子·五蠹》:“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尧之王天下也……冬日麂裘,夏日葛衣。”[14]尧作为圣王教民耕织以异禽兽,同为法家的管子则是这样描述衣皮行为《管子·侈奢》:“饮食者也,侈乐者也,民之所愿也……今使衣皮而冠角,食野草,饮野水,孰能用之?伤心者不可以致功。”[15]衣皮者为“蛮夷”,为“禽兽”,为“伤心者”。这些文献记载均证明兽皮是最原始的使用材料,进入文明社会后被子材料主要以纺织品为主。
其他文献资料与考古资料也证明进入文明社会后皮革不再是被子的主要材料。首先,新石器时代革命生产方式由采集、渔猎为主转向农业、手工业为主,随着聚落形态与农业生产的发展,在向手工业生产提出了更高要求的同时,也为其提供了更为稳定的生产环境以进行生产经验的积累,这使得纺织技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这是纺织材料代替兽皮成为被子原料的主要原因。其次,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增强,政府开始对皮革资源与制品进行管制。《周礼》显示其时对皮革资源管理已成体系。在皮革收获方面,有捕捉野兽以献皮革须齿的“冥氏”,收藏朝聘或进献而来兽皮的“服不氏”,以及征收屠宰所产生皮角筋骨的“廛人”和专管湖泽地区生产的“泽虞”;在皮革制品制作方面,有负责鞣革的“鲍人”“韦人”,制甲的“函人”,制裘的“司裘”“裘人”,制鞋的“履人”等;在皮革制品的使用上,也有“典命”“司服”“弁师”等进行管理。最后,随着进入文明社会,战争愈演愈烈,皮革优先被用于军事用途。对《说文解字》革部字的分析可知,其中与军事相关的字有36个,占所有革部字的60%,对先秦时期皮革制品的考古研究也证明先秦时期出土的皮革制品以军事用途为主[16]。综上所述,被子的制作原料由原始社会时期的皮革为主转向了进入文明后的以动植物纤维织物为主。
3"科技哲学视角下被子起源重构
被子起源问题的科技哲学视角是在以科学技术发展为主线对被子的本质、条件与价值进行审视及分析,并重构古人类的生存场域以复现被子起源的过程。马克思主义发生学的加入导致人文学科研究范式的转向,这要求人们需要分析历史发生过程而非描述起源现象,求索主客体互相作用的过程而非拆解主客体相互作用的结果,通过对历史的重建与哲学分析的结合,以得到被子起源问题的合理解释。
3.1"被子的本质
科技哲学视角要求人们将被子作为工具置于人类进化进程中进行审视与分析。笔者认为被子首先是人类面对选择压力产生的生存工具。正如马克思指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自身的基本生理需求,衣食住行等,从而使人们不得不依赖于劳动实践进行生产和创造,以满足自己的生活[17]。一方面,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人类在生态环境的适应能力是在进化中逐渐增强,而被子在人类进化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另一方面,这也揭示了被子诞生于人类在一定社会背景下的劳动实践中。劳动创造了人类,而工具是人类劳动的载体,是人与环境交互的中介,被子作为生存工具在人类生产生活中也承担了这一角色。在人类、工具、环境这一系统中,人与工具呈现为纠缠状态,在选择压力下人与被子在正反馈循环中协同进化,在人的劳动中被子形态也从原始衣服中分化并确定下来。
被子在中国古人的生活中有着特殊地位。《说文》中提到的三种被子——、被、衾,某种程度上既是人类生命的顺序,也隐喻了被子发展的过程。是裹小儿的衣被,婴儿从刚刚脱离母体十分脆弱,需要被子包裹以保证生存,这是被子生存工具的本质;被是日常睡眠用具,有着保暖与调节人体睡眠状态的功能,证明了被子是人类与环境交互的中介及其与人体进化的紧密关系;衾是尸体入殓所盖的单被,其实用功能让位于文化功能,侧面反映了被子作为仪式符号见证了人类认知能力的进步。可以说被子不仅作为重要的生活用具贯穿了人的一生,也作为工具与文化符号载体见证了人类的进化历程。
3.2"被子起源的条件
对被子起源的研究不可避免地要对其原始材质、原始形态与制作技术三方面进行讨论。首先,从原始材质方面看,动物材料的应用明显早于植物材料。根据古文献分析,中国古人很早就意识到兽皮裹身的生活方式,而随着进入文明社会纺织技术的出现使得纺织品成为主要材料。滕叶制作的被子无法如毛皮被子般致密且柔韧性与强度较低,其覆盖身体维持体温的基本功能差且难以承担多种生产生活功能。其次,从原始形态上看,原始社会存在一段被子与原始衣服形态尚未分化的时期。虱子进化研究证明人类穿衣至少有17万年的历史[18],这与骨针最早出现的4万年之间存在一段空白,且在骨针尚未出现的旧石器时代早中期,人类工具制作技术尚不成熟也未产生细致的生产分工,根据对东北地区旧石器时代人地关系的研究,该时期石骨器种类少且以直接击打法为主[19]。从人类认知能力与生产技术两个角度,都不支持高度分化或模块化的服装形态出现,这期间被子更可能以鞣制兽皮这一原始形态存在。最后,从制作技术上看,鞣制兽皮的狩猎—剥皮—鞣制技术路线是十分明确的。古人类的猎物一直以有蹄类为代表的中大型猎物为主,这种情况从百万年前一直延续到农业革命出现,这就为大块毛皮材料的获取提供了基础。距今约75万年的湖北郧西白龙洞遗址出土的带有典型剥皮行为痕迹的鹿科指骨化石,与中更新世早期的法国Lazaret遗址中发现的被屠宰的马鹿肢梢骨上典型的剥皮行为标本吻合[20],这证明剥皮行为在旧石器时代早期便已出现[21]。根据民族志研究材料来看,现代因纽特人仍使用口鞣法进行皮革的鞣制,这可能是最早的皮革鞣制技术,在摩洛哥Contrebandiers Cave遗址中发现了距今12万~9万年前的一系列骨质鞣皮工具[22],类似的骨刮削器在国内也有发现,这意味着较成熟的鞣制技术。因此,最原始的鞣制皮革要远早于12万年这个时间点,从制作技术角度来说被子起源的制作技术条件是充分的。
3.3"被子起源的价值
被子起源的价值分析关注的是被子作为生存工具在人类进化过程中的作用与意义。被子虽是服装从原始衣服形态分化后的遗留,但至今其仍以独立的形态作为生活工具被广泛使用,这说明被子相较于模块化服装而言有其独有的应用场景与使用优势。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因此,对被子的价值分析要从两个层面考虑。一方面,这句话再次肯定了被子本质,也揭示了被子起源过程的动态性,被子产生于人类劳动实践中且在人类、工具、环境这一系统中产生了结构性影响,要认识被子起源的价值,就要将其置于人类进化这一动态过程中进行分析;另一方面,原始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也不能忽视。因此,被子起源背后以骨针大量使用、模块化制衣为代表的生产技术进步实际上是外源性因素(如气候变化与动物资源)与内源性因素(如人口增长与认知实践)共同作用下的结果,对被子起源的价值分析也需从这两部分入手。
3.3.1"在人类进化与扩张中认识被子的积极作用
被子对人类进化的作用可以从人类睡眠的特殊性得以体现。体质人类学证明相较其他灵长类,人类的睡眠更加高效,主要表现为人类睡眠受心理因素或环境因素影响更大的同时睡眠更深、时间更短,且眼动睡眠阶段比例更高[23]。首先,高效的睡眠降低了被捕食风险,人类由树栖转为地栖,这意味着要面临更多捕食者的威胁,短而高效的睡眠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有效方式;其次,高效的睡眠为人类获得与传播新知识和新技能提供了更多的活动时间;最后,更深的睡眠带来更广泛的思维网络,从而提高创造力、洞察力与创新能力,且高效的睡眠能增强早期人类的认知能力并且巩固记忆。这些能力都有助于古人类面对选择性压力,而这些变化与被子息息相关。民族志证据表明,即使在赤道附近保持狩猎采集生活的人类也会通过覆盖物调节体温从而获得良好的睡眠质量;而神经科学研究证明,被子可以通过调节神经兴奋与增加催产素分泌调节人的睡眠与精神状态[24],这些证据证明被子在为人类提供温暖的同时也参与了人类生理反应与生理结构的塑造。
被子对古人类生存空间的扩张有着重要作用。以中国东北地区为例,从旧石器时代早期到末期,环境质量多次波动而古人类的生存空间却稳定扩张。受全球性的Dansgaard-Oeschger事件影响及对中国南方大型石笋所记录的气候事件的研究,距今13万~1.12万年,整个末次冰期气候的总趋势是由湿热到干冷,波动幅度由小到大。东北地区旧石器时代早期到中期气候条件转变为寒冷干燥,但古人类的生存空间却从300 km2扩张到约30万km2,至旧石器时代晚期这一数字变为120万km2。在这一过程中衣服与被子发挥了截然不同的作用,赤道附近保持狩猎采集生活的人类睡眠时,覆盖物主要作用显然是通过建立空气层维持体温稳定并提供高效的睡眠,从而提高古人类的环境适应力,显然这是模块化服装难以做到的。
3.3.2"被子是人类认知与实践能力进步的标志
被子的起源过程也是人类认知能力进步的过程。在生产技术的演进中,人类的认知能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对被子生产技术的回顾可以使人们对被子的价值有更深刻认识。被子与原始衣服形态分化的关键节点就是骨针的大规模应用,骨角器—骨针的技术进步过程证明石器时代人类对骨器认识的逐步加深,主要体现在加工技术与选材意识的进步。从加工技术角度来看,旧石器时代早期骨器是通过打击获得破碎的管状骨,对其尖端进行简单的修理,通过不稳定的修理痕迹可知当时的骨器加工技术还很原始,旧石器时代中期骨器修理工作更细致且部分器型规整对称,这是无意识的标准化行为,到了旧石器时代晚期骨器技术出现了技术复杂与骨器分化两大特点,具有代表性的小孤山骨针经过了选材、截材、刮磨成型与针眼加工四道工序且旧石器时代晚期骨器已经出现诸如锥、针、鱼叉等工具[25]。从选材意识进步来看,骨针大部分使用兽类肢骨磨制而成,随地域资源条件的不同出现材料制作的骨针,而进入新石器时代早期开始出现禽骨、鱼骨制作的骨针,而后随着畜牧业的发展有了稳定骨料来源,骨针选料逐渐固定下来,主要是牛肋骨与少量猪、羊骨。这一系列进步为人类对材料性质认识加深与动手实践能力增强提供了物质确证。
被子在人类符号系统建立的过程中也发挥着积极作用。被子提高人类睡眠效率带来的生存优势不仅体现在生理层面,更在于增加了社会交流时间与深度、扩展了思维网络及提升了洞察力。这种变化使人类需要将事物转变为符号化概念以适应更深层次的社会互动,这种符号化需求是人类符号世界建构的主要原因。“人是创造符号的动物”是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具有创造性的结论[26],勾勒出了符号理论的基本框架。而结构主义语言学厘清了符号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生存使人在面对客观世界时必须使其成为有规律、有秩序且可被理解的世界。这种规律与秩序的建立通过符号系统的建立实现,可以说符号系统作为认识世界的中介被建立,就如同拥有了工作台和百宝箱一般,人类终于至少能够在符号世界中对客观世界进行提问与操作,而这种运动在不同的时空场域中形成了不同的文化。这种操作在被子这一工具上以仪式符号系统的形式再现。河南省荥阳市青台村仰韶文化的瓮棺葬中,人们将丝衾用来包裹夭折婴儿的尸体,并在瓮中留孔。将去世的儿童全身用丝织品包裹,是对蚕茧的模拟,而带孔的瓮棺则是对蚕蛹破茧羽化而出的联想,古人认为丝质衾被可以让死去的人如同破茧羽化一般得以飞升。这种交感巫术通过联想与模拟做出被认为可以影响世界发展的行为,展现了人类主动影响客观世界的强烈愿望,进一步推动人类对符号世界的构建,这是大规模社会组织构建的基础,也是最早文字符号系统出现的重要原因。
4"结"论
对于被子起源问题的研究,笔者在借鉴服装起源的研究方法与部分观点的基础上,结合被子本身的特殊性与考古实物进行深入研究,并期望通过多学科资料的收集,为后续研究提供丰富材料基础与充足的研究空间。本研究从字源学、古文献分析及科技哲学的基础上对最早被子的形态、材料及起源的本质与价值展开论证。从被子形制来看,原始被子的形态为鞣制的片状皮革,在新石器时代早期模块化制衣技术出现后被子的形态得以确定。从被子的材料来看,诸子百家与字源学证据一致,早期以兽皮为主,后随着纺织技术的进步为纺织品所取代。从被子起源的本质看,一方面唯物主义世界观要求人们首先要关注被子的物质性而非其文化特征,因此其本质是生存工具;另一方面工具作为人类劳动过程的特殊标识,其发展与劳动息息相关,被子诞生于人类的劳动之中。从被子起源的价值来看,被子在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探索、认知能力的提升、睡眠功能进化的过程中产生了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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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origin of quilts
ZHANG Chi, WANG Xiangrong
LIU Xiangdong1, LI Bin2, ZHANG Hongjie1
(1.College of Textiles and Apparel, Quanzhou Normal University, Quanzhou 362000, China; 2.School of Fashion,Wuhan Textile University, Wuhan 430073, China)
Abstract:
The origin of quilts has thus far received little attention in academic circles, as researchers of textile culture have traditionally focused more extensively on cultural studies related to clothing and apparel. On the one hand, quilts, as essential survival tools, function as intermediaries between humans and their environment; therefore, their origin and early evolution are inevitably shaped by complex interactions between cultural practices and genetic evolution, making single-disciplinary explanations insufficient in scope and universality. On the other hand, attempts to trace the origin of quilts based solely on their contemporary functions and cultural meanings risk introducing interpretative biases that may distort historical understanding. Investigating the origin of quilts is therefore crucial in addressing this oversight, broadening the scope of ancient textile culture research, and strengthening the foundational framework of studies dedicated to ancient textile artifacts.
Using a three-dimensional corroborative approach that integrates ancient Chinese etymology, classical documents, and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his article thoroughly examines the origin of the quilt, focusing on its primary form, the materials involved, motivations behind its creation, and an in-depth analysis of its value. The findings are centered around three major conclusions. First, from an origin perspective, the quilt originated from the primitive function of clothing as a covering for warmth and protection. Initially, this role was fulfilled by simple tanned animal skins, which were subsequently replaced by textile fabrics as textile technology advanced, governmental control intensified, and the frequency and impact of warfare grew. Second, from a temporal perspective, the formation of the quilt as a distinct item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early Neolithic era, largely attributed to the “broad-spectrum revolution” that occurred during the transition from the Paleolithic era to the Neolithic era. This period was characterized by a significant diversification in diet, tools, and ways of living, coupled with a marked increase in human capacity for resource acquisition and tool processing. This diversification fostered the modular clothing technology that ultimately distinguished the quilt as a separate entity from regular garments. Third, from a value perspective, the origin of quilts is significant in understanding its role in human evolution, particularly in terms of enhancing sleep efficiency, geographical adaptability, and cognitive advancement. The functionality of quilts created a positive feedback loop impacting both physical and cognitive evolution. Firstly, quilts improved human adaptability to different environments, allowing populations to occupy a wider range of geographic locations. This adaptability, in turn, contributed to the shaping of human physiological responses and structures, particularly by optimizing sleep patterns-reflected in improved sleep efficiency and reduced sleep time. Secondly, these physiological adaptations facilitated extended periods for knowledge exchange, the development of broader cognitive networks, and enhanced creativity and innovation, thereby fostering cognitive growth. Lastly, the enhancement of cognitive abilities spurred advancements in tool-making techniques and material selection, furthering humanity’s capacity to adapt to and modify its environment. Through these interlinked feedback mechanisms, the quilt has actively contributed to human evolutionary progress, functioning as a vital survival tool that supported both the physical and cognitive domains essential for human development. In conclusion, the study underscores quilts’ multifaceted role not only as a cultural artifact but as a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at has actively influenced human physiology, cognition, and environmental adaptability. These findings not only fill a significant gap in the study of textile origins but also broaden the scope of research on ancient textile culture and contribute to a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development of early human survival tools.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the origin and early evolution of quilts through a comprehensive review and synthesis of relevant literature, historical records, and various materials. By reconstructing the ancient human survival landscape from an anti-Whig historical perspective, this study effectively situates the quilt within the intricate human-tool-environment system, discusses the form and materials of quilts throughout history, evaluates its essence and value, and defines the origin of quilts combining physical anthropology, ethnographic research and archaeological data, providing valuable supporting materials for future studies of the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quilts
Key words:
quilt; origin; bedding and clothing; cultural studies; three-dimensional verif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