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渺藐兮天路长

2025-01-01 00:00:00冯渊
天津文学 2025年1期

冯渊,上海市语文特级教师。供职于上海市静安区教育学院,兼任南京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洛阳师范学院客座教授,教育部《语文建设》编委。出版语文专著十种,文学作品散见《上海文学》《散文》《飞天》《青年作家》《文汇报·笔会》等。

梦中的玻璃船

很长时间,我一直做一个同样的梦。每天清晨,浓雾弥漫,我从庭院里走出,往城东走,穿过一片田野,越过溪流,走进竹林深处,然后就看到浩渺的湖水,太阳在遥远的东天,还没露头,湖水上空已经有淡淡的红色。

一条小路,从岸边往湖中心伸展,小路两边是一人高的芦苇丛。四野无人,我钻进芦苇丛,继续往湖心走去。陆地消失的时候,有一只透明的玻璃船停在湖上,我轻身一跃,跳进舱中,里面有一桌一椅。

我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桌椅旁边,面向东边黛色的山头和山头上片片红云,开始早读。早读非得去这么远的地方?是的,这是一天开始的仪式。

醒来之后,我还要发一会儿愣,那些清晨的浓雾在我脑海里尚未散去,紧接着想,这是哪一片湖水呢?竹林掩映,小路通往湖心,真有这样的场景?

只是梦而已。

我知道这是一个持久的梦。咨询中医朋友,回答说,你可能受到同一个环境的压力。想一想也是,久在尘世,俗务缠身,百感忧心,万事劳形。梦中的我,在试图逃脱俗气的侵袭,大脑休息时,潜意识引领我回到读书时代,那里真有竹林、湖水、小路、远山。

那时,这片天地被称为白沙湖。

齐山、毛竹是真的,并没有通向湖心的小路,当然,也不可能有一只透明的玻璃船。为何会有一只这样的船在小路的尽头等着我?

上学时,周末,我们常常从城里出发,方向是齐山脚下的白沙湖。带着喜欢的书,和喜欢的同学远足。

我和班长沿着长江路往南,走到清溪河附近,往东折向翠微路,翠微路往东走不多久,再折向南边的齐山路,到这里,城市就退到身后去了。今天清溪河东南、石城大道西北的繁华地段,那时是一片庄稼地。

齐山大道那时还是城外的一条公路,车子不多,行人才是道路上的主体——附近的居民、种地的农人、散步的学生。

我们旁若无人,健步如飞。走出学校,离开人群,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身体是轻盈的。那次,我们走得太远了,见到长满毛竹的青山,立即攀爬,很快来到一块人迹罕至的山坳。

遍地是碗口粗十几米高的毛竹,蓝色的天幕布满了细碎的竹叶,四野如此安静。班长是女生。她说,我们走了十几里路,找一块干净的地方歇一会儿吧。

地面蕨菜茂盛生长,将竹林间的空地铺满了。干净的地方就是没有绿叶只有泥土、石头的山坡,很难找。我发现了一块,仅够一个人坐;她也找到一块,刚好她能坐下。

我们坐在毛竹围拢的空间里,天空深蓝,毛竹和蕨菜翠绿,空气中流淌着湖水的气味。完全陌生、新鲜的地方,似乎封闭又无限辽远的空间里,两个年轻人之间隔了三四米远,相向而坐。

那时,身体才是真正的身外之物。

我们感到一种难得的迅速到来的亲近,可能跟白沙湖边的毛竹有关系,可能跟两个年轻人的趣味有关系。

“这些毛竹真高,竹竿虚空又长这么高,湖边风大,它没有折弯呢。”

“它顺着风向摇摆,在风里随时低头,所以活下来了。无风时,我们看到它,以为它一直凌云向碧霄。”

“也有固执的,你看,那边就有一棵被吹倒的。”

“那是竹笋刚长出不久,太嫩了,太脆了,狂风中它的腰不够柔韧,所以竹竿折断了,都变黑了,霉烂了。”

我们是到这里考察竹子生长情况吗?显然不是。

在湖边的竹林里,我们就像小动物一样,喜欢这里的蕨菜、苔藓,喜欢湖边晴朗的天空、清朗的空气。如果能更自在一点儿,可以躺在苔藓上安眠,像一条小狗、一只猫咪。

十六七岁的男生和女生,刚刚懂得一点儿矜持,又想打破这种矜持,走得更近一点儿。遍地蕨菜及时阻止了可能靠近的危险,我们分属不同的领地,在不同的石头上、砂砾上,安放各自的身体。

这时必须说话,分散四野阒静带来的压力。彼此觉察到了一点儿紧张,这个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是继续讨论竹子,还是都不说话,在沉默中等待某个爆裂的瞬间呢?

我希望这一刻能在生命中定格,害怕匆忙之间破坏了美好恬静的感觉。假装看高天上的流云,听风从竹叶间吹过的微弱的声响。

不去破坏这种宁静,宁静才会永恒。这一瞬间的宁静,才会穿过岁月,在无数个白天黑夜之后,仍然能成为清澈的回忆。

这是白沙湖给我的启示。

多年以后,我的梦里出现了一只透明的玻璃船,我坐在透明的船上去湖里晨读,是不是对这一瞬间的反刍?

晨读可能是成年以后对自己十六七岁生活最简洁的概括;玻璃船的透明,湖水的清澈、深邃,是那个年龄特征的梦中移情?

在平天湖还被称为白沙湖的时代,齐山、白沙湖、竹林、湖心路,就深深地揳入脑海,成为一个时代的影像。

那是一个从混乱中刚刚苏醒的、纯洁的时代。

一泓海水杯中泻

“时在中伏,昼日苦热,夜间颇凉。湖水骤满,望月初上,和风拂面,有客来伴。”

明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寓居麻城龙湖芝佛院的李贽,以虚拟人物的话语评论离开芝佛院的三人,称他们为三个“叛徒”,背叛了原来的信仰,忘记了初心。看来任何时代,正直之人都推崇忠义的品德。作者说,有大志向而不明白“道”,是没长眼睛的人;没有大志,以爱大志为名,也是不长眼睛。

我们在池州的时候,城里各处墙上刷着“努力学习,振兴中华”的标语。各种英模人物的报告会,通过电影院、学校传播开来,昂扬的声调、发光的眼睛、切实的成绩、勇猛的决心,点燃了年轻的心。

四十年后的中伏天气,我回到池州,酷热难当。晚间,与师友相聚,饮酒乐甚。夜深,师友各自散去,我决定开车重回平天湖,我想从年轻时反复走过的路上寻找自己,“中伏”“苦热”“湖水”——这些关键词,让我与李卓吾先生在此重逢。李贽是个果决的勇士,“头可断面身不可辱”,反对一切道学,拒绝庸俗虚假,力倡“童心说”,他希望后学能“长眼睛”,在那个不允许“长眼睛”的时代,以七十六岁高龄在狱中割喉而殁。

深宵无人,车子沿着翠微东路开过清溪河,顺着齐山大道往南开,楼群代替了田野,灯光点亮了暗夜,早已难觅往日踪迹,只能从地图上仔细辨认当初走过的路。

那一大片肥沃的黄豆地还田为湖,耕种的人已经老去,土壤沉积为湖底淤泥,蚯蚓爬到了浅滩,蚂蚱继续朝南飞,蜻蜓挂在山脚下的树枝上。齐山大道横贯其中,如今一侧是湿地公园,另一侧是齐山湖。

当年从池州府儒学泮池的状元桥上出发,慢悠悠走到齐山要一个小时;现在宽阔的马路上没有行人,车子五分钟就开到了齐山脚下。速度改变了时间,进而改变了记忆。为了唤起记忆,我没有将车子开到齐山脚下的山门,而是折向陵阳大道,然后往北弯到牧之路。杜牧当年一定走过这条无名小路,携酒登高,重阳赋诗: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霑衣。

为何在尘世待久了人就很少开口笑?为何在山顶见夕阳西下就惆怅不已?

大雁在齐山峰顶的高空飞过,不会在乎人类的苦思冥想,人类想破脑袋,还是在功业难成与年华短暂的矛盾中挣扎。大雁要去南方过冬,春天还会飞回,南来北往迁徙途中,它们会遇到让自己牵挂的事,为了生存,它们必须抛开小烦恼。大雁知道,飞向南方,才能顺利地活下来,养育下一代。路上的饮食,雁群内部的协调,夜宿营地的安排,每天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雁能笑,它在高天飞翔时会笑吗?如果不笑,漫长的旅途就成了苦役。杜牧之能携一壶酒,酩酊大醉,忘却时间流逝,在满头乱插菊花的癫狂中,与痛苦作短暂的告别。大雁飞翔起来,耳畔呼呼的风声也能让它沉醉片刻吗?

我将头脑放空,胡思乱想,尽可能将路线拉长,沿着牧之路一路北上,拐进清溪大道,再往西折向九华山大道,往南,回到齐山大道,形成了一个包括齐山景区和平天湖景区在内的闭环。

夜深时分,我不好去华盖洞探幽,我记得“华英盖日”的摩崖石刻,记得黑暗狭长山洞中飞舞的蝙蝠,记得岳飞、杜牧,还有历史上的官员、学者,他们肉身早就消殒,他们当初吟诵的声音、语调,几百年上千年之后,仍然在中伏天的夜晚,回响于后世寻访者的耳畔。

暑气蒸腾,野草和竹叶散发出既芬芳又苦涩的气味。这些气味里,混杂了很多人的气息:治理这座城的太守、建设这座城的工匠、急公好义的勇士、微笑着的丽人……他们留下了文字、音乐、绘画乃至传说,他们活在后人永续的记忆里。

草木在秋风里陨落,大雁在飞翔中离去,只有人饮食完足之后还要微笑,还要思考,还要爱和欢乐,还要承受巨大的喜悦与忧伤,即使最终也要面对死亡。草枯了,化作泥土,雁飞翔时,狐狸、鹰隼是它的天敌,雁在大地上度过一生,最后将身体交给秃鹫、昆虫。草、雁离开世界后,不会留下一行文字、一首歌、一个灿烂的微笑——“尔曹身与名俱灭”。人,不是这样。

我沿着齐山大道往南开了一会儿就折向寄隐路。从周边,慢慢向湖水靠拢,路途被拉长,时间也被拉长。缓慢的行驶中,我寻找根本就不存在的旧迹。那些毛竹还在吗?蕨菜还在吗?即使在,也是它们多少代的后世孙。我和班长坐过的石头总归在那里,石头来不及风化,人已经苍颜白发,那块静止的乐园,如今在哪?

一路向东北,就到了湖边大路——万罗山路,眼前开阔起来,心胸也随之开阔起来。这就是平天湖啊,深夜,黑色的湖水拍打在公路边的湿地上。平天湖不仅与天平,也与地平,许多湖水在高高的堤坝下面,人在堤坝上开车、散步,水在很低的地方,被坚硬的水泥或挡浪石拦阻,永远在远方咆哮。平天湖的堤岸似乎随时会被水淹没,湖水从中央蔓延到岸边,堤岸边的青草地首先接纳了它们,人走几步,就能用手和脚随意碰触湖水。

平天湖的东部、南北都有山,这些山不高,白日里肯定一派青翠,此刻黑魆魆的,有白天难得的神秘。山顶的树毛茸茸的。温柔的树啊,晚上睡着了;逝去的人的魂灵,藏在幽暗的树丛之间。杜牧的那个爱妾在杏花林里笑出了声音,骑在牛背上的那个牧童大声给人指路;跟着武穆将军“特特寻芳上翠微”的那匹马,当时打了一个响鼻。像后世的人类将声音记录在磁带、光盘或其他介质上一样,过去的笑声和响鼻声,也会刻印在某片树叶上,月亮升上来,在某个时刻,从某个角度照过去,就会揿下开关,笑声、响鼻声,立即在山谷里回响。

从地图上看,这些伸向湖中央的小山,就像合欢树一条一条的叶片。合欢树成对的叶片,晚上会甜蜜地合拢,湖中南北青山永远相望而不会相依。不过,夜色将同在一侧的多条青山模糊了,它们也能短暂拥抱,幸福安眠。

为了沟通南北的青山,人们在湖中修建了一条“内环路”,从西南边的包家山,到东边的碧山姜家、桂竹园章家、诸公嘴、新坝杨家,再到北边的马家嘴、柯家冲、枣树冲,这条路被命名为翠屏路。翠屏路沟通了湖中三个半岛,在亲水区域,将平天湖联为一个亲密的整体。

我们在大地上奔走,一时一地的风吹草动都会影响视线,拨动心弦。走在十几公里的山路上,人都会因为陌生的小路、新奇的树种、醉人的鲜花迷失自己,不用说在漫长的一生中,有多少时候,我们忘记了从哪里出发,忘记了归途。

如果能在高天之上俯瞰平天湖,或者能在尽可能长的时间河流里看齐山——“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可惜的是,我们往往只能站在那块狭小的泥堆上看世界,肉身很小,四肢无法伸长,更无法飞翔在天宇上。如果大海只是一杯水,平天湖就是一滴晶莹的水珠。如果平天湖是一滴水珠,我们就是一粒微尘。

我们是沾满污垢的尘土,狭隘、不洁,要消除狭隘、肮脏,让这粒微尘不致污浊,人心必须是浩瀚的湖水。

这是平天湖以及湖上的天空给我的启示:学会将身体飘拂在夜空,学会将小小的我从胸腔里释放出来,成为无边的我、宽宏的我。省视内心,阅读前贤,才能耳聪目明。到那时,我们就能听见藏在夜晚树丛的声音,就能看清楚一切伪饰下的本质。凡是在湖边真实生活、吐纳、思考过的人,他们的声音就会镌刻在齐山乔木、灌木的叶片上,记录在平天湖无边水浪的波痕里。

天路横秋水

此刻,我将车停在翠屏路上。

翠屏路最近被称为“天路”“天空之镜”。由于这条路的视频被广泛推介、各大媒体转发,网络流量已经过亿,名不见经传的湖心小路,瞬间成了万众瞩目的“天路”。

清澈的平天湖映照了蓝天白云,湖水是天空的镜子,平天湖被称为“天空之镜”,实至名归。

翠屏路穿湖而过,路两边的湖水倒映高天上的流云,车行路上,就像穿行在云彩之间。广袤的天宇,细长曲折的湖心路,从高处看,车子如甲壳虫,湖心路也成了天空中的路。

夜晚,“天路”恢复了宁静。走下车,信步来到挨近湖水的青草地上,空气还是热烘烘的,脱掉鞋,让脚浸在一浪一浪拍过来的湖水里,这种温柔的拍打,让人舒展而踏实。我想和那天空之镜一样,把看到的一切都吸入眼帘,包括四十年前的湖水和青山。可是夜色里,湖水里只有青山黑乎乎的影子,就连湖面也是模糊的,那是一匹颜色暧昧的扑向天边的厚重绸缎。

此刻,湖底的水是凉的吧?有一条船就好了。虽然“天路”有一部分也在湖心,还是希望有一条小船,随自己心意划到想去的地方,那叫“不系之舟”。

山野传来纺织娘的叫声,那是一种体形、颜色与其鸣声一点儿都不匹配的小虫子,它土黄色、个头儿小,毫不起眼,鸣声却穿云裂帛,响彻夜空。山脚下长着一棵高大的枫杨、一株矮小的楮树、一棵三角枫,还有一棵枯瘦的松树。

我熟悉这个向湖水突出的山脚,初夏,曾经脱了衣服,和一群同学在这片水域嬉水,衣服就挂在松树枝上。这种树,近半个世纪不见也看不出它长粗多少。第一次见它没有惊喜,今夜重逢,似乎略有所悟——生长越慢,越能持久。“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朝生暮死的欢乐,哪里知道漫长岁月的丰厚。

我在这里等平天湖的黎明。

在车里开足空调休息了几个小时,五点刚过,我关掉引擎,重新回到“天路”。

东边的山是黛色的,远山则呈淡青色。东边的天幕开始是杏子红,一两朵厚重的浓云在缓慢移动,更多的是轻柔的白云,它们轻轻擦拭高远的青天。

五点半左右,鲜艳的红日从山顶露脸,一时间红光万道,眼前山上的树木背着阳光,突然黑魆魆一片,火红的太阳成了湖上的焦点。

不久,太阳升过山顶,红色变成金色,远天则呈淡淡的砖红色,过一会儿又变为橙红。太阳将大地全部照亮之后,天幕的西边就成了鸭蛋青色,与东边的金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六点以后,附近青山上的灌木,“天路”两旁的柳树,都看得清楚了。无风的早晨,湖水波平如镜,东边湖底的天空比真实的天空更亮,西边水里的青天更加醇厚润泽,可能是光线折射的结果。至于那朵轻柔的白云,你根本分不清它是在天上还是在水底。谁,是谁的镜像?

太阳升入高天,湖水与天空相互映照,“天容海色本澄清”,湖水青天成了一块琼琚,珠圆玉润。“天路”两旁绿色的垂柳,区分了青色的天空,这两种接近的颜色使得整个画面更加和谐。只有早晨太阳升起的那一段时间,湖水天空是橙色的,垂柳背光几乎成了黑色,“天路”在那一刻像极了橙黄色湖水中的铁索桥。一天之光,光影变化,色彩丰富,湖水的质地没变。

人们迷恋“天路”,是这里的青山、湖水、空气、光线作了最好的搭配,湖心蜿蜒的小路与湖水几乎齐平的亲水设计,在视觉上形成强烈的冲击。青山是背景,天空和湖水相互恋慕;“天路”,简直是水仙花少年纳喀索斯,如果它能觉知,也会为自己美丽的容颜倾倒吧。

可是,白沙湖时期,这里有养鱼池、沼泽湿地、耕地,清溪河和白洋河从城里流过来,水质并不好。清淤疏浚、利用生物净化技术,辛苦整治,才有眼下的水体。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指出:“人是一条不洁的河。要能容纳不洁的河流而不致污染,人必须是大海。”

青春时代,我从白沙湖出发,留下玻璃舟的纯净梦境;后来,我在梦里穿山越水,就是为了来到这里,在朝暾下朗诵干净的诗文。

从狭小的我,长成宽厚的我,需要寒冷的山风吹彻骨头,需要湖上的月亮结成冰棰;当然,还要这热烘烘的熏蒸,还要黑夜穿越幽暗的山间小径。平天湖包容了多少泥沙、死去的鱼虾、落叶,但仍然波平如镜,它有宽厚的胸膛,能接纳一切,也能清洗一切。

人为什么如此迷恋广阔无边的水面?是因为湖水能以无限洗净自己的有限。如果是水凼、水池、水沟,一旦污浊,很难清澈,因为它们太有限了,就像一滴墨水将一杯水染黑了一样,几棵腐烂的水草就能破坏水池的生态。但是大海不怕,平天湖不怕,广袤的水体会清洗那些涌进来的异物,将它们摧枯拉朽,让它们葬身水底,成为最深处的肥沃的淤泥,滋养必要的微生物。

水至清,人至察,只是看上去很美丽。真正的浩渺需要宽容、博大、渊深,需要接纳、消解、滋养,平天湖是复杂的生态系统,是我们治理广阔水域乃至城市生态的优良范本,浩渺的平天湖上,天路只是其璀璨的一角。

人们因为“天路”知道平天湖,知道秋浦古城。“天路”已通,它肯定会通向更加辽远的地方。平天湖养育的人,也会一代一代沿着“天路”,通江达海,走向太阳普照的四方。

责任编辑:杨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