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国币题字者

我们现在所熟识的“中国人民银行”这六个大字，源自1955年3月1日发行的第二套人民币。这六个字是谁写的？有人说是董必武，有人说是南汉宸，还有人说是冀朝鼎、陈邦达，因为他们都写得一手好字。

那么，究竟出自谁手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扑朔迷离，众说纷纭，也一度起过不少波澜。

多个“书写者”被排除

“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大字应该算是曝光率最高的书法作品了。其不仅出现在人民币票面上，还见诸在人民银行大楼、标志、收藏币等与人民币相关的方方面面。

“人民币上的六个大字是南行长亲笔提写的”，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个说法流传最广。

“南行长”何许人也？他就是中国人民金融事业的创建人之一、中国人民银行首任行长南汉宸。第二套人民币票面的设计就是由他参与设计、审核、最后敲定并递交到中央的。总行的一份会议文件中曾记载“字体采用南行长亲笔字体”，

且南汉宸本人也是一位隶书爱好者。

对此，有人持怀疑态度：“票面上的字体刚劲有力，南行长这位非专业的隶书爱好者又怎么能写出魏碑的风骨呢？”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字体作者时，社会上又开始流传一个新的说法：“我国著名美术家齐白石先生的弟子钟灵是这六个字的书写者”。作为参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会徽的设计者之一，钟灵的美术功底毋庸置疑，天安门上悬挂至今的两行标语也足以证明他的书法实力。然而，这一说法终因没有强有力的佐证而无法确认。

1983年3月1日，《山西日报》上报道说第二套人民币上的汉字是由著名经济学家冀朝鼎所书写的。这是首份来自官方媒体的相关报道。

彼时，这篇报道让在山西某个小山村的马眉坐不住了。她认为，真正的作者是自己的老父亲——马文蔚。

“父亲在小山村里隐姓埋名了几十年，而且当时已经过了保密期，我们有责任还原历史一个真相”，马眉替父亲给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写了一封信，明确指出《山西日报》文章里提到的第二套人民币上的“中国人民银行”题写者信息有误。她还让父亲在信尾亲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那张报纸也塞进了信封。

打开“绝密1号”档案

1983年3月的一个上午，中国人民银行总行负责揽收信件的员工和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在查验信箱信件时，他发现了一封奇怪的信件：信封有些旧，里面鼓鼓囊囊的几乎要将信封撑裂。

这封寄给时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吕培俭的信，寄信人正是马文蔚。

吕培俭看完来信后，看着信中的签名，轻轻念出“马文蔚”三个字，一连串疑问涌上心头：“这个人是谁？会是真正题写者吗？究竟是报纸弄错了？还是？”

再三翻阅信件后，吕培俭通知相关人员：“速查总行的绝密1号档案。”

打开封存已久的绝密1号档案，哪曾想，里面只封存着已经写好的字迹，并没有书写人的姓名。不过这毕竟是涉及到当初国家机密的大事，吕行长对此事也极为重视。

“既然是代表中国形象的人民币，明确作者到底是谁才是为国家负责任的选择。”于是，吕培俭专门组织召开会议商讨此事，并作出决定：慎重对待此事，派人前去调查，进一步进行确认。

就这样，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派出金融研究所的陈溶和印制管理局的高级工艺美术师张作栋，前往山西调查真相。

循着来信地址，陈溶两人经过一路颠簸，来到山西省阳曲县。在县支行的协助下，他们终于在黄寨镇黄寨村的一处陈旧瓦房里见到了马文蔚。此行，他们就是要鉴定一下：马文蔚的字迹是否与绝密档案1号中的笔迹吻合。

看着老态龙钟的马文蔚在白色宣纸上遒劲有力写下的“中國人民銀行”六个大字，陈溶一行人立即激动起来：“跟档案里的‘中’‘人’‘民’‘行’几个字的形状、落款笔锋都极其相似。”

至于“国”“银”二字，据总行档案中显示，在准备发行第四套人民币时，总行按照1956年国务院通过并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要求，经过几番研讨和调研后，认为原来的几个字功底很深，汉隶、魏碑、楷体的风格兼有，柔中带刚，秀丽含锋，已经在国人心中扎下了根，不建议更换字体。只是让北京印钞厂的专家按照第二版人民币的书法原作风格，在保留国字的“口”和银字的“艮”原迹前提下，细心临摹原笔体临仿出了简写的“国”和“银”字，并一直沿用至今。

经过多方分析以及间接、直接的资料汇总，陈溶一行人基本确定了马文蔚才是真正的书写者。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在进行核实确认期间，马文蔚和陈溶一行人聊起了当年的往事。

1949年6月，马文蔚进入中国人民银行总行计划处工作，任职研究员。

当时，为了适应新中国国民经济恢复的需要，中央决定进行货币改革，发行第二套人民币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时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的南汉宸深知这一举措的重要性，并早早地为发行第二套人民币做准备。

“‘中国人民银行’这几个字是继续沿用第一套人民币上董必武同志的楷书，还是重新请人写呢？如果重写，请谁来写？”，一时间，南汉宸下不了决定。

于是，南汉宸和时任印刷局局长王文焕一起来到总理办公室请示。周恩来总理就此事提出要求：“钞票是要代表一个国家的形象的，任何细节都马虎不得。”

经过一番研讨，最终确定重写“中国人民银行”这六个字。南汉宸也将重写人选锁定在马文蔚身上。作为同事兼好友，他深知马文蔚不仅知识渊博，还有极深的的书法功底。两人还因为书法，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1950年夏天的一天，南汉宸特意从故宫博物院借来一支宫廷用笔，将马文蔚叫到自己办公室。由于人民币的设计、印制属于特级机密，南汉宸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在闲谈几句后，问马文蔚是否愿意写几个字试试笔。对书法甚是喜爱的马文蔚欣然应允。

他一边将天蓝色虎皮宣纸裁剪成一张张四方小块，一边说就写银行常用的几个字。马文蔚一边闲谈，一边挥毫泼墨，殊不知“中國人民銀行”和“壹、貳、叁、伍、拾、圓、角、分”及年号等19个字的字样就这样诞生了。

之后，南汉宸将选好的的字呈送中央领导，最终通过审阅确定。直到第二套人民币发行流通后，马文蔚看到自己写的字竟被印在了纸币票面上，方才知道当年试笔的真实用意。因此，他也清楚一件事：需要为党和国家保守秘密。

事后多年，马文蔚从未想过将此事公开。而这一“秘密”的唯一见证人南汉宸已于1967年初去世。这才使得“秘密”被尘封了30多年。

为了进一步确定结论，绝密1号档案被解密，高级工艺美术师将马文蔚的笔迹与当年存档手迹原稿进行严格技术比对，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1984年7月11日，《北京晚报》首家披露：“中国人民银行”六个字出自山西人马文蔚之手。随后，全国各地的报刊都纷纷报道了此事。

1984年9月，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特发公函指出：“马文蔚同志是一位对银行建设有贡献的知识分子，1950年，受南汉宸行长委托，为人民币题写了‘中国人民银行’等字……”

如今，“中国人民银行”国币题字作为中国最独特、影响最大、使用最广的书法作品，已伴随国人60余年。随着“一带一路”以及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加快，它还将走向全球更多地方，成为世界货币史上永远耀眼的中国印记。

编辑/车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