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晋城新发现两合明代隰川宗室夫妻合葬墓志铭考述

摘要：2018年，山西省晋城市城区太印第四小区居民在维修地下管道时发现了一座明代墓。此墓出土了两合明代纪年墓志，释读墓志可知墓葬男主人为明代袭封于古泽州的隰川王家族宗室成员，明太祖朱元璋的五世孙，诰封奉国将军，别号修身子。两合墓志不仅记录了墓主夫妇生平事迹、家族世系传承，也详细记载了“懿安始封于泽”的历史事件，可与正史相对应。两合墓志的发现，丰富了明代隰川王宗室研究资料，填补了该段历史空白，对研究明代泽州郡王宗室演变发展、古泽州历史地理建制沿革等具有重要价值。

关键词：隰川宗室；修身子；嘉靖；万历

2018年8月初，晋城市城区太印第四小区居民集资改造污水管道，施工队在挖管道基槽时发现了一座古墓，墓内发现墓志铭两合，一合为明宗室奉国将军修身子墓志，另一合为其夫人刘氏墓志，墓主人身份及年代清晰明确。两合墓志铭的出土为研究明代郡王宗室迁徙、家族传承演变、古泽州地方建制沿革等提供了新资料。

一、墓志录文

修身子墓志（图一），青石质，志盖横阔62.4厘米、纵高68.6厘米、厚19.7厘米，墓志横阔62.4厘米、纵高67.8厘米、厚19.7厘米。志盖阴刻篆书“大明宗室隰川奉国将军修身子墓志铭”16字，4竖行，每行4字，志盖各边纹饰均为二龙戏珠。墓志正文为阴刻楷书，共30行，满行30字，总计683字，录文如下（□为无法释读的字）：

明宗室奉国将军修身子墓志铭

文林郎知镇平县事癸卯解元眷生次岩李芝撰

奉直大夫知临清州乡事进士眷生西山侯庶书

文林郎知内丘县事癸卯亚魁眷生锦溪张珩篆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七月二十六日 奉国将军修身子以疾薨於寝越，四十四年乙丑，厥子俊榏辈，将以秋九月九日，卜葬城西靳家庄祖茔之次，先期走使持庠生少冈刘子治，安状来请铭事，盖其于少冈，有通家姻眷之好，而奉国又少冈之姑丈也，谊难以不文辞按状。

奉国諱聪□，别号修身子，取大学正心慎独之義而因以自勉云父曰

辅国将军諱成镳，母夫人李氏，庶母李氏、薛氏、奉国薛氏所出也，辅国父曰

镇国将军諱仕塛镇国父曰

隰川懿安王懿安父曰

代简王代简父则我

太祖高皇帝也，初懿安分封于泽，其子姓居第，迄今因之，已故奉国，家世在泽，甫十五岁。

诰封奉国将军岁禄六百石，奉国性聪敏，好读书，屏声妓，不嗜遊猎博奕之事，岁时祭享必诚必敬，事二亲定省甘□，始终不懈，处其弟三，奉国某友爱周悉。宗室长子例得守府第而支庶不舆焉，奉国乃委而逊诸其弟无难色，别构室宇居之，为傅后计其他，周贫助葬事，□義善悉能不吝所有以□人多德之，居闲饮酒，赋诗陶然，自適有右陶谢之风若而人者，豈可多得哉，配刘氏处士应祥之女，即少冈之姑也。

诰封淑人亦多懿行，侧室张氏、李氏、赵氏，子男二人：长俊榏，聘钟氏处士銮之女，次俊柱，聘李氏吏目一麟之女俱封。镇国中尉女五：长荆门乡君適仪宾王通，次顺丘乡君適仪宾崔志孝，次高都乡君適仪宾阎遐寿，次得亭乡君適仪宾郎世臣，次未聘、奉国生正德十二年八月初十日，享年仅四十有六耳，惜哉，寿不胜德，君子有遗戚焉，因为之铭曰：

大明翊运，配天作京，建侯惟绩，独王於亲。代简王分藩本支，云仍乃迄。懿安就封於泽，永锡祚胤，子姓则百施于 奉国聿修厥德，其德维何，好礼乐善，贱货远奢，宜宜不厌，仁者中夺，亦理之变，西城之原，风气攸止，德入藏之，高封乔梓，绳绳后昆，勿替□祉。

刘氏墓志（图二），青石质，盖边长64.3厘米、厚18.4厘米，墓志边长64厘米、厚18.7厘米。志盖阴刻双勾篆书“明□诰封奉国将军修身翁配淑人刘氏合葬志铭”20字，每行5字，共4竖行，志盖四边纹饰：南北两侧主纹饰为二龙戏珠图，东西两侧主纹饰为游龙逐珠图，四周辅以花卉草叶纹。墓志正文阴刻楷书，共27行，满行45字，总计979字，录文如下：

明宗室奉国将军修身公配刘氏合葬墓志铭

赐进士第中宁大夫原任四川保宁府知府前户部清吏司郎中文峰苗焕篆

中宁大夫陕西平凉府知府符明裴述祖书

甲午科省进士晋阳王家俊撰

万历癸巳孟秋念一日，隰川王府奉国将军修身公之刘氏以疾薨于寝越，二十七年己亥春三月十一日，其子镇国中尉俊柱将以城西靳家庄，拊诸奉国之阡合而安厝之，先期执妻弟邑庠生张子学伊状，泣血匍匐，□予之盖而来，盖以铭事，盖予舆中尉系叔伯妻兄弟之亲，有连襟好，豈□再四，以谢不敏，放奉国将军讳聪□，修身其别号也，父辅国将军，諱成镳，母夫人李氏，庶母李氏，生母薛氏，而辅国父镇国将军，諱仕塛，镇国父。

隰川懿安王懿安王父

代简王代简王父则我

太祖高皇帝也，昆王四人，伯即奉国，生而聪敏，襟度洒脱，自幼端重，不好嬉戏，几闘鸡走佝，淫蛙艳冶，博奕之事，曾不以娱心，尤雅意斯文，酷嗜读书，亲贤乐善，未尝作帝子贵裾态，以故一时，缙绅士夫，咸乐舆之，游相舆议论今古，□说道义，即奉国亦颇能识其□趣，天性孝友，崇奉二亲，□□充溢，暨殡葬俱徇古礼，能竭其力而有爱，诸弟笃至，虽宗室例长得守府第，逊诸诸弟，不问别□宫室，以贻后昆，至于周贫恤匮，助義扶丧，几乡□邻里，有急事合为善出，所有世禄给之，乃见素志，居尝善饮酒，舆宾朋殇咏，谈笑顷倒，意豁如也，其立身行巳，荦□不舆，俗辈伍令。

隰川王府宗多贤，罕若斯人矣，其配刘氏，处士应祥之女，诰封淑人，性慈惠，以勤俭相奉国，克尽妇道而朝夕事舅姑，唯谨处宗族以睦，交妯娌□和待媵妾以诚，驭僮仆以恩，延宾客以礼，若公私筵晏，大小□餐中馈之，事□无钜细，悉以身亲之，上下内外，咸得欢心，稍其有贤内助无间言焉，迨奉国薨后，同二男葬祭尽礼，随春雨秋露，舆感追慕，无不涕洟操水霜者，三十余年而寂然长游矣，男二：长镇国中尉俊榏，先淑人薨，配淑人钟氏处士銮之女，授封恭人，无出，次镇国中尉俊柱，配李氏，继赵氏、翟氏，俱薨，又张氏处士养浩女，即庠生学伊之姊也，授封恭人，妾崔氏，女五：长荆门乡君適仪宾王通，俱卒，次顺丘乡君適仪宾崔志孝，次高都乡君適仪宾阎遐寿，偕亡，次乐亭乡君適仪宾郎世成，仪宾已故，次丹陵乡君適仪宾李唐奇，孙男一，幼孙女二，一適仪宾许諌先仪宾而夭，一適仪宾王光焕未出阁而折，皆柱所生也，距奉国生于正德十二年八月初十日，薨于嘉靖四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享年仅四十有六，淑人生于正德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薨之日享年盖七十有三焉，於□是□也，不永扵修身公之龄，而永扵厥淑人之身，冥冥彼苍不可知也，乎哉，因系之以铭铭曰：

世禄王孙，由礼希声，孑然奉国，兹兹鸡鸣，方之诸宗，卓而不群，号以修身，赀有其宾，亶冝其家，芳贞淑君，爰副主壶足嗣，徽音不灭，所天克昌，厥龄既寿而康，百福具臻，随而夫子，合窀幽宫，勒石藏之，用昭千春。

二、修身子家族世系考

明朝朱姓宗族子弟众多，亲王府住不下诸多郡王，部分郡王从亲王府中脱离出来，搬迁到另外的城市去居住。隰川王朱逊熮，代王朱桂第十子，母徐氏，宣德四年（1429年）生，天顺五年（1461年）迁至泽州[1]。

明朝建立后，统治者制定了一套自上而下、等级严密的封爵制度。亲王的次嫡子以及庶出儿子年龄到十岁可以请封为郡王。郡王的嫡长子被册封为郡王世子，郡王的嫡长孙被册封为长孙，冠服为二品。郡王的次嫡子以及庶出儿子被册封为镇国将军，郡王的孙子被册封为辅国将军，郡王的曾孙被册封为奉国将军，郡王的四世孙被册封为镇国中尉，郡王的五世孙被册封为辅国中尉，六世之后都被册封为奉国中尉[2]。

此外，郡王的正妻被册封为王妃，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的正妻均被册封为夫人，奉国将军的正妻被册封为淑人，镇国中尉的正妻被册封为恭人，辅国中尉的正妻被册封为宜人，奉国中尉的正妻被册封为安人。宗室妻子只有正妻一人受册封，“妾媵不封”[3]。因此，石刻文献中出现的“王妃”“夫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等，可以断定为藩王府男性成员的配偶，上述宗室正妻称号也有等级之分，夫人为一品或二品，淑人为三品，恭人为四品，宜人为五品，安人为六品，孺人为七品。此外，亲王的女儿称郡主，郡王的女儿称县主，孙女称郡君，曾孙女称县君，玄孙女称乡君，夫婿们皆称仪宾。

三、墓志中提及的其他人物

两合墓志均由泽州本地望族所出的举人或进士撰文，其中修身子墓志由李芝撰，由侯庶书，志盖上16字篆文由张珩篆，另一合修身公与刘氏合葬墓志由王家俊撰，裴述祖书，志盖上20字篆文由苗焕篆。

碑刻中提及的“奉直大夫”“中宁大夫”“文林郎”均为散官名。

李芝，泽州人，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癸卯科乡举第一，曾任浙江绍兴府通判、镇平县知事，隆庆三年（1569年）曾为明寿官南山公张环及夫人书写墓志铭[4]。王家俊，泽州人，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甲午科乡举第一，曾任光禄署正。

侯庶，泽州人，嘉靖十九年（1540年）庚子科乡举第二，曾任临清州（今山东省临清市）知州，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其兄长侯鼎为晋府引礼苗志达撰写墓志文，侯庶篆写墓志盖；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侯庶为明处士王森夫妇书写墓志铭，王森的曾孙王通，即修身子长女荆门乡君的仪宾。万历十年（1582年）为宣宁王府奉国将军静庵公及夫人买太君篆写墓志盖，万历十一年（1583年）撰写了《重修义勇武安王庙记》[5]。

张珩（1510—1571年），字鸣德，号锦溪，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癸卯科乡举第三，先后任潍县尹、内丘尹、郑藩（明郑懿王朱佑檡第四子朱厚烷袭封郑王）审理（理邢官），儿子张文英，任太医院医官，娶省祭郎大礼长女，女儿嫁李维岳之子李之华，孙子张王蒙娶李克宽之女，长孙女嫁孟畴之子孟养心，均为知书达理的家庭[6]。

泽州大阳苗氏—苗焕（1543—1619年），字尔章，又字文峰，曾任四川保宁府知府（正四品地方长官），户部清吏司郎中（正五品）、奉敕督理河西纱关，在21岁时考中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甲子科举人，列第22名；其在28岁时，考中隆庆五年（1571年）辛未科进士，在会试中列第68名，在殿试过程中名列三甲第225名，赐同进士出身，同年即授宝丰知县，苗焕以吏治著称于世，苗焕为人性格直爽，果敢有为，计擒矿贼李讴，奸豪程征明等，诇阴事为恐喝名，窝访立惩以法，夺还屯卒侵民田。二县祠焕如一。迁丞镇江，中以事降平山县。继为户曹，榷河西务，一无赢羡。历知保宁府，化严为宽。监司欲筑墙防盗，苗焕云：“是害民，倍于盗也。”力争不可。遂弃官归林。官三十载，有刘季陵之风[7]。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周盘与苗焕、徐观澜为隰川王府镇国中尉俊缃夫人钟氏撰写墓志铭，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为隰川镇国中尉经楼公及夫人孔氏撰写墓志铭[8]，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去世，享年76岁。生有三子，长子苗有土，字培真，号侍峰，万历十三年（1585年）乙酉科举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选盐亭知县，甫三月丁母司恭人忧归乡；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补河阴知县，因“中飞语降级，遂不复出”，崇祯二年（1629年）卒于正寝，葬于上辇祖茔。仲子苗广土，号象峰，生于宝丰县官邸，志在恬夷，如例授金吾左卫指挥佥事，崇祯十五年（1642年）八月卒。季子苗胙土，字叔康，号晋侯，万历十七年（1589年）七月初九日生于保宁府官邸，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中戊午科举人，列第二十七名；天启二年（1622年）登壬戌科进士，会试第297名，殿试二甲58名，赐进士出身，刑部观政；天启四年（1624年）四月授户部福建司主事，历官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等，顺治三年（1646年）卒，享年五十七，著有《汉滨旧话》《新饷志》《解鞍小录》《抚郧杂编》《文钞》《疏稿》等。

泽州大阳裴氏—裴述祖，曾任平凉（今陕西平凉）知府，其父裴爵，赠资德大夫，曾任丰县（今江苏丰县）知县。其祖父裴宇，字子大，明嘉靖二十年辛丑科殿试金榜第三甲第134名同进士出身，由翰林累至礼部尚书、工部尚书，曾撰修了《泽州志》，他关心教育，提携后学，张养蒙也拜其为师。如今的大阳古镇内保存有裴宇及其后人居住的“裴家十八院”，共计九进十八院，呈“三纵三横”格局，规模宏大。可见当时裴家人才辈出，家族庞大。

四、余论

2003—2004年，晋城市体育场、果品公司冷库在施工期间发现大面积明代墓群。根据出土墓志记载，为明隰川宗室墓地，清代朱樟编纂的《泽州府志》曾记载道：“明隰川五王：懿安王、恭僖王、庄隐王、康肃王、庄惠王墓，胥在城东北原。”[9]根据小区居民反映，太印第四小区在修建楼房挖地基时，也曾发现过类似墓葬，墓志中提及的“城西靳家庄”当是修身子一支的家族墓地。

综上所述，两合墓志铭清晰地记载了墓主夫妇生平事迹及家族传承世系等相关信息，记载了“懿安始封于泽”的历史事件，可与正史文献对应。墓志铭中提及的相关人物，为研究明代隰川宗室与泽州本地望族之间社会关系提供了线索。涉及的有关地名，为探索明代泽州地方建制沿革提供了重要线索。

作者简介

纪田明，男，文博馆员，研究方向为宋金元考古。

参考文献

[1]成渝.明代泽州郡王研究[D].临汾：山西师范大学，2015：13.

[2]（清）张廷玉.明史（卷116）[M].北京：中华书局，1974：3357.

[3]（明）申时行.明会典（卷55）[M].北京：中华书局，1989：346.

[4]樊秋宝.泽州碑刻大全（卷4）[M].北京：中华书局，2013：525.

[5]樊秋宝.泽州碑刻大全（卷4）[M].北京：中华书局，2013：234，254，602，535.

[6]樊秋宝.泽州碑刻大全（卷4）[M].北京：中华书局，2013：526.

[7]樊秋宝.泽州碑刻大全（卷4）[M].北京：中华书局，2013：595.

[8]樊秋宝.泽州碑刻大全（卷4）[M].北京：中华书局，2013：408.

[9]（清）朱樟.泽州府志（卷14）[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1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