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壮族传统服饰的演变是壮族服饰文化组成部分,蕴含丰富的壮族文化信息。文章以历史文献为依据,从壮族传统服饰历史演变线索及田野调查入手,通过梳理壮族传统服饰演变历程,且以广西龙胜壮族传统服饰的演变为例,对比分析了演变过程中的“变”与“不变”的服饰谱系基质因子。并对壮族的社会变迁与文化交融、生活方式与环境变化、民族共同意识等耦合视角因素进行探讨,初步明晰了壮族传统服饰演变的动因通常是多种因素同时作用的结果,为深入研究壮族传统服饰谱系研究提供一定理论参考。
关键词: 壮族;传统服饰;演变;形制;结构;装饰;因素
中图分类号: TS941.12; K892.23 文献标志码: B
壮族有着悠久的历史与灿烂的民族文化,是中国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壮族传统服饰有着本民族的特点,其发展演变是壮族服饰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并成为壮族文化的特殊载体,反映了壮族的生活方式,蕴含丰富的文化信息。传统民族服饰不断发展演变是民族发展历程的重要体现,同时传统民族服饰的演变也是由诸多因素影响的结果,如社会历史的变迁、生活方式的转变、多民族文化的融合、现代生活观念和民族共同体意识等。目前,壮族传统服饰的研究成果颇为丰富。如张成义等[1]从壮族服饰色彩图案元素探究了壮族文化特征;樊苗苗等[2]依据文献资料梳理出壮族早期的服饰形制特征;王华琳[3]从壮族传统服饰蕴含的美学元素进行探讨;黄金东等[4]则是从《皇清职贡图》中解读清代时期广西壮族服饰形象;匡迁[5]对隆林壮族“三层楼”服饰的艺术特征、影响因素及文化内涵进行解析等。虽然以上研究成果从壮族传统服饰的色彩、形制、美学、传承及技艺等方面进行了初步研究,但还未梳理出清晰的壮族传统服饰发展演变线索及影响演变的关联因素。
本文从历史文献资料及田野调查入手,通过对广西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馆藏的清代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及当代龙胜壮族服饰进行分析后,发现清代龙胜壮族服饰的形制、结构和装饰与当代龙胜壮族服饰均发生了显著变化,是壮族传统服饰发展演变的典型实例。本文将聚焦广西龙胜壮族传统服饰与当代服饰的谱系基质特征进行比较分析,试图探析壮族传统服饰发展演变历程的特点并总结演变因素。
1 壮族传统服饰的演变历程
因壮族历史悠久,史料与服饰实物缺乏,无法考究壮族先民最初的服饰特征,目前只能通过文献史籍资料中找到零星相关的服饰记载。《战国策·赵二》记载:“披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6]《史记·赵世家》则记录了:“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7]“瓯越”是指“西瓯”和“骆越”两个部落,壮族是从这两个部落发展而来,这是目前已知最早有关壮族先民的人物形象与服饰记载,从文献中可窥见战国时期的壮族先民发型是“披发”或“剪发”,有“文身”,服饰为“左衽”结构。秦代时期,秦始皇统一岭南并设立三郡,壮族聚居地的岭南地区正式纳入秦朝中央集权管辖,大量汉族迁移岭南地区,先进的汉文化直接影响着壮文化发展,壮族先民的“披发”和“剪发”发型演变为汉族的椎髻。西汉时期刘安的《淮南子·原道训》载:“九嶷之南,陆事寡而水事多,于是人们断发文身,以象鳞虫。短绻不裤,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8]可知当时壮族先民为了方便水上生活,穿着短袖衣与无裆裤的短套裤。《后汉书·南蛮传·越裳国》中有“须髻徒跣,以布贯头而著之”[9]的记载。《三国志》则记载:“山川长远,习俗不齐……椎结徒跣,贯头左衽。”[10]这个时期壮族先民发型演变为“椎髻”,穿着“贯头衣”“左衽”服饰。广西贵港罗泊湾一号汉墓发掘出土西汉初年的漆绘提梁铜筒中,漆绘有人物穿着无领短袖上衣和短裤(图1),与《淮南子·原道训》文献记载相符。三国至唐宋时期,壮族传统服饰进入承前启后的发展演变时期,此时对壮族服饰开始有性别差异的记载。如在《晋书》云:“男子以横幅,但结束相连,略无缝缀,富人衣如单被,穿齐中央以贯头,而皆披发徒跣。”[11]同时,在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卷6中则记载:“钦州村落,土人新妇之饰,以碎杂彩合成细毬,文如大方帕,名衫,左右两个,缝成袖口,披著以为上服。其长止及腰,婆娑然也,谓之婆裙。”[12]《新唐书》载:“南平獠……妇人横布二幅,穿中贯其首,号曰通裙。”[13]由此可见,钦州壮族传统服饰已演变为上衣下裙式,而南平壮族妇女服饰的贯首衣演变为长款连衣的“通裙”,壮族传统服饰的形制开始丰富多样。明清开始,伴随着汉族先进的纺织技术传入及农业与手工业迅速发展,壮族传统服饰风格开始由古朴素雅演变为富丽多彩。在明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中记载:“男子著短衫,名为黎桶,腰前后两幅掩不至膝,两腿俱露,支其臂。妇女亦著黎桶,下围花慢,髻垂后,刺涅口腮为纹。”[14]清嘉庆《广西通志》卷278引明王士性的《桂海志续》曰:壮人“男女服尚青,蜡点花斑,式颇华,但领、袖五色绒线绣花于上”[15]。王锡祺的《小方壶斋舆地丛钞》载:“土僚,服尚青、蓝。妇女衣花绣短褐,系筒裙。”[16]清傅恒《皇清职贡图》中记载了壮族各地区壮族传统服饰的特征,如龙胜壮族妇女穿着青色的短衣和长裤服饰,上衣穿着绒织花布,长领,胸前穿着花肚兜,下面搭配细褶的长花裙;太平府的大新壮族服饰为短衣长裙,行则极于带间;宜山壮族男子穿短窄的青色衣服,妇女穿有刺绣花边的长裙;都安壮族男子以包裹花布头帕,妇女头带花簪,穿青蓝色的短裙等。可见,清代时期壮族传统服饰的形制、色彩、配饰等更为丰富多样,并呈现鲜明的地域差别。民国时期,壮族女子服饰由“上衣下裙”式也逐渐被“上衣下裤”式所取代,男女服饰皆趋同汉化,尤其男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实行民族平等和民族团结政策,有效地促进了壮族服饰文化的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各式各样新颖的纺织材料成为一些壮族族群制作服饰的首选。
2 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的特点
据清代道光年间周诚之修纂的《龙胜厅志》记载:“一种壮人,头顶留发挽髻,插银簪,戴耳环,颈上戴项圈,四时用青布包头,青短衣、青长裤。妇女长发挽发髻子,戴银梳、银簪,耳戴银圈,上传绒织花布长领短衣,胸前花兜肚,下穿细褶花长裙。”[17]笔者通过对龙胜各族自治县龙脊村壮族生态博物馆馆藏的一套清代龙胜壮族女子服饰进行田野调查,发现该服饰与《龙胜厅志》文献中记载的龙胜壮族传统服饰内容相差无异。
2.1 传统服饰的形制特征
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由头帕、上衣、胸兜、百褶裙四部分组成(图2)。头帕由一块宽37 cm长约200 cm的黑色矩形土布面料,无任何装饰,款式简单且朴实,包裹头帕时,首先将头帕面料横向折叠3次,再将一端预留约20 cm置于后脑处,然后将剩头帕布沿着前额发际线水平缠绕3圈,最后将剩余的约20 cm末端头帕布置后脑处与前端面料缠绕固定;上衣为对襟连袖式的“贯首衣”,对襟腰节线处有两粒一字盘扣,扣间距约5 cm,无领,袖中线有5 cm宽的深蓝色面料贴缝装饰,衣身前片下摆处要有一块5 cm宽的蓝色面料拼接,并在蓝色拼接面料上端有5个土黄色挑花刺绣蝴蝶纹装饰,下端则是几何植物纹样装饰,上衣的装饰主要集中衣身的后片,从腰节线到下摆有挑花刺绣和拼布装饰,腰节线第一层共有10个土黄色和浅蓝色相间的挑花刺绣蝴蝶纹,第二层为两条2 cm宽的压褶面料,再往下有一条1 cm宽的土黄色和浅蓝色相间的挑花几何植物纹,第三层则是以斜对角彩色拼布小三角组成菱形单元的拼布装饰,彩色拼布主要有土黄、本白、浅蓝及黑色,第四层是以紫色、白色挑花刺绣装饰,挑花刺绣元素分别是三种二方连续纹样,一种是1 cm宽的回字纹、5 cm宽的艺术寿字纹和1 cm宽的蝴蝶纹,第五层是由3 cm宽5 cm长的彩色平行四边形拼布装饰,拼布面料颜色与第三层拼布颜色一样,第六层到下摆则是8 cm宽的压褶面料装饰;胸兜为黑色等边菱形,胸兜领口呈V字形,V字领口的三角形和领口往下的正方形处有紫色挑花刺绣装饰,与上衣后背纹样图像相同;百褶裙呈扇形,为黑色土布面料做的细褶,裙长至小腿处,裙身下面有挑花刺绣和拼布装饰,挑花纹样图案与上衣装饰相同,拼布面料主要是以白、浅蓝和黑色进行连续拼接装饰。
2.2 传统服饰的结构特征
通过对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实物进行结构数据测量分析。上衣由2片左右衣身、2片左右衣袖、2片袖中拼接面料及4片下摆插片组成,衣身前中到侧缝宽36 cm,前、后片衣长73 cm,肩线对折,整个衣身呈长方形,前、后衣身下摆侧缝各有1片侧摆插片,侧摆插片呈直角三角形,高18 cm、底边3 cm,使整个上衣下摆宽76 cm,袖口周长46 cm,袖中到袖口长31 cm,袖中浅蓝色拼接面料为4 cm宽;胸兜领口呈V形状由两个直角三角形的挑花刺绣对称组成,直角三角形绣片高6.5 cm、底边5.5 cm、斜边为8 cm,领口下边有一块长13 cm、宽13.5 cm的矩形挑花刺绣片,肚兜为斜纱裁剪,宽为36 cm,右侧边高和宽分别为36 cm和27 cm,左侧高27 cm;百褶裙裙身长70 cm、底摆褶边周长300 cm,整个裙身由10片幅宽为37 cm宽、高70 cm拼接缝制而成,腰头则宽5 cm、长70 cm。
2.3 传统服饰的装饰特征
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装饰主要集中在上衣前片下摆与后背中,胸兜的领口,以及百褶裙的下摆处(图2(d))。装饰技法主要运用了挑花刺绣与拼布技艺。在整套服饰的装饰部位中主次有序,互为呼应,如上衣后背的拼布装饰与百褶裙下摆运用拼布装饰,使服饰上下呈现统一关系,上衣后背的挑花刺绣纹样图案与内搭的胸兜挑花刺绣纹样相同,服饰形成内外统一的关系。装饰的色彩丰富,配色中统一又对立,如服饰的整体色彩以黑色为主,在色彩配色上搭配了丰富多样的白、紫、土黄、浅蓝、深蓝等色,配色的视觉对比强烈,能更为直观地凸显刺绣与拼布纹样图案,并形成鲜明对比,特别在拼布用色上尤为讲究色彩的韵律关系,上衣和百褶裙上将白、浅蓝、深蓝和黑色土布面料拼成的渐变色,中性色的黑色底布搭配冷暖色调紫与土黄色的挑花刺绣,冷暖色调装饰色彩使服饰装饰呈现高端大气的视觉效果。装饰的技艺娴熟与精湛,纹样造型生动,且富有吉祥寓意。
3 龙胜壮族传统服饰的发展演变
3.1 壮族传统服饰演变中的“变”
笔者通过对龙胜各族自治县龙脊村的壮族女子当代服饰进行田野调查中发现(图3),龙胜壮族女子当代服饰在逐渐汉化的过程中,服饰的形制、结构、装饰等也开始进行演变,并逐渐发展成为当代龙胜壮族典型性的服饰。
3.1.1 服饰形制的演变
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由“上衣下裙”式演变为“上衣下裤”式。当代服饰由头帕、上衣、胸兜、缅裆长裤四部分组成(图4)。当代头帕分包头帽和包头巾两部分,传统头帕则是由一块长方形黑色土布面料演变为枕头巾面料,当代头帕通常购买成品枕头巾制作而成,枕头巾选用色彩鲜艳的黄、粉、蓝色,头帽是将枕头巾制作成一个合体的圆柱形,再在一块枕头巾的两端拼接粉、白、绿相间的条纹棉布。条纹棉布两端再挑成流苏装饰,佩戴方式由传统的缠绕式演变为包裹系式,佩戴时首先将头发盘于头顶戴上头帽,然后将裹头巾对折3次后沿前额头对折覆盖头顶,最后扎系于后脑处打结固定。当代上衣为对襟连袖形制,服饰主色由传统的黑色演变为白色,在袖口拼接10 cm宽的蓝色面料,领口有蓝色绲边装饰,两粒蓝色一字扣,装饰较少,仅在袖子与袖身拼接处有1 cm宽的机绣装饰花边,传统的前衣下摆和后背的拼布和挑花刺绣装饰在当代服饰中都不再体现。当代胸兜外廓形与传统廓形保持不变,但领口由传统的V形领口演变为一字领口,传统的领口后领由盘扣固定演变为在领口右边固定一颗四眼扣,通过左边领口边的麻绳套脖固定在四眼扣中,当代胸兜上无任何刺绣装饰,而是选择了蓝底黄、绿、白、紫等印花面料。下装是龙胜壮族传统服饰演变最大的款式,由传统的百褶裙演变为长裤,长裤为黑色宽松的缅裆直筒裤,裤长至脚腕处,裤片为黑色拼接蓝色腰头,在裤口边往上10 cm和20 cm处分别有一条0.5 cm宽和3 cm宽机织花边装饰,装饰花边与上衣袖子装饰花边元素一样,上下呼应。
3.1.2 服饰结构的演变
根据图5可以看出,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与当代服饰的结构演变出现较大的差异。传统头帕的结构为一块长186 cm、宽36 cm的长方形状,而当代头帕演变为一块长方形包头巾和则是一块长100 cm、宽45 cm的包头巾,包头帽则是一个直径13 cm帽顶与帽檐前高6 cm、后高10 cm缝制而成的圆柱形。当代服饰上衣较传统服饰变短,下摆演变为圆弧下摆,下摆侧边起翘5 cm,因当代服饰选用机织的面料,不再受面料幅宽的限制,取消了下摆侧缝插角片,并增加25 cm的侧缝开衩。同时,为了增加服饰穿着舒适性,也将传统服饰的直领演变为在后领窝深增加为0.5 cm,并将对襟领口增加2 cm开口。当代胸兜同样不受面料幅宽的限制,较传统胸兜的宽度增宽,并减去领口的V形结构,演变为简洁的一字领口。在整套服饰的演变中,下装的结构演变为最大,主要表现为由百褶裙演变为缅裆直筒裤。缅裆直筒裤的裤长77 cm,裤口34 cm,裤片外侧两边对折,裤子内侧左右两片在右片拼接,裤子腰头高16.5 cm,腰头宽96 cm,制作一条裤子约需200 cm面料。尽管裤子比百褶裙的结构显得更为复杂一些,但在制作百褶裙需要约700 cm面料,且百褶裙需要在700 cm裙片下摆上行大量的挑花刺绣与拼布进行装饰,最后将整个裙片压成0.5 cm宽的褶间,与之相比较,裤子则更节约制作成本与时间。
3.1.3 服饰装饰的演变
龙胜壮族女子传统服饰因使用黑色土布面料,其面料的色彩与材质较为单一,因此龙胜壮族女子主要运用在刺绣和拼布里的装饰服饰。当代龙胜壮族服饰因受到纺织材料的影响,在装饰上使用成品机织的织带、花边在袖口和裤腿上进行装饰,并且春夏装服饰色彩选用漂白色的化纤面料,秋冬则选择了天鹅绒面料,胸兜也演变成无任何刺绣或拼布进行装饰,而是直接选择鲜艳的印花面料,头帕面料也演变直接选择有各种印花枕头巾来进行装饰。
3.2 壮族传统服饰演变中的“不变”
如前所述,壮族是从“西瓯”和“骆越”两个部落发展而来,这两个部落又是岭南地区的“百越”中的重要支系。壮族传统服饰在发展演变中始终坚守着本民族服饰文化特质。壮族先民从原始服饰就选择了与南方其他少数民族基本相同“贯首衣”服饰形制,但在后期的演变中却形成了壮族独具特色的服饰文化。壮族传统服饰之所以与南方其他少数民族服饰有所区别,显然是独特壮族服饰文化赋予民族文化的认可度。在服饰的演变过程中,壮族先民始终保持特有的服饰风格,其“尚黑”“包裹头帕”“平面十字结构”等特征得以延续保留至今,这些特征在壮族传统服饰的发展演变中始终保持着自身典型特点,并未发生明显嬗变。
4 壮族传统服饰发展演变的动因
壮族传统服饰的发展演变史与世界各民族传统服饰的发展演变史都存在相同共性,社会变迁与民族文化交融、生活方式与环境变化、民族共同体意识等都曾引起了民族服饰颠覆性的演变。不可否认的是,发展演变的因素是综合的,并不能将以上某个单一因素确定为发展演变的根本动因。
4.1 社会变迁与文化交融
在民族社会发展变迁中,必然会引起民族文化的交融现象,即指受外来民族文化与本民族文化之间产生的交流与融合。壮族一直与中国各兄弟民族间有着长期的文化交流与融合,尤其是与汉文化交流最为频繁,并深受汉文化的影响。汉族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主体民族,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强大辐射与引导力,反映在壮族传统服饰中的是汉文化及相邻的其他少数民族文化对壮族文化的影响和浸染。如前所述,在壮族还未被秦代统一岭南地区之前,壮族的文化还处于萌芽发展时期,且尚未形成独立的形态。通过统一在岭南建立三郡后,“使与粤杂处”,汉族进入岭南地区带来的先进汉文化,在与岭南地区的壮族先民相互交往中互通有无,借助这种自然的交往方式使汉族服饰文化在壮族地区开始广泛地传播。这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产生的文化演变从性质上来讲,分为强制性与适应性。强制性是指在特定历史原因中历代统治阶级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实施“变服改饰”的政治压迫政策;适应性则是为了适应新的自然与人文环境,进而发生的变服从俗与改装改饰行为,以主动地接受新的环境与文化。如秦代开始壮族先民的断发和披发形象逐渐被汉族的椎髻发型所取代。南宋末年时期,受中原战乱影响,大量的汉族百姓南逃至岭南地区的壮族聚居地,导致该地区的人口暴增。中央为了统治壮族地区,开始在壮族地区实施土司制度政策,并有效地促进了壮族与汉族之间的文化双向交流,对服饰的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此时壮族的“左衽”服饰结构演变为“对襟”“右衽”服饰结构。明清时期,壮族传统服饰的演变开始受强制性与主动性的影响,如明末时期,那坡壮族土司规定,壮族普通百姓只准穿黑色和深蓝色,土司可以穿绸缎料子,考中秀才者可与土司穿同款的大襟长衫马褂服饰[17]。清朝入关后强制推行的变服改饰,以及清末民初又推行改变服饰的口号。民国时期,国民政府强制要求妇女穿长裤,如在《龙胜县志》中记载:民国元年,黄祖瑜任知县知事,宣告剪男长辫,并强迫少数民族妇女改裙着裤。中华人民共和国建成立后,开展了大规模的民族识别工作,并建立广西壮族自治区,有效地推动了壮族地区的社会进步与经济发展,促进了壮族服饰文化的传承与保护。
4.2 生活方式与环境变化
壮族主要聚集在中国岭南地区,该地区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气候温暖,热量丰富、雨量充沛,河流纵横。壮族先民早期过着游耕和狩猎的生活方式,生活在崇山峻岭的喀斯特地区,荆棘密布,服饰也较为精简,在《淮南子·原道训》提到了“短裷不袴,短袂攘卷,以便刺舟”[8]。说明壮族先民服饰为上衣卷成短袖,下半身不穿裤子用布帕遮挡,这种服饰与自然、气候环境及“陆事寡而水事众”的生活方式相适应。随着南宋后大量中原人口迁移到壮族聚居地,在农耕的封建社会里,与岭南地区“七山一水二分田”地形中不可避免地因耕地而产生矛盾,迫使壮族先民不得已从原来聚居的平原迁徙到丘陵与高山之中,为了适应灌木丛林的丘陵与高山地区的自然环境,由于生产生活环境的改变,为了防止发髻在灌木丛林中被树枝挂扯及在田地间劳作免受烈日暴晒,有效地保护了头部,壮族男女都开始用布料包裹头部形成头帕,使头帕在壮族传统服饰中占据主要位置。如清傅恒《皇清职贡图》则记载有:贺县獞人和獞妇“男花巾缠头”,西隆州土人和土妇“男以蓝布裹头……土妇首裹布帻”,太平府属土人和土妇“土人多以尺布裹头……”[18]由此可见,头帕已成为壮族传统服饰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笔者对壮族服饰进行田野调查中发现,即使壮族在日常生活中穿着当代时髦的服饰,但年长的壮族妇女中仍然保留着包裹头帕习惯,在壮族传统节日、赶集、走亲戚时仍然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包裹头帕看似简单的辅助性服饰似乎隐藏着壮族生活的基本态度,又或是壮族在适应当代生活方式转变中仍留恋本民族生活习惯和传统服饰文化之间的挣扎。
4.3 民族共同体意识
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在民族历史上形成的一种集体认同意识,是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和精神理论的思想基石。壮族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与各兄弟民族之间展开了全方位的交流与交融,通过杂居、贸易、通婚等形式,形成了民族文化之间的相互影响、融合、渗透。这种交流与交融不仅体现在壮族先民的生产生活里,也更多体现在壮族文化交流与交融的细节之中,而壮族服饰文化则是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其中,最终使壮族传统服饰演变出多民族服饰特色的新风格,呈现的是中华民族交流与交融发展的一个缩影与写照,共同构筑了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精神家园。在新时代中,壮族在与汉族及其他兄弟民族的交往更为密切,形成了和睦相处、和衷共济、和谐发展,建立起水乳交融的民族关系。壮族传统服饰的演变,不仅直观反映了民族共同体意识,折射出壮族服饰文化的繁荣发展,有效地丰富了壮族服饰文化内涵,推进了壮族服饰文化的创新发展;同时,也起到催化剂的作用来促进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成为促进民族服饰文化多元发展与维护国家统一及民族团结进步的有效手段。
5 结 语
人类社会的历史是发展而变化的,发展与变化受各种纷繁复杂的影响因素,同样服饰演变的动因往往是多种因素同时作用的结果。本文通过历史文献梳理出壮族传统服饰发展演变历程,并以广西龙胜壮族传统服饰的演变为例,探讨了服饰的形制、结构、装饰演变中的“变”与“不变”的服饰谱系基质。其“变”主要有上衣下裙到上衣下裤与头帕形制、衣身下摆两侧和领型结构、面料材质及装饰技法的改变等;“不变”主要有服饰的十字结构、服饰配件、装饰纹样素材等。在当代社会环境中,探究壮族传统服饰的发展演变形式、内容及演变因素进行的综合分析,为壮族传统服饰的演变脉络提供了数据支持与理论依据,在挖掘壮族传统服饰背后的文化内涵,对保护、传承、发展及民族服饰演变研究有着重要的历史与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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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n the evolution of Zhuang traditional costumes: A study ofLongsheng Zhuang women’s clothing in Guangxi
ZHANG Chi, WANG Xiangrong
KUANG Qian
(College of Design, Guangxi Arts Universuty, Nanning 530001, China)
Abstract: The Zhuang ethnic minority, the most populous ethnic minority in China, boasts a long history and splendid national culture. The evolution of Zhuang traditional costumes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Zhuang costume culture, and has become a special carrier of Zhuang culture, reflecting the lifestyle of the Zhuang and containing rich information about Zhuang culture. Using a combination of historical documentary information and field research and investigation methods, the article finds through the field investig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costumes of the Zhuang women in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contemporary Longsheng Zhuang costumes collected by the Longji Zhuang Eco-museum of Longsheng, Guangxi Province that the form, structure and decoration of the contemporary Longsheng Zhuang costumes have changed significantly from those of Longsheng Zhuang costumes of the Qing Dynasty, which is a typical example of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the traditional costumes of the Zhuang people. The article focuses on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genealogical matrix characteristics of the Longsheng Zhuang traditional costumes in Guangxi and the contemporary costumes in an attempt to analyz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the Zhuang traditional costumes and to summarize the evolutionary factors.
With focus on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shape, structure, decoration and other clothing genealogical matrix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raditional and contemporary costumes of Longsheng Zhuang people in Guangxi, the article explores the “changing” and “unchanging” costume genealogical matrix factors in the process of costume evolution, and discusses the coupling perspectives of social change and cultural integration, life style and environmental change, and common ethnic consciousness of the Zhuang people. The article initially clarifies that the motivation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traditional costumes of the Zhuang people is often the result of the simultaneous action of a variety of factors, and it provides certain theoretical reference for in-depth research on the genealogy of the Zhuang people’s traditional costumes, and it is of histor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or the excavation of cultural connotations behind the Zhuang people’s traditional costumes, as well as for the protection, inheritance, development and modern evolution of the national costumes.
Key words: the Zhuang ethnic minority; traditional costume; evolution; shape; structure; decoration; factors
收稿日期: 2023-11-20; 修回日期: 2024-04-02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20CG190)
作者简介: 匡迁(1986),男,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民族服饰文化与创新设计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