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评）鹿铃清音中多重文本意蕴的开掘

◎李利芳，兰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院长。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兰州大学青少年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长期从事儿童文学研究。

《使鹿人的孩子》用别开生面的文字与故事为我们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童年形态，极好地扩延丰富了当下童年叙事景观与主题范围。九岁的帕帕是住在山林里的鄂温克使鹿人的后代，他天生就是森林的孩子，不喜欢住帐篷，不喜欢用嘴巴说话。他用感官和身体语言与自然界的一切自如地交流，他是一个纯粹的自然之子。可以说，“帕帕”是鄂温克民族原始生存生活方式的象征。作者借由他审视与思考民族文化的传承、自然生态的保护、人类心灵诗意栖居的美好等重大议题。

儿童文学将人文关怀拂照到童年领域，为我们呈现出世间万千童年生活景观。使鹿人的孩子每天感受着森林的盎然生机，沐浴着纯净自由的风，与鸟语花香为伴，将自然整体视为人，却不愿与山下的人说话沟通。作家以帕帕对自然的高度认同来映射人类的原始栖居状态，照亮鄂温克民族的精神性格——他们内心柔软善良，保卫家园时又勇敢刚毅，就像帕帕对精灵小驯鹿的守护。帕帕就是民族精神的化身，通过这个玲珑剔透的孩子，我们得以看见鄂温克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这也正是童年叙事最为奇特的魅力，“孩子”意象具备独有的审美优势，打开的是更为厚重宽广的价值视域。

在强烈对比中生成情感冲突是这篇作品最鲜明的特色。作家开篇即用“生机勃勃”一词来描绘森林中各种灵动的鸟儿、繁茂的树木与植物，美丽的驯鹿与它们和谐融为一体，大自然为我们人类奉献了最大的生命奇迹。帕帕虽然是个孩子，可是他却与自然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他亲手为小驯鹿设计了鹿铃，那些云朵飘动的图案、悠远动人的清音敞开了一个纯真孩子全部的内心。帕帕为小驯鹿起名为“风神”，他在鹿铃上描画的也是“风”的形态，将不可见的“风”用写意之笔形象外化，孩子与动物、动物与风、风与孩子三种存在高度融为一体，达成完整意义上的人类诗意栖居状态，这是生命存在的至高境界。可是与此形成极大反差的是，由于人类的贪婪而对自然生命的戕害，驯鹿灰月亮和老熊格利温的死亡令人痛心不已，从根本上打破了人类与森林相处的和谐秩序。残忍的盗猎者用卑鄙的手段为动物带来的伤痛与毁灭在刺痛着我们的灵魂。

鄂温克人用爱与智慧守卫着大地森林。故事中两位老人形象非常值得关注，无论是帕帕的爷爷，还是额沃，他们都是鄂温克文化的坚守者。帕帕宁愿与他们居住在一起也不愿下山，表现的正是新一代鄂温克人对民族精神的自觉传承。帕帕在森林中的成长同样是积极的成长形态，儿童勇敢无畏的性格品质、胆大心细的实践能力的养成令我们深思。幼小的帕帕可以不畏狼的进攻、在沼泽地冷静营救风神、成功逃脱野猪的袭击、直面沉着应对盗猎者，等等。作品对表现帕帕关键成长的每一个细节都有认真的描绘，书写出了令小读者震惊的森林成长故事，补足的正是都市儿童永远难以获得的人生历练。

古老的民间智慧始终流淌浸润在鄂温克人的生活世界中。爷爷告诉帕帕：“飞得最高的鹰，看到地上的人，也是蚂蚁。”蚂蚁虽小，人是不应该践踏的。因为在苍茫的大自然与宇宙中，人类也只是一只蚂蚁，我们应该对自然持有敬畏之心。老熊格利温处于困境时能够跑来向额沃求助，这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显示的最原始的信任与真诚，这是至亲至爱的人们所持有的最朴素的生活哲学，是现代人应该珍视学习的精神财富。

帕帕在与山下的人说话时总是结巴，可是在山上时他却是自由的精灵。作品对结巴“症结”意象的凸显，旨在强化一种深刻的批判与反思，吁求传统与现代、自然与文明的深度对话。最终帕帕对山下学校态度转变，他的价值认同在自然的基础上叠加了人类的知识文明，这也是作品的一个亮点。孩子为了实现做一个更有本领的森林守护人的理想而主动求知，这喻示了鄂温克人的文化与民族精神传承，正在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