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妮亚和她的草原

2024-12-31 00:00:00范晓琳
雨露风 2024年7期
关键词:凯瑟安东吉姆

《我的安东妮亚》是美国著名女性作家薇拉·凯瑟的代表作之一。本文从生态批评和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对女主人公与自然的关系不断变换的四个重要阶段进行分析,从而揭示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密联系,以便更加全面透彻地理解这部小说传递的生态思想。

薇拉·凯瑟是一位蜚声美国文坛的女性作家,其创作生涯中的多部小说都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和喜爱,其中以其本人所熟知的内布拉斯加州的大草原为背景的拓荒小说最为闻名。这些拓荒小说的女主人公们通常具有一种野性自然之美,她们深爱着自然,并能与之产生一种发自心底的共鸣。《我的安东妮亚》可谓凯瑟拓荒小说的集大成之作,充分展现了她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思考。凯瑟在这部小说中浓墨重彩地描绘了主人公生长和生活的环境,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西部草原的大气与柔美,她将主人公安东妮亚与她所生活和依恋的草原置于一张联系紧密、生生不息的网中。在这张网中,安东妮亚和自然相互依存,相互影响。安东妮亚生来便是大地之女,她在历经沧桑后,最终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在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实现了人生价值。

生态批评发端于20世纪70年代。1974年,美国学者密克尔撰写的《幸存的喜剧:文学的生态学研究》一书中提出了“文学的生态学”这一术语,主张文学批评应当反映“人类与其他物种之间的关系”。生态批评是“在生态主义、特别是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指导下探讨文学与自然之关系的文学批评”,旨在批判二元对立和人类中心主义,意图弘扬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在生态批评的基础之上,生态女性主义自20世纪80年代应运而生。生态女性主义学者称:“正如女性在父权社会里被统治和压迫一样,自然同样在文明化和工业化的过程中遭受人类的侵害。女性和自然有许多共同点,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便是她们都有生产的能力。”女性通过哺育后代,自然通过繁育果实来维持整个地球的发展。同时,生态女性主义学者指出,造成这种压迫的根源是以将事物分为自我和他者的二元模式的男性中心论。妇女之所以遭受压迫是因为她们是之于男性的“他者”,自然之所以遭到贬斥是因为她是之于人类的“他者”。自然被女性化的同时,女性也在被自然化着。土地和女性的身体开始逐渐变为彼此的影像。女性和自然联系的本质便是“女性化的他者”。生态女性主义者主张终结一切形式的压迫,并强调如果不以人的力量去解放自然,一切为女性解放而付出的努力也将付之东流。

在《我的安东妮亚》中,自然环境发挥了重要作用——对安东妮亚产生影响并与之互动。安东妮亚的成长历程形成了一个“自然—城镇—自然”的轨迹。自始至终,她都与生于斯长于斯的草原有着深深的羁绊。这部小说中的大自然并不仅是故事发展的背景,更是女主人公不可或缺的精神动力的源泉。当安东妮亚生活在草原上,并与万物和谐相处时,生活轻松而自由;一旦她对自然的态度发生转变甚至远离自然,不幸和挫折便会接踵而至。

本文将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分析安东妮亚在人生各个阶段与自然的关系,探讨凯瑟在小说中体现出的生态整体意识和生态女性主义意识,并在一定程度上证实女性与自然的密切联系,或从更深的层面上来看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密切联系。

一、生于自然

凯瑟对安东妮亚这一形象的塑造是对其生态思想的生动诠释。安东妮亚是与自然同体共生的“大地之女”,她“眼睛大而热情,光闪闪的,就像阳光照射在树林中两口棕色的池塘上。她的皮肤也是棕色的,两边脸蛋上有一层深而浓的红晕。她那棕色的头发卷曲而看上去有点蓬乱”。安东妮亚的眼睛、皮肤和头发都是棕色的,而棕色正是大地的代表色。这种微妙的联系使安东妮亚成为大地女儿的化身。安东妮亚深深地爱着她所生活的土地,在她眼里,这片草原不仅是她的栖息地,更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吉姆、安东妮亚以及她的妹妹一同来到沟壑的边缘玩耍时,“风大得我不得不抓住头上的帽子,吹得那两个小姑娘的裙子前面翻了起来。安东妮亚似乎很喜欢这样……她望着我,因为有些事她想说而不会说,急得眼睛闪闪发光。”自然给安东妮亚带来了身心的愉悦,也赋予了她对生活的激情和对未来的向往。

安东妮亚与自然的相处方式生动地诠释了凯瑟的生命共同体意识,在草原上,安东妮亚的“小我”和自然的“大我”融为一体,和谐共生。她珍视和深爱草原上的一切,无论是獾子、野兔还是猎狗,甚至一只小小的昆虫。一天下午,当吉姆和安东尼亚躺在暖烘烘的崖壁上小憩时,一只蚂蚱意外而至。她“合拢双手给它做了温暖的窝,用波希米亚语高高兴兴地爱抚地同它说话”。太阳落山时,由于担心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生命无法抵御袭来的寒气,安东尼亚“小心翼翼地把这只绿色的虫子放在她的头发里,把她的大手帕松松地系在她的卷发上”。

与自然的相生相惜让安东妮亚得以远离外界干扰,促进了安东妮亚独立自主的品格和健全人格的形成。在自然之中,父权社会的传统和所谓的文明的影响相对微弱,这对安东妮亚形成正确的自我意识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她把自己看作一个独立自主的人,而非“他者”。正因如此,她才成长为一个自尊且独立的女人。大自然与安东妮亚在此阶段相融相助,彼此成就。在自然之中,众生平等,皆能找到归属。

二、“征服”自然

圣诞节后,不幸降临到了雪默尔达一家:雪默尔达先生因无法忍受思乡之苦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之后,生活的重担落到了小安东妮亚肩上,她必须和哥哥一起下地干农活,安东妮亚周身散发着一种更加粗犷的气息,原本柔和的野性之美已经荡然无存。她穿戴着爸爸的靴子和皮帽,试图使自己变得更加阳刚。“她整天把袖子高高卷起,她的两臂和喉咙口晒得黑黑的。她的颈子从两肩之间茁壮地耸出来,犹如草根泥上戳出来的一根树干。”她似乎并不满足于做一个独立的女孩儿,忽视自己身为女性的巨大力量,总是想凭着自己伪装出的阳刚之气与男人一决高下。与吉姆一见面,安东妮亚便带着骄傲的神情向吉姆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

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坚决反对人类征服和统治自然,她认为:“在自然这个大系统里,人类只是一个部分,是巨大生命链条中的一个环节。”与此同时,她指出:“我们还使用‘征服’这个词。我们还没有成熟到懂得我们只是巨大不可思议的宇宙的一个小小的部分。只有很少人意识到认识自然的一部分,意识到征服自然的最终代价就是毁灭人类自己。”对生态女性主义学者来说,女性特征和男性特征一样重要,不得小觑。而此时的安东妮亚俨然成为一位充满男性特征的女拓荒者,对自然的征服不仅会导致潜在的生态危机,更会将之辐射至人与人的关系之中,化身为“阶级之间的征服控制,性别之间的征服控制,国家之间的征服控制和文化宗教之间的征服控制”。

安东妮亚对自然的态度也在这个时期发生了变化。她失去了往日对自然的尊重和保护,忽视了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她无暇欣赏自然的秀美,倾注力量在拓荒耕地之上;她急于征服和控制这片土地,正如男人急于压迫与征服女人一样。生态学者西格德·奥森坚称:“与大自然之间关系的恶化所引发的不仅仅是物质与肉体上的伤害,它还可以导致人们自我意识的丧失和生活意义的迷失。”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的命运与自然的命运息息相关,女性摒弃与自然的交流与互动便是摒弃了自身的幸福。

三、脱离自然

吉姆和祖父母移民到黑鹰镇后,安东妮亚也来到了镇上,成为哈林家的帮工姑娘。如此一来,安东妮亚远离了自然,并与自然断联。起初,城镇中的一切让安东妮亚感到新鲜和刺激,热闹繁忙的生活让她如同置身天堂一般快乐,甚至天真地认为她可以在这个新天地中独立且快乐地度过自己的余生。

尽管黑鹰镇如此之小,但传统意识和观念对它施加的影响却大得惊人。与草原上截然不同,小镇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男性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哈林一家是父权制社会的鲜明写照,生动地诠释了男性支配一切的局面。在家中,哈林先生俨然是俯视众生的“国王”。“哈林先生那一套有点专制和唯我独尊的味道。他走路也好,谈话、戴手套、握手也好,总像一个感到自己有权有势的人。”在这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等级社会中,女性不可能被平等对待,更不可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和独立。“城市和农村会造就不同类型的典型人格:城市会令人彰显男性特征最坏的一面,使人变得自私自利并充满攻击性。”作为被小镇视为“异类”的帮工姑娘,安东妮亚被哈林先生严禁参加舞会,险些被恶棍卡特暗算,甚至在怀上多诺万的孩子之后,又惨遭他的欺骗和遗弃。

在这个远离自然的小镇,安东妮亚在男人的统治之下,陷入卑微与困顿的境地。

四、回归自然

生态女性主义的观点认为:“男性中心主义意识导致自然生态的失衡和环境的破坏,导致女性地位的卑微与生存的困境。人类必须走出这样的困境,改变原有的对抗、征服的关系,才能重新建构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以及人际和谐的关系,重建一个倡导多样性、整体性、以‘关爱伦理’为基础的和谐社会。”在城镇历经种种不幸,安东妮亚意识到自己和草原的关系密不可分,认识到自己精神的支柱和力量的源泉正是包容万物的自然。从城镇回到草原,安东妮亚恢复了与自然的互动。在草原上,安东妮亚汲取力量并自我疗愈,完成了社会化自我与自然自我的融合,为进一步的自我实现奠定了基础。

凯瑟在小说中对二元对立和男性中心论进行了解构,在草原上,东妮嫁给了一个温柔宽厚的男人,并先后哺育了十个孩子。与父权社会的典型婚姻不同,他们的婚姻建立在互相尊重和相互独立的基础之上。在家中,安东妮亚是果敢的“领航者”,是温柔的妻子,也是优秀的母亲。在与自然的良性互动中,安东妮亚重获自由,在与自然的和谐共存和与丈夫的互尊互爱中实现了自我价值。多年后,吉姆到安东妮亚家拜访,他发现安东妮亚已不再年轻美丽,但她身上仍有一种东西可以激发人的想象与激情。只要安东妮亚生活在这片她深爱的草原上,她的能量和热情便会源源不断、永不消失。作为一位母亲,安东妮亚对自然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吉姆在果园散步时,她停在一棵苹果树前,摩挲着树干说:“我爱它们,就好比它们是人一样,我们刚来的时候,这儿一棵树都没有。一棵一棵全是我们种的,我们在田里干了一整天活儿以后,还经常提水来浇。”在安东妮亚眼里,这些果树不仅仅是植物,更是与人类拥有同等地位的生命。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极致便是如此。

重回自然怀抱,大地儿女终于获得了幸福。正如安东妮亚对吉姆所说:“我在城市总是感到痛苦。我会寂寞地死去。我喜欢住在每一堆谷物、每一棵树我都熟悉,每一寸土地都是亲切友好的地方。”

五、结语

《我的安东尼娅》阐释了两个重要主题,其一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其二是女性的自我实现。通过安东尼娅这一人物的塑造,凯瑟解构了二元对立中的人类中心主义和男性中心主义意识,实现了人与自然、男性与女性之间和谐共生的美好境界,折射出了凯瑟生态思想的光辉。安东妮亚在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中最终获得独立,实现了自我价值,这也正是生态批判所期望实现的理想境界。

作者简介:范晓琳(1987—),女,汉族,河南焦作人,河南警察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为现当代英美文学、英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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