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党的调查研究工作

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历史，既是一部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不断结合的历史，也是一部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不断得以坚持和发展的历史。从1921年到1941年，再从1941年到1961年，几乎每隔20年，我们党就要全面总结和深刻反思一次，这不仅体现了党坚持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态度，也在不断提醒党员干部什么是建党的初心和宗旨。党在延安时期开展的调查研究工作，就是对建党初心和宗旨的牢牢坚持的体现。这个时期，众多党员领导干部深入基层，广泛开展实地调研。这种务实的工作作风，不仅为制定党的方针政策提供了重要依据，更在反击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中发挥了关键作用。通过调查研究，中国共产党在延安时期不断发展壮大，对加速中国革命的胜利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领导干部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在延安地区蔚然成风

加强调查研究是反对主观主义、转变党的作风的需要。1938年，中共六届六中全会确立了毛泽东在全党的领导地位，纠正了右倾错误，但主观主义仍然盛行。1941年，毛泽东在《〈农村调查〉的序言和跋》一文中指出：“现在我们很多同志，还保存着一种粗枝大叶、不求甚解的作风，甚至全然不了解下情，却在那里担负指导工作，这是异常危险的现象。”他进一步批评道：“有许多人，‘下车伊始’，就哇喇哇喇地发议论、提意见，这也批评，那也指责，其实这种人十个有十个要失败。因为这种议论或批评，没有经过周密调查，不过是无知妄说。我们党吃所谓‘钦差大臣’的亏，是不可胜数的。而这种‘钦差大臣’则是满天飞，几乎到处都有。”

1941年8月1日，中共中央发出毛泽东起草的《关于调查研究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决定》分析了我党关于调查研究工作的现况后指出：对于二十年来由于主观主义与形式主义，由于幼稚无知识，使革命工作遭受损失的严重性，尚未被全党领导机关及一切同志所彻底认识……党内许多同志，还不了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一真理；还不了解系统的周密的社会调查，是决定政策的基础；还不知道领导机关的基本任务，就在于了解情况与掌握政策……还不知道，粗枝大叶、自以为是的主观主义作风，就是党性不纯的第一个表现；而实事求是，理论与实际密切联系，则是一个党性坚强的党员的起码态度。

《决定》强调：我党现在已是一个担负着伟大革命任务的大政党，必须力戒空疏，力戒肤浅，扫除主观主义作风，采取具体办法，加重对于历史，对于环境，对于国内外、省内外、县内外具体情况的调查与研究，方能有效地组织革命力量，推翻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统治。

在历史上，我党历来重视调查研究工作，而将其作为一项党内政治制度加以确立，则是在延安时期。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调查研究工作进入理论化、组织化的发展阶段，在全党兴起了调查研究之风。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运动。实践证明，若要取得革命胜利，必须在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的同时，拿起思想斗争的武器，创造性地运用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为此，毛泽东在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大命题。但仅靠理论学习远不能解决党内思想不纯问题，党的领导层对“左”倾错误还缺乏统一认识，部分高级干部还不会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具体地分析和解决中国革命的实际问题。

这就迫切需要在全党进行一次思想革命，教育引导党员干部特别是党的高级干部从思想上正本清源，彻底破除教条主义、主观主义的桎梏，推动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1941年5月19日，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作《改造我们的学习》的报告，拉开了延安整风运动的序幕。针对党内受“王明路线”影响，理论脱离实际的主观主义、教条主义倾向，毛泽东提出全党要“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旋即，毛泽东为推动调查研究工作做了两件事：一是替《鲁忠才长征记》写了按语。他高度赞扬了这部“用简洁文字反映实际情况的报告”，“报告也写得很好。我们需要的是这类东西，而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夸夸其谈’”。二是向中共中央妇委、西北局联合组成的妇女生活调查团作关于农村调查的重要讲话，强调调查研究要详细地占有材料，抓住要点。毛泽东推动的“大兴调查研究之风”得到了全党的积极响应，一些高层领导自觉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检讨了以往轻忽调查研究而犯有主观主义和教条主义错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兼中宣部部长张闻天还带头主动去陕北神府、绥德、米脂等地农村搞调查研究，为期一年半。在榜样的感召下，一大批党政军领导干部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在延安地区蔚然成风。

调查研究要重视方法的科学性和制度的持续性

从1940年秋天开始，国民政府军政部停发八路军的军饷，并对陕甘宁边区实行经济封锁，1941年的延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艰难，随之而起的是中共党内在财政经济问题上产生激烈的争论。毛泽东认为，要解决这一问题应该加强调查研究，多掌握第一手材料。于是，中共中央财政经济委员会分头到各地调研工、农、商各业的情况，逐个视察工厂、商店、供销合作社及运输队，调查各县的自然资源状况，摸清整个边区的“家底”。经过调查研究之后实行的一系列措施，振兴了边区的经济。如大力开发盐田，盐业的收入成为边区政府除公粮外的最大收入；利用边区羊毛资源丰富的优势，编毛衣、织毛毯，除自用外还大量出口，缓解了边区的经济窘况。

1940年，粮食问题是当时最急迫需要解决的问题，由于边区外援全部断绝，只能依靠征收来解决粮食困难。这一举措实施后，引发了群众的不满，引起了毛泽东的深刻思考。他经过深入调查研究，决定减征公粮，发动八路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生产运动由此拉开序幕。以开发南泥湾为例，在陕甘宁边区政府建设厅工作的农林生物学专家乐天宇专门了解南泥湾、槐树庄、金盆湾一带的植物资源和自然条件，在《陕甘宁边区森林考察报告》中列数边区森林资源和可垦荒地的情况，提出开垦南泥湾以增产粮食的建议。朱德即刻找到乐天宇，并3次视察南泥湾。一次次调研获得的结果更坚定了朱德开垦南泥湾的决心，随后，他制定了开发南泥湾的总体规划，并向毛泽东建议由八路军一二〇师三五九旅来承担这一艰巨任务。

延安时期在落实实施调查研究工作中，还成立了专门的调查机构，组织开展系统的调查研究。1941年7月7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设立调查研究局的通知》，决定成立中央调查研究局，担负国内外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及社会阶级关系各种具体情况的调查与研究工作。中央调查研究局以毛泽东为主任、任弼时为副主任，设调查局、政治研究室和党务研究室。随后，各中央局、区委等也相继成立了调查研究机构。其中，在晋察冀边区、香港、重庆和延安分别设立了4个调查研究分局。延安分局就设在西北局，正式名称是中央调查研究局第四分局，既是中央调查研究局的分支机构，也是中共中央西北局的调查研究机关，是西北局实际工作的助手。

与此同时，中央及各部委、群众团体成立了各种调查团，开展目的明确的调查研究活动。中共中央西北局、中共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中央妇女运动委员会、八路军留守兵团等都派考察团深入基层，进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及群众生产生活等方面的调查研究。在各类调查团中，张闻天率领的马洪、刘英、雍文涛等一行10人的“延安农村调查团”持续调查时间最长、成果最丰富。自1942年1月26日出发，该调查团历时1年多时间，于1943年3月3日返回延安，重点调查了陕北和晋西北等地农村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以及土地问题，先后完成《贺家川八个自然村的调查》《碧村调查》《兴县十四个自然村的土地问题研究》等调查报告。

其中，对于绥德警备区米脂县杨家沟的调查是典型调查的代表，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整理出的材料有《杨家沟地主调查》以及刘家峁、高庙山两村地主的调查等。张闻天还写了调查总结报告《出发归来记》，毛泽东看后批示中央各位同志都要读一读。《出发归来记》集中反映了张闻天的调查研究思想，概括起来有3点：一是调查研究是密切联系群众的重要途径；二是应该通过调查研究，在实际中、群众中审查工作；三是调查研究要善于抓典型，善于“解剖麻雀”。延安时期由于中共中央高度重视调查研究，通过建立调查研究机构和组织调查团，保障了调查研究的有效实施，促进了整风运动的开展和科学政策的制定。

但是，受历史条件所限，这一时期的调查研究不可避免带有一定的局限性。比如，当时的调查研究普遍缺乏方法论指导，一些调研人员缺乏经验，导致搜集资料很多，但形成有价值的报告不多。随着精兵简政政策的实施和整风运动的结束，调查研究逐渐减少，这也恰恰说明：开展调查研究不仅要有领导重视和组织保障，同时也要重视方法的科学性和制度的持续性。

调查研究促进了整风运动的开展和科学政策的制定

延安整风曾在康生极“左”思想的操作下，审干工作一度走上了歧路，广大党员干部义愤填膺，纷纷向中共中央反映情况，毛泽东很快纠正了这一错误，遏制了扩大化的趋势。毛泽东在总结审干工作的教训时指出，发生错误的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条是缺乏调查研究；一条是没有区别对待。经过认真细致的调查研究和实事求是的区别对待，甄别和挽救了一大批党的好干部，也使延安整风运动走上了正轨，成为彪炳史册的里程碑。

延安时期的调查研究，有力推进了整风运动，各级干部通过深入调查研究，逐步加深了对国情的了解，认识到主观主义的危害。张闻天在《出发归来记》中指出，这次调查研究使他冲破了教条的囚笼。一年多的调查使他对过去自己是否是一个真正的唯物论者产生了怀疑，因为一个真正的唯物论者不应该夸夸其谈、自以为是，而是应该一切工作都从客观实际出发。

调查研究还促进了党在制定相关政策方面更符合实际。从对中共中央西北局调查研究的回顾看，当时的调查研究是逐步深入的，开始是事无巨细的基本情况调查，后来是重点针对土地租佃问题的调查，并在此基础上起草了相关文件，最后又涉及更多方面的专题调查。调查研究使各级干部加深了对实际情况的了解，有利于制定科学的政策。例如，1941年12月4日成立的中央调查研究局第四分局，成立后设立了调查处、边区研究室、友区研究室、少数民族研究室、军事研究室和办公室等，明确划分职责。中央调查研究局第四分局在其存在的时间里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总共搜集了700多万字的资料，编印了80多万字的材料，部分成果对正确制定政策发挥了积极作用。

1942年，中央调查研究局第四分局主要进行各地基本情况的调查，比如关中、西北、甘肃情况调查等；1943年，集中调查了减租问题，先后对佳县、米脂县、绥德县等进行了减租斗争的调查，并编写了研究报告，在此基础上起草了《土地租佃条例草稿》《土地登记办法及说明》《土地所有权条例及说明》，以及与债权债务相关的文件；1944年，调查范围进一步扩大，涉及食盐统销、信用合作社发展、民主政权建设、工业与金融贸易关系等问题。边区研究室（边区组）是边区经济社会调查重要的常设机构之一，先后编撰了《绥德、米脂土地问题初步研究》《“三三制”政权问题》《关于边区减租运动的研究》《关于靖边县新城区五乡合作社的调查报告》等研究报告。

调查研究是我们党的传家宝，是做好各项工作的基本功。例如，中共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考察团经过调查研究，写出了《绥德延家川经济材料》等调查材料；中央妇女运动委员会组织妇女生活调查团开展调查研究，写出了《沙滩萍调查》《沙滩萍第二乡第二行政村调查》等调查报告；八路军政治部成立了100多人的战地考察团，对抗日战争现状进行调查研究；陕甘宁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带领调查团，先后对甘泉、富县、安塞、志丹等县进行调查研究，并在边区政府政务会议上报告发现的问题，提出改进政府工作的若干意见。此外，一些地方机关和个人开展的各种各样的调查研究活动及其收获不胜枚举，这些调查研究活动，为党的各级组织制定和实行科学的决策提供了宝贵的依据和参考，所形成的调查研究报告，在提倡理论联系实际方面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中国共产党一经成立，始终高举人民民主的旗帜，摒弃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作风，与人民群众想在一起、干在一起，有盐同咸、无盐同淡。以调查研究推进全过程人民民主，它深深扎根于我国长期的社会实践中，是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中华儿女追求民主、发展民主、实现民主的伟大政治创造。今天回顾延安时期的调查研究，有助于教育引导广大党员干部发扬革命传统和优良作风，通过深入开展调查研究践行群众路线，团结带领人民群众投身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建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