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中班,恬恬带来一盆月季花放在了植物角,她每天都要观察月季花并用绘画的方式记录自己的发现。恬恬的记录很独特:她喜欢将一张白纸分成四格,在每一格里画上不同的图案。完成记录后,恬恬会向我说明她记录的内容。比如,“蓝天、白云、小草、大树,蓝天在白云的上面,白云在蓝天的下面,大树在白云的下面,小草在大树的下面。”渐渐地,恬恬养成了记录的习惯,我也一直在倾听她的讲述并用文字记录下来。
可是,从某一天开始,恬恬突然不肯记录了。我很纳闷恬恬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大的变化,也担心恬恬会因为不做记录而缺失回顾经历、表征表达、深度思考等机会,所以有些着急。
虽然不做记录,但恬恬仍旧每天都会去照顾自己的月季花,还会和他人交流月季花的变化。我曾多次在陪伴恬恬观察后顺势建议:“恬恬,你有那么多发现,愿意把它们记录下来吗?”她都回复“不愿意”,倘若我追问原因,她就会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我也常会提醒她:“恬恬,快到游戏时间了哦,抓紧做记录好吗?”对此,她只是沉默。集体活动时,我展示并称赞了其他孩子的记录,想借此激励她:“糖糖能坚持每天做记录,真不错,恬恬也做记录好吗?”……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引导恬恬做记录,不料产生了反作用:恬恬来园越来越晚,来园后还会在放置物品的柜子前磨蹭很久,甚至后来都不踏入植物角了。
我感到无奈和困惑,就在一次教研活动中向其他教师细说了恬恬不愿意记录的情况,想得到一些有益的建议。一位同事好奇地问道:“孩子不愿意记录肯定有原因,你有没有深入了解呢?”我恍然大悟。孩子不再做记录的行为背后必定有自己的想法,我应该深入了解后再采取适宜的方法。我一味用提醒、鼓励等自认为正确的方法试图让恬恬重新记录,实际是变相的催促,不仅让恬恬愈发感受到我对记录的在意,还可能让她承受由此带来的压力。
在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后,我改变做法,不再提醒她,给予她更多的自由空间,耐心等待走进她内心世界的时机。渐渐地,恬恬又能按时入园,每天都去植物角观察了。一天,我发现恬恬正在翻阅自己之前的记录,便陪伴她一一查看。我说:“恬恬,这都是你做的记录呢,喜欢吗?”“嗯!”她看着记录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恬恬停下了动作,我说:“老师发现你记录得十分认真,运用的颜色也很丰富。”听到这句话,她笑眯眯地说:“嗯,天空是蓝色的,所以我用蓝色。草是绿色的,所以我用绿色。”我说:“是啊,画得好也说得好,可是后面好像没有新的记录了,为什么你不做记录了呢?”她沉默了。这回我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因迟迟得不到回答而无奈离开。我真诚地说:“老师知道恬恬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你愿意和我说吗?”她依旧沉默,我一直抱着她,等待她敞开心扉。过了很久,她有些委屈地说:“老师不喜欢我的记录。”我很诧异:“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用眼神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我的眉头说:“你这里会皱起来。”我感到不可思议,问道:“因为我皱眉了,所以你觉得我不喜欢你的记录吗?”她点点头。
竟然只是因为我对着她皱眉了吗?我回想起有一天,恬恬兴致勃勃地将记录的内容说给我听,我边听边瞥到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在互相推搡。因为担心那两个孩子,所以我皱着眉快速写完了恬恬讲述的内容。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这也让我意识到,孩子识别和理解他人情绪情感的能力在提高,恬恬在我做记录的过程中看到我皱眉误以为我不满意她的记录,从而产生挫败感,渐渐逃避做记录了。
于是,我抱着恬恬向她解释了皱眉的原因,并表达了我的想法和感受:“真对不起,老师皱眉让你误会了。老师有烦心事或者遇到小麻烦时眉头也会皱起来。老师很喜欢听恬恬的记录,你还愿意和我说吗?”恬恬想了想,点点头。
由此,我想到其他孩子会不会和恬恬一样在互动时关注我的表情呢?第二天,我自拍了与每个孩子一对一倾听记录的画面。我发现,当我低头写字时,孩子们会观察我的表情,判断我的情绪和态度,还会据此做出不同的反应。当我微笑点头、满脸期待时,他们神情轻松,声音响亮;而当我眉头一皱、表情严肃时,他们神情紧张,吞吞吐吐。我很受触动,深切感受到非语言行为的力量:它既可能让孩子感到安全与放松,使师幼关系越来越亲密,也可能让孩子感到不安和紧张,使师幼关系越来越疏离。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和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与孩子互动时,我会蹲下身子,即使一言不发,也能让孩子感受到我的积极态度与良好情绪。
不久以后,恬恬恢复了每天做观察记录的习惯,而且表征更加丰富多彩、鲜活灵动。其他孩子也和恬恬一样每天都会主动观察、记录,并积极、自信地将记录说给我听。
一次皱眉引发的误会让我对教师非语言行为的影响有了切身的体会。我意识到孩子们能敏锐察觉、解读教师的眼神、表情、肢体动作所传递的信息,并以自己的方式应对。作为教师,我们需要时刻察觉、控制自己的非语言行为,以接纳的心态、友善的表情、温柔的触碰向孩子们传递积极的信息,构建亲密的师幼关系,营造温馨、和谐的班级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