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经济发展的新迹象新格局无不是70多年来中国经济社会以及国家建设发展持续积累基础上“厚积而薄发”的体现。我国经济增长与发展的长远前景无疑是乐观的。
一、坚持和完善我国基本经济制度
如何坚定不移有力有效地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对经济工作的决策部署,尽快推进经济恢复到中高速增长轨道上,并进一步显著提升国家治理能力与效果,是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的核心任务。
这一核心任务的完成必须以坚持和完善我国基本经济制度为出发点与归宿。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集中体现,其根本内涵在于:国家力量与市场力量、政府与市场是相互融合互为促进的关系,并非二元对立关系;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意味着国有企业必须承担起诸如反周期以及为国民经济健康运行保驾护航等的国家职能,而非仅仅是一个个竞争性市场主体和商业盈利机构,还意味着国有企业与非国有企业是一种相辅相成互相促进共同发展的关系;经济效益与社会公平具有统一性而非对立性,共同富裕是这一统一性的本质内涵;富民与强国、发展与安全是必须统筹实现的目标。
始终遵循这一基本经济制度,在增强国家治理和确保中国持续发展道路上就会具备足够的战略定力。也只有在坚持这一基本经济制度的视野下,才能从纷繁复杂的经济社会现象中辨识并把握主要矛盾,较为清晰而精准地做出“可为”与“不可为”之分以及“如何为”的重大政策安排。
二、正确认识当前经济形势
历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以及党的纲领性报告,都及时并前瞻性地针对经济形势做出了总揽全局的战略性研断,并依此从发展理念、指导思想、原则秉持、目标任务等方面提出了总体要求,都是符合世界形势和我国国情而完全正确的。要正确认识经济形势,坚定发展信心,把准发展方向,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党中央关于经济形势的科学判断和决策部署上来。
的确,中国经济正在承受着较大增长压力。多年来,经济增幅总体上呈现连续下降态势,目前这一态势仍然未见根本性扭转。越是承压较大之时,越是需要冷静理性地认识经济形势,切忌为了缓解经济增长压力而眉毛胡子一把抓甚至走向极端,更要杜绝那种借经济承压及其缓解之由而蓄意误导思想认识和政策抉择之风。
在坚定遵循中央大政方针和一系列总体要求的前提下,有必要结合过去一段时期的经济运行实际,针对相关行政职能部门尤其是宏观经济管理部门的具体政策措施选择安排进行认真总结,方能辨识在贯彻落实中央决策部署进程中需要改进的方面,以便更加聚焦中央确定的指导方针,切实做好各项经济工作。
只要能够认真总结过往具体政策措施的经验教训,及时因应确保经济增长之需,着力调整一些措施并强化宏观经济政策的支持力度,是完全能够扭转经济增幅持续下滑之势的。何况,导致经济增长承压的因素并非仅仅来自内部,还有全球经济大环境的连续不景气。持续多年的世界经济低迷,加之地缘政治与军事紧张甚至战争的冲击,更由于美国为首的极少数西方核心国家不断加码采取狭隘短视的政策,蓄意干扰甚至打断产业链供应链的全球性合作体系,严重打击了原本就十分脆弱的世界经济,中国经济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重大冲击。
即便如此,中国经济在这一大背景下的表现依然是相对较好的。我国在一些重点产业领域已经并正在显现出日益强壮而具有全球引领性的新迹象,成为支撑经济高质量增长和长远发展的坚实基础与强劲动力。由自主产品开发与技术创新驱动的本土创新型产业企业,已经并正在还将继续形成和强化着高端产业“聚而成群,集而成链”的新势头。
日益增多的中国创新型企业向上下游产业链奋力延伸乃至在全产业链布局的趋势强劲而显著,从而使我国产业链的纵向自主可控程度快速提升。这表明“内外双循环”驱动的模式已经开启,促动全产业链条上的所有中国企业相互间加强协作、共同推进新产品自主开发和技术创新的“风险共担收益共享”的良性互动机制,得以日渐明显地强劲恢复起来。我国作为全球制造业中心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对外贸易结构不断升级优化,供应链产业链的韧劲进一步增强,融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不断加深,并推进全球产业分工合作迈向新格局。
“以增长促发展,以发展保增长”为内涵的兼顾速度与质量的中国经济运行新模式正在成型,高质量发展的效果开始显现。无论是扩大内需战略的实施,还是中高速经济增长率与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实现,首先并从根本上来自实体产业尤其工业领域基础广泛的升级进程。本着这一认知,一个显著的新迹象是,自2022年特别是2023年初以来,我国各省、市、自治区政府纷纷确定并颁布了以专注产业集群、传统产业升级、高端制造业基地、制造业增加值乃至工业增加值占GDP份额提升为目标的“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工业强省(市、自治区)规划”,并为规划实施确立了一揽子政策措施。这意味着,由高端制造业引领的实体产业已被明确为我国经济增长与发展的重点,一波工业尤其是高端制造业投资以及作为配套的新型基础设施投资高潮已经上路。
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实施的成效得以日渐显现。在政府与市场相互促进相互融合的实践探索进程中,不同地区创新性发展特色,共同推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合力促进经济与社会协调发展。有关区域发展的重大战略已实施多年,其中的经验教训积累和比较,使这些区域战略实施的指导思想、路线和方针政策更加明确清晰,已经并将继续产生一批新的增长点,共同支撑起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推进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根本动力,仍然是自主技术创新。为此,不仅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在中西部更加广阔的区域内,多个基于自主技术创新的产业聚集型中心城市经济圈已经形成并在不断强化之中。
这些新迹象新格局无不是70多年来中国经济社会以及国家建设发展持续积累基础上“厚积而薄发”的体现。我国经济增长与发展的长远前景无疑是乐观的。这就是为什么需要也能够保持战略定力的根本原因所在。
三、不断完善落实“两个毫不动摇”
无论经济增长压力是大还是小,不断完善落实“两个毫不动摇”的体制机制,即“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都是我国的既定路线方针。
当前经济增长压力加大,更需坚定秉持并切实贯彻这一大政方针。为了缓解经济增长压力,扭转经济增长下行趋势,更加需要公有制经济与非公有制经济互相促进共同发力的“双轮驱动”。过去40多年中国经济增长与发展的历史性进程和基本逻辑显示,这一“双轮驱动”恰恰是一大优势:公有制经济与非公有制经济共生共存共发展,没有“谁进谁退”的问题,效率与技术创新是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共同追求,共同支撑着中国经济增长与发展。
非国有企业的发展,增加了国有企业在用工和供应链等方面的灵活性,强化了国有企业的竞争压力,促使国有企业不断提升能力与效率。大量非国有企业的存在与发展,极大地拓展了国有企业的市场空间,增强了整个国民经济的动力与韧劲。
大量国有企业承担了较具外部性且需大规模投资而盈利性较低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基础性产业发展任务,担负着包括逆周期调节在内的国家职能。这在确保投资能够更加高效地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也极大地减缓了外部危机对非国有企业的冲击。
国有企业有不断改革优化的问题,非国有企业同样有不断改革优化的问题。公有制经济不断改革优化的出发点与目标是能力能效的提升。我国对公有制经济与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都给予了足够重视,这集中体现在“两个毫不动摇”上,需要继续努力的,是如何不断完善落实“两个毫不动摇”的体制机制。
四、关于化解地方政府债务的思考
针对地方政府债务问题,有一种主张地方政府通过出售资产来偿还债务的声音渐渐兴起。
一般而言,出售资产不失为偿还债务的一种途径。地方政府的债务筹资通过投资形成了一批资产,这些资产大多是基础设施、基础性产业、新兴产业领域的资产以及一些物业性资产。然而,且不说这些公有性质的资产大多较具外部性而不宜私有化,而且,就算是要出售,由于在当前经济压力较大情况下的市场价值几近低谷,也不是出售的有利时机。
实际上,就源起和历程而言,我国地方政府债务既是1998年应对亚洲金融危机冲击的应急性政策选择,也是发展改革的产物。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任务繁重、迫切的大国,通过解放思想,推动制度、体制与机制创新,建立起地方政府债务融资机制,迎合了地方政府推动经济增长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强大热情,确保了地方政府作为我国经济增长与发展引擎功能的充分发挥,尤其以此使我国基础设施得以长期持续大规模投资建设,市政与更加广泛的基础设施得以快速而根本的改观,使我国产业承载能力不断得以增强,工业化与城市化得以快速推进。
地方政府债务从无到有再到不断扩大,是一个历史性进程,展现了历史性的功能作用。就对我国经济增长与发展至关重要的基础设施建设而言,地方政府债务融资成为该领域投资的主体性支撑,极大地缓解了中央政府的压力。从中央财政与地方财政对基础设施投资支出的比较情况看,地方财政承担了绝大部分基建投资。
在地方政府债务扩张进程中出现并积累起了必须重视并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由于监督管理体制滞后,导致信用风险随着债务规模快速扩大而不断积聚,一些地方的政府债务问题较为严重。但就全国整体而言,远未到发生“债务风险”的地步。
针对地方政府债务问题的认识与解决,必须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既不否认存在的问题,也不应夸大化,更不应否定地方政府债务对我国发展的历史性重大意义。地方政府债务问题是发展中的问题,总体上完全可控。何况,出于扩大内需以促进经济增长的迫切需要,仍然需要适度增长的政府性融资来支撑基础设施投资和其他领域投资。
根本上讲,地方政府债务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不仅要看债务规模(分子),还要看我国经济总规模(分母)。要说地方债务风险,最大的风险是经济增长幅度的持续下滑。这意味着在化解地方债问题并规范地方债务融资机制的过程中,必须结合宏观经济运行形势及其对经济政策的总体要求。
我国经济发展长期向好的基本面没有变,经济仍然处在一个长增长轨道或大增长周期之内。但这种潜在可能性要变成现实还需各种条件,尤其是宏观经济政策的正确抉择。这对包括地方政府债务以及更广泛的财政政策来说,就不应只是拘泥于短期“财政账本”来认识对待债务与政策选择。
针对地方政府债务问题的化解处理措施,应有利于切实履行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的总体要求,以便能够通过全力扩大基础设施投资和产业投资来支撑扩大内需战略的实施,确保经济以较高速度持续增长,这也是化解地方政府债务问题的根本之道。
五、提振经济增长的建议
综上所述,为了提振经济增长、应对内外挑战、增强国家治理能力、强化我国综合竞争力,特此建议:
(一)坚定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以人民为中心,是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与发展的根本宗旨。包括普通劳动者以及诸如科技人员、企业创业者等高级复杂性劳动者在内的所有劳动者,是人民群众的主体。按劳分配为主,收入分配向劳动者倾斜,是以人民为中心发展宗旨的内在要求。只有不断强化这一分配原则,才能正确认识并做出有关初次分配的应有政策抉择与机制建设。
(二)将私人资本的利润动机与收益追求规制在符合社会价值选择的框架内。私人资本在中国经济发展与市场竞争中有着广阔的获利空间,应当也能够取得应有收益,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或应该主导初次分配。打破相当时期内某些领域由资本主导初次分配的格局,是推进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并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目标所必需的。这意味着一系列制度与监管机制的建设要跟上。
(三)为了让国有企业切实承担起应有的战略性功能和历史性担当,必须打破“唯利润论英雄”的有关评价考核的政策思维意识,转向基于产业逻辑的更为宽展长远的眼光来看待和考核国有企业,建立健全兼顾技术自主创新能力成长与短期财务目标的灵活有效的考评机制,真正能够使国有企业具备反映国家整体利益的功能,有条件承担得起反经济周期的角色。
(四)下大力气巩固并推进产品自主开发与技术创新,并以此驱动产业升级。一方面,完整齐全的工业体系是我国的战略资产和战略优势,是自主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乃至中国持续发展的力量来源。对这一体系,只能倍加珍惜并不断予以改进提升和完善,决不可予以弱化,更不可拆解破坏。为此,必须正确认识和对待传统工业。既有传统工业与企业是一个相对概念。即使基于市场机制的“兼并重组”,也必须慎重对待。保持一个“适度竞争”的产业格局是必要的,但决不可通过行政手段片面追求“行业集中度”,更不允许强行“去产能”而对我国工业体系予以冲击。另一方面,仍在不断拓展的超大型中国本土市场,是推进自主产品开发与技术创新的根本保障。只有在中国市场上立住脚的企业,才会具有全球竞争力。应首先将庞大本土市场用于支撑我国企业自主技术创新。
这要求确保国有与非国有的中国竞争性企业成为自主技术进步的载体,将“新老产业”“新旧动能”统一起来而不是对立起来,以此推进基础广泛的产业升级,努力争取中国企业尽快主导本土市场,推进中国企业向中高端迈进,创造日益增多的高收入工作岗位,从根本上扭转被外部资本与技术盘剥的境况,在全球层次的收入和财富分配中争取主动,不断扩大份额。
这还意味着,在推进国家自主创新体系建设与大规模技术创新进程中,必须结合充分就业目标,要有利于扩大就业和优化就业结构,防止大规模创新同就业扩展优化脱节,确保技术创新最终能够使广大人民群众受益,并以此扩大社会总需求。
(五)坚决贯彻落实中央对金融工作作出的部署安排。作为一个具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发展中大国,我国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金融体系,是个需要认真对待而需明确的重大问题。对此,2023年10月30日至31日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已经做出了战略性指导和部署,其中的核心是“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加快建设中国特色现代金融体系”。2024年1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推动金融高质量发展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既遵循现代金融发展的客观规律,更具有适合我国国情的鲜明特色,与西方金融模式有本质区别”。这意味着,一个以开发性金融机制为引领、国有商业银行主导、资本市场配合、适量银行与非银行金融机构俱有、有节制的“引进来”与“走出去”相结合的金融体系,简言之,一个以银行业为主体、资本市场予以协作配套的金融运行模式,是中国经济取得迄今发展成就并将继续健康发展所需要的。特别地,保持某种程度的“金融抑制”而不是一味的“金融深化”更不是“金融自由化”,以此防止过于膨胀的金融体系成为财富集中化的机制,在当前尤为重要。
(六)强化国家财政机制,加大财政政策力度。一方面,扭转西方公共财政理论主导的政策思维和政策选择,尽快建立健全并增强有利于增加普通劳动者收入和确保弱势群体福利以及防止收入与财富趋于集中化的国家财政机制。另一方面,基于扩大内需以及当前经济形势的迫切要求,建立财政驱动型的宏观经济政策框架,实施适度扩张性财政政策是当务之急,政策目标首先是从根本上扭转经济增幅下滑之势并恢复中高速经济增长。
(七)切实建立起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的协调机制,确保两大政策协同发力,共同发挥出有效有力的跨周期或逆周期调节作用。这首先要求在厘清思想认识和理论逻辑的基础上,统一认识,将两大政策统一到共同促进经济增长与发展、提升国家治理能力的轨道上来。在此指导下,以当前国家债务管理特别是地方债务化解而急需联合发力为契机,建立起两大政策间的协同机制。在此基础上,启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与《中华人民共和国预算法》的修改程序,为打通两大政策联结协作机制给予法律上的保障。
作者简介:袁东,民革中央经济委员会委员,中央财经大学特聘教授。
(编辑:万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