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潮尔史诗的音乐特征与生成过程

［摘 要］ 在音乐语言、表演形式与篇幅的可变性等方面，蒙古族英雄史诗具有一套有别于西方英雄史诗的独特结构与风格体系。作为一种说唱艺术形式，音乐是科尔沁潮尔史诗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通过对科尔沁潮尔史诗布仁初古拉版本的《阿斯尔查干海青》进行音乐分析，阐述史诗的音乐特征，对史诗音乐的生成过程进行探究。

［关 键 词］ 科尔沁潮尔史诗；说唱艺术；布仁初古拉；《阿斯尔查干海青》；音乐特征；生成过程

科尔沁英雄史诗，又被称为蟒古思因·乌力格尔，是内蒙古科尔沁地区特有的一种说唱艺术形式，一般由弓弦乐器潮尔琴或四胡伴奏，说唱艺人手持乐器边奏边唱。蟒古思因·乌力格尔蒙语意为魔鬼的故事，其中“蟒古斯因”意为魔鬼，“乌力格尔”则是故事的意思。《阿斯尔查干海青》属于中篇史诗，讲述了英雄人物抗击魔鬼、保护人世和平的故事。这部史诗故事情节丰富曲折，富有节奏感，并具有浓郁的宗教、神话色彩，通过这部史诗，也能对当时的人民生活状态、民风民俗窥见一二。整个故事分为三个部分：开篇、正篇和尾声。开篇讲述人类和蟒古思世界的形成，颇具宗教色彩；正篇主要讲述阿斯尔查干海青降服蟒古思的过程，曲折惊险，精彩绝伦，是故事的主体部分；尾声则是英雄海青最终战胜了蟒古思，家园恢复平静，人民过上hfuJSAuiJ9IbXVgv3I7f6g==了幸福安宁的生活①。《阿斯尔查干海青》所使用的伴奏乐器是弓弦潮尔，属于马尾胡琴类乐器，是潮尔演奏法的代表性乐器。本文以布仁初古拉所演述的版本为例，论述科尔沁潮尔史诗的音乐特征与史诗音乐的生成过程。

一、《阿斯尔查干海青》的音乐特征

布仁初古拉（1947—2008），科尔沁左翼中旗人，著名说唱艺人。他所演唱的科尔沁潮尔史诗与四胡所伴奏演唱的蟒古思因·乌力格尔在风格上有很大的区别②，其演唱风格苍劲深沉，并在唱法与演奏技法上自成体系，具有一套独特的唱奏技法，表现出鲜明的个人风格特征。在具有代表性的《阿斯尔查干海青》中，最有特色的唱法是有音调的念白、哼唱等。

（一）唱法特征

1.有音调的念白

在《阿斯尔查干海青》中，布仁初古拉的说唱表述以唱为主，但也会夹杂念白。因为具有音调与音高，所以有音调的念白这一唱法具有浓烈的戏剧性特征，既打破了长时间反复演唱曲调的枯燥，且以短促而具有爆发力的念白唱出简短的词语，能吸引听众的注意，也具有一定的强调作用。并且此处所念唱的并不是长句长段落，而是短促的词语，整体仍然没有脱离潮尔伴奏所建构的节奏框架，短促有力的念白词作为后半句的开头，却起到桥梁一样的效果，念出短词后，完美衔接后半句悠长的旋律线条，这也是布仁初古拉版本《阿斯尔查干海青》中该唱法的一大特点。

2.哼唱

哼唱也是布仁初古拉所使用的具有鲜明个人特色的一种唱法，在演唱时哼唱出曲调旋律。在表演史诗的过程中，史诗艺人通常会根据师承的模式与自身的经验将宏大的史诗故事情节拆分为具体的唱词，并根据现场的具体情况与师承的模式、自身的经验相结合，将唱词与曲调相结合进行表演。

（二）潮尔琴伴奏的演奏技法

潮尔琴是科尔沁英雄史诗不可缺少的伴奏乐器，其是一种双声部外弓拉弦乐器，具有多种形制，常见的有倒梯形、梨形、方形、六面形等。二弦关系为四度音程关系，这样的定弦主要是为了适应英雄史诗伴奏的需要，另外还有五度定弦法。潮尔琴在元代就出现在科尔沁地区，并常作为13世纪英雄史诗的伴奏乐器进行演出，艺人进行说唱表演时，常用潮尔琴演奏出衬托人声的双音，音色低沉苍凉。在布仁初古拉版本的《阿斯尔查干海青》中，潮尔琴主要使用正四度传统潮尔认弦法①，在伴奏过程中，整体音型节奏比较固定，起到衬托、支撑唱腔的作用，但在其中也出现了一些具有特色的演奏技法，主要有滑奏、左手打弦、拇指演奏。

1.滑奏

在弓弦潮尔中，滑奏是一种常用的演奏技法。这种演奏技法在表演时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将要演奏的音与目前演奏的音不在同一把位，此时演奏者左手不离琴弦，从目前演奏的音直接向上或向下滑动，直至目标音；第二种情况是将要演奏的音与目前演奏的音在同一把位，此时演奏者先演奏目标音，接着向下或向上滑动纯四度，再滑回目标音，与西方音乐中的“辅助音”技法略有相似之处。滑奏技法削弱了潮尔的棱角，使演奏出的音乐更加柔和圆滑、哀婉动听。

2.左手打弦

在布仁初古拉版本的《阿斯尔查干海青》中，左手打弦是极具特色的演奏手法，演奏时右手拉弓，左手手指轻轻拍击琴弦而并不产生实音，正如最初模仿布仁初古拉唱奏风格而学成史诗演唱的科尔沁史诗艺人七山所说，拍击琴弦主要有两种情况，一是为了平衡节奏，二是为了表现故事情绪。由于早期民间并没有节拍器等能够平衡节奏的辅助工具，说唱艺人只能靠自身的节奏感、其他合奏乐器的平衡等方式掌握节奏。

3.拇指演奏

拇指演奏也是布仁初古拉在使用潮尔琴伴奏时常用的一种演奏技法，演奏时大拇指按压内弦低音弦，主要演奏外弦空弦音，与外弦同奏形成同音，具有干净、空洞的音响效果。

4.潮尔琴独奏部分

潮尔琴在科尔沁史诗音乐中除了作为支撑唱腔的伴奏，在史诗头、中都有一定的独奏时长，具有吸引观众兴趣的作用，也能留给说唱艺人休息的时间。

（1）序奏与间奏

布仁初古拉版本的《阿斯尔查干海青》共有16章，其中序奏时长为1分23秒，包括引子、主体与尾声，属于较为完整的弓弦潮尔独奏片段②。

序奏部分与重复固定音型、旋律简单的伴奏部分不同，旋律与节奏丰富且较为复杂，三小节为一句，结束处使用拇指演奏法，按压低音弦使其与外弦空弦音同音，并结合相对较长的时值形成收束的音响效果，同时多次使用滑奏技法，使乐曲灵动而优美。长时间的独奏同时可以起到定调的作用，提示听众表演即将开始，通过精湛的演奏吸引听众，通过长时间的独奏使听众全身心沉浸。

间奏也可看作每章的小前奏。间奏部分衔接各章节，相对于前奏来说时长相对较短。布仁初古拉版本的《阿斯尔查干海青》中共有16个间奏部分，各间奏时长不定，最短的只有4秒，最长的可达到37秒，长短变化较大，是因为间奏受环境、艺人的状态等影响，具有一定的即兴性（见表1）。

（2）尾奏

与序奏、间奏部分相比，尾奏部分的演奏极短，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通常在演唱结束后演奏宫音长音作为收束，极其简略。

二、史诗音乐的生成过程

在口传艺术的世界，没有乐谱的介入，艺人的学习、传承即是通过一种抽象的逻辑套路实现的，这就是曲调框架。曲调框架是一种抽象的存在，是一种生成曲调的乐思方式，不作为文本存在，而是在表演中生成具体的曲调，最终与唱词结合形成了表演中具体的歌。《阿斯尔查干海青》的具体唱段就是来源于布仁初古拉总结出的“原型”：《五首曲调》①背后的框架——表现为特定的节奏、音型、旋律等音乐形态特征，在具体的表演中，布仁初古拉将这些素材特征加以利用、整合、拆分，通过多种手法将原始曲调所表现出的形态特征加以拆解组合，根据自己的经验与现场环境组合成新的形势，下图中的a、b两个乐句，暂且将其称为“原型”，观察两个乐句在《阿斯尔查干海青》第一章中的发展情况，得到以下结果（见图1）。

由此可以得知，其曲调具有以下特点：八分音为主，伴奏音型固定，乐句以二分音结束。观察a、b在《阿斯尔查干海青》第一章的发展情况，可知五首曲调中“原型”的素材与音乐形态特征在正篇中的发展（同时也是正篇如何通过既定的素材框架建构具体曲调）（见图2）。

在表演中建构史诗时，说唱艺人以师承或个人经验学习的曲调为范本，再将这些具体曲调所表现出的一些音型、节奏、旋律特征等程式性元素内化为脑中的抽象结构。哪怕是曲调中最简单的乐段，在实际演述的过程中也有多种处理方法，使演述充满吸引力与新鲜感，并能配合歌词的情绪调整表现的形式，从而建构出成千上万的具体曲调。

三、结束语

每个史诗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音乐风格与表演方式。布仁初古拉在唱法、演奏法等多个方面，具有一套区别于其他史诗艺人的风格特征与表演套路，在他于2006年录制的科尔沁潮尔史诗《阿斯尔查干海青》中，这些套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本文从唱法特点、伴奏乐器技法特点、伴奏与唱腔的关系这三点入手，对《阿斯尔查干海青》进行音乐分析，对其音乐特征进行阐述。此外，史诗艺人是如何在表演中创作的？伴奏乐器又是如何与唱腔相配合，从而产生千变万化的具体表演形式？这两个问题也是史诗研究无法避免的。科尔沁潮尔史诗是有迹可循并按照一定的规则框架在表演中被“创作”出来的，这一过程完全是口传性质的，由艺人根据学习经历与个人经验在脑中建构起一套完整又灵活的系统，在表演中与现场情况相结合，运用这一系统，依照有序的法则建构史诗音乐，从而生成了千姿百态的具体表演文本。

参考文献：

［1］［美］阿尔伯特·贝茨·洛德.故事的歌手［M］.尹虎彬，译.北京：中华书局，2004.

［2］博特乐图，哈斯巴特尔.蒙古族英雄史诗音乐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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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博特乐图.胡尔奇口头演述中的唱腔与伴奏［J］.中国音乐学，2005（3）：5-22.

［5］张劲盛.远去的绝唱：科尔沁潮尔史诗说唱艺人布仁初古拉采访笔录［J］.内蒙古艺术，2011（1）：102-104.

［6］李佳音.口头传统的“逆时态”传承：布仁初古拉“十八部蟒古思因·乌力格尔”到七山“北斗七星神灵”系列史诗的“传承”过程闻录及阐释［J］.中国音乐，2020（4）：71-78.

［7］李建欣.科尔沁史诗演述中的潮尔及其伴奏技法研究：以布仁初古拉演述的《阿斯尔查干海青》为例［J］.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2022.

作者单位：内蒙古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