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你听我说

1

乔林可是听到窗户的敲打声才抬起头的，她以为是数学老师找她，她下意识地拿起卷子准备去问自己不懂的题。

发现敲窗的是已经离校的方致远时，她放下卷子跑了出去。方致远扬了扬手里的快递，带着微笑地说：“这是A大的通知书。”乔林可拿过通知书，看到通知书上印着青色的学校大楼。烫金色的信封是三年努力奋斗的结晶。翻开卡，看到上面写着方致远的名字和专业。观摩别人的成功，她心潮澎湃。

“你之前不是说要考A大吗？通知书就长这样，加油哟！”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应该考C大。”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了。”乔林可坚定地回答。可她一年前的目标是跟方致远一样的，是A大。

2

那是午饭后的休息时间，他俩坐在操场上聊天，突然聊到了大学。

“你想考什么大学？”

“A大。”方致远回答得干脆利落，似乎早有定论。

乔林可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却跟着说是“A大”。

方致远闻言有些愣神，斟酌着开口道：“其实A大比较偏理工科，发展重点会倾向于理工科，文科反倒缺少点机遇……”

“我就是想考A大。”乔林可收回撑着下巴的手，低下头，一脸执拗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觉得其实你还有更好的选择的……”方致远看着走神的乔林可，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在下一刻，他心里像是亮了一盏灯，照亮了这个少女的心事。他看着乔林可，忽然想问她考A大的理由，但没有问出口，只是看了看旁边的梧桐树。

“梧桐有它的一年四季，春天的时候萌发新芽，开出粉紫色的喇叭花。夏天的话会葱葱郁郁，全然是葳蕤的模样。秋天的梧桐，则会随着3be4b9b1fe35a95beabea403ec890d4aff8bcee81d97639e29beb87fd7f24009凉风开启一场浩荡的旅行。到了冬天，则会是枝叶零落，光秃秃的样子。”

乔林可听到了，却不知道方致远突然说起梧桐树是想要表达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能沉默，可心里有种糟糕的预想。预想在下一秒得到印证。

“梧桐是不会在冬天开花的，万物生长皆有规律，而我们现在也是，高一高二的时候学习新知识打基础，高三的时候巩固冲刺查缺补漏。每个时节都很重要。”

她只顾点头，没有应答。

方致远担心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于是又摇了摇笔，轻声道：“而到将来，每一棵梧桐树都会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们亦如是。”

乔林可听到了未尽之意，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梧桐树呢？

方致远的声音在阳光下显得轻灵而缓慢，可她到底还是听了进去。

夜晚，耳边还响着那清和的声音，睡梦中似乎还挟卷着梧桐的那股清香。记忆倒转到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他们就是在梧桐树下认识的。

3

乔林可认识方致远，得从敏学楼前那种满了梧桐树的景观大道说起。

高二的学生在敏学楼学习，而乔林可就是其中的一个。说起敏学楼，高二的学生提起那条梧桐道，多少还有些埋怨。因为路的两边种满了梧桐树，梧桐树到秋天就会飘下落叶，这块地方是班级卫生的轮值区域。这一周，清扫景观大道的任务就落在乔林可一组。虽然一组6个同学，可组内的男生干脆不来，翘了值日打篮球去了。同组的女生因为男生不在而有些懈怠，清扫进度很缓慢。乔林可是组长，她只能硬着头皮，用力扫着。漫天飞舞的落叶让乔林可扫得有些心焦。她是喜欢梧桐树的，可此刻却讨厌梧桐叶。

“只有你们3个搞卫生吗？”一路过的男生看着她们有些诧异地问，毕竟景观大道这么长，一般都会安排六七个人清扫。

乔林可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回答：“嗯，其他人跑了。”

这个男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来帮你们吧。”外援的加入让正在打扫的女生有了鼓足干劲的动力。同组的女生开始提起精神清扫梧桐叶。而同组打篮球回来的男生看见陌生的同学过来帮忙，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匆匆拿起扫把开始干活。景观大道，在大伙的努力下，很快就被扫得干干净净啦。乔林可抱着一堆扫把跟这个男生道谢，男生摆了摆手，伸手接过她抱着的扫把，一起上楼了。 交谈中，乔林可知道他叫方致远，比她要高一年级。一粒种子就这样不经意地种在了她的心里，悄然发芽。

4

“你在等人？”从高三教学楼出来的方致远问。

“看梧桐树养养眼睛。”她在银灰色的月光下灿然笑道，没有说自己在跟梧桐树说悄悄话的事。她习惯了晚自习结束后把所有的烦恼向梧桐树倾诉。那些烦恼会在说给梧桐树之后消失。不过这些烦恼大多都不值一提，比如今天没有吃到喜欢的香草冰淇淋，在做数学试卷时又犯了个低级错误……

“不回宿舍吗？也差不多到门禁时间了。”方致远低头看了看黑色的表盘，提醒她时间。

她没有马上回答，方致远似乎也只是一说。而她可以选择同行，也可以等会一个人走回宿舍。

看着方致远背着包慢悠悠地踏进暖黄色的灯光下，她忽然来了莫名的勇气，追上了他。

他们走在幽静的校园小道上，远处是亮堂的宿舍楼。在路灯的映照下，乔林可瞥见了方致远的浅笑，恰好一片梧桐叶从枝头飘落，打着转儿落在他们的脚边。

方致远伸手指了指那一片梧桐叶：“你有没有发现梧桐叶长得像翠绿的花？”学校种的梧桐树多，她也看过其他地方的梧桐叶，只是从未把梧桐叶跟花联系在一起。听他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开了花。

5

“怎么总是来高三这栋楼散步？这么想成为高三的学生？”方致远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眉眼弯弯地问散步过来的乔林可。

乔林可挽着同桌的手，有几分不自然。开口的时候不知道是太久没说话还是紧张，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走着走着就绕到这里了。”

“这样啊——”方致远习惯拉长语气说话，像是调侃，又像是感慨。“记得多喝点水。”

乔林可看着方致远拍着篮球向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很高，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像极了此刻的她的心跳声。她凝视着那个背影。

“乔林可！”她从那凝视中回过神来，发现是方致远在叫她。他扬了扬手，朝她大声喊道 ：“梧桐开花了。”

这句“梧桐开花了”唤醒了她的记忆，方致远还说过“梧桐是不会在冬天开花的”。这句话像提神醒脑剂，让她醍醐灌顶。这晚，她在梦呓中都念叨着。

第二天早早起床的她翻了翻有些雪白的教科书、有些不忍直视的卷子以及记录得零零散散的笔记本。她找任课老师、班上成绩好的同学寻求帮助，读班主任为了激励他们放在书架上介绍大学的杂志。

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她的桌面上贴满了每天需要回顾的单词，练习册上开始标记自己不懂的知识点和出错点，卷子上的空白越来越少，她的排名数字日益变小。班上的同学惊讶于她是一匹实力惊人的黑马，老师们也把她的进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乔林可，上来分享一下经验吧。”老师站在讲台边，温和地看着她。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震惊得有些恍惚，上台后一阵支吾，本有一句话想说，却始终卡在喉咙里，终究没有把这句“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梧桐树”说出口，她觉得这是她的秘密。

一天，她又在书架边看介绍大学的杂志，看了许久许久，一边翻杂志一边想方致远，想他是怎么确立自己的志愿的。正想得出神时，C大的介绍页闯入了她的视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页，细细品读，想了许久。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她来到梧桐树下，弯下腰，轻抚梧桐树的树皮，说：“梧桐，梧桐，我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梧桐树啦。”

6

校园里的梧桐叶开始飘落，它开启了它的旅行。乔林可也成了高三的学生，在这样的季节她又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方致远。

“A大很远吗？”乔林可问方致远。

还是有点远的吧，毕竟是在另一个城市。但方致远转头看了看乔林可，笑了笑，说：“不远啊，手一够就能摸到的地方。”

扑哧，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那我的也不远，C大也是够一够就能摸到的。”乔林可偏头笑着回应，伸了伸手，只要自己够努力。

梧桐在凉风的吹拂下发出了沙沙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青春的故事，风和着谈笑声远去，也将在未来带着佳音再次与梧桐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