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铜豆是中国古代青铜器中的一种重要食器,最早出现于商代晚期,到春秋战国时期达到鼎盛。山东临淄出土的兽形柄豆和铜盖豆,展现了战国时期青铜豆的多样化发展。文章通过分析“豆”字在甲骨文中的字形演变,探讨青铜豆的起源与发展,并重点介绍临淄出土的兽形柄豆和铜盖豆的造型特点,前者体现浓郁的楚文化风格,后者则代表齐国青铜器的典型风格。这两件器物的出土,见证了战国时期齐楚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反映了这一时期青铜器跨地域交流的特点。
关键词:青铜豆;兽形柄豆;铜盖豆;齐文化;楚文化;春秋战国;临淄
青铜豆是中国古代青铜食器的一种,用于盛放调味品。它最早出现于商代晚期,在西周时期逐渐成熟,至春秋战国时期达到顶峰。在山东临淄稷下街道发掘出土的两件青铜豆——兽形柄豆和铜盖豆,集中展现了战国时期青铜豆的多样化特点。兽形柄豆造型奇特、纹饰华丽,体现了楚地青铜器秀美灵动的审美情趣;铜盖豆形制古朴、风格端庄,代表了齐地青铜器尚简尚质的艺术追求。
一、“豆”字溯源:从甲骨文到青铜器的演变
1.“豆”字的甲骨文形体及其释义
“豆”字在甲骨文中的字形像一种带有高圈足的古代食器,主要用于盛放腌菜、酱料等调味品。从甲骨文字形可以推断,商代晚期盛行的豆可能是圈足较高、腹部较浅的敞口器,与后世常见的青铜豆略有不同。但是,其基本功能已经确立,即主要用作调味品容器,这就为探讨青铜豆的发展脉络提供了重要线索[1]。
2.“豆”字的金文形体演变
进入西周时期,“豆”字的字形结构发生变化。金文“豆”字普遍为上下结构,上面结构表示盖子,下面结构由豆腹、豆柄、豆足组成,与实物器型相似。这种字形结构的转变,反映了青铜豆在西周时期形制日趋成熟,定型为上有覆盖、下设圈足的有盖盛器。西周晚期的“豆”字甚至出现兼有盖、耳、腹、柄、足五个部件的形体,几与青铜实器别无二致[2]。可见,此时青铜豆的形制已臻完美。春秋时期的金文“豆”字大体承袭西周形制,战国时期的“豆”字则略有变化,腹部加长加深,足部趋于矮胖,呈喇叭状,映射出战国中晚期豆的腹足比例的新变化。总体来看,从西周至战国,“豆”字在保持整体结构形制的同时,细部略有变化,体现了青铜豆器型渐趋多样、纹饰日益繁缛的发展态势。
3.青铜豆器型源流考
综合甲骨文和金文“豆”字形体的演变,可以勾勒出青铜豆大致的发展脉络。它最早起源于商代晚期,至西周早期这一器型趋于成熟和稳定。商代豆尚无盖,腹部较浅,圈足细长,为一种敞口式盛器。西周豆出现盖顶,腹部加深,足部依然修长,整器庄重端严。春秋时期承袭西周豆的形制,战国时期豆渐趋繁缛,腹足比例发生变化,装饰纹样愈加丰富[3],兽型柄等多种新器型也开始出现。总体而言,从商末至战国,青铜豆经历了一个从简到繁、从质朴到华丽的发展过程。这种演变,一方面得益于青铜铸造工艺的日臻成熟,另一方面则在于时代风尚的变迁与地域文化的交融。
二、兽形柄豆与铜盖豆的造型特点
1.兽形柄豆的器型结构
兽形柄豆是战国时期青铜豆的代表器物之一,临淄出土的这件兽形柄豆造型独特,由豆腹、豆柄、豆座三部分组成(图1)。豆腹呈葵口式长方形托盘,腹壁四周开光,装饰错落有致的莲瓣,莲瓣尖端微微上翘,灵动优美。托盘中央伫立一虎形兽,作为豆柄。虎形兽呈蹲伏状,前后肢盘屈,呈欲跃之势,昂首环顾,神情傲慢。细看之下,虎形兽前肢抓住两条蛇,蛇头向两侧外伸,蛇身盘绕交错,形成对称而富有韵律的造型,颇具装饰效果。虎形兽蹲踞在由五条蛇组成的圆形底座上,蛇首高昂,蛇身缠绕,五蛇合抱,错综复杂却不显混乱,反倒衬托出虎形兽的矫健身姿。整器构思精巧、设计独特,虎蛇二兽组合而成的器型,在同时期青铜器中实属罕见,堪称匠心独运的艺术杰作[4]。
2.兽形柄豆的装饰纹样
兽形柄豆的装饰可谓精美绝伦,尤其是作为视觉中心的虎形兽,几乎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雕琢。只见虎头凶猛,双耳后竖,双目圆瞪,鼻孔朝天,阔口大张,露出锋利獠牙,张口作咆哮状,舌头左右摆动,栩栩如生。虎形兽前肢向上屈伸,后肢弯曲呈S形坐姿,四肢发达,爪牙锋利,肌肉虬结,完美再现猛虎矫健有力的体态。灯座由五条缠绕的蛇组成,蛇昂首,张口向外,蛇身饰云雷纹,给人以鲜活灵动之感。高超的铸造技艺与细腻入微的刻画相结合,成就了这件栩栩如生的艺术品。除虎蛇主体外,豆腹四壁镂空雕琢的莲瓣也颇具特色,莲花层层叠叠,苞片歪斜,灵动俏丽,为沉稳雄浑的虎蛇造型平添了一丝妩媚娇俏,可谓神形兼备、相得益彰。
3.铜盖豆的器型结构
与匠心独具的兽形柄豆相比,临淄出土的另一件铜盖豆则显得古朴端庄。它由盖、腹、柄、足四部分组成,构造完整,浑然一体(图2)。盖面隆起,盖沿下垂,腹部鼓胀,圜底束腰,圈足挺拔。整器线条流畅、曲线优美,给人以饱满丰盈、稳重端庄之感,颇具古代青铜器应有的厚重与大气。这种端庄稳重的器型特征与西周早期盖豆颇为相似,表明战国时期齐国青铜豆在器型上仍保留较多的周制遗风。不过,细察之下,这件铜盖豆的盖沿略有下垂,腹部趋于鼓胀,圈足略显粗矮,使得整器略有雍容华贵之感,较之西周盖豆有所变化。值得一提的是,这件铜盖豆在盖与腹之间还设有一圈附耳,用于穿系和滑扣,这在西周盖豆中较为少见,应是齐国工匠的创制。总的来看,临淄出土的铜盖豆在整体上承袭西周盖豆古朴典雅的风貌,但在细节处略有改变,体现齐国青铜器在传承中创新的特点。
4.铜盖豆的装饰纹样
与兽形柄豆繁复华美的装饰风格不同,这件铜盖豆的纹饰力求简洁质朴,体现齐国青铜器素面为主、庄重典雅的审美风格。从这件铜盖豆的造型与纹饰中,我们可以充分感受到齐国青铜器古朴大气、简约朴实的审美追求。齐国工匠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积极探索符合本土文化特点的青铜器风格,这件器物是齐国青铜文明的智慧结晶。它在装饰上没有过多堆砌,反倒给人一种拙中见巧、朴实无华的视觉感受,正是齐国“崇礼尚质”文化精神的体现。与此同时,这种简洁朴茂的装饰风格也预示着战国时期青铜器纹样逐渐向“淡化”方向发展的趋势,或可视为华丽纷呈的“百花齐放”之后,青铜器艺术由繁入简的先声。
三、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的地域特色与文化交流
1.齐国青铜器的典型特征
作为春秋战国时期的东方强国,齐国的青铜器制作颇具特色,上文介绍的铜盖豆便是齐国青铜器的典范之作。在器型上,齐国青铜豆多承袭西周遗风,讲究端庄典雅,腹足比例适中,线条简洁流畅。在纹饰上,齐国青铜豆的装饰不事张扬,多用几何纹或仿古纹,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齐式”风格。究其原因,与齐国所倡导的“崇礼尚质”文化理念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齐人提倡质朴无华的生活,反对奢靡享乐之风。青铜器作为礼制象征,自然也充分体现这种文化价值取向。此外,齐国地域辽阔,铜矿资源丰富,为青铜器制作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物质基础,这也是齐国青铜器独树一帜的客观条件。
2.楚地青铜器的典型特征
与质朴典雅的齐国青铜器不同,楚国青铜器历来以秀美绚丽著称,这一特点在兽形柄豆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相较于齐国青铜豆,楚国青铜豆在器型上更加复杂多变,善于融入各种动物形态,追求变化多端的视觉效果。纹饰方面,楚国青铜豆偏爱连续曲线纹,如回涡云雷纹、S形云雷纹等,纹饰繁缛细密,装饰题材也更为丰富。除传统的龙蛇虎豹外,莲花、翼兽等装饰母题也多见于楚国青铜器。这种华美奔放的审美情趣,与楚人崇尚浪漫、富于想象的民族性格是分不开的。《楚辞》中,香草美人、凤凰虎豹之类的意象比比皆是,这正是楚人丰富想象力的真实写照。加上楚地气候湿热,山川秀美,使得楚人性情洒脱不羁,嗜好绚丽装饰,而青铜器正是这种艺术偏好的重要载体。值得一提的是,楚国疆域辽阔,南通百越、东接吴国、北连中原,其青铜器也吸收不同区域的文化因子,融合南北特点,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楚式风格。兽形柄豆身上粗犷原始、变幻莫测的狂野气息,正是楚人豪迈奇诡的性格特征与多元文化交融的生动写照。
3.文化交流视角下的青铜器发展
青铜器是古代社会的重要物质载体,其发展历程与整个社会文化的发展息息相关。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华传统文化由封闭走向开放、由单一走向多元的关键时期,诸侯争霸带来的政治多极格局、学术百家争鸣形成的思想解放潮流,使得这一时期的文化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不同地域文化的频繁交流、激烈碰撞,必然为青铜器注入新的文化元素与创作灵感。上文分析的兽形柄豆和铜盖豆,正是齐楚两国工匠在相互借鉴、融合创新中,结合本国特色铸造的精美器物。它们以跨地域文化交流的独特视角,揭示了战国时期青铜器发展的新动向。一方面,青铜器仍是国家礼制的象征,但更多地成为展现地域特色、传达审美理念的艺术载体。齐式的古朴雄浑、楚式的绚丽多变,折射出时人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文化心态。另一方面,不同艺术风格的碰撞交融,促进青铜冶铸技术的创新,孕育出错金、错银、镶嵌、染色点翠等新工艺,为青铜器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因此,从更广阔的文化视野来看,战国时期青铜器的发展,既有各具特色的地域风格,又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态势,更是中华文化多元一体的生动缩影,标志着青铜时代文明在百家争鸣中迈向新的高峰。
四、结语
通过梳理从商代晚期到战国时期青铜豆发展的历史脉络,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器型经历了怎样的形制变迁、纹饰嬗变和审美升华。临淄出土的兽形柄豆和铜盖豆,正是这一演变过程的集中体现。两件风格各异的青铜豆,既折射出战国时期齐楚文化的激烈碰撞与交融,又昭示着战国时期青铜器丰富多彩的发展图景。
参考文献:
[1]张春岭.虎虎生威青铜虎[J].金融博览(财富),2022(01):80-81.
[2]贾文超.青铜之光[J].收藏家,2021(10):35-40.
[3]张远.春秋战国青铜盉器纹饰造型流变探赜[J].收藏与投资,2023,14(01):43-45.
[4]王昕.浅析漆器逐步取代青铜器的社会成因——春秋战国时期旧礼制的衰落[J].老区建设,2014(04):14-15.
作者简介:
刘雅琨(1991—),女,汉族,山东桓台人。大学本科,文博馆员,研究方向:博物馆宣传教育、文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