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远古的回响

史有千面，从史书中仅能窥其一角，更多过去仍沉眠于大地之下。而考古发掘和研究让我们得以触摸到历史，是通向过去的钥匙。2024年6月下旬，我赴湖南长沙进行了为期52天的动物考古实习。其间，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长沙窑研究中心对湖南几处贝丘遗址出土的螺蚌遗存进行了鉴定与整理。

第一个挑战

初到实验室，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莫林恒老师首先向我介绍了实验室的工作内容——螺蚌、细小动物、鱼类以及龟鳖类的鉴定与整理。在校内，我曾阅读学习了我国著名动物考古学家袁靖先生的《胶东半岛贝丘遗址环境考古》（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这本书以胶东半岛贝丘遗址的研究为基础，通过对大批贝丘遗址的调查发掘，来复原胶东半岛新石器时代自然环境的演变、海岸线迁移与海平面变化、植被和气候演变，进而讨论胶东半岛贝丘遗址所反映的新石器时代人类和自然环境的相互关系。这些内容激发了我对贝丘遗址的浓厚兴趣，因此在本次实习中我选择了对遗址中的出土螺蚌遗存进行鉴定整理。虽然在首师大动物考古实验室中，我已对哺乳动物的鉴定和整理有了一定了解，但螺蚌等软体动物相关的知识仍然十分有限，而这种全新的挑战也激发了我的好胜心。

贝丘遗址承载着丰富的古代秘密。袁靖老师在《关于中国大陆沿海地区贝丘遗址研究的几个问题》中描绘了贝丘遗址的独特面貌：这些遗址以大量古代人类丢弃的贝壳为特征，呈现出古人的生活痕迹。然而，袁靖老师也指出，目前国内对贝丘遗址中贝壳的鉴定和研究仍处于初级阶段。实验室里，面对堆积如山的蚌壳，我们不仅缺乏现生标本作为对照，也没有详细的螺蚌资料。尽管充满热情，但在面对这片混乱的“贝壳海洋”时，我依然感到无从下手。坐在电脑前，面对空白的表格，我陷入了沉思。

关键“道具”

就在我为此忧愁不已时，莫林恒老师和我的校内导师尤悦建议我先将遗址中完整的蚌器全都挑选出来，再按照其大小、形态等进行初步分类。之后，莫老师更是帮我找到了关键“道具”——侯彦峰老师的《考古遗址出土贝类鉴定指南·淡水双壳类》（科学出版社，2021年）。此外，我也在网上“解锁”了刘月英老师撰写的《中国经济动物志·淡水软体动物》（科学出版社，1979年）一书，再加上《洪江高庙（第4册）》（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2022年），有了这三本重要书籍作为参考，我对分类好的河蚌进行比对，确定其种属，并逐一记录到Excel表格中，包括流水号、出土单位、种属、左右等信息。

古代人类从自然界采集贝类，将肉当作食物、饲料，壳则作为多种实用物品的材料，如建筑材料、纽扣、饰品、工具、随葬品等。先民在处理这些蚌壳时，往往会在其表面留下各种加工痕迹，如砸击、钻孔的印记等。因此，在整理和鉴定过程中，带有疑似人工加工痕迹的蚌壳会被我挑选出来，单独存放，并测量记录其长、宽、厚等数据，同时观察其形态特征，待后续通过微痕对比分析，探究其用途。这些特殊的蚌壳，通常会被称为“蚌器”。蚌器对于考古研究来说具有重要的价值，通过对蚌器的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古代先民的技术水平、文化习俗和社会结构。

大概10天后，我们终于完成了对遗址中所有完整螺蚌样本的初步鉴定。随后，在参加水生动物的会议期间，专门研究螺蚌的王娟老师给我们推荐了郭亮老师的著作《河蚌》（海峡书局，2022年）。在此之后，我根据袁靖老师所著《中国动物考古学》（文物出版社，2015年）附录中的“中国动物考古学文献目录”，开始广泛搜集与螺蚌相关的文献资料，并将其按地区进行系统整理，最终以表格的形式汇总。这一过程不仅让我沉浸于大量的文献之中，更促使我重新审视螺蚌的鉴定与分类问题。在汲取了更多知识后，我决定回头仔细核对之前鉴定的蚌类标本。为了确保更高的准确性，我还逐一为这些河蚌拍摄了清晰的照片，进行尺寸测量，并做了详细的记录。这些工作为后续各遗址鉴定报告的撰写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进入未知领域？

在鉴定、整理期间，我们还试图对河蚌进行切片实验，以探寻河蚌的死亡年龄与捕捞季节。贝壳，特别是蛤类的生长结构，能提供捕捞季节的重要信息。在显微镜下，我们能够观察到贝壳断面上密布的细微纹路，这些纹路被称为日生长线，它们随着季节的更迭而呈现出不同的特征，即夏季的线条最为宽厚，冬季则最为纤细，这一变化似乎主要由海水温度所驱动。通过切割贝壳进行观察统计，我们能够精确判定其捕捞的季节。

为了顺利开展切片实验，我广泛搜集并研究了相关资料，内心充满了对实验成果的憧憬。然而，在实际操作时我们才意识到，实验要求将贝壳精细打磨至0.03毫米的超薄厚度，以便在显微镜下清晰观察。但遗憾的是，我们操作后的样本厚度未能达到这一要求。尽管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挑战，但我们依然满怀信心，期待着在接下来的实验中克服这些障碍，取得预期的成果。

除了通过切片实验研究软体动物的捕捞季节外，还有一种有效的方法是对贝壳的尺寸进行统计分析。这一方法的理论基础在于，贝类在个体成熟之前，其在生长过程中会经历不同的尺寸变化。因此，通过统计出土贝类的尺寸数据并将其与现代样本进行对比分析，我们可以推测出这些贝类的捕获季节。

在这个思路的指导下，我选择了将另一个遗址中出土的螺类作为研究对象。具体而言，我对这些螺类的壳高进行了精确测量，并将数据绘制成尺寸分布的直方图。而后将这些数据与现代螺类标本数据作对比，并进一步结合古代生态环境及遗址的具体背景，进行定量分析和推测，成功揭示了该遗址中螺类的生长规律，确定了当地居民对其捕捞活动的季节性特征。这一过程不仅深化了我对贝类生长季节性规律的认识，也让我在实践中学习到了如何通过数据的积累与分析，还原出古人生活的细节和生态背景。

最后，在对遗址出土的螺类材料进行抽样检测和鉴定统计后，我圆满完成了此次的动物考古实习。从最初面对螺蚌遗存时的茫然无知，到如今能够熟练地查阅文献、精准分类并鉴别属种，每一片蚌壳，都如同穿越时空的信使，在我的手中重获新生。这一过程不仅极大地丰富了我的专业知识，更让我深切体验到了与考古现场截然不同的实验室工作环境。怀揣着对历史的敬畏之心，我在书本与实践的交融中不断成长，在历史与未来的交界处寻觅。虽然我的身体在低头探索，但内心却始终保持着仰望的姿态，向着更高更远的目标迈进。

责任编辑：贾倩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