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对话

2024-12-05 00:00:00陈莞祯
大学生 2024年12期
关键词:引导员盲文盲人

德国汉堡有一个特殊的博物馆叫“黑暗中的对话”(Dialog"im"Dunkeln)。在这个博物馆里,游客将会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完全置身于黑暗中,体验盲人的日常生活。

我和另一名中国男孩正好预约在了同一时间段来博物馆进行体验。在入口处等候时,一个盲人大叔从馆内另一头走来,只见他边走边打着响指数自己的步数,差不多在入口处停了下来,笑着和我们打招呼。询问了我们的身高后,他从门边摸出两根盲杖告诉我们,杖头必须时刻接触地面,不可举高。在他带着我们往黑暗中走时,男孩问:“我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

我说:“里面是完全黑暗的,即便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

大叔答:“因人而异吧。”

然后我们就完全进入了黑暗里。盲人大叔将我们交给一名引导员后便离开了。因为此时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所以立刻紧张了起来,步子不由得迈得非常小,几乎可以说是在挪动。听引导员的声音,这应该是位大姐。带我们走进第一扇门之前,大姐让我们先听听里面的声音,辨别这是什么场所。同行男孩率先说出里面有鸟叫和水流声,引导员对他的回答表示了肯定:这是个公园。我们在她的要求下先是摸了一棵树的树干,我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树皮冰凉的触感和上面凸起的纹路,之后我们又走到一个小瀑布边摸了摸流水。其实馆内所有的场景都是缩小的,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就几步而已,但是几步路如今也变得艰难。我一只手胡乱划拉着盲杖(若不是想起大叔的提醒,会不由自主地把棍子举起来在前面乱挥),另一只手拼命地想抓住点什么。有时候引导员会搀着我,指示我扶好栏杆或是墙,有时候我则摸到了同行的男孩。就这样,我双手乱挥,脚下几厘米几厘米地移动着。接触过了水之后,引导员说:“这里有个长凳,你们俩上去坐一坐。”我摸索着去找长凳,找到后又小心翼翼地坐下。我长舒一口气,男孩旁边还留下了足够的空位给我。

随后我们站起来,又走过了一座小桥,略走了几步,我感觉脚下一软。我问:“这里是一片草地吗?”得到了引导员肯定的回答。我心想:若是地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该怎么办呢?盲人也看不到啊!

其实我注意到了,自己在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很难保持睁着眼的状态,但却也并非紧闭着,多数时间是一种似闭非闭、似睁非睁的状态,眼皮不断地抖动。这让我想起生活中见到的不少盲人似乎也是如此。

过了草地,我们就离开了此次体验的第一个场景,来到了第二个房间。引导员告诉我们,这是个公寓。一进门她就要求我们扶着左边的墙,看看都能摸到什么。同行的男孩很敏捷,先是摸到了一个书包,又摸到一顶帽子。我还摸到一件大的,估计是件衣服。又往前移了几步,我摸到一个像盒子一样的东西。我拍了拍盒子,又摸到一个旋钮,于是激动地说:“是个微波炉!”在微波炉的旁边还有一个东西,我猜出是咖啡机,再旁边则是炉灶。引导员说,她在家时也会烹饪,有时还会烤些蛋糕。我问:“盲人自己做饭不危险吗?”大姐说不会,可我还是挺纳闷:即便是健全者还会时不时烧焦了食物、烧煳了锅。但凡用火、用电都是有危险的,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正想着,我又摸到旁边有个冰箱;打开冰箱,里面有些“食物”。在猜食物环节我又取得了胜利。

离开厨房往前走,我摸到了墙上的一个“大家伙”,经引导员介绍才知道,这是个装饰用的狮子造型摆件,旁边还有张书桌,上面有电脑、键盘等。引导员告诉我们,如今,盲人也可以从事IT行业,她认识的几个盲人朋友目前就在做编程方面的工作。说到盲人从事的职业,我首先想到的是按摩师,今天才第一次知道他们也可以编写程序。书桌上还放着一本打开的盲文书,盲文由法国人路易·布莱叶于1824年创造,故国际上通称盲文为“布莱尔(Braille)”,盲文靠着不同的凸起来标识字母,例如a是一个点,b是两个点等。由于盲文所占位置大,盲文书往往也都用大开本。据引导员介绍,正常的一页《哈利·波特》的内容,需要用八页大的盲文书才能容纳。当然,盲人阅读盲文的速度也不会太快。我摸着书上那些凸起的点,只觉得能读就已经很厉害了。

离开公寓,我们又来到了街上。我先是摸到了门边的信箱、邮筒,再接着是一大面墙——引导员说这是一家鞋店的橱窗。“如果不说,这谁能猜得出来!”我感慨道。然后就来到了这个场景的重头戏:过马路。我摁了一下交通灯下的按钮,等听到“滴滴滴”的声音响起时,便知道可以过了。我往前迈了一步,忽然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原来这里还有个马路牙子!还好,这里的“马路”几步就过完了,也没有车来车往。随后我们进了一家餐厅,一人买了一瓶饮料,坐下和引导员聊天。引导员告诉我们,她生来目盲,因此从不知道色彩究竟是什么样的。我问她是否也看电视,她说有一种特殊的设置能帮助盲人“听”电视——比如当电视画面中有人打开了门,便会有旁白说“主角打开了门”“主角蹲了下来”,等等。只不过她自己不是很喜欢这样“看”。

聊了一会儿后,引导员带我们离开了餐厅。忽然间我眼前一亮,我们的黑暗旅程结束了。重见光明的我感到有些兴奋,再一看时间,正好过去了一小时。回想起来,那几个模拟的场景都在很小的空间内,尽可“一目了然”,但因为失去了视力,我们走了足足一个小时。

离开博物馆时,我发现在博物馆的大厅里有一些图片和问题,例如肢体功能受限(不能用手)的人如何上网、聋哑人在目睹突发状况时该如何电话报警、盲人在饭店该如何阅读菜单等。这些一般人不会想也想不到的问题,对于残障人士而言却是生活中要面对的日常,是他们实实在在的需要。可往往,他们的活动范围有限、他们的声音微弱,甚至本就发不出声音,以至于许多人考虑不到他们的需要。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带我们走了一个小时的引导员大姐,当我们重获光明时她就消失了,兴奋的我们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离开。我竟一直不知她究竟长什么样!我正觉得有些遗憾,忽然回过味儿来,或许这也是馆里体验的一环——盲人靠着声音相遇相识,本就看不到对方的脸呀!

责任编辑:贾倩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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