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书架

【作者简介】玖玥，原名李倩，四川省成都市人，现居北京。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已出版长篇都市治愈小说《菩提》，另有散文、古体诗词发表于各级公开报刊。

忙碌的生活总是被分割成块，一些整而有序、一些零散堆积、一些退至角落：心外的、心内的；虚幻的、具象的；清晰的、模糊的……每一块都如同生命烙印，在记忆的深处一层一层堆叠，渐次掩埋，又渐次挖掘，如家里的两个书架。

曾几何时，跟随我南渡北归的书，便如同我纷繁凌乱的生活，每至一个地方，它们都被随意地分散于各个角落：在沙发或者床头柜上是用以随手翻看的；窗户边的几案上是供静心阅读的；封存在纸箱里几个月也不会动一下的，是记忆最深处的短暂留白。那时，我的书大部分留在老家，带在身边的还不多。

搬家多次之后，书多起来，我开始购置书架。最早一个其实算不得书架，它是一个鞋架，四面悬空的四根铁条，几颗螺丝固定的廉价三合板，一共三层，摇摇晃晃的一把骨架子撑着，随时都要下线的感觉，但归置我无处安放的书籍还是绰绰有余。书架的简易似乎是对空荡荡的房屋的一种映射，是我简易的生活的真相，赤裸裸的，干脆又明亮，傲骄地立在客厅一角。

清贫的生活中，书是我最拿得出手的财富。我认真而仔细地分门别类，逐一摆放。透明的玻璃花瓶是性价比最高的生活增色剂，自然是要搬一个点缀于书架之间。依然是最简单的那种，没有任何粉饰，朴素得挡不住背后蓝色的墙皮。寒舍漏壁，一架书、一束路边捡来的野花野草，如同阴霾的天空中漏出来的一缕晴光，照进生活的缝隙，单调且苍白的房间便活色生香起来。

那时候的我忙碌得像个陀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眼中留不下一张定格的脸庞。每年春天的风拂过秋天的树，我才会后知后觉的感慨楼下的迎春花竟然只剩下一丛枯槁的枝条。每天的阳光饱满又热情，但我似乎从未看见过日出日落的金光万丈和霞色如荼。我是这城市里最小的拼图，在茫茫人海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努力绽放一抹微光。

时间是奔波中的一线流水，家底越用越薄，越用越空，每夜披着星光回到家中，除了屋角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一本本书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生命沉淀出厚重和饱满，也没有什么能安慰惶恐的心。只有阅读，才能让我从凌乱的日子里扯出一个线头，找到内心的丰富和强大。

生活向左，文学向右，但读书介于二者之间，我与书如同惺惺相惜的两个游子，相互吸引着彼此靠近。有时我于暗中，凝望面前的书架，感觉那上面的书籍才是陪伴且与我纠缠多年的恋人。它们沉默隐忍，却又不甘寂寞，如同冷静中的炙热，燃烧中的清凉，明明灭灭都那么深入肺腑。读书，是让我躁动的灵魂安静下来的唯一方式。在文字中游曳，也是我自由呼吸的唯一模式。书的生命异常活跃，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一本本的从书架上跳出，又一本本的被我强行按进去。

自从有了书架，便如同开了饕餮之口，让我总有去填满的欲望。书是慢慢多起来的，一本又一本，是光阴里的碎片，也是生活中的沉淀，明亮的、暗沉的、清晰的、模糊的，层层堆叠着，将纷乱繁杂的日子缝隙或者沟壑填补完整，空荡荡的情绪一边如水流淌，一边渐次饱满。书多了，选择的余地便也更多了。新买来的或者需要随时翻看的书，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年年挤占过去，曾经的角落便更是压在了岁月的最底部，是想也想不起来，甚至是想也不愿意去想的了。

最初的这个书架陪伴我多年之后，由于破损得无法使用而被淘汰，我又购置了两个书架，都是原木材质，多了三面木板，有了书架的样子，光滑圆润的木头，散发着迷人的微香。有了像样的书架，小物件便也多了，各地旅游带回的纪念品、照片、弥补儿时缺憾的洋娃娃等，装饰点缀在书架的各个角落，琳琅满目，如同我渐次丰富起来的日子。

书架照例都在我触目可及、随手能取的客厅，电视柜左右一边一个，高矮不同，大小不同，甚至胖瘦都是不同的，不搭调，但似乎也并不违和。书架裸露无遮挡的静静立着，我的目光是丰富且严厉的，可以肆无忌惮的随意逡巡任何一本书名。灰尘也是可以的，和光影一起纠缠落下，填满了书架的每个角落。

书很杂，历史的、哲学的、心理学的，最多的是文学类。我与众多书籍的千丝万缕，没有一步是水到渠成的缘分。有人说人这一世，总是一只脚在明，一只脚在暗。一步坦途，就有一步坎坷，但很多时候并非那般规律的到来，可能坦途几步之距，坎坷却是连续在望的遥远无尽。没有谁能尽如人意的左右逢源，能不能从泥沼中拔出脚来，全凭着心中对光明的那点执念。人心中的光明，只有向内求才会获得，而知识是内心唯一的光芒。

世间万般，红尘一瞬。流水一样的岁月大浪淘沙，过滤了许多零碎烟尘，也留下了许多星辰光辉。有些光时刻闪烁，照亮每一个日夜寒暑，牵针引线般将七零八落的布片缝补成衣，遮风挡雨；有些光却如同暗淡的星，慢慢隐退在遥远的角落，只有在日月消散的时候，才能发现它们的微茫。我的书架，是永远不会被过滤和遗忘的，是我人生的高光，也是我生活的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