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类风湿关节炎;齿状突加冠综合征;医案
齿状突加冠综合征(crowned dens syndrome,CDS)是指患者突发急性颈痛伴随颈椎活动受限、发热,且影像学上表现为齿状突上方或周围出现大小不一、高密度、不规则的钙沉积影,犹如齿突戴上了一顶皇冠,因而得名。类风湿关节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是慢性病变造成的破坏性关节炎,容易累及颈椎,在临床中RA合并CDS很容易被忽略,目前国内尚未有相关报道。笔者在临床中诊治3例患者,均取得良好的疗效。本文旨在提高医师对本病的认识,降低临床的漏诊误诊率。
1 病例资料
【病例1】患者,女,51岁,2021年7月29日
就诊。以头颈部疼痛3 d为主诉入住脑血管病神经外科。患者3 d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头颈部持续性疼痛、活动受限,伴吞咽时疼痛加重,一过性视物重影,无头晕,无恶心呕吐,无意识障碍,无肢体抽搐。查体:痛苦面容,舌骨处压痛,不敢转颈,双侧膝腱反射(++),关节未见明显异常。既往蛛网膜下腔出血病史半年余,RA病史10年余,2年前曾用注射用重组人Ⅱ型肿瘤坏死因子受体-抗体融合蛋白(益赛普)治疗,1个月后停用;甲氨蝶呤10 mg,每周1次。实验室检查:类风湿因子(RF)415 IU·mL-1,C反应蛋白(CRP)51.3 mg·L-1,红细胞沉降率(ESR)27 mm·h-1。
影像学检查:颈椎CT示颈椎寰枢关节周围韧带增厚前部骨化,T2WI压脂未见明显高信号;颈椎退行性变,C2/3、C3/4、C4/5、C5/6、C6/7椎间盘突出伴C2/3、C5/6椎管狭窄。颈椎MRI:C5/6、C6/7椎间盘突出;枢椎下关节突周围少量T2高信号。颈椎高位CT加重建:寰枢椎位置未见明显异常。入院次日行腰椎穿刺:脑脊液压力240 mmHg(1 mmHg = 0.133 kPa),色清;脑脊液常规未见异常。生化未见异常。分析脑脊液压力增高的原因:①脑脊液分泌过多,常见于各种类型的中枢神经系统感染,或脑膜转移性肿瘤;②脑内容物增加,如脑内肿瘤、占位或脑出血、大面积脑梗死,及颅内静脉窦血栓等;③脑脊液循环通路梗阻,如结核性脑膜炎引起的梗阻性脑积水,或外伤/肿瘤压迫导致的梗阻性脑积水;④脑脊液吸收障碍,最常见于蛛网膜病变。但患者脑血管造影未见明显异常,根据患者CT、MRI及腰椎穿刺结果排除蛛网膜下腔出血引发,为求进一步诊治,请疼痛科会诊。查体:颈项部肌紧张,压痛明显。考虑①寰枢椎半脱位?②颈椎间盘突出(食管压迫型)?请影像科会诊:考虑①寰枢关节周围韧带增厚并局部钙化;②颈椎病。脊柱外科会诊:枕部疼痛考虑与RA相关。风湿科会诊:考虑RA环杓关节受累,于入院第5日转入风湿科治疗。转入风湿科后,讨论认为RA环杓关节受累难以解释患者剧烈颈部疼痛,再次请影像科医师对患者行CT检查,且调整扫描部位,CT示齿状突钙化,寰枢椎后方可见明显条状焦磷酸钙沉积。最终明确诊断为RA合并CDS。治疗给予甲氨蝶呤10 mg,每周1次,口服;注射用甲泼尼龙琥珀酸钠30 mg·d-1,静脉滴注,共用7 d。注射2 d后患者颈部转动明显好转,咽部疼痛减轻。综合治疗7 d后,患者咽喉疼痛消失,颈部转动灵活,查CRP 4.0 mg·L-1,准予出院。随访患者2年,CDS未发作,RA持续治疗中。
【病例2】患者,男,70岁,2023年10月12日
就诊。以关节肿痛3年余,加重10 d为主诉入住风湿免疫科。患者3年余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右侧肘关节疼痛,活动后稍有缓解,伴右手背肿痛,曾于当地医院就诊。家属述RF指标稍高(未见具体报告),RA可能,给予雷公藤治疗,因皮下出血自行停药。后因肘关节疼痛加重,行肘关节松解微创术,疼痛缓解,活动自如。此后频繁劳作,右肘疼痛逐渐加重,逐渐累及双腕、双肩、双膝关节,晨轻暮重,伴晨僵,活动后缓解。曾于当地卫生室多次针灸等治疗后症状逐渐缓解。后频繁劳作,病情反复。半个月前患者家属自行购买羟氯喹治疗,症状改善不明显。10 d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双肩、双腕、右侧肘关节和右手背部疼痛较前加重,伴颞下颌关节受累,张口感疼痛明显。既往脑梗死病史6年,胃溃疡术后30年,阑尾炎术后20年,吸烟40年。双手第1~5近端指间关节、双手第1~5掌指关节肿胀,压痛。双手腕关节肿胀,压痛,活动正常。右肘关节、双肩关节肿胀,压痛,活动受限。实验室检查:RF303 IU·mL-1,CRP 103 mg·L-1,ESR92 mm·h-1。
治疗予甲氨蝶呤10 mg,每周1次,口服;枸橼酸托法替布片5 mg,每日2次,口服;叶酸片10 mg,每周1次,口服。治疗1周后,关节肿痛明显减轻,CRP 6.3 mg·L-1,ESR 59 mm·h-1,准予患者出院。1个月后,患者突发颈部僵硬疼痛发热,转动受限,右腕肿胀,皮温高,屈伸受限,右手第二掌指关节梭形肿,皮温高,右肘屈曲15°,左足背肿胀。遂于风湿免疫科门诊就诊,实验室检查:ESR 73 mm·h-1,CRP 155 mg·L-1。行颈椎CT示:颈椎曲度可,C2/3、C3/4、C4/5、C5/6、C6/7椎间盘分别后突约0.3 cm、0.3 cm、0.3 cm、0.4 cm、0.3 cm,后纵韧带增厚,后压硬膜囊,相应水平椎管略变窄,所见椎管内未见异常密度,椎体边缘骨质增生,前纵韧带多发钙化,考虑CDS。综合病症,明确诊断为RA合并CDS。治疗予甲氨蝶呤10 mg,每周1次,口服;枸橼酸托法替布片5 mg,每日2次,口服;泼尼松5 mg,每日3次,口服。1个月后减停。后续随访患者,CDS未发作,RA持续治疗中。
【病例3】患者,男,72岁,2024年1月4日
就诊。以对称性腕关节肿痛20 d为主诉入住风湿免疫科。患者指间关节疼痛,右侧加重,伴晨僵约30 min,偶有口干,右下肢轻度凹陷性水肿,门诊以RA收治入院。实验室检查:RF83 IU·mL-1,中性粒细胞百分比0.78,红细胞计数4.09×1012·L-1,血红蛋白 119.0 g·L-1,ESR 58 mm·h-1,血清淀粉样蛋白A 154.85 mg·L-1,肌酐 51.00 μmol·L-1,尿酸158.0 μmol·L-1,抗CCP抗体764.3 U·mL-1,CRP 74.1 mg·L-1,尿常规检查加沉渣尿胆原(+)。胸部CT示肺气肿,双肺结节。患者入院第2天,突发颈痛,颈前后左右活动受限,活动度 < 35°,伴疼痛发热。查RF 901 IU·mL-1,ESR 72 mm·h-1。颈椎CT示颈椎曲度可,C3/4、C4/5、C5/6椎间盘分别后突约0.2 cm、0.2 cm、0.2 cm,后压硬膜囊,相应椎管未见明显变窄,所见椎管内未见异常密度,诸椎体未见确切骨折征象。寰枢关节间隙略增宽,齿状突略向左偏,齿状突上方见结节状骨性密度,C2~7椎体边缘骨质增生,骨质密度减低。颈椎退行性变:C2/3~C6/7椎间盘突出并相应椎管略狭窄,枢椎前方条状稍高密度,考虑钙质沉积。综合病症,最终确定诊断为RA合并CDS。治疗予锝[99Tc]亚甲基二膦酸盐注射液,每日1次,静脉滴注;泼尼松5 mg,每日1次,口服;枸橼酸托法替布片5 mg,每日2次,口服;甲氨蝶呤片10 mg,每周1次,口服。依那西普注射液2支,复方倍他米松注射液行腕关节穿刺。治疗8 d,患者颈部僵硬明显缓解,腕关节疼痛好转。实验室检查:白细胞计数9.62×109·L-1,红细胞计数4.02×1012·L-1,CRP 3.63 mg·L-1,ESR29 mm·h-1。准予出院。后续随访,患者CDS未发作,RA持续治疗中。
2 讨 论
CDS由于疼痛发作急骤、剧烈而类似于痛风表现的特征也被称为颈椎急性假性痛风。假性痛风即焦磷酸钙沉积(CPPD),是因为焦磷酸代谢异常导致焦磷酸钙(CPP)形成结晶并且沉积在关节软骨、关节囊、肌腱韧带等组织中引起的关节疾
病[1]。CPPD常沉积在C1/2关节周围,累及齿状突及周围韧带,其中交叉韧带、黄韧带、寰椎横韧带的钙化更为常见。CPPD晶体沉积可引起局灶性无菌性炎症,刺激C1或C2神经根,进而在颈部旋转时引起疼痛[2]。研究表明,51%的齿状突周围钙化患者有CPPD沉积,80%的十字韧带钙化与CPPD晶体沉积有关[3]。CDS的典型临床表现类似于脑膜炎三联征:急性头颈部疼痛、僵硬、发热。因此,常常被误诊为脑膜炎而接受不必要的穿刺检查及抗感染治疗[4]。RA是最常见的炎症性关节炎,目前对于RA的共识是一种免疫系统介导的慢性炎症性疾病,其特征是持续无法控制的滑膜炎,以及血管翳和骨侵蚀[5-6]。RA作为一种复杂的临床疾病,其发病机制涉及异常免疫反应、炎症途径、遗传学和表观遗传学,以及免疫代谢调节[7]。当RA累及颈椎时,早期以滑膜炎侵犯寰枢关节、关节韧带及软骨为主,后期则出现血管翳侵犯关节软骨、破坏骨质,影响脊髓或脑干功能。而滑膜炎、椎体不稳等也可累及椎动脉,影响脑、脊髓的血液供应[8]。颈椎受累主要表现为3种形式:寰枢椎半脱位(AAS)、垂直半脱位(VS)和下颈椎半脱位(SAS)。其中以AAS最常见,占颈椎受累的65%;其次为SAS及VS,发生率分别为20%~25%和15%~20%[9]。RA患者在颈椎受累前或早期能合理地联合应用抗风湿药物和生物制剂,并定期随访,可有效阻止或延缓病情。颈椎受累后,保守治疗已无法逆转病情进展,若不及时手术干预,炎性改变致颈椎结构变化将继发脑干、脊髓和椎动脉等病变而引起一系列症状甚至猝死。因此,一旦患者出现顽固性颈痛和神经脊髓受损症状,应积极手术。疾病进展越深,神经功能预后越差[10]。
在治疗方面,CDS的治疗相对简单,包括非甾体抗炎药(NSAIDs)或更有效的短程皮质类固醇。最佳治疗包括有效的联合药物,但由于可能产生不良反应,不建议长期使用。如果CDS或痛风性关节炎患者对NSAIDs、秋水仙碱和类固醇的一线和二线治疗耐药,可考虑使用阿那白滞素(重组白细胞介素1受体拮抗剂)治疗;一项回顾性研究显示,这两种疾病均有完全缓解且耐受性良好,但CDS患者需要更长的治疗时间[11]。在以上3例的治疗过程中,甲氨蝶呤联合泼尼松对于RA具有良好的治疗效果。甲氨蝶呤能拮抗叶酸代谢,抑制炎性浸润,从而发挥抗炎、改善软骨侵蚀作用;泼尼松具有抗炎及抗过敏作用,可降低毛细血管壁和细胞膜的通透性,减少炎性渗出。两者联合用药能够降低血清炎性指标水平,改善关节活动能力和关节损伤程度[12]。治疗痛风性关节炎,控制急性发作,主要依靠秋水仙碱、NSAIDs、糖皮质激素。在短期内使用激素,疗效良好。
综上所述,以上3例病例均存在RA颈椎受累现象,RA颈椎受累比较常见,在临床中很难直接考虑到RA合并CDS,易误诊为RA环杓关节受累,如病例1。但环杓关节炎主要表现为声音嘶哑,构音障碍,不会影响颈椎活动。同时,CDS在影像学报告中易被忽略,一旦出现漏诊、误诊,会对患者生活质量造成严重影响。当CT检查发现齿状突周围有结节、片状或环状高密度影,患者有急性发作的颈部或枕部疼痛僵硬等症状,实验室检查(如CRP、ESR)快速升高的临床表现时,确诊CDS的可能性很高。确诊CDS可以避免进一步不必要的检查和治疗。同时,明确RA的颈椎受累病理因素和机制,也有助于确诊患者病症。因此,临床医生和影像医生都应提高对RA和CDS的认识,避免漏诊、误诊和治疗不当。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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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2-27;修回日期:2024-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