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与艺术之辩证关系考

摘 要：技术与艺术的关系从属于科学与艺术的范畴，无论是将其置于西方的现代性设计理论亦或中国的古代造物之语境中，都是学术界探讨的热门话题。本文立足于中国古代造物史，选取陶瓷执壶的造型设计为例，试图挖掘陶瓷艺术设计领域中“技术与艺术”的理论内涵，进而论证技术与艺术之辩证关系，旨在启发当代日用陶瓷设计师们在设计实践过程中理性处理技术与艺术二者之间的关系，以免顾此失彼，创造出愈加出色的设计作品。

关键词：技术；艺术；辩证关系；古陶瓷执壶；造型设计

1 前言

技术与艺术的关系，实则属于科学与艺术关系问题的探讨，二者为从属关系。在陶瓷领域中，技术偏于物的层面，实指陶瓷的工艺技术。所谓陶瓷工艺技术，是指陶瓷制作生产过程中涉及的所有合乎科学原理的技能、方式与方法，简而言之，囊括陶瓷材料的选取及其加工制作技术两个部分。而陶瓷艺术更多指向于精神层面，如创作者自身的审美意识、价值观念、思想情感等，亦或是自发性的对艺术美的追求。就技术对艺术而言，技术是艺术的本质属性，正如李砚祖先生所云，“从艺术的本质和艺术的发展来看，艺术与技术犹如一张纸的两面，技术是艺术不可分离的本质属性，或者说是艺术存在的最高形态。”[]就艺术对技术而言，艺术是技术的最高境界，“工艺技术的最高境界应当是与艺术的完全交融而不留痕迹，即“大匠不雕”的自由境界。只有在这种自由境界中，创意和创造之外的精神追求才有可能，也只有在这种境界中，才能把技术理解为或上升为一种精神理想的完善，即所谓的“技进乎道”。”而就技术与艺术之关系而言，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先生曾将科学与艺术的关系作了个形象的比喻：“事实上如一个硬币的两面，科学与艺术源于人类活动最高尚的部分，都追求着深刻性、普遍性、永恒和富有意义。”技术与艺术的关系就好比科学与艺术的关系，是一种差异性的互补关系，即“技”与“艺”的辩证统一。

2艺术因技术的精进而多样

陶瓷执壶艺术价值的提高，是随着工艺技术的发展而形成的，工艺技术的发展促进了陶瓷执壶造型形式的多样性和新的造型样式的出现，这里的多样性可具体表现为造型的艺术风格、结构、表现力以及细部等。从陶瓷执壶的历史来看，任何一个时期，都是工艺技术给其造型艺术输送着血液和动力，以陶瓷执壶的造型风格为例，陶瓷执壶的造型风格是由胎质与釉质综合体现而成的，因而分别由材料工艺的泥料工艺与釉料工艺所决定，唐代泥料的化学成分大体为高SiO2、低Al2O3和一定含量的Fe2O3和TiO2，瓷土的质量较低，只能烧造粗瓷，因此陶瓷执壶的胎质厚而疏松且粗糙，致密度也较低；而釉料工艺相对较为成熟，邢窑已发展为钙镁碱釉，且化学成分 Fe2O3、TiO2以及P2O5的含量都有所降低，因而釉色洁白光润。宋代泥料在配方上有着创造性的改进，使用一元配方，且SiO2有所降低，Al2O3有所提升，从而使得瓷胎的强度增强，胎质的质量有着大幅度的提高；釉料发生了创造性的改进，由石灰釉转换为石灰碱釉，且胎釉的适应性增强，因而釉色纯净，呈现出骨劲挺拔的造型风格。元代的泥料在配方上更是取得了历史性的进步，由一元配方转化为二元配方，瓷胎的性能发生了改变，由软变硬，而颜色釉的烧制成功加强了造型的美，呈现出钝重稚挫的造型风格。明清时期泥料的精选加工与胎质配方的改进较为显著，SiO2的含量有所降低，Al2O3的含量大幅度增长，瓷质逐渐精化，质量极高；釉料工艺也可谓是发展到历史阶段的顶峰，釉色品种繁多，在视觉上呈现出精巧典雅的造型风格。由此可知，陶瓷执壶造型风格的多样化离不开材料工艺的发展，随着时代的推进，泥料与釉料也愈加精进，陶瓷执壶的造型风格也逐渐多元化。

3技术因艺术的提升而发展

陶瓷执壶艺术性的升华与新型造型样式的出现反过来间接推动了工艺技术的发展与进步，为工艺技术的发展开辟了道路，这里的艺术性升华与新型的造型样式具体指的是陶瓷执壶的功能美与形式美，因功能美与形式美的需求，从而使得陶瓷执壶的造型发生了改变，而为了实现这种造型的改变，就需要相应的工艺技术予以支撑，由此侧面推动了工艺技术的发展。就以陶瓷执壶造型形式美中的具象形态与抽象形态为例予以论述，其中，具象形态又细分为植物形态、动物形态、以及人物形态，抽象形态指的是几何形态，对植物、人物、几何形态的模仿多分布于陶瓷执壶的腹部，而动物形态的仿生分布于陶瓷执壶的构件上。不同的造型形态有着各自相应的工艺技术，如唐宋时期人们对陶瓷执壶的偏爱，以致于陶瓷执壶造型多为葫芦与瓜棱的造型样式，这两种造型样式都是由一次性拉坯成型的技术所制作的，此外还采用了压棱技术制作压棱纹，而几何形态造型出现的主要因素源于宋代崇尚理学思想，注重理性美，而几何形态的造型相较于植物形态的造型更加复杂，不能完全依靠于一次性拉坯成型，一般都是在拉坯成型的基础还需在做镶方棱角的坯时，先用布包上陶泥，再以平板压成片状，之后再切成小段，用原泥调和黏合修补，亦或是采用模制成型的工艺技术，工艺技术的难度系数大大增加了，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时工艺技术的发展。

4技术与艺术的和谐发展

“科学技术给工艺美术提供了物质条件和技术条件，工艺美术则为科学技术的新成果塑造相关的形态。美与好的统一，在科技与艺术的相互关系上作了最为有力的说明。”[]陶瓷执壶实质上就是用技术手段以艺术的表现形式或造型样式所呈现出来的，它是技术与艺术高度统一下相结合的产物，其艺术的美与科学技术的真与善融为一体。以元代景德镇窑卵白釉印花海棠式执壶为例，器呈四瓣海棠花形，底亦呈四瓣形，一侧有细长弯流，另一侧有把手，把手上有一小系。通体施卵白色釉，造型别致细巧，纹饰精美。从工艺技术层面来说，在材料工艺上，此陶瓷执壶为元代景德镇窑出土，其泥料的配方为瓷石与高岭土相混合而成的二元配方，因此其物理性能和热稳定性较高，为硬质瓷，致密度和硬度也较强，色泽较为白皙，总体来说瓷胎的性能较强。在成型工艺上，其主体造型与构件采用的都是模制成型法，因而器型十分规整、精致，再将构件壶嘴与壶把粘接在主体造型上，同时可以看到壶嘴、壶把与壶腹的连接处光滑平整，与主体融为一体，可知当时雕削与黏接技术的精湛。在窑炉工艺上，元代的景德镇窑为蛋形窑，烧成温度在1250℃～1320℃之间，控制气氛，气氛为还原焰，因而釉的色泽较白，以柴作燃料，烧成时间短，此时的窑炉工艺较为先进，因此陶瓷执壶的质量很高；从艺术层面来说，在造型形态上，陶瓷执壶的造型仿植物形态，呈海棠花的造型样式，整体造型富有浓厚的自然情趣和人情味，流露出自然的美感与韵味；在线型关系上，运用了“S”线形的曲曲对比，线条优美、柔和、流畅，且富有节奏韵律感。在体量关系上，多为多体量的造型形式，构架为横向组合排列，且由四个相同的形体参差交错，相互交融组合起来，具有较强的表现力，造型独特且优雅秀美。故该陶瓷执壶无论在技术还是艺术上都是可圈可点的，是精湛的技术与高层次的艺术思想相得益彰、和谐统一的成果。

5技术与艺术的相互制约

“艺术”和“工艺”之间有着既相同又相异、既相互促进又彼此制约的复杂关系，使人类的“艺术”创造和“工艺”实践处于一种良性互动的发展过程之中。”任何事物都是在矛盾中发展的，工艺技术与艺术就如同一枚硬币亦或是一张纸的正反面，它们处于事物之间的一种特殊的关系，即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统一指的就是技与艺的和谐发展，此内容在上一小节中已有相关论述，而对立指的是二者的相互制约，主要体现在技术与艺术的差异性和制约性两个方面，差异性又可分为三个层面，一是本质上的差异性，技术是人类在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以及促进社会发展的一种手段和方式，有其规律性和科学性，受人的技术水平和科技条件上的制约，属于物质文化与科学技术的范畴；而艺术是人们为满足自己对主观缺憾的慰藉需求和情感器官的行为需要而创造出来的文化现象，这种文化现象的本质特点是用各种形式的语言创造出虚拟的人类现实生活，受人主观意识的制约，属于精神文化的范畴。二是对待自然规律态度上的差异性，工艺技术属于自然科学的领域，因而能够揭露自然现象的实质，并把握规律，顺应且改造自然，发明出新的工具以及材料与技术；艺术则可违背自然规律，把人的想象发挥到极致。三是价值体系的差异性，技术通常与物质的使用功能密切联系，而在美学中则把艺术的本质因素归结于审美价值。制约性主要表现为重技术轻艺术亦或是重艺术轻技术的现象，纵观古代陶瓷执壶造型的发展历程来看，笔者认为陶瓷执壶造型最辉煌的时期在宋代，自元代之后的陶瓷执壶造型形态较为单一，特别是明清时代的陶瓷执壶造型，仅是单纯地在沿袭元代时的造型形态，多为玉壶春式或梨形式，尽管在明清时期的制瓷业已经达到历史的最高峰，工艺技术已逐渐专业化以及分工化，精工细作，达至炉火纯青的境地，尤其是景德镇窑，成为了“天下窑器所聚”之地，但这时期着重于器物的装饰艺术，偏于陶瓷绘画的技法以及色釉装饰上，并且专注于工艺技术的精益求精，以至于在造型艺术方面有失偏颇，缺乏创新，从而使得技与艺受到相互制约。因此，只有技术发展越趋于完美，才能越易外化为艺术的形式；艺术形式的自由度越大，技术也越显其完美，这样才能实现技与艺的和谐发展、高度统一。

6结语

陶瓷执壶就是技术与艺术相辅相成、相互作用下的产物，其造型的创造是以工艺技术作为物质基础予以支撑与实现的，没有技术的支持就没有艺术的生成，艺术观念的提升又推动了技术的发展，没有艺术的指导就没有技术的进步。技术与艺术就如同智慧和情感的二元性关系，携手并进，互为依存，与当代科学与艺术的关系相契合。具体而言，技术是艺术的本质属性；艺术是技术的最高境界；技术与艺术存在辩证统一的关系，即艺术因技术的精进而多样，技术因艺术的提升而发展，技术与艺术和谐发展以及技术与艺术相互制约。

参考文献

[1]李砚祖著.造物之美 产品设计的艺术与文化[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36，40.

[2]戴吾三，刘兵著.科学与艺术[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4.

[3]张道一：《张道一选集》选自《造物的艺术论》[M]东南大学版社2009.8

[4]陈炎：《艺术与技术》[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2

[5]李家驹主编.陶瓷工艺学[M].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6.

[6]熊寥著.中国古代制瓷工程技术史[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4.

[7]卢嘉锡总主编；李家治分卷主编.中国科学技术史 陶瓷卷[M].北京：科学出版社.1998.

[8]程金城著.中国陶瓷美学[M].兰州：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

[9]杨永善著.陶瓷造型艺术[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9.

[10]张亚林，刘祎.技艺并重：宋代陶瓷执壶的造型设计研究[J].中国陶瓷，2022

[11]李砚祖.设计：科学技术与艺术的统一与整合[J].南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1）： 94-99.

[12]杨永善.陶瓷造型三题[J].文艺研究，2003，（第1期）：131-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