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故事(三题)

2024-12-03 00:00:00牛新印
百花园 2024年11期

丢了一只鸡

农场养了一群鸡,也没人专业管理,死的死丢的丢,一只一只在减少。一年多下来,就剩一只了。老板很看好这只仅存的鸡,有时候还会主动抓把粮食,喂一喂它。好像感觉得到了老板的器重,这只鸡就成天在院子里自由傲慢地溜达。

一天,看门的老头告诉老板:“咱的鸡不见了。”老板黑着脸说:“找。”锁柱便领着会计、保管、开拖拉机的师傅还有几个临时雇来去地里干活儿的娘儿们,呼呼啦啦地分开在院子里、后仓库、老鸡舍和四周田地里找了个遍,鸡毛都没见。

老板站在院子里,腆着个大肚子来回转着圈,可恼的影子就像丢失的那只鸡,圆滚滚地跟着他跑。得知鸡没找到,老板的脸仍黑着,他说:“都去干活儿吧。谁都不知道操心,那么肥的一只鸡还不如大伙儿炖了吃。”

看着没有好脸色的老板,找鸡的人哗啦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看门的告诉老板:“咱的鸡没丢。”老板也确实又看见了那只肥肥的老母鸡挺着个大胸脯,昂着头,像立了什么大功劳一样,在院子里溜达呢。老板说:“以后看好点儿。”老板也像那只鸡一样扭动着肥肥的身躯,背着双手,晃进了办公室。

老板的那只鸡还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觅食,吃从地里收过来放在院子里晾晒的小麦呀,或者金灿灿的玉米呀、大豆呀,渴了便跑到洗手的水池边喝点儿水。吃饱了喝足了,它就在院子里扑棱扑棱翅膀,咯嗒咯嗒地叫上两声。

这只鸡不怕生。院子里无论人多人少,它对人总是视而不见。也不知是仗着老板的势力还是咋的,它总是仰着个头晃着脑,傲慢得很,总是不紧不慢地迈着小八字步在院子里溜达。

老板也总夸它:“纯溜达鸡。”

谁如果撵撵它、逗逗它,它还会去叨(即啄)你。

这只鸡简直就像八十亩地里长的一棵独苗庄稼,养尊处优得很。

过了些时日,这只鸡又不见了。还是看门的老头告诉老板的。

老板说:“找找。”

锁柱便领着会计、保管、开拖拉机的师傅还有那几个临时雇来去地里干活儿的娘儿们,在看门老头的带领下,呼呼啦啦地分开在院子里、后仓库、老鸡舍和四周田地里找了个遍,鸡毛都没见。

老板站在院子里,腆着个大肚子来回转着圈,可恼的影子仍像丢失的那只鸡,圆滚滚地跟着他跑。得知鸡没找到,老板的脸仍黑着,他说:“都去干活儿吧。谁都不知道操心,那么肥的一只鸡还不如大伙儿炖了吃。”

过了一天,也不知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那只鸡又在院子里溜达上了,还是往常的样子,挺着个大胸脯,傲慢得不得了。

“老板,老板,咱的鸡又不见了。”

“找找吧。”

锁柱便又领着会计、保管、开拖拉机的师傅还有那几个临时雇来去地里干活儿的娘儿们,在看门老头的带领下,呼呼啦啦地分开在院子里、后仓库、老鸡舍和四周田地里找了个遍。

保管阿莉在一个墙根的排水道口,发现了一大片鸡毛和一个血淋淋的鸡头。

看着躺在墙根向阳处伸着懒腰的老黄狗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回到院子里,老板腆着个大肚子来回转着圈,可恼的影子就像丢失的那只鸡,圆滚滚地跟着他跑。他那副黑脸仍黑着:“都去干活儿吧。谁都不知道操心,那么肥的一只鸡还不如大伙儿炖了吃。”

一棵杏树

农场有好多土地,其中有一块是做示范、展示用的,也就是样板田。样板田要有样板田的样子。四周建了围网,田间硬化了一条观摩通道;建了大门,在进大门的右侧还建了一座钢结构的临时休息或存放农具的小房子。

农场负责生产和管理的锁柱还在小房子的门前栽种了一棵一米多高的杏树。

每当大伙儿来地里干活儿或收庄稼休息的间隙,锁柱总会拔拔小杏树下的草,冬春季还修剪一下枝条;每当给庄稼施肥打药时,他也不忘关照关照那棵杏树。

一晃三四年啦,小杏树日渐长大,春天还开了满树白花。

到了五月份,拳头粗的杏树居然长满了鸡蛋大的杏子。旁边是金灿灿的麦田,树上是金灿灿的杏子,鲜艳欲滴。

为防止鸟儿叨吃,锁柱在树上挂了几个铃铛,但收效甚微。他又在网上买了驱鸟灵,效果也不太好。人总守着吧,也不现实,锁柱就买来尼龙网把整个树罩上了。

鸟儿叨食的问题解决了。

可人咋办?要知道农场雇佣来在地里干活儿的那几个老娘儿们早就馋得嘴里流酸水了。

锁柱就在树上挂了一个牌子,上写:已打药,请勿摘食。警示那些叽叽喳喳像鸟一样不安分的娘儿们。

麦子金黄的时候,样板田每天都要接待好多来参观学习、考察小麦生长情况的农民同行和有关方面的专家领导。

老板也是每天都要来地里。他倒背着双手,腆着个大肚子从大门口晃进来,看着压弯枝头的黄澄澄的杏子,点着一支烟,小眼也眯缝起来。有时候他还伸出肥厚的手掌拍拍那棵杏树的树干,望望枝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地里的小麦每天都要迎送好多的参观者,那棵杏树也一样。每当人们进出大门的时候,都会仰视、夸赞一番那果实累累的杏树。

老板就会讪讪地说:“还不熟呢。”就这样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口腔充满口水的参观者。

“扑腾!”一颗熟透的杏子落在了树下。

这天上午,地里来了十多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据说是老板请来的领导和专家。

一进地里,那棵杏树便聚焦了一行人的目光,人们驻足、称赞、点评。老板也把平日里积攒的笑容全部堆到了脸上,说:“熟了,可甜呢。一会儿给大家尝尝。”

随后一行人顺着田间的水泥路边走边聊,话题还是那棵杏树——什么品种、什么口感,还有什么原产地,聊得很专业,好像目的就是来参观那棵杏树的。

一圈参观下来,又到了那棵杏树下。老板忙找来镰刀,割断了防鸟的网布。一行人变了模样,纷纷动起手来。

几个男的踮起脚往下拉着结满杏子的枝条。几个女的一哄而上,拿出随身的包呀袋呀什么的,有的还动用了头上的帽子。

一会儿工夫,一棵原本漂亮诱人的杏树像被人群殴了一样,披头散发的,树叶、断枝落了一地。

一行人吃着笑着,抱着提着。老板在后面跟着:“明年还来,明年还来。”一行人上了车。

在旁边地里干活儿的锁柱和几个娘儿们也都眼瞅着一行人的车子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所有的人都不再关注那棵一进门就可以看见的杏树啦。

秋天来了,杏树下长满了草。

秋收结束,该种麦子了。

老板在地里转了一圈,回到大门口。锁柱凑上去怯生地说:“把这棵杏树刨了吧。在这麦地边,影响麦生长。”

老板黑着个脸:“刨了干啥?都长三四年了,再说刚结果。”

老板看都没看锁柱一眼,扔下一句:“也不知咋想的!”

老板倒背着双手,腆着大肚子走开了。

看着老板走出老远。“也不知你咋想的!”锁柱嘟囔了一句。

忠 玉

这天,下雨了,农场里外都没什么活计。老板仰头看着天上飘零的雨滴,用手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好像想起了什么——对!都五月份啦,再过半月二十天,就该收麦子啦!

老板站在院子里,冲着他办公室的隔壁喊:“忠玉,忠玉!”

“来了,来了。”一个精干麻利的中年男人,应声挑帘而出。

“下着雨,站院里干啥?”忠玉小跑着,并将手中的雨伞砰然打开罩住了老板。

忠玉是老板的同学,也是发小。忠玉聪明,在农场的运营和管理上给了老板很大帮助,干起活儿来也很有眼力见儿,就像他自己说的:“活儿该咋干就要咋干。”忠玉办事还非常仔细认真,任何事情都办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总之,老板很是器重和欣赏他。

“这都快该收麦了,去年咱的收割机收的麦子碎子儿太多,估计是脱粒机转速过快造成的。今天下雨,也没啥事,天气预报也没说有大雨,你穿个雨衣去镇上医院旁边的标准件门市部,买一个直径小一点儿的皮带轮。我打电话让咱老同学学旺过来帮咱给装上,中午咱仨喝点儿。”老板顺手从裤袋子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忠玉。

忠玉将钱装入上衣口袋,拿了件雨衣,并找来钢尺量了量原来的皮带轮直径,记在纸条上,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老板电话邀约的同学学旺来了,穿着修机械的工作服。

买皮带轮的忠玉也回来了,将找回的五十块钱和一个买皮带轮的条子给了老板,就着急忙慌地去帮学旺更换安装了。

“哎呀,忠玉你咋球弄的?平时办事认真得不得了,这回你知道量外径咋不量内径呢?”铺了块塑料布躺在收割机下面的学旺喊着。

老板和忠玉凑了过去。

“装不上,快去换换吧。”学旺躺在下面埋怨着。

忠玉拍起了大腿:“就是,忘了。”

“没事,忠玉快拿上皮带轮,我开车跟你去,换一个就好了。学旺你等着,很快就回来。”老板要去开车。

“还是我自己去吧,骑摩托车也耽误不了啥。”忠玉用编织袋包裹住要更换的皮带轮。

“去球吧,还是开车快。赶紧换好,我下午还有事呢。快去快去,别磨蹭了。”学旺催促着。

“上车吧,路滑,还是开车快。”老板已发动了自己的轿车。

忠玉钻进了后排座位,怀里抱着那沉甸甸的铁疙瘩始终都没有放下。

农场到镇上也就七八公里的样子。十几分钟的车程。

到了那家标准件门市部,停好车,老板率先走了进去:“老板,刚买你的皮带轮,内径有点儿小,和我们的机器不匹配,看看给换一个。”

“好。”从柜台后面站起一个小伙子,脸上笑呵呵的。

“内径要多大的?”小伙子问。

“二点五厘米的。”

小伙应声去货架上翻找。

“忠玉快下来呗,换了咱好走。”

忠玉下了车,好像随着关车门的声音他还“唉”了一声。他低着头进来,然后抬头看起了天花板。

店主很快找出一件二点五厘米内径的皮带轮。

“你们原来买的是铸造件,三十块钱。这个是加工件,要五十,你们再补二十块钱吧。”

老板答应着,伸手掏出刚才忠玉找回的五十块钱,还有那张五十元的发票。

“原来那个不也是五十吗?怎么还要补钱。”老板疑惑地问。

“发票是五十,实际是……”小伙子店主还没说完,忠玉就走出了店铺。

老板好像明白了什么,笑了笑,又付了二十块钱,拿起新换的皮带轮上车了。

坐在后排的忠玉低着头,没有吱声。

“快回吧,学旺肯定都等急了。”老板自言自语。

“兄弟,真对不起。”

“啥话呀!咱弟兄在一起都大半辈子了,二十块钱算个啥呀!以后咱哥俩谁都不能再说这事啦!”

回到农场,忠玉和老板给学旺打下手,很快安装好了皮带轮,并做了调试。一切都顺。

中午,老板找了个饭店,仨同学喝起酒来。原本酒量很大的忠玉,那天喝得酩酊大醉。

看着昏睡不醒的忠玉,老板一手拉着学旺一手指着自己的脑门说:“都怪我呀,都怪我!没事修什么机器呀!干吗还非跟忠玉去换什么皮带轮呀!怪我呀怪我!”

看看烂醉如泥的忠玉,听着老板同学莫名其妙的醉话,学旺瞪着眼,摸起了后脑勺。

“这俩货今天都是咋着了呀?”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