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见王渔洋家族史料《念祖约言》述考

2024-11-28 00:00:00马振颖魏恒远

【摘要】《念祖约言》是明清山东新城王氏王渔洋家族鼎盛时期最为具体而原始的家训类著作,对于研究新城王氏的兴盛与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林家骊教授论文对《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进行细致解读,但称“《念祖约言》失传”,我们认为这种说法有待商榷。因撰此文,系统介绍传世本《念祖约言》的相关情况。

【关键词】 《念祖约言》;新城王氏;王渔洋家族;家训;王之垣

【中图分类号】 K24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7009(2024)06-0052-07

A New Study on Historical Materials of Wang Yuyang’s Family Nianzu Yue Yan

MA Zhen-ying1, WEI Heng-yuan2

(1. Institute of Dunhuang Studies,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20, China;

2. Research and Protection of Wang Yuyang Culture, Huantai 256400, Shandong, China)

Abstract:Nianzu Yue Yan is the most specific and original family training works in the heyday of the Wang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of Xincheng City, Shandong Province, 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study of the prosperity and development of the Wang family. Professor Lin Jiali’s paper provides a detailed interpretation of the Da Huai Wangshi Ri Xing Geyan Lu, but claims that the Nianzu Yue Yan is lost, which is to be discussed, thus this article is written to systematically introduce the relevant information of the handed down version of Nianzu Yue Yan.

Key words:Nianzu Yue Yan; Wangs of Xincheng City; Wang Yuyang family; family instruction; Wang Zhiyuan

2013年,《社会科学战线》第3期刊登了浙江树人大学人文学院林家骊教授的一篇《哈佛燕京图书馆所存之〈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该文第三部分《关于〈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与〈念祖约言〉的关系》称:“今天我们看到的王渔洋家藏本《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其实原来不是独立成书的,它是附着在另一部书后面的一个材料,这另一部书的书名叫《念祖约言》。然而,由于明末清初的动荡局面,王氏家族三次遭到沉重的打击,《念祖约言》失传,只留下了《跋》和《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后来重新编辑,这个《跋》反而成了附在《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后面的一个文件。”[1]

林教授的文章,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信息。但是,文中所言“《念祖约言》失传”并不准确。1998年,由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桓台县委员会编著,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的《桓台文物》明确载录,桓台县博物馆即藏有《念祖约言》两册[2]。笔者虽未拜瞻该册,从所见王与胤(王渔洋伯父)撰《念祖约言跋》判断,该本既缺《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王象晋(王渔洋祖父)撰《念祖约言跋》亦有缺损,其他内容有无缺损,尚未可知。

近年来,随着古籍数字化进程的加快,很多收藏于公私单位的古籍,逐渐进入学者研究的视野,如史亚萍就曾对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文选钩玄》一书,从编纂方法及文献价值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研究[3]。

2020年初,笔者见到了收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念祖约言》数字版[4]。是书分为两册,一册为《大槐王氏念祖约言世记》,王之垣(王渔洋曾祖)恭纪,王象晋手录,王与胤寿梓。主要内容是记述新城王氏始迁祖王贵、二世祖王伍、三世祖王麟、四世祖王重光的事迹。前有《〈念祖约言〉序》,后有《〈念祖约言〉后序》,均为王之垣撰写,落款时间为“万历甲辰十月”①。万历甲辰,是万历三十二年(1604)。这一年春,王象晋考中进士,王之垣在新城西南重建的忠勤祠启用,他本人也于十一月十九日去世,以兵部左侍郎总督川湖贵州军务兼巡抚四川的王象乾重修贵州忠勤祠。另一册为《大槐王氏念祖约言续记》,王象晋恭纪,王与胤寿梓。主要内容是《司徒公记》,详细记录了王之垣的生平事迹,后有王象晋撰《念祖约言跋》,落款时间为“崇祯壬午年(1642)正月”。联系林家骊教授的论文,这两册书,与《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5]、王与胤《念祖约言跋》(见图2),构成了《念祖约言》的完整内容。

新城王氏家族,是“山东明清文化世家之冠”[6],王渔洋更是以一代诗宗领袖清初文坛,独创诗论神韵说,影响巨大。《念祖约言》是新城王氏家族鼎盛时期最为具体而原始的家训类著作,对于研究新城王氏的兴盛与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因此,有必要对《念祖约言》作系统介绍。

一、《大槐王氏念祖约言世记》的基本内容

《大槐王氏念祖约言世记》(见图1),共50页100面,其中前、后序文6页8面,手写正楷,单面5行,行13字;其余正文为刻版,单面9行,行21字。开篇是王之垣于万历甲辰(1604)十月撰写的《〈念祖约言〉序》。随后是撰著者名单:五世孙户部左侍郎王之垣恭纪;六世孙浙江右布政使王象晋手录;七世孙湖广道监察御史王与胤寿梓。同校者有:(七世孙)廪生王与朋、增生王与敕,八世孙庠生王士瞻、王士和、王士鹄,举人王士熊②,庠生王士雅、王士禄、王士鹗,童生王士松、王士登、王士增;九世孙庠生王启淳、王启泓,童生王启溥、王启泽、王启沆;十世孙童生王兆栢、王兆桐、王兆楠、王兆杰。

正文包括《瑯琊公记》《植德公记》《颍川公记》《忠勤公记》四部分,行文顺序是生平介绍、赞语、名人撰传,最后是《〈念祖约言〉后序》。下面依次说明。

(一)《瑯琊公记》

记述王之垣高祖王贵的事迹。

王贵是新城王氏始迁祖。原文称“高祖瑯琊公讳贵,其先青州府诸城县人,住初家庄,配高祖母初氏”,“元末白马军作乱,公移新城之曹村,居赵氏庑下。遂世为新城人”。后有小注:“今宅地尚存。嘉靖年中族人崇秀卖,万历年五世孙之垣赎回。”文中所言“崇秀”,据崇祯三年《王氏族谱》、乾隆《王氏世谱·世系》均作“崇袖”,是王之垣祖父王麟二弟王麒第三子,无嗣。乾隆后历次纂修的《王氏世谱》上均无此人记载。其后,王之垣记载了两则传说,一是“昔闻我祖颍川公云:‘高祖母初氏,大风吹至宅舍,高祖配焉’”,二是“又曾记先四叔所撰族谱云‘高祖系诸城初家庙前住,配初氏’”,他自己也觉得“二说不知何者为是”。

其后载录万历朝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东阿于慎行撰《瑯琊公传》。传文称,“有贼数骑抄略村里,其一荡而汲于井,公饮之,罂掊其背,毙焉,余骑大惊走。去则整其众来,索操罂者。公因从旁跳匿,至新城之曹村,依赵氏居。一日,大风晦暝,及霁,见一女,年及笄,在赵氏庑下。询之姓氏里居,云姓初,居诸城之初家庄。遂以配公,是称太媪”。据此,王麟“高祖母初氏,大风吹至宅舍,高祖配焉”之说遂为定论。

在记述王贵生平及王氏兴盛后,于慎行写道:“予覩王氏家乘,异焉!沈隐侯谓开辟以来,未有爵位蝉联、文材相继如瑯琊之盛者。以今质之,岂多让哉!皇皇乎二千年之世族再显故土,与即丘相望也。有如大修氏谱,准晋唐所推地望,则江北青箱且复为熙朝冠矣。”新城王氏号称“江北青箱”,盖源于此。

《瑯琊公传》又见于齐鲁书社1997年版《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148册,明于慎行著,《谷城山馆文集》卷二十七。

(二)《植德公记》

记述王之垣曾祖王伍的生平事迹。

王伍是新城王氏的二世祖,现存资料多见于《新城县志》。《念祖约言》称:“曾祖植德公讳伍,配曾祖母刘氏,高祖第五子。性醇谨孝友,年四十无子,乃奉佛斋素,寺庙多所修建,尤好斋僧人,号王菩萨。门右植槐一株,槐下施粥济贫,人称为大槐王氏云。生四子。”

王氏何时迁居新城?王象晋纂《王氏族谱》称“明初”,于慎行撰《琅琊公传》、王渔洋《渔洋山人自撰年谱》皆称“元末”,始迁祖王贵、二世王伍均无生卒时间记载。王伍长子、三世王麟生于成化七年(1471),是新城王氏第一位有明确生卒纪年之人,这就成为推算王伍生卒时间以及新城王氏迁居新城时间的坐标。学术界与民间均因此对新城王氏迁新城的时间为“元末明初”表示过怀疑,认为迁居时间与辈世传承不匹配。此处称王伍“年四十无子”,新城王氏始迁祖王贵徙居新城的情况是“白马军乱”“居赵氏庑下”,其婚育状况出现与王伍类似,遭遇“特殊”的概率是很大的。其族谱徙自“明初”的记载是符合逻辑的。

因年代久远,史料难寻,王之垣记述了数条可信度较高的耳闻与传说,以志王伍的善行。一是“公性至孝,每果菜鲜物必先以奉亲。昔见毕易翁云:令老祖孝子也。曾市中手捧鲜果,问之,云‘将以奉老母’”;二是“公每作糜粥,饭饿者于槐下,僧道饿夫各分坐定,然后给之食。曾于本县兴教寺东南精舍会一老僧宗敞,年近九十,曰:‘你老祖善人,我师在日,每见饥饿人,使我送令老祖管饭。’又备言僧道俗人分坐施粥之事甚详”。并说明“向与户部弟之都言曾祖施予事,弟曰:‘当时家非有余积也,尚务损己济贫。今如放债取利,是祖宗以不足济人,今日反损人利己,岂不背祖训而取憎恶于神明耶!’予曰:‘弟此言名言也。’因并记之”;三是“有醉人过城隍庙,神缚之,口称‘得王菩萨来救我’。公至,祷毕,酒人无恙”;四是“有盗穴墙入,公觉而怜之,乃与粟物遣之去。初不欲人知也”。

其下是“赞语”:“公以布衣行义,终岁勤动,所获专务施予。济贫则急人先于己,惠盗尚不欲人知,若无所为而为善,有所畏而必不为恶者,卒之见重于神明,贻福于子孙,孰谓天道无知,阴德无报也!是可为作善者之劝。”并且告诫子孙,要永远牢记。

其下是明大学士叶向高撰写的《植德公传》,不赘述。全文又见北京出版社1997年6月出版《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124册,第378—379页,明叶向高著《苍霞草》卷之十四。

(三)《颍川公记》

记述三世王麟的生平事迹。

王麟是王之垣祖父,生于成化七年(1471),卒于嘉靖二十二年(1543)十月二十四日,是新城王氏第一个有生卒纪年的人。王之垣生于嘉靖六年(1527),与王麟有交集,所记应是真实可信的。《颍川公记》载:“祖颍川公讳麟,字舜祯,号静庵,配祖母沈氏,继配祖母常氏、祖母岳氏、祖母卢氏。以明经应贡入仕,授永平府学训导,升河南鹿邑县学教谕,历颍川王府教授,享年七十二岁。”③

王之垣记录的王麟事迹主要有:一是十四岁入儒学读书,曾跟随本县举人毕理学习“四书”;二是父祖以来,专务施予,家无厚积,至王麟业儒益贫,常就食于舅氏刘家;三是兄弟和睦,为三个弟弟王麒、王纶、王经娶妻成家,俭约度日;四是体貌端重,广额丰颐,盎背,寡言笑,尤其笃厚故人。在徐州王重光治理洪患的官署时,担任定州同知的老朋友张颐到徐州出差便道拜访,王麟不顾年事已高,亲自作陪,不忍分别;五是家法严正。长子王耿光继娶韩氏,他告诫儿子,“夫妇和,家之宝也;夫妇不和,家之索也”,要求王耿光“和为贵”;六是精通经书子史。王麟就养徐州时,看了十六岁的王之垣一篇作文后,大声痛哭。祖母卢氏问他为什么哭,王麟以“他日登科,我见不到了”相告。嘉靖癸卯(1543)十月,王麟病剧,遗言只有“读书,读书”,余无一语。

王之垣还记录了一件王麟行事低调的事情。王麟任颍川王府教授,得知王重光考中进士的消息后,辞官致仕。颍川王派丘长史勉留,王麟依然请求不止,颍川王才同意王麟致仕。孙抚院曾寄给王重光信,说:“尊翁在诸王宫中,端雅厚重,如野鹤之在鸡群,仆器重之。尊翁不自言,仆不知有门下也。”

其后是吏部侍郎兼侍读学士萧云举撰写的《颍川公传》,又见于明天启《新城县志》卷十三《艺文志》,此不述。

(四)《忠勤公记》

王重光,字廷宣,号泺川,生于弘治十五年(1502)十二月十五,卒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八月十五。嘉靖二十年(1541)进士,历官工部主事,户部员外郎榷九江钞关,山西按察司佥事分巡云中, 以山西布政司左参议分守口北道,调贵州布政司左参议分守贵宁道,驻永宁,因平蛮督木以身殉职,赠太仆寺少卿,嘉靖皇帝亲题“忠勤可悯”,以示褒奖,永宁、新城均敕建忠勤祠,朝廷高官王锡爵、申时行、叶向高、于慎行、郭正域、杨巍、李长春等撰碑铭传志与祠记,详细记载了王重光的仕宦履历与业绩。这些内容后来由王象乾、王象蒙辑成《忠勤录》传世。

《忠勤公记》的内容,主要有四个方面,第一,简述王重光的经历;第二,“忠勤公副墨”,收录王重光撰写的《敬事说》《集众思虑广忠益论》《五刑加减律议》三篇文章;第三,家训内容,包括“训子德业”“训子举业”的家训、“金石至言”、“示儿诗”六首,以及王象晋补记王之垣所说王重光严厉要求儿子读书的三件事情;第四,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郭正域撰《少司徒王公传》,前翰林院修撰、按察使李维桢撰《平蛮督木传》,大学士王家屏撰《泺川先生赞》。

综而言之,王重光半生饥饿,备历艰辛,九岁时生母沈太夫人既已去世,后曾“三日不火,尝踵至亲厚于甲、于本借菉豆充饥,二人竟升合不给”“常竟日不食”。尽管如此,他“手不释卷”“竟日忘饥”,父亲王麟因“家贫鲜供给,欲令废学”,王重光“大书‘进士’字于案上”,王麟说:“吾试汝志,非欲废汝学也。”王重光“家贫嗜学,大寒大暑,行立坐卧,手不释卷,每夜读必至三鼓,每试必居第一”“通五经、《大学衍义补》,为文不袭时文”。十六岁时,曾被山东布政司左参议俞泰④招致家中,教授其子。嘉靖十三年(1534),王重光以选贡入国子监,十六年(1537),举乡试第十名举人,二十年(1541)考中进士。出仕为官后,与儿子们聊天时,“必言昔年穷苦事”;弟弟“恩光、文光早卒,抚其孤之纲、之祐如己子。国光贫,给养终其身”;任职户部时,“管西太仓,市果树数十栽之。人谓此差不过一年,种此何益?公曰‘后人得食亦好,何必自食’,又补砌五十二卫仓场”。而他撰写的《敬事说》,完全可以看作成他踏入仕途“赤心报国,直道事人”的宣言书。这些细节,多为后人不知者。

不仅如此,《忠勤公记》还记述了两件具体事,以助考察新城王氏重视教育之一斑。一则是《金石至言》:

广东李年兄讳鸾者,弟凤中新进士,子良柱中新举人,又一子年十六岁,经史精通,三场纯熟,已有决科之才。予问其所以易中之由,曰:‘无他也,夜间读书,二鼓睡,五鼓兴,五日一次作文四篇,日日不废,年年不废,造至纯熟,进场则他人生我熟,决中无疑矣’。又二三场,俱要记,又要作熟,又要与好人相处作会,又要自己谦谨,又要衣服淡薄,又要不管闲事,又要不骄矜,又要敬有怀而不干以事。此李门之所以盛也。父闻之,今以告诸子学此作举业,自当兄弟同科高中无疑矣。尔等其勉之,尔等其勉之。

另一则是王象晋追述王之垣所说王重光教育子孙的事:

一、遇节日,锦峰叔请假,揭示曰:“节日放假,所以待常流之辈。若夫豪杰之士,一意向学,孜孜屹屹,夜以继日,犹恐不给,何有於假?”

二、会考论题五者成今日之功,府君误以四事作五事,公大怒,严为督责,犹数日不怿。

三、府君自任中回家应試,濒行,复命曰:汝勿视科第为难事,全要自家立志坚定,要中便中矣。长途亦要时时寻忆文义,勿使光阴虚度也。

在随后的赞语中,王之垣总结王重光一生行宜后,告诫子孙“勤俭孝友,笃志诗书,立身行已,务以府君为法,庶可以报德于万一”,永远牢记。

二、《大槐王氏念祖约言续记》的主要内容

《大槐王氏念祖约言续记》是记录王之垣事迹的《司徒公记》,共49页96面,其中正文46页90面,刻版,单面9行,行21字;王象晋撰《念祖约言跋》4页6面,手写正楷,单面6行,行13字。由“浙江右布政使男王象晋手录,湖广道监察御史孙王与胤寿梓”。主要内容,一是叙述王之垣简历,二是“大司徒公副墨”,三是“司徒公家训”,四是申时行、李维桢分别撰写的《大司徒王公傳》和叶向高撰《大司徒王公赞》、李幼滋撰《见峰王公赞》。

关于王之垣履历,其生前自撰《历仕录》,除前述申时行、李维桢传赞外,尚有于慎行、沈鲤、邢侗、焦竑等人分别撰写的墓志铭、行状、传志、赞文,其生平事迹介绍较为详细。但对家庭生活情况的记载较少。王象晋长期生活在王之垣身边,重点记载了王之垣的生活细节和对子孙教育的情况,如:“幼时病痘已,殆寘墙隈将移出,忽雷雨交作,遂苏”;“年六岁时……适外祖刘豸史家,见厨外有弃菜数十茎,拾归,举家藉以充饥”;十六岁时,“曾祖颍川公……阅公文泣下,曾祖母一品卢夫人问故,曰:‘此文甚佳,翼日必登甲第,恨我不及见耳’”等。这些对于了解王之垣性格的养成,颇有帮助。

嘉靖三十七年(1558),王重光以身殉职。次年春,已是举人的王之垣与长兄王之翰赴京为父请恤,拜见礼部侍郎董份。当时严嵩当政,董份说:“欲谒相公,先见管家,次谒东楼”“见管家须一厚礼”“非百金不可”。听过此话,王之垣与王之翰商量:“贿而得恤,贻辱先灵,况幸门乎!”回新城老家后,处理完父亲的丧事,“辟书室于宅后,偕锦峰、会峰、栢峰三叔,霁宇、中宇、养吾、水濂四兄闭户读。二鼓息,五鼓兴,不见一人,即至亲厚,如华峰公,每于墙外听读书声而已”,记述了他们为父请恤和开办家塾的具体细节。

《司徒公记》的另一个重点,是记录王之垣教育子孙的情况。

隆庆三年(1568),王之垣请假回新城看望刘太夫人。这时,王之辅、王象坤、王象蒙已考中举人和进士,王之城应恩选入太学,王之猷、王象泰名噪文场,只有王象乾还是个诸生。王之垣“严为督课”,“辄跪霁宇于庭詈呵之,或至炳夜方令起。霁宇亦痛自淬励”。1570年乡试,“二司以《诗经》奇荐卷,已拟正魁矣。次日又以《诗经》奇卷荐主司,乃以后荐者为正魁,取第二名。先荐者为次魁,取第六名。及登榜,第二名为霁宇,第六名为栢峰”。隆庆五年(1571),王象乾中进士后出任闻喜知县,王之垣告诫他:“为令当上宣主德,下奠民生,一染于墨,视盗加等。”

万历十一年(1583),王之垣告老还乡,严课子孙成为日常状态,对王象晋“督课甚严,锁之书舍,数月不令一至家”。又请堂弟王之都督促,“不时呼至,烬香为限,课文一篇,香完而文不完有罚”。

万历十三年(1585),王象晋乡试不中,王之垣从青州请来张见尧教授王象晋、王象艮、王象斗、王象节、王象恒、王象复兄弟,侄王与耔,女婿毕九歌。张见尧规定,“读书每日五本,一本生,笞五;会文五日一次,自三篇至五篇。一书完,会七篇,一篇不佳,笞十”。王象晋“日夕栗栗,若夏楚之临于躬”“初会七篇时,穷日夜之力,至次朝始完,而四体倦不可支矣。及戊子(1588)春夏,午后七篇即完,竟不知倦。乃知习惯成自然,语不虚也”。万历十六年(1588)秋,王象斗、王象节、王象恒考中举人,王象晋本来在中举之列,最后因同族兄弟多又被置于副榜。

万历十九年(1591),依然没有中举的王象晋心中更加担心,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读书,不敢休息,有时甚至通宵达旦。万历二十二年(1594)中举后,王之垣才面露笑容。九年后的万历三十一年(1603)秋,王象晋赴北京准备参加次年会试,王之垣依然请慈溪王剑城全程指导,王象晋高中此科进士。

王象晋还录一则《〈务本堂日程编〉约语》,亦可见新城王氏教育之严谨有序,姑录于下:

盖闻禹圣惜阴,孔圣时习。大圣尚然,况学者乎!若不思进修,姑息自恕,谓过今日,尚有明日,殊不知过一日少一日也。夫入闻仁义,出悦纷华,东奔西骛,耗损精神,年与时驰,成立难矣。可惧哉?今为置日程,人各一册,某日讲读某书,某日会课某题,或某日不得已应酬某事,俱随日从实填注,若说谎虚应便不成人,后悔何及。不独为学,出仕者填注某日行某事,词简意该,要不负忠爱意。不独出仕者,居家者填注某日为某事,事妥理顺,要不负修齐意。然又须预谨于起居饮食之际,慎察于喜怒哀乐之间,固其元气,调其荣卫,养其精神,务使心清体健,方能德业有成。彼此稽考,各自勉旃。

三、《哈佛燕京图书馆所存之〈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订误

笔者所见《哈佛燕京图书馆所存之〈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刊载于《社会科学战线》2013年第3期第142至146页。林家骊教授在文章中介绍,《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作者为“古槐赋闲老人王象晋辑,男柱下史王与胤寿梓”,内容共分慎言铭、持满说、淑身、葆生、佚老、训后、齐家、涉世、服官、居山10章。笔者无缘拜瞻这部著作,但其内容或可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139册收入王象晋纂辑的另一部著作《清寤斋心赏编》窥见一斑,此不赘述,仅就林家骊教授文中数处讹误作一订正。

第一,关于《念祖约言》失传,本文开篇即有说明,不再赘叙。需要说明的是,林文称王与胤“这个跋反而成了附在《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后面的一个文件”。其实,王与胤的“跋”,是《念祖约言》全书的必备组成部分,不只是附在“后面的一个文件”。

第二,原文第一部分《关于〈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第四行“门前置槐,一株枝叶扶疏”,逗号疑似错标,当为“门前置槐一株,枝叶扶疏”。

第三,原文第二部分《关于〈念祖约言跋〉》。正文第四行“又想一二传后,子孙不闻?素风”,查对桓台县博物馆王与胤跋原文,“?”处为“寒”。

第四,原文第二部分《关于〈念祖约言跋〉》第五行、第六行“大人方伯公手录而肃奉之,三十年春丁丑,予告旋里”,标点与释读皆有误。核对原文,该句当为“大人方伯公手录而肃奉之三十年。岁丁丑,予告旋里”。据前述,《念祖约言》本为王之垣恭纪、王象晋手录。王之垣于万历三十二年(1604)纪录该册后去世,王象晋于崇祯十年(1637)77岁时致仕回家,所谓“大人方伯公手录而奉之三十年”者,即指此。“岁丁丑”,是崇祯十年(1637),“岁”不是“春”,林文录文错记。

第五,原文第三部分《几点考证》。(1)第2自然段第4行“甲辰,移疾里居”,“甲辰”当为“甲寅”。甲辰为万历三十二年(1604),这年王象晋刚考中进士,未出仕即丁父忧。清黄与坚撰《中奉大夫浙江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王公行状》:“甲寅(1614)移疾归。”此为引文,原文有误。(2)第6行“升按察司副使。经年,所部谳决称平”,“升按察司副使”后省略“备兵淮阳,下车摘伏如神,十城惮其风采。甲戌,升河南按察使”,引文省略未标识造成歧义。(3)第7行“年七十致仕”原引文有误,王象晋生于嘉靖四十年(1561),崇祯十年(1637)从浙江右布政使任上致仕归家,年77岁。

第六,关于王与胤的身世。据目前能够见到的崇祯三年(1630)王象晋撰《王氏族谱》,王与胤列于王象贲名下,注有“晋子,承继”字样。这说明,王与胤是王象晋的儿子,过继给二伯父王象贲。后面的《小传》中,王与胤名列其长兄王与龄之后,这也符合宗法制度下兄弟排行的规则。其后新城王氏历次修谱,王与胤均列在王象贲名下,但这并没有改变王象晋是王与胤生父的事实。王象晋昆仲三人,少师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王象乾居长,仲即户部广西司员外郎王象贲,生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万历二十八年(1600)卒,距《念祖约言》刊刻已四十余年,王与胤在书中自称“男柱下史王与胤”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蒋寅先生《王渔洋事迹征略》列于书首的《王氏世系》将王与胤列于王象贲一系之下”⑤是符合族谱实际的,而林文称王象晋名下只有三子“与棚、与龄、与敕”,排名顺序与用字皆有误,应为“与龄、与朋、与敕”。想来,林教授并未见过新城《王氏世谱》。

第七,林文未提及其所见《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的序(见图3)。王象晋诗文集《赐闲堂集》现藏国家图书馆,其中有《日省格言序》,一并录下,以备阅者之需。

语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良以前人谟训,后世楷模也。夏禹至圣,尚惜寸阴;曾子大贤,犹切曰省。矧吾人鱼鱼鹿鹿,可自安聋聩,虚付光阴于一掷哉!长夏无事,日手一编,择其有裨日用、切近易行者,时为拈出,渐积之久,不觉盈帙。遂略为诠次,而命管城,敢云学古之获,聊备书绅之助云尔[7]。

《念祖约言》是新城王氏鼎盛时期的家训著作,记录了其鼎盛时期的治家制度与措施,解构了其家族科甲蝉联、名宦辈出的内在原因。林教授的文章,则开《念祖约言》研究的先河。因此,深层次研究《念祖约言》,对于促进新时代社会建设、促进乡村振兴,同样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注释】

① 引自《念祖约言》,以下本文引用未注明出处者皆属此类,不再出注。

② 崇祯三年王象晋纂修《王氏族谱》写作为“士雄”。

③ 崇祯三年王象晋纂修《王氏族谱》载,王麟生于成化七年(1471)卒于嘉靖二十二年(1543)十月二十四日。此处言“享年七十二岁”,应为周岁。

④ 《念祖约言》原文为“参政余公祖”。嘉靖《山东通志》卷10《职官》:“左参政……俞泰,无锡人,进士,都给事中升任。”

⑤ 蒋寅著《王渔洋事迹征略》共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版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版两个版本,林文所用为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版。

【参考文献】

[1]林家骊.哈佛燕京图书馆所存之《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J].社会科学战线,2013(3):142-146.

[2]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桓台县委员会.桓台文物[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1998:122.

[3]史亚萍.国图藏《文选钩玄》编纂方法与价值考论[J].兰州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4(2):54-59.

[4]王之垣,王象晋.念祖约言[M].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明崇祯十五年(1642)刻本.

[5]王象乾.大槐王氏日省格言录[M].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藏明崇祯十五年(164)刻本.

[6]王志民.纪念王渔洋诞辰380周年全国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济南:齐鲁书社,2016:3.

[7]王象晋.赐闲堂集:卷三[M].国家图书馆藏清顺治十年(1653)刻本.

[责任编辑:王作华]